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丞相追妻记(重生)》 第1节 书名:丞相追妻记(重生) 作者:清尧微凉 文案 丞相追妻记,又名《权相惧内》《老婆再爱我一次》《我宠妻,我骄傲》…… 沈清璇总觉得,自己前世定然是看错了男人,不然不会落得个大婚前被情敌毒死的结局。 重生之后的她,下定决心:珍爱生命,远离杨丞相啊!那男人有毒! 可重生后面临的第一件抉择就是:到底要不要求求杨丞相救救自己那个被人陷害的爹? 某男:来吧,求我吧,只要你肯当丞相夫人,让你爹当皇帝都没问题! 转来转去,落到扬桓手里的沈清璇哭道: “嘤嘤嘤,人家不想再做丞相夫人了!人家想走!怎么破?” “娘子!”某男凑过来,小心说道: “这次为夫肯定会好好护着你的!为夫发誓,不会再让你哭,除了在……” ————小剧场分界线———— 郡王:咦,杨桓兄对这知县的丫头很特别啊,我得把这丫头送给他。 巡抚:郡王说得对,下官这就亲自把人送过去。(自行脑补:深更半夜送到房里,嘿嘿嘿。) 知县:我女儿跟着杨丞相,就算是通房丫头,也算是个好归宿了…… 重生之后的沈清璇(怒):为何人人都要撮合我和那个混蛋! 杨桓:我不缺丫头,我只缺你,缺一个丞相夫人。 【重生后孤苦无依少女vs奸猾腹黑痴情丞相】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 主角:沈清璇 ┃ 配角:杨桓 ┃ 其它:百里策 第1章 重生 沈清璇被毒死的那一年,只有十六岁。 那一天正是她大婚的前一天。彼时她是礼部尚书沈庆刚的掌上明珠——长宜郡主,坐在闺中,期盼而又紧张的等着她的夫婿第二日接她过门。 她的夫婿,是她的青梅竹马,如今大商第一位高权重的丞相——杨桓。 杨桓生的极俊美,又才高八斗,如今不过二十四岁便已经坐稳了丞相的位置,他的名字频频出现在京城媒婆名单上,可明天他便是自己光明正大的夫君了。 待到月上柳梢,沈清璇没能等来明日那场震动京城的大婚,却等来了源源不断的皇城禁军,将这尚书府围的密不透风,像一个铁桶。 长公主苏玉琳便是在这么一群全副武装禁军的簇拥下,慢悠悠的走进来的。 “大小姐这喜服好生的漂亮,只可惜,你明日是穿不上了。” 长公主那漂亮的脸蛋上,全是嘲讽与惺惺作态的悲悯,眼角却满是不加掩饰的得意与猖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清璇听了这意有所指的话,心头掠过不安,秀气的眉头皱起,质问道。 “什么意思,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了。” 苏玉琳说这话时还在笑:“你以为桓郎会娶你么?他那样位高权重的男人,自然不屑同你这小小尚书府联姻了。不然他为何要在大婚前外调去了南疆?不过是不忍心亲手了结你罢了。” “怎么可能,明明是南疆有异动,他去平反罢了!” “真是个天真的大小姐!” 长公主笑的弯了腰:“我大商朝中难道无人了么?非要一个快要大婚的丞相去平反?桓郎早已与本宫心意相通,只待行大婚之礼了。罢了,此事也无须同你解释,来人,动手!” 长公主一声令下,她身后便窜出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清璇还没来得及挣扎,一杯毒酒便被粗暴的灌了进去,从喉咙往下,一路撕心裂肺的灼烧的疼痛。 视线几乎是顷刻间便模糊了,只能依稀看见眼前这女人一脸的骄傲,她得意的说道:“本宫与桓郎大婚之日,会替你好好烧些纸钱的,只不过你的名字,怕是上不了杨家的族谱了……” 那双溢出了泪的双眼缓缓闭上,清璇在不甘与失望中结束了一生。 至于杨桓匆匆从南疆赶回,为了替她报仇,如何在京城中搅起的风云,清璇却是永远都没办法知道了。 …… 冬去春来,一晃三年便这么悠悠过去。 三年之前,帝都传出的几件事情,震惊了整个商国。 就在大商的少年丞相——杨桓,大婚的前一日,他的未婚妻,尚书府的嫡出小姐沈清璇,忽然暴毙,杨桓哀恸不已,次日却仍旧骑了高头大马接了爱妻沈清璇的牌位过门,放入了杨家宗祠。 而不久之后,当今圣上的胞妹——长公主苏玉琳,于宫中无故暴毙,传言死相极惨。以杨桓为首的文臣便进谏,说长公主无故暴毙,乃是上天降下的不祥征兆,不可入皇陵,亦不得专门修建陵寝。 圣上虽不忍,可无奈杨桓实在权力滔天,圣上阻拦不得杨桓的进谏,只得忍痛将胞妹葬入了荒郊野外。 至于为何沈清璇与长公主相继暴毙,杨桓又为何不许给长公主修建陵寝,百姓们只是茶余饭后谈着消遣,却并非真正关心。 他们只关心着来年是否风调雨顺,粮食是丰是欠。 可今年的正月,对清河县当真不是什么好日子。 清河县在商国的南边,本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地方。可最近不知怎么了,一连三个月都未曾下雨,县里的小河也逐渐干涸,再这么下去,庄稼就该活不成了。 这一带的旱情终于惊动了朝廷,皇帝苏炎小心翼翼的问了杨桓的意思,得到了丞相的首肯,终于下旨,让巡抚常严去视察,常严顺手就把自己外甥孙珏也提溜了过去。 皇帝苏炎从前年轻气盛,本不把扬桓这个丞相放在眼里。 可自从三年前,沈清璇暴毙后的第三天,杨桓相用那样残忍的五马分尸当众处决了长公主苏玉琳,且朝中没人敢反对时,这个小皇帝便晓得,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丞相,竟然是个这样的狠角。 “丞相,您看这次清河的旱灾……” “陛下不必忧心,”杨桓虽用敬词,却并无多少敬意,甚至还有些敷衍:“微臣自会陪着巡抚大人一同去。” 皇帝松了一口气,丞相终于不在身边了,真好,平时上朝呼吸都能平稳很多了。 ** 清河县的知县府里,今日乱成了一团。 县令李明英唯一嫡出的小姐已经高烧昏迷了整整两日了,面色苍白,冷汗汵汵,任旁人怎么唤都唤不醒。 年过五旬的县令坐在女儿床边,焦心不已。 他与先夫人伉俪情深,奈何命中无子。直到自己不惑之年,妻子才怀上这丫头。但生产那日,妻子难产,稳婆尽了全力,也只能保住这一个小的,取名李清璇。 他不纳妾,如今这家里,这就这一个娇娇小姐罢了。清璇又昏睡不醒,县令既是焦心,又是心疼。 清璇在梦里,也不安生。 三年前她被苏玉琳毒死,不久后便重生在了这个名叫“李清璇”的丫头身体里。清河此地,远离京城,也远离了杨丞相。清璇觉得甚好,县令小姐这个身份,虽不算太高,可往后平安度日,却是不成问题的。 这三年来她用这个身份活的甚是自在,快活的险些忘了杨桓这个人,可昨日不知怎的,入睡后不久,居然看见了一直刻意回避的一个人——杨丞相。 梦里的杨桓冷着一张脸,阴沉的说道:“你这日子过得倒是逍遥,怕是早都忘了我吧?” 清璇紧张极了,死后的这三年,每每想起苏玉琳那言之凿凿的话,她便打心眼里畏惧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丞相,虽说两人自幼相识,可自杨桓入了仕途之后,两人的联系,便也少了。 他在官场翻云覆雨,能在短短几年坐稳了丞相之位,可见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或许,他早已不是那个记忆中,单纯而温柔的桓哥哥了? 他也许,是真的嫌弃自己挡了他的路吧?否则苏玉琳不过是一个公主,如何能带着兵马包围了尚书府,众目睽睽下毒杀了自己? 这个男人,真是好狠的心啊……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认了?” 梦中的杨桓逼近一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尖利的短刀。他阴险的笑着:“既然如此,我便让你想起来,如何?” 说话间,那把锋利的短刀便已经狠狠扎进清璇的心脏!清璇猝不及防,猛地便惊呼出声:“啊!” 李明英正在清璇床边打盹,听见女儿急促的叫声,眼睛一睁就醒了。 “清璇,你终于醒了,感觉如何?” 清璇的小脸煞白的,神情慌乱,目光却空空,也不应答,看的李明英既是心疼,又是难受:“清璇,你都昏睡两天了,我叫下人给你送些糕点过来,待会爹还要去见京官,怕是没什么时间陪你了。” 清璇还在恍惚,便胡乱点了点头,缓了好一会,才惊觉父亲话中的不对劲来,连忙问道:“爹,咱们清河是个小地方,能来什么京官?” 上一世在京城惨死,重申之后,难免十年怕井绳,一听到“京官”,背后便不自觉的冒着凉气。 “这次可不是一般的京官,乃是如今商国权势上的第一人——杨丞相,那是万万怠慢不得的,清璇,你且歇着,爹要去忙了。” 说罢便安抚的拍拍清璇的头顶,宽厚的手掌传来柔柔的暖意。 可清璇却处在极度的恐惧和震惊之中,她面色苍白,额头冒着虚汗。 爹刚才说什么? 杨丞相要来? 杨桓!那个让长公主杀了自己的人,怎么就跑到清河来了! 他这次来,又想干什么? ** 清河县在南方,这些京官们便乘船前往。 第2节 正月里的风凉凉的,拂在杨桓脸上。 “今日的风这么冷,何必站在风口呢?” 小郡王苏煜从他身后慢慢踱步到他身边,担忧的看了他一眼,终究是把自己的披风取了下来,披在了杨桓身上。 自从清璇那可怜丫头去了以后,杨桓每日就只剩下了一个表情,那就是——没表情。 “我记得我与她大婚的前一天,也是这样的天气,乌云密布的。我从南疆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却只看到清璇躺在床上,连呼吸也没有了。” 小郡王苏煜听了便叹气。 那天的情景实在是惨不忍睹。一直痴恋杨桓的长公主苏玉琳,像疯了一般,带着禁军就去抄了尚书府,若非杨桓及时赶到,恐怕沈家上下几百的人口,就要保不住了。 那天杨桓抱着清璇的尸首,痛哭流涕,哪里还能看出少年权相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度出来? “杨桓兄,节哀顺变。嫂嫂虽然去了,可你这些年孤身一人,又岂是她希望看到的?况且你已五马分尸了苏玉琳,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提到清璇,杨桓这才有些表情,嘴角轻轻勾起,他无奈一笑:“我没能及时去救她,她肯定已经怨我了,我若再娶,她一定会气,永生永世永不与我见面。”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累了,先回房休息,到了清河县再叫我。” 郡王苏煜目送杨桓背影离去,微风凉凉,他素衣白裳,像个清冷的仙人。 清璇走后,杨桓仿佛对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兴趣,他已经二十七了,却也从不把娶妻之事放在心上。气得他娘天天训他:“沈家丫头好是好,也确实委屈,可我们杨家五代单传,你能指望个牌位给你传宗接代么?” 小郡王苏煜不知道杨桓何时才能走出来。 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吧。 他望着那仿佛不能容于世间的清冷背影,终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第2章 逼婚 小郡王苏煜是苏氏皇族的偏支,算起来还是当朝皇帝的堂兄,不过走的不太近,他和杨桓是同窗,平日里还亲近些。 他还有个妹妹,叫苏敏,做哥哥的怕小姑娘在家里呆的闷,顺道捎出来一起玩了。 清河县虽然是大商的粮仓重地,但着实不算什么大地方。许多年里都没来过京官,这次一下来了这么多大人物,知县李明英激动之下,把贵人们统统安排进了自己的府邸——清河县仅有的星级住所。 这举动让如今只有十二岁的李清璇震惊恐惧又郁闷——杨桓就住她隔壁,就隔了一堵墙。 好了,这回是隔墙有渣男了。 隔壁住了一个膈应的人,清璇天天膈应的很。 从前李清璇还是沈清璇的时候,与杨桓虽说是青梅竹马,可杨桓自从入了仕途,两人见面便也少了,在临死前那样绝望的时候,又听长公主那样言之凿凿,不免心寒。加之且现在的李清璇不过十二岁的心智,当真对杨桓又怕又恨。 私心里总想着,要是能离隔壁那个渣男远一点就好了。 不愿意和杨桓比邻而居,便总想着寻个机会出府逛去,远离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放松一下因为杨桓而时时刻刻提着的心。 待到风里的暖意渐浓的时候,上元节便在清璇的期盼中如期而至了。 大商民风开放,没有宵禁。今日又是上元节,夜幕低垂时,街上张灯结彩,热闹极了,彩灯闪烁,亮如白昼。街道两旁是两排长长的红灯笼,沿街的小贩尽力的吆喝着,街上的孩子追逐打闹,少女们则三五成群的走着,有说有笑。 火树银花合,金桥铁索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盛世街景当如是了。 清璇看见了前面有个摊位上有卖糖人的,兴奋的就冲过去要买。等到糖人到了手里才发现,钱袋还在两个丫头手里呢!于是只好委屈巴巴的站在原地,紧紧攒着那只糖人,等着后面两个金主。 两个丫鬟跑的气喘吁吁,脸圆圆的那个叫白玉,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付了钱后,便说道:“小姐怎跑的如此之快?老爷可是吩咐了奴婢们把小姐看紧了呢,不说别的,常御史府家曾经走丢过一个大小姐,不就是上元节丢的?” “可不就是,”附和的这个丫鬟叫紫珠,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道:“小姐跑慢点,我们追的也省力些,我的大小姐,体谅体谅奴婢吧。” 清璇看两个丫鬟满头大汗的模样,不厚道的笑了一下,到底是顺着街慢慢逛了。 整条街的两边,都是不停吆喝的小贩。清璇孩子心性,每个摊位前都要停一会,逛了一会,她就发现了慢慢逛的好处,她兴奋的说道:“白玉,紫珠,你两说的真对。走慢一点,我才发现每个摊位上的东西我都好喜欢呢!” 白玉和紫珠对视一眼,默默看着对方手中小山一样的采购物,同时在心底发出了绝望的呐喊:小姐!我们错了!您还是跑着逛街吧! 可惜的是天有不测风云,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清璇在街角玩兔子灯笼的时候,忽然就看见了那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人——杨桓。 杨大丞相好大的派头,穿着玄色大氅,手上提了个兔子灯笼,身边还跟了个娇滴滴的姑娘。 一股子愤恨便这么涌上了清璇的心头。 若是没看错的话,杨桓身边的娇小姐应当是小郡王的妹子苏敏。两年前长公主暴毙了,他娶不成公主,便把主意打到皇家郡主身上来了? 连丞相的架子都不要了,鞍前马后,还帮着姑娘提灯笼。 真真是个薄情的人啊。 从前自己还有些怀疑,现在看来,长公主说的都是对的,小小的尚书府,在他眼里,的确什么都不是,也包括自己。 要怪就怪当年自己年少,轻信了男人。 原本掩盖的很好的伤疤就这么被撕开,清璇心痛难忍,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转身飞快的跑开,就想离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越远越好。 夜风悠悠,杨桓走到了街市旁的一条小河边,便停下了脚步。 他不言语,苏敏便有些踌躇,过了好一会,才轻声问道:“今日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为何丞相要来此车这种僻静之地?” “我自阿璇去了之后,便不喜热闹,”杨桓的语气了藏了低沉的落寞:“况且,祭奠逝者,还是到清净的地方为好。” 此话说完,杨桓便将手中的兔子灯笼放入了面前的小河中,河水悠悠,载着那兔子灯笼一路去了远方。 “阿璇,我知你喜欢热闹,亦喜欢灯笼。如今给你捎去了一个,也不知你是否中意这个。” 顿了一会,他又自嘲一笑:“阿璇,我知你肯定是怨我的,怨我未曾保护好你,不然这两年来,为何你一次也未曾托梦于我?那苏玉琳已被我五马分尸,可却犹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苏敏印象里的杨桓,从来都是运筹帷幄,意气风发的,何曾见过这般伤情的杨丞相?她心中一酸,便低声劝道:“逝者已逝,丞相何必念念不忘?” 杨桓却轻轻一笑,仿佛看见了清璇那气鼓鼓的小脸蛋一般,他说:“她可是个小心眼的,我若忘了她,她肯定要生气了。” 而清璇此刻的确在生气。 她抛下两个丫鬟,绕着街市走了一圈,努力把心里那些情绪都盖下去,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城郊这条小河旁边。 好巧不巧的,就看见了杨桓方才那轻轻的一笑。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委屈又猛地窜了上来! 杨桓,你真是世上最最薄情之人,你从前对着我这样笑,待我死后,也能这样对着别人笑,那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呢? 我从前为你错付的那些痴情,又算什么呢? 在你眼里,一钱不值,甚至还很傻,对不对? 清泪顺着清璇的脸蛋毫无征兆的流淌而下,清璇双目微红,看着杨桓的目光里尽是痛楚与怨愤。 苏敏还在没话找话,杨桓心里烦闷,就偏头看了别处。这一看,便看见了不远处,泪流满面的清璇。 心里狠狠的一抽,猛地一疼。 那双带泪的眼睛,令他莫名的想起多年前的一个人。 当初她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那年她心疼的抱着自己练剑而受伤的胳膊,也是这样的泪眼朦胧,嗔怪道:“你就不能不练么?你是文臣,何必习武?” 自清璇走后,这三年里,他再未看见过如此相像的一双眸子。 仿佛中了那双明眸的蛊一般,他抛下苏敏,不由分说的,近乎本能的就向清璇跑去。 虽然不知那姑娘是何人,亦清楚清璇早已于三年前去离去,可心中近乎偏执的认定,眼前这姑娘,是个无比重要的人。 心里有个声音在如此明确的告诉他:抓住那个姑娘,别让她走,否则定然会后悔一生! 他疯了一般的向前追,而清璇却如受惊的小鹿一般跑如了街上的人群中,两三下便甩掉了杨桓。 眼前人流如梭,杨桓奋力寻找,却只能看着姑娘的倩影融入了茫茫人海,再无踪迹可寻。只留杨桓一人在原地茫然,怔愣,伤情。 清璇,方才那个姑娘,真的像极了你。以至于我差点觉得,我见到了你一般。 杨桓挽起唇角,苦涩一笑。 如果她是你,我一定会把你带回丞相府,用我的余生,好好照顾你,保护你,你不再会收到任何伤害。 苏敏这时才喘着气追上来,看杨桓双目失了焦距一般看着人群,不由得担心:“丞相……” “你哥哥应该快找过来了,”杨桓摆手:“我让暗卫去找他,他一会便过来接你回县令府,我先自己走走。” 方才那女孩的眼神搅乱了心绪,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 清璇回到县令府时,两眼仍是红的。 两个丫鬟跟在主子后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是在心里疑惑,为何小姐之前好快活的跟什么似的,现在就难过成这个样子。 主仆三人走到了偏门,还没入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子浓烈的酒味。清璇皱着眉头,对门房说:“李伯,哪里来的酒味?爹爹不是说了,府里上下不准酗酒么?” 话音刚落,偏门里面忽然冒出个脑袋出来,这人醉眼惺忪,还知道盯着清璇打量半天,坏笑着说:“……这府里还有这等漂亮的姑娘……小爷我说,你们知县存心蒙我呢……给小爷送来的歌姬都是些什么货色……还不及这姑娘一半……” 这满口不着调的,不是别人,正是此次随行而来的贵公子——孙珏。他仗着自己的舅舅是巡抚,平日里一贯是为非作歹的。 孙珏酒后力气大的很,一下便推开了上前阻拦的李伯,蹒跚着过来,就要扯清璇袖子,吓得两个丫鬟赶紧挡到前面,孙珏便大笑着说:“小娘子长得可真标致……要不跟了小爷吧?小爷……小爷我可是巡抚常大人的外甥,你跟着小爷……还能亏了不成,爷都没嫌弃你年纪小……” 清璇无论是前世,还是重生之后,都未曾见过这般轻浮的人。气的抖个不停,本就心情不好,扬手就给了那孙珏一巴掌。 那孙珏似乎是给打蒙了,愣了好一会,这才怒极说道:“你们知不知道小爷我是谁!巡抚常严可是我舅舅!你们县令见到小爷我,还要还一声老爷呢!” 清璇本就心里难受,如此更懒怠理他,甩开手,便已先行回房了,只留下几个下人收拾着烂摊子:“公子对不住……小姐的确模样生的好,可……小姐是县令老爷唯一的女儿,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给公子送去了……” 孙珏虽然醉,但到底还有一丝清醒,此刻从这话里听出了别样的消息,竟然笑的还有些得意,像一只偷吃的狐狸。 “原来是大小姐。那小爷就不记恨她这一巴掌了,但小爷这大恩大德,她总得回报一下,那……就以身相许,明儿小爷就让人把聘礼送来,你们小姐就是我十三房小妾了……自家人么,有什么好计较的……” 第3章 困境 上元节的次日,清河县便出了一件大事。 尚且沉浸的昨日欢乐气氛中百姓一大早起来,便听说了一件令他们震惊的事情——向来以公正廉明著称的县令李明英,居然因贪墨入狱了! 入的还是死狱,三日后便要问斩的那种! 一时间人心惶惶,众说纷纭。 第3节 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就开始扯了:“嘿,别看知县平日里装的一本正经的,还不是个贪官!京城里来了大人,就逮着他了!” 李知县的忠实粉丝们就嗷嗷不平了:“怎么了,我家知县勤政为民,这次肯定是误会,你们等着,过不了多久,知县就要被放出来了!” …… 说到底,这事还要从昨晚偏门外,孙珏那惊鸿一见说起。 孙珏是常巡抚的外甥,平日里花天酒地,寻花问柳,日子过得十分的潇洒。这一潇洒呢,就不想成家,以致于拖到了现在,都快二十五了,还没定亲呢。 他家老娘就急得很,每次都催:“你要是今年还不让我抱上孙子,老娘我就一脚把你踹出去!” 他委屈,就说:“人家杨丞相都快三十了,他不也没成亲呢么?” 他家老娘是个彪悍的角,被他给气的,真把他一脚给踹到门外面去了。 可昨晚他醉酒,在偏门看见了这个知县的女儿,心中的一些东西,似乎就悄然的改变了。 昨晚月色凉凉,少女素衣淡妆,眉目精致,别有风味。她眼角有清泪,似乎刚刚伤心过。偏生又倔强的忍住,却还嫌弃自己的酒气。 忽然好想将她搂进怀里,好声好气的哄她,去解决她所有不开心的事情。 可这丫头,好不识趣,居然打了自己一巴掌! 还打完就跑! 郁闷的孙珏躺在自己的床上,迷迷糊糊做的梦,都是少女那如水的眉眼,清隽的秀眉,微微的蹙着,藏了许多心事。 要不就定亲吧? 他忽然就这么想着。 年纪小点……但是可以养大呀,门第是低了点……但是自己已经是世家公子了,又无心仕途,妻家的门第,低一点又如何?反正那丫头以后自己罩着,还有谁敢多嘴? 踌躇满志的孙公子,第二日顶着个带着红掌印的脸就去提亲。 李县令那老头,犹犹豫豫的,黏糊的像个泥巴,倒是后来听说了风声的清璇冲了出来,一看见自己,好家伙,把她给气的,说什么都不同意这件婚事! 孙珏对着李明英,好话赖话都说尽了,可架不住他是女儿奴啊!他老先生愣是憋着一口气,死活就不同意嫁女儿了! 孙珏气得七窍生烟! 他堂堂世家公子,从来都没人敢拒绝自己,如今在这父女二人面前,又是被扇耳光,又是被拒婚,恼羞成怒的他当场就下令:“清河县知县贪墨,关进死牢,三日后问斩!” …… 京官手下的人办事效率很高,一炷香的功夫,李明英就从堂堂的县令变成了阶下囚。 牢头倒也没为难曾经的上司,给了他一个单间,并未用刑。 可穿上了囚衣,披头散发的李明英,着实狼狈的很。 清璇带着两个丫鬟,急冲冲的奔向牢房,看见的便是李明英这幅模样。伛偻着身子,靠着潮湿的墙角,脑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脸的疲惫。 清璇一看见李明英这样,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了下来,泪滴落在长了青苔的石砖地上,滴滴答答的响着。 当年清璇在大婚前,被情敌毒死。重生之后的她本万念俱灰,再不愿意相信任何感情。可这个李县令的谆谆爱女之心,在这两年里,一点一点的暖化了她的心。给她安慰,给她关怀。 尽管知道这份爱,是给他那原本的女儿的。可清璇心里,却着实是感动的。 如今她对李县令的感情,就像对自己亲父一般深厚了。 李县令听见了清璇这边的动静,微微睁开了眼,看清了来人,竟还安抚的一笑:“清璇,哭什么,爹这边不打紧的。” 这话一下便击中了清璇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她抽抽搭搭的:“爹……都是女儿不好……要不是昨天贪玩,非要去看灯会,女儿也不会遇见那个王八蛋……” 李明英便挪到了牢门边上,从两根木头的空隙中伸出宽厚的手掌,抚摸女儿柔软的头发:“清璇,爹到底是朝廷正经的官,那孙珏再嚣张,到底是不敢强抢你去的,就算三日后爹性命不保,你也可求助杨丞相,杨丞相刚正不阿,必定会护着你,爹就算舍了这条老命,也要保你不进孙珏那小子的狼口……” 这一边父女二人气氛沉重,而那一头的孙珏,却是舒坦的很。 彼时正是正月,天气还凉的很。孙珏躺在床上,手里还抱着暖壶,半眯着眼,很是自在。 一道跟着他来的老管家倒是忧心忡忡,对着那边自在的公子哥,忧心的说道:“少爷,您当真把李县令投入死牢了?” “那又怎样?”孙珏漫不经心:“小爷我看上了那丫头,可那父女两偏生不是个识趣的主,小爷我如今不过是吓他们一下罢了,等那丫头巴巴的来求我,小爷我再告诉她做我孙家妇该是个什么品性。” 老管家脸上的担忧却更甚:“少爷,可……” “可什么可,我堂堂巡抚外甥,簪缨世族,她嫁与我,难道委屈了她不成?” “少爷,老奴担心的是……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如今您趁着杨丞相和小郡王外出体察民情的时候无故关押了李县令,等到过两日他们回来了,您该如何解释呢?” 孙珏再横,还是很怕杨桓的。 废话,虽说当年皇室对外宣称长公主是暴毙,可贵族内部都知道,那是杨桓为了给沈清璇报仇,生生五马分尸了长公主。 那场面…… 啧啧,想起来就瘆得慌。 孙珏严肃了脸色,细细思索了一番,起身端坐,皱眉,凝视着老管家满是期待的脸,沉声说道:“甚是有理,看来这婚事得在丞相回来之前给办了!” 孙珏说完,就潇洒的出门而去,留下年迈的老管家在原地凌乱。 啥?在丞相回来之前给办了是什么意思!啊!少爷啊!老奴的意思是让你放手啊!不是让你先下手为强啊! ** 风回小院亭芜绿,柳眼春相续。 可这个明媚初春,却并未给住在这里的人带来多少欢乐。 清璇坐在小院里,愁眉不展。 仔仔细细的想了一整天,可还是没能想出任何方法救爹爹出来,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若是自己依旧固执的不低头,孙珏会不会真的要了爹爹的命? 孙珏这人,自己从前还是听说过的。 此人仗着自己的舅舅是巡抚而嚣张跋扈,在京城那种地方,巡抚也算不得多大的官,可常家是太皇太后常卿的娘家,在京城的分量,到底是比别的世家重的多的。 孙珏这人自幼以任性,霸道出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可这么个顽劣的人,因为有个好舅舅,还当真没被人教训过。 这样的人……也许真的会要了爹爹的命吧。 也许在他眼里,别人的性命皆如蝼蚁一般轻贱。 而在这里唯一一个能镇得住孙珏的人——杨桓,清璇是压根就没考虑过。 那种冷漠的渣男,连自己的原配都能下手的人,还能替别人主持正义么? 心绪正烦着,一道轻佻的声音忽然自远而近的传来:“清璇妹妹,小爷让你考虑的事,你考虑的怎样了?你若答应今日与我成婚,明日你爹就能从牢里出来了。” 第4章 大婚 “清璇妹妹,小爷让你考虑的事,你考虑的怎样了?你若答应今日与我成婚,明日你爹就能从牢里出来了。” 清璇抬头,便看见孙珏摇着一把折扇,从院门外走进来,脚步还甚是欢快,语气更是理所当然。 李明英下了死牢,他更加无所顾忌,女眷深闺,他一个外男,说闯就闯。 白玉气的红了圆圆的小脸,气愤说道:“孙少爷怎能如此无礼,小姐的闺房,你连通报一声都没有,就进来了?” 那孙珏不仅不恼,却还轻佻一笑:“怎么算是无礼呢?你家小姐肯定是要与我为妻的,夫君进妻子的房,如何不合规矩了?” “你……” 白玉被孙珏的厚颜无耻气极,咬牙切齿了半天,怒的说不出来别的话来。 孙珏便得意起来,笑的很是猖狂:“哈哈哈……我说小丫头,你长得也不错啊,到时候小爷我成婚了,便把你两收了做小妾,你说如何啊?” “孙少爷,还请你说话放尊重些!” 仿佛没体会到清璇隐忍的怒气一般,孙珏还把脑袋凑过去,笑嘻嘻说道:“怎么,娘子吃醋了?别担心,为夫我虽然小妾多了些,可最宠的,当然还是娘子你啊,娘子年纪小,为夫也可同意你婚后两年不圆房,你说,你还能找到谁比为夫更宠你?” 清璇气的全身都在发抖,恨不得跳起来把他给踹翻,但一想到眼前这男人的几句话,便能主宰爹爹的性命,就不得不压制着怒火,说道:“孙少爷,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约。我爹爹尚且不同意,你怎能强娶?” “所以我把他放进死牢了啊。”孙珏一脸的理所当然:“你若是松口了,你爹爹不也就松口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你那个老爹,倒是什么都听你的。” 无耻! 狠狠在心里骂了一句,清璇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火:“孙少爷,强扭的瓜不甜,京城里有大把的姑娘想嫁你,你为何一定要执着于我?” 听到这个问题,一直不正经的孙少爷却严肃了脸,用大拇指摩挲着光滑的下巴,当真是认真的思考了许久。 片刻后他忽然满是沧桑的感叹: “璇妹妹,这大概就是一见钟情吧。从前我流连花丛,可现在看见那些姑娘,都没什么兴趣。虽然你现在不情愿,到时候跟了我,时间长了,难道还没有感情么?强扭的瓜,放一段时间,不就甜了么?” 他说完,看见清璇气的眼中盈盈有泪光,就有点心疼了,伸出手就像擦去美人眼角的泪珠。 清璇却嫌恶心,猛地把头偏过去,孙珏的手就这么尴尬的停在半空中。 孙珏是个世家少爷,脾气本就不小,这下又被激怒了,当下便冷了脸色,哼道:“我今天来,也不是征求你意见的。不过是想通知你,两日后便完婚。咱们先在清河办个小的婚宴,等你随了爷回京城,再办个大的。李明英算起来,还算小爷的岳丈,我自然不会动他性命,不过是给他点苦头吃罢了。” 孙珏说完,便快步离开。 而留在原地的清璇,陷入了无尽的愤怒和无助之中。 前世那样惨烈的结局,已经让她无法相信任何男人。她本来想的好好的,这辈子说什么也不嫁人,更不要卷入京城那些事情里面,就在清河,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 可这辈子到底是身不由己,怎么偏生被孙珏那个混蛋看上了! 难道重活一世的归宿,便是躲在别人的内宅,靠着夫君的宠幸度日么? ** 孙珏大步走回去,想了想,偏头问身边跟着的老管家,说道:“我看那丫头气得不轻,要不待会送些东西给她,安慰安慰她?” 老管家的一张苦瓜脸皱的更厉害了,他愁的不得了:“我的少爷啊,这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杨丞相视察民情顺利,恐怕是要提前回来了。要是少爷您在成婚前被他给逮着了,那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孙珏心里有点害怕,犹豫说道:“不会吧?杨丞相就算回来了,难道还能不让我娶亲不成?” “少爷啊!”老管家急的要跳起来了:“老奴这么跟你说罢,杨丞相看不惯您已经很久了!他要是知道你无故关押朝廷官员,还强娶官员之女,那一本奏折上去,孙家能不能保住都两说啊!” 孙珏顿住了脚步,皱着眉头,问道:“这么严重?” “那是当然啊!敢在杨丞相眼皮底下犯事的人,整个大商你是独一个!皇帝的亲姐,丞相说杀不就杀了?更何况您?” 孙珏陷入了思索。 既然被杨丞相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那…… “明儿我就把李明英给放出来。” 第4节 以为自家少爷改过自新的老管家喜不自禁,却在听到少爷下一句话时如遭重击:“再派我的随行侍卫把他们父女两关在他们自己房里,只要他们不说,谁知道小爷娶妻是强娶,杨丞相再厉害,还能管别人娶妻生子?” 老管家倒地不起! 少爷,您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气,老奴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呐! ** 如今这县令府里面,就数孙珏最大了,在他的张罗下,红彩带,红灯笼什么的都挂了起来,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喜庆的模样。 待到婚礼前一天,新娘的礼服便被送到了清璇的面前。 这两日孙珏天天求神拜佛,祈祷杨桓晚一点回来——至少要在他把事办完之后回来吧? 可诸天神佛似乎很忙,并没理会孙珏,不仅如此,杨桓还提前一天回来了。 正巧就是孙珏定的大婚那日的清晨到了知县府。 众人视察民情回来,风尘仆仆,到了县令府,却看见府里面张灯结彩,顿觉震惊,甚是不解,直到苏煜拉了一个下人询问,才晓得今日是孙珏和清璇大婚的日子。 杨桓皱着眉头,不满:“简直是胡闹,家里的长辈都不知晓,他竟然在此地就成亲。” 苏煜就笑说:“杨兄,这你就不知道了,他常年流连花丛不成家,他家老娘都说了,只要他愿意成亲,姑娘家只要是清白姑娘,不论门第,都可以进他孙家的大门。不过就是不晓得他为何这般急吼吼的。” 此事虽怪,可孙珏又哪里是个走寻常路的主?众人也就不细细思索了。 随他们一道回来的孙珏的舅舅——常严,尴尬的脸红脖子粗,还只能强笑的招呼大家:“大人们里面请啊,一起喝喜酒啊。” 第5章 重逢 重生后的清璇早早没了母亲,也没什么姐妹亲戚,孙珏倒是个怜香惜玉的主,担心清璇出嫁前孤单,就让李明英与她作伴,一同待在后院里。 后院本就偏僻,再加上孙珏担心有人走漏了自己强娶民女的风声,周围还安排了不少随行的侍卫看护,这一带便更人迹罕至了。 可偏偏不巧,大婚的清早,这里来了个侍卫们拦不住的人——杨桓。 杨桓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负责看守的侍卫们纷纷站在原地装瞎子,假装没看见这么个人。 而杨桓今日心中的烦闷,正是源于这场婚礼。 自两年前清璇横死后,他便甚少参加别人的婚礼,因为那满目刺眼的红,总是令他想起当年,他匆匆从南疆赶到尚书府,入目的也正是来不及撤掉的红色。 清璇被灌下了毒酒,吐出的鲜血,是触目惊心的红褐色。 清璇身上还穿着那件如火一般红艳的喜服,可她的身体却早已僵硬冰冷,毫无生机。任他痛哭流涕,后悔万分,怀中的人却再也不能睁眼,冲着他嫣然一笑了。 那杯毒酒带走的,不仅是清璇生命,也带走了杨桓为数不多的爱与温度。 自此后他只要看见别人大婚,张灯结彩,就免不了要落寞失意,到了夜深人静时,更要对着清璇的牌位独酌到天明。 为什么当年回程的脚步就不能更快一些呢?为什么早就发现长公主不安好心,却不能提早斩草除根呢? 悔恨之余,更多的是羡艳他人终成眷恋,自己却与清璇天人两隔,注定孤寂落寞。 今日这落寞之感,犹为更甚。 他一踏进眼前这花木葳蕤的小院,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便扑面而来。小院的周围种满了枇杷树,亭亭如盖,脑海里猝不及防便响起了少女娇憨的声音来:“你们文人那些酸词,我可不喜欢,我就只知道,这枇杷树既能遮风挡雨,结的果子又好吃,我喜欢,就让爹爹种满我这亭芜院。” 当时的杨桓还是个少年,看见少女那模样,便笑不可支,乐道:“你放心,等你过了我杨家的门,我把杨家所有的地方都种上枇杷树。” 女孩便不乐意了,嘟着粉嫩的嘴唇:“那怎么行?你现在就种,正好我嫁过去就能吃果子了。” …… 风回小院亭芜绿,转眼又是一年的春天,当年手植的枇杷树,今已亭亭如盖矣。 杨桓抬头看了眼这小院的名字:亭芜院。 真巧,当年清璇在沈家的院子,也是亭芜院。 杨桓心中纷繁错乱,从上元节那晚看见了个姑娘之后,似乎走的每一步都能看见清璇的影子,那晚那个姑娘是,今日的大婚,庭院,枇杷树,无一不是。 清璇,你若还在,该有多好。 缓步踏入这小院,碰巧李明英正从房门里面出来,猛地看见杨桓,他吓的赶紧跪下行礼:“下官不知杨丞相大驾,还请杨丞相恕罪!” 杨桓神色淡淡,没让他起来,却问了别的问题:“你住这里?” “回丞相,此地乃小女的闺房。” 杨桓“唔”了一声,便说道:“看着此地清幽,的确适合女孩,你这院子的名字取的也甚好。” “小女喜静,这周围的草木便多了些。” 正说着,房里面的清璇等了半天也没见李明英回去,便有些急了,小步跑了出去,第一眼看到了,不是跪在地上爹爹,而是立在哪里,神色寡淡的杨桓。 心脏仿若在那可骤停了一般。 他沧桑了许多,却还是当年那清隽的眉眼。 耳边瞬间便响起长公主那尖利的声音:“他那样位高权重的男人,自然不屑同一个小小的尚书府联姻了,不然他为何要在大婚前外调去了南疆?不过是不忍心亲手杀了你罢了。” 是啊,那晚上元节,自己还亲眼看见他哄郡主开心呢。 薄情郎! 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清璇扭头就要进屋,不想再对着杨桓这张脸。可身后却传来李明英的呵斥:“清璇,站住!还不过来给丞相行礼!” 杨桓却心中一刺,却不动声色,说道:“你说她是谁?” 李明英微怔,恍惚想起来有人说过自己女儿同丞相的先夫人同名,便小心的解释:“回丞相,小女闺名李清璇,是内子起的名。” 这时清璇也走到了杨桓身边,跪着,僵硬说道:“给杨丞相请安。” 而杨桓的目光,就始终没离开过清璇。 方才清璇一走出来,便落入了杨桓的眼中,若说这周围的一切,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那少女的那双眉眼,便当真是熟悉到似曾相识了。 当初也有个少女,有着同样的名字,有着一样的眼神。 冷硬的心,便因为这一缕的熟悉感而缓缓柔软,他忽然就温声问道:“那晚上元节的姑娘,是你?” 虽是问句,可话里的意思,却分明是毋庸置疑。 清璇咬着嘴唇,低眉不愿看他,可李明英却急的不停的给她使眼色,清璇不得不闷声说道:“正是我。” 杨桓毫不意外,倒是李明英大吃一惊! 天哪,这丫头那晚上到底见了多少人?惹了一个孙珏已经招架不住了,怎么还惹上杨丞相了?那是自己这种九品小官能惹得起的么? 李明英连忙说道:“小女不懂事,若是哪里冲撞了丞相,还请丞相莫要和小女一般见识。” 杨桓却注意到清璇眼角有泪,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这颗泪滴触碰,他难得的温柔了语气:“怎么?难道是被我吓着了?” 李明英这下发现自己女儿神色异常,面色苍白,眼中的泪将落未落,贝齿紧紧咬着下嘴唇,更是心疼不已,只当是清璇不愿意嫁给孙珏所致,眼看着丞相在自己面前,便索性什么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丞相,您有所不知,小女这次,乃是被逼婚!那孙公子用下官的性命威胁清璇,无奈之下,这才答应了这门婚事的,还请丞相做主,解了这桩婚吧!微臣来生结草衔环也要报答丞相!” ** 挂满了红绸带的大厅里坐满了宾客,孙珏的巡抚舅舅常严坐在上席的右边,而杨桓则坐在上席的左边,两人均低头打量着底下跪着的一对“新人”。 这场景像极了两人拜堂成亲,向长辈敬茶的模样。 可现场这鸦雀无声的气氛,又怎像一场婚礼的模样? 众人忐忑不安了好久好久,不知这面冷心硬的丞相今日打的是什么主意,一边的常严尚且蒙在鼓里,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是多年的官场经验告诉他,此时的气氛,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理会一边常严的抓耳挠腮,杨桓兀自品了一口茶,才冷笑一声:“常巡抚,你这外甥倒是出息了。” 常严一听这口气,便知自己心想事成了,一气呵成的跪在了地上,惶恐不安的说道:“丞相恕罪!” 杨桓又品了一口茶,才缓缓说道:“孙珏,你自己说吧,你那些好事,正好告诉你舅舅。” 孙珏缩着脖子,犹犹豫豫的想了半天,又不停的瞄一边跪着的清璇,却怎么看怎么喜欢,她今日穿着喜服的模样真真是漂亮极了。 妄图留下清璇的念头战胜了一切恐惧,他鼓足勇气,梗着脖子,固执的说道:“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过是上元节那天,我与清璇一见钟情,互许终身,便匆匆结了婚事罢了!” 听到“一见钟情”这几个字,杨桓心里猛地一刺,抬眼又看到大堂里跪着的那个少女,眉眼中恍惚有从前沈清璇的影子,心里更是酸痛难耐。 杨桓的眼风便瞟到了李明英哪里。 李明英也急得很,刚忙跪下,连声说道:“丞相!您千万别听孙公子胡言乱语!他为了强迫清璇嫁给他,先是把下官关押在死牢,后又派随行侍卫软禁我父女两,今日若不是您及时赶来,清璇恐怕就……” 这番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人无不面色大变! 人们可能不知道当年丞相夫人暴毙的内幕,但却无人不知,当年那香消玉殒的少女,名字便是清璇。 而那个清璇,正是这位高权重的丞相心头的一根刺,触之生疼。 这些年来,杨桓周围的人都不敢轻易提起这个名字,可“清璇”这两个字却在这样的情景下,被猝不及防的喊出来…… 这孙珏,怕是凶多吉少! 在场的人里面,最急的还是常严,他膝行到孙珏身边,上去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骂道:“你个逆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不过一个公子,并无官位傍身,你竟然还敢无故关押我大商的官员!谁给你的胆子!还不给李大人磕头道歉!” 这番话听起来严厉,但实际上还是避重就轻了。 招惹一个叫“清璇”的女子,尤其还是在这样一个大婚的场景下,比犯了大商的律法,后果要残忍千倍万倍。 “本相看你家这公子,倒是喜欢清河县。” 杨桓微微勾起唇角,阴冷一笑,在座的人便纷纷胆战心惊,皆用哀怜的目光看着孙珏,叹他时运不济,怎么就触了丞相的逆鳞。 果然,众人又听杨桓云淡风轻的来了一句:“既然如此,本相怎能拂了他的意?那就让他在清河做个师爷,终生不得调迁,待到李县令致仕,便让他承了这县令的位置。只是李大人这女儿,着实与你无甚缘分,你两这婚事,便罢了罢。” 这轻轻巧巧的一番话,便让常严与孙珏两人如坠冰窟! 孙珏是世家的公子,往后入仕,那也肯定是四品起步,现在被杨桓贬做清河县的师爷,连九品都算不上的师爷,还终生不得调迁! 且不说这是给孙珏的仕途判了死刑,往后京城贵族们聚会,若谈起孙珏,那必定是他们家族的耻辱。 其残忍程度,也无异于死罪了。 ** 这荒唐的婚事随着杨桓的一番话而作罢,满屋的红绸带看起来像个笑话。 小郡王苏煜尚未从方才的震惊中回神,此刻他与杨桓一同在知县府的后花园散步,一双眼睛不停打量杨桓脸上的神色,还暗自偷笑。 杨桓便无奈,叹气,说道:“看什么看,我脸上开花了?” 苏煜便风流一笑,满眼鸡贼:“丞相脸上自然是没开花了,可我倒是看见千年等铁树开了花。” 杨桓眉头一蹙,侧过脸看苏煜,不解的问道:“什么铁树开花?” 第5节 苏煜勾起唇角,,笑说:“知县的女儿小是小了点,不过养个几年,就是大姑娘了。” 这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可杨桓却面色淡淡,沉声说道: “你莫要胡乱说,人家姑娘清清白白,你怎能随意坏了她的名声。自清璇两年前去了,我便再未想过再娶,至于今日出手帮这姑娘,不过是看她与清璇有几分的相似罢了。” 这姑娘穿着大红的嫁衣跪在自己面前,一双明净的眼里蓄满了清泪,盈盈一片。而跪在她身边的李明英,在提起孙珏时,更是一脸的恐惧与无助。 那一刻,他的心绪不知怎的,就忽然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一场巨变。 两年前的清璇,那个只有十六岁的待嫁少女,独自一人面对凶残的苏玉琳的时候,是否这是这样的恐惧和无助? 她是否这是这样噙这泪水,等待自己的救助? 可偏偏…… 往事不堪回首,而再度睁眼,看见跪在面前的这一对父女,就这么下了决心—— 他绝不会让孙珏如愿娶到李清璇的。 不仅如此,还要让他付出终生后悔的代价。 苏煜等了许久,没看见杨桓有什么动静,便笑开了,一根食指指着杨桓笑道:“怎么,我说中了吧?一提到这丫头,你神色便不太对。从前我老担心你孤身一人,还想着要不把我妹子便宜了你,现在看看,倒真是不必了。” 杨桓看着苏煜,没好气的说道:“一派胡言乱语!” 苏煜却还故作风流,摇着折扇说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惜取眼前人。杨丞相,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你后悔时,她已嫁人啊。” 杨桓正欲说什么,忽见一个下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喘着大气说道:“丞相,郡王,不好了!李县令回去以后就口吐鲜血,昏过去了,不省人事啊!大夫说了,恐怕县令老爷是活不长了!” 第6章 清璇 李明英双目紧闭,脸上毫无血色,嘴唇苍白。他躺在床榻上,失去了意识,鼻息间的呼吸也甚是微弱。 清璇看着他,想起他今天上午还跪在杨桓面前,恳求他解了自己和孙珏的婚,可现在却这样无力的躺在这里,心中刺痛,眼泪便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 杨桓便是在这个时候赶来了。 他疾步走入,衣袍携着风,面色冷峻,他厉声说道:“竟然有人敢在本相眼皮底下动手脚,胆子还真是不小!这些日子本相懒得管旁的闲事,你们便都忘了本相的手段了么?” 这番话说的狠厉,众人跪在屋内,皆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见没人说话,杨桓便一声冷笑:“哼,来之前大夫便告诉了本相,李明英中了剧毒,本相前脚刚罚了孙珏,后脚便有人给李明英下药,未免太巧合了些!” 常严一听这话便慌了,赶紧解释道: “丞相!此事冤枉啊!下官愧疚没看管好孙珏这逆子,从您离开到方才,下官都是一直在训斥他,并未出去走动?屋里的人都可以作证的!” 常严说的真切,杨桓却嘲讽一笑:“难不成李明英还有什么别的仇家,想置他于死地不成?” 常严还欲辩解,清璇却冲出来,急声说道:“胡说!方才下人给我送了一碗甜汤进来,爹爹渴了,我便将甜汤给了他喝,爹爹喝完之后便口吐鲜血,分明就是中了毒!” 一边的郡王苏煜一挑眉毛,他的小厮便心领神会,端来了那碗甜汤。 清淡的银耳莲子汤,已经被李明英吐出的鲜血染成了淡红,县令府的老管家红着眼睛用银针去试毒,却发现银针变成了深黑。 这结果不言而喻,这汤里有剧毒!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苏煜用折扇挡着视线,一副不忍多看的模样,杨桓却还是那个表情——没表情,淡淡说道:“来人,把孙珏架出去,就地问斩。” 常严立刻就慌了,连滚带爬到了杨桓面前,哭诉道:“丞相!此事有失偏颇,万一珏儿不是凶手,岂非是冤枉了他?” 杨桓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冤枉他了与本相有关系?若是冤枉了,那就重新找出凶手,若是没冤枉,他就是死得其所了。” 常严被这番言论惊的说不出话来,而孙珏这纨绔子弟早就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吓的傻了,呆愣在原地,憋不出几个话来。 清璇此时看着杨桓的目光里,却多了一丝嫌恶。 这男人果然凉薄。 虽说这孙珏着实可恶,可杨桓却为了他“公正廉明”的名声,随口一句话,便随意定下了孙珏的生死,而不论究竟有没有证据。 这与当年,又有何不同? 当年他不过是为了和皇室联姻,不管旧情,任凭长公主给自己灌下毒酒。 当年的自己,为何会深深爱上这样一个男人呢?为何还会期待与他天长地久,背影成双,白首到老? 而杨桓的目光正巧在此时与清璇交汇,少女眼中来不及掩饰的悲伤,凝重,悔恨就这么清晰的闯入了男人的眼中。 在那个瞬间,杨桓的心猛地一痛,这种感觉像极了上元节那晚,他迫切的追寻着少女的目光,妄图弄清究竟是什么轻而易举的触动了他的心弦,可当他再度看去时,清璇的眼中,又是一片清明,毫无波澜。 真是奇怪,这个女孩究竟为何这样特别,为何总是让波澜不惊的自己失了分寸? 杨桓正欲思索,可一个人却忽然从人群中冲出来,不由分说的就推开那些要把孙珏拖出去的下人,他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高呼:“丞相有什么便冲着小人来好了,何苦为难我家公子?”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同虽孙珏来的老管家。 孙珏还没弄清楚这前前后后是怎么回事,此刻茫然的拉着老管家的袖子,疑惑问道:“管家,你怎能这么对丞相说话?” 老管家便慈爱的看着孙珏,粗厚的手心轻轻抚上了孙珏的头,他温声说道:“公子,你放心,老奴无论如何,都会护好公子的。” “老管家,你……” “丞相!”老管家对着杨桓说道:“此事全是小人一人的主意,和我家公子没有半点的关系!还请丞相责罚小人,莫要牵连我家公子!” 清璇皱着眉头看过去,而杨桓却沉声说道:“你自己说,是怎么回事。” “丞相,我家公子出生世家,生来就是贵族。如今不过是想娶一个县令的女儿,他们还推三阻四,好不识抬举。如此便也罢了,竟然还害的公子一辈子只能呆在这么个穷乡僻壤,小人心里气不过,便想教训李清璇,没想到那碗甜汤被县令给喝了。” “这么说来,你是想毒死李小姐,却歪打正着的毒死了李县令?” “是,此事小人一人做事一人当!” “有点骨气。”杨桓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老管家,随口便吩咐:“来人,将这个犯上作乱的家伙拖出去,乱棍打死。” ** 傍晚的时候,李明英醒了过来,可大夫却说他中了无解之毒,最多也就只能再活几天。 清璇坐在李明英的病榻前,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么恨过杨桓。 上辈子自己识人不清,白白搭上了一条命,好在老天可怜她,给了她一次再来的机会,这辈子明明打算远离他的,可他偏要主动找过来。 若是他不来,孙珏那混蛋也就不会来,也就不会有什么逼婚,爹爹也不会被人毒的快要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要破坏我的生活呢?为什么你总是要夺走我最在乎的东西? 清璇看着睡在塌上的爹爹,哭的伤心的像个孩子。 …… 有人此刻伤情于生死离别,而有人却此刻相思入梦。 “呜呜呜……” “清璇,你别哭啦,你……” “呜呜呜……” 小小的女孩哭的却更伤心了,杨桓的袖子上面已经全是小丫头的眼泪了。杨桓心疼的看着自己的衣服,苦着脸说道:“阿璇你别哭了,这可是我娘给我做的新衣服啊!” 可面前这个小团子却更委屈了,她哇哇大哭,露出了缺了门牙的嘴:“我……我的甜汤……” 杨桓服了她了,不就是偷喝了她一口甜汤么,怎么还哭个没完了!可也没别的办法,只能不停的哄她:“好好,阿璇不哭,你桓哥哥带你去找甜汤!” 小杨桓就这么牵着清璇肥嘟嘟的小手,四处找她爱喝的甜汤,找了许久,周围的景色变得昏黑,隐隐还有一丝血光,杨桓心觉不对,赶紧低头看手里牵着的阿璇。 可哪里看得见什么阿璇? 自己身边,分明站着长公主苏玉琳,她微微一笑:“桓哥哥,沈清璇已经死了,你为何就不肯娶我呢?” 杨桓大怒,猛地扇上去一个巴掌:“贱人!你把清璇藏哪里去了!” 可这一巴掌扇过去,连周遭的景色都变了,眼前的亭台楼阁小巧,一看便是小家小户的风景。 他疑惑不解,慢慢走上去,却看见一个少女的背影,这背影恍惚熟悉,他试探的叫了一声:“清璇?” “今日的银耳莲子汤好喝极了,就是下了毒,喝了便没几日好活了。” 少女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待到她转身,杨桓才看清,眼前的少女,分明就是县令的女儿——李清璇! 杨桓猛地便从梦中惊醒了! 心中一直疑惑的事情,仿佛在梦里看到了答案。 为何这个少女总能轻而易举的让他失态,让他忍不住的追寻,因为这个少女像极了当年的清璇啊! 眼神的灵动像她,院子的名字像她,喜欢枇杷树像她,喜欢喝银耳莲子汤像她,连名字也像极了她。 她们两个人,真的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了! ** 寒夜凉如水,银烛皎若灯。 清璇心里闷,便出来在后花园的亭子里坐着,静静看着桌上的烛火出神。而杨桓因为那一个噩梦,也睡不着,索性出来走走。 这一走便路过了后园的亭子,也一眼便看见了亭子里正低头沉思的清璇。 今夜月色极好,能将她脸上的神色看的清清楚楚。其实这么看着,杨桓便觉得,李清璇与从前的沈清璇也并未那么相似。 沈清璇生的漂亮,眉眼长的开,小丫鬟们在背后都说她“国色天香”,沈家的老爷子每次一喝醉了,都会说:“我们清璇丫头,便是当皇后都是可以的。” 而今天细细看着李清璇,便发觉,她年纪尚小,还是一副青涩模样,一看便是江南小家碧玉那种类型。若论外貌,当真是不会有人说她们相像的。 这时清璇察觉到了身边有人,便回头看了过来,一看是杨桓,一张小脸立刻就冷了下来,十分不耐烦的说了一句:“杨丞相这么晚了,还出来乱逛?” 这语气可谓是相当的不敬,估计整个大商除了他老娘,也就面前这一个姑娘敢这么对他说话。 这么看她,就又觉得,她眼神神似沈清璇,那灵动的感觉,如出一辙。 若真的要找些区别……那大概就是这丫头看自己的眼神,总是那么不耐烦,那么嫌弃,他的清璇,从来不会这么看自己的。 记忆里的清璇,永远是那么含情脉脉,温柔可爱,娇俏动人。 想到了清璇,心底便柔软极了,他温声对李清璇说道:“你爹爹撑不了多久,你又无什么亲眷,你可有想过往后的日子怎么办?” “这个就不劳杨丞相费心了,今后的日子,小人自有打算!” 小姑娘语气冲的很,杨桓也不想和她计较,只是无奈一笑,说道:“你似乎很不喜欢我?怎么,是我在清河名声不好么?” 第6节 “承蒙丞相对清河的关怀,带了一帮纨绔过来,这才出了逼婚这桩丑事,不然我爹爹也不会死!” 清璇怒极,脱口而出便是对杨桓的指责。讲完之后才反应过来,如今自己的身份早已不能这样对一个丞相说话了,便把头扭到一边,不看杨桓,也不让杨桓看清自己的表情。 四下寂静了许久,清璇一直都没听见杨桓的声音,就在她以为杨桓都要走了的时候,却突然听见杨桓说:“你父亲的事情,的确并非我本意,只是我当初并不知道孙珏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出来。你勿要担心,你父亲走后,我会派人照顾你余生。” 清璇一听,怒从心起,她猛的转过身,一双美目愤恨的盯着杨桓,眼眶微红,怒而说到:“难道当初尚书府的小姐被长公主杀害了,也是你没有想到的事情么?难道做了伤害别人的事情,丞相都用一句‘没想到’来解释么?还是丞相从来都是这般的表里不一?” 少女气的泣涕涟涟,却倔强的不让眼泪流下来,那楚楚模样,惹人心疼。 杨桓被触及了心中的痛事,正急着和清璇解释,可清璇却再也不愿和杨桓待在一处,趁着月色,飞快的逃走了。 第7章 奸情 李明英当真如大夫所说的一般,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明眼人都知道,他恐怕没剩多少日子,府里的老管家已经抹着眼泪替他准备后事了。 起初李明英还能强打精神,和清璇说上几句,可后面几天,便时而醒着,时而昏睡,有时双眼迷离,看着自己面前一脸担忧的清璇,却又好像不认识她一般。 这几日风和鸟声脆,可病榻上的人,生命正一点一点的流逝。 杨桓心里也沉重的很,愧疚袭满了他的心头。 当初为何就不能考虑周到一些?孙珏那个纨绔子弟自然是没有胆子杀人,可为何就没想到他什么的亲信动手呢? 如果当时自己能谨慎一点,派些人手去保护那个知县,是不是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是不是那个小姑娘便不会偷偷哭泣了? 是不是她就不会红着眼睛质问自己“表里不一”了? …… 越想,心里越乱。 想来想去,归根究底,终究还是因为那个小姑娘带着薄泪的明眸,那样愤恨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割在自己心上,让人痛不欲生。 其实一个知县的生死,杨桓还真没放在心上,可最要命的是,那个知县的女儿终是让他想起了清璇。 那个在大婚前含恨而死的沈清璇。 那个青梅竹马的少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否也会是这样的神色?是否也和这个丫头一样对自己心生厌恶,嫌弃之极? …… 心里越来越沉重,往事和现实在某一部分重叠,让人一时分不清那个是过往,那个是眼前。 这么想着想着,不知怎的,就走到了那个县令的房外,他便在此地驻足——李清璇这两日总是陪着她爹爹,她此刻肯定在里面坐着。 杨桓犹豫片刻,觉得还是不要进去为好,便偷偷在门外站了,只微微侧身,不动声色的偷偷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格,洒遍了这件简朴的房间。李清璇正坐在李明英的病榻前,只是这次不同的是,李明英的状况似乎好了许多,他还能坐起来,一脸慈爱的看着清璇。 “爹爹渴不渴?可要女儿替你拿些水来?” 李明英笑着摇了摇头,又咳嗽了几声,便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爹爹今日觉得这身子仿佛轻便了许多,你也无须安慰我,我心里都晓得,”李明英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勉强撑出个笑容出来,说道:“我这身子,怕是回光返照了,有些话,趁着我还有口气,先跟你说了。” 清璇强忍着眼泪,急切的说道:“爹爹怎会死呢?爹爹定能长命百岁,爹爹不能瞎说!” 李明英便虚弱一叹,杨桓在外面隐隐约约听到他说:“……你从小性子顽劣,这也怪我把你惯的太狠,让你无法无天……以至于到了三年前,你更是任性的背着我出城游玩,不慎落到了河里,淹的奄奄一息,十几个大夫轮着看了好久,你才醒了过来。” 李明英说的这件事清璇清楚的很,三年前,正是自己被长公主毒死的那一年,她重生在了不幸落水的少女身上,从此便用了她的姓氏,走着她的人生。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你落水之后,反而变得端庄文静了起来。可爹爹心里到底是觉得亏欠了你,三年前的落水肯定伤了你的元气,你的记性可没有以前好了,从前的好些事,你都想不起来了。” 清璇心里酸涩的紧,却不忍心告诉李明英,并非是因为落水而伤了元气,而是他的女儿已经葬身那条小河了,而自己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所以才不知道从前的事情的。 “……你叫爹爹如何去见你死去的娘亲?你娘为了生你而早早去了,可我却没能把你护好……” 杨桓正暗自感叹,这对自己疾言厉色的小姑娘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曲折的过往,却猝不及防的听见背后一声轻笑,他立刻警惕出声道:“是谁!” “那还能是谁啊?” 背后传来的那声音极有特色,斯斯文文中还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痞气和漫不经心。 杨桓一听便知道了来人。 他回头,果然看见小郡王苏煜正摇着一把折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本王还从来不知道,丞相有偷听的习惯呢。” 杨桓又急又慌,下意识的就害怕房间里的那个姑娘知道自己“偷听”,急忙带着苏煜往外面走了几步,却惹得苏煜那个损色嘲笑连连:“怎么?做贼心虚了?生怕被人知道了?” “你给我闭嘴。” “诶嘿,你可别狡辩,前两天晚上我睡不着,就出来走走,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杨桓不说话,用眼睛斜睨着他,试图用这样的方法杀人于无形。 可惜……苏煜并不是个脸皮薄的,也不是个胆小的,虽然他经常用这种形象欺骗无知少女。 “丞相啊,那晚月黑风高的,我也并没看清,只是隐约的看见凉亭里有两个人,看那个身形,应该是一男一女,两人花前月下的,不知道聊些什么。” 说着还做沉思状的在杨桓身边转来,转去,转来,转去,转来,又转去。“唰”的一下合上了扇子,用扇柄轻轻敲着自己的额头,若有所思,又用眼风瞟着杨桓,问道:“丞相啊,你说呢?” 杨桓也不是吃素的,嘴角微微一扯,就决定不和眼前这个惯常扮猪吃老虎的人掰扯太多,再说当时是正经和知县的女儿谈事情,哪里像他说的那样? 当下他一甩袖子,就要离开。 “丞相留步!” 一道清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已经抬起一只脚的威风凛凛的丞相就这么停了下来,看的一旁的苏煜目瞪口呆。 苏煜心说,小姑娘你很有前途啊!连本王都不敢拦的丞相,居然被你这么随便一说,就给停了下来? 在下佩服啊,佩服! 苏煜用一副敬佩的眼神打量着清璇,清璇为了追上杨桓,一路小跑,此刻小脸微红,额前的汗滴打湿了细碎的刘海,小胸脯也起伏不定。 这模样甚是招人爱怜。 “方才在我爹爹门口说话的,可是你们两人?” 娇俏的声音再度从背后传来,叱咤风云的杨桓竟然没了转身看着她的勇气。 她一定知道了自己偷听她说话,她还跟了过来,她要找自己说什么吗?还要想哪天晚上一样斥责自己“表里不一”? 一股突如其来的慌乱瞬间占领了全身。 他忽然就不知该如何面对身后的那个姑娘,可一想到她,心中便又升起一股无措的温柔。 “嗯。” 杨桓听到自己说了一个“嗯”,尽管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说出这个字的。 “果然是你。” 一边苏煜的表情真真是越来越精彩了,他瞪圆了一双桃花眼,吃惊不已。 啧啧啧,瞧这小姑娘厉害的,瞧丞相怂的,都不敢转过来看看人家,啧啧啧! “杨丞相,”清璇咬着嘴唇,犹豫半晌才沉声说道:“你既然方才在门外,就应该知道我爹没多少日子了。” “嗯,本相知道。此事本相也有责任,我也知你无甚亲戚,又年幼无人照应,我自会安排人照料你起居,直到你出嫁,你无须忧虑今后之事。” “我此番来并非为了这个。” “哦?”杨桓听了这话,才转过身来,却看见面前这张小脸上,汗津津的,一双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倔强。 这稚嫩而倔强的眸子仿佛在那个人身上见过,可惜那个人…… “那你是为了何事?” “当时丞相可是说过,要罚孙珏在清河为官,终生不得入京城?” “嗯,”杨桓点头:“是又如何?” “当初他这项罪名是强娶民女,可如今他的下人害了我爹的性命,难道还是这样的责罚么?” 苏煜在一边,倒是听明白了,这丫头是觉得她老爹死的太冤屈,而杨桓对孙珏的处罚太轻了! 啧啧啧,这丫头胆子真大,对堂堂丞相脸色不好便也就罢了,居然还质疑丞相的决定? 上一个这么干的人,坟头草都比你要高了啊! 苏煜在边上看的心惊胆战的,又有些期待——想看看杨桓对清璇这个要求究竟是什么反应。 夕阳下杨桓定定看着清璇,柔和的夕阳和温暖了丞相一贯冰冷的眼眸,他放柔了声音,郑重的说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放过他的,明日本相启程回京,便将那孽畜一并带回去,到时候大商的律法是什么,本相便怎么判他,绝不偏私。” 第8章 归程 李明英的确是回光返照,傍晚的时候还能撑着同清璇说上几句话,嘱咐她好生休息。可到了半夜,清璇再去看他时,他却早已没了呼吸,躺在病榻上,像睡着了一般的安详。 李明英走了,这样一个不会被史书记载的男人,连死去都是这样的毫无波澜,可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男人,他的死,却给杨桓的命运造成了不可扭转改变。 只是现在的杨桓并不知晓罢了。 杨桓帮着清璇处理着李明英的后事,那愚忠的仆人也早已被斩首平息众怒,告慰亡人之灵。 转眼已经到了二月底,李明英头七那日,天空飘起了微凉细雨。 当初杨桓一行人来到清河镇,便是为了旱灾而来。而现在下了雨,清河百姓莫不激动,感慨。 先是欣喜与这一场姗姗来迟的雨,后来便有人说,这雨定是老知县的魂魄化的,老知县用了最后一丝力气缓解了清河的旱情。 此事传遍了清河,百姓们哭泣于道,送了老知县最后一程。 老知县的后事办完之后,便是杨桓一行人回京的日子了。 那一日雨后初晴,柳絮绵长,杨桓正在房里收拾着,却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忘了收拾一般,惴惴不安。 苏煜也是个坏心眼的,故意在一边转来转去,看杨桓皱着眉头,便故作忧虑的说道:“丞相可千万别忘带了什么东西啊。” 这句话说道杨桓心里了,他深以为然,不假思索的说道:“东西俱已收拾妥帖,可总觉的少带了些什么东西似的。” “丞相的确少带了东西啊。” 看着苏煜这衣服理所当然的模样,杨桓不疑有他,便询问道:“我能少带些什么?” 苏煜却卖个关子,抿唇,笑而不语,只用一双黑亮的眼睛贼溜溜的看着杨桓,这眼神实在太过猥琐,看的即使是在官场身经百战的杨桓也背后发凉。 直到杨桓快要失去耐心,已经卷袖子,就要冲上去打他一顿的时候,苏煜这才拱手求饶,连忙说道:“丞相大人,您不是少带了什么东西,是少带了一个人啊!” 第7节 “人?” 见杨桓不解,苏煜又开始嘚瑟,贼笑:“大人,您不觉得可以把知县那个孤女带回去么?” 这话猛地就戳中了杨桓的内心! 他当时就顿在了原地,心狠狠的一缩,可一直混乱的脑子却在那一瞬间清晰了起来,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苏煜这玩笑一般的话,正巧不偏不倚的说中了问题的本质:自己这两天以来全部的烦躁,忧虑,似乎都有同一个原因——李清璇! 不愿意那么快的回朝廷,不想这样匆忙的离开清河,甚至总觉得自己的行礼收拾的有问题,归根到底,都是因为那个女孩,因为不想把她独自丢在清河,不想那么快和她分开。 看着杨桓这么一张陷入了沉思的脸,苏煜就想笑。 嘿嘿,这傻帽,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对那丫头动了心思吧? 如此也未必不是好事啊,沈家那个丫头的确是个好姑娘,可到底已经去了三年多了,杨桓与她,感情再深,总不能让杨桓独身一辈子吧?杨桓可是家中的独子啊。 这知县的丫头是小了些,可却是在沈家丫头走后,唯一一个入了杨桓眼的人。养在身边,几年之后,就能和丞相把房给圆了。 可此时杨桓的神色却变得十分的犹豫。 苏煜一拍大腿,便知道大事不好! 杨桓虽然在朝堂上雷厉风行,可在感情之事上,却迂腐的紧,恐怕这会又自己和自己纠结了起来。 果然,杨桓一本正经的问道: “可是我亦非李清璇亲眷长辈,如何能擅自带了她入京?” “杨桓兄,你想想,李明英走了以后,李清璇便就是一个孤女了,无人照料,日子过得必定十分的艰难,若是你不帮她一把,教她以后如何生活?” 见苏煜说的真诚,杨桓也仿似开了窍一般,露出了一副恍然的神色,说道:“的确,若非我考虑不周,她也不会没了爹爹,我带她入京,好好安顿她,等她及笄了,便替她寻一门好亲事,也算是补偿了她了!” “对啊!” 见这老铁树开了窍,苏煜给激动的,在心里狠狠的鼓掌,赞赏道:“丞相大人,快去接了李小姐吧,咱们的船就要走了!” ** 而远在京城的丞相府里,气氛便不似这么欢快了。 日暮沉沉,夕阳的余晖洒遍了房间,冉冉檀香升起,坐在贵妃椅上的老夫人低低叹了一口气。 “夫人何故叹气?” 老夫人抬眉看了一眼一旁端坐的少女,便慈爱的牵过了她的小手,蹙着眉说道:“方才下人们传来了信,你桓哥哥明日就应该要回来了。” “他们终于要回来了。” 少女的眉心划过一丝欣喜,却碍于杨桓的娘还在一边坐着,不得不保持个矜持的模样。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随着杨桓一道出去的,苏煜的妹妹——苏敏。 苏敏是个大小姐脾气,在清河住了一段时间,觉得清河地方太小,没什么好玩的,况且杨桓和苏煜总是在忙旱灾,也没什么事情陪她,便索性提前回来了。 “既然桓哥哥要回来了,夫人为何还愁眉不展呢?” “诶,”提起这事,杨夫人又叹气: “你让我如何不愁?自从阿璇去了之后,桓儿就不再提成亲的事情,和他年纪相仿的那些世家公子,即便不成亲,小妾也纳了几房了,偏生他那边,连个动静都没有。” 杨夫人提起这个,便忧心忡忡。 苏敏听到这话,便莫名的想到上元节的那个晚上。 自己和哥哥走丢了,杨桓便带着自己慢慢的走着,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小河边,自己正准备鼓起勇气,告诉杨桓,自己一直以来的爱慕之心,可—— 杨桓不知看见了什么,丢下自己不管不顾的追了出去,看那身形,似乎是个姑娘? 那姑娘跑的快极了,冲进了人群中,三两下便不见了。 桓哥哥没找见那姑娘,还失落了好久。 “敏儿啊,”杨夫人用手缓缓摩挲着苏敏的小手,深深的看着她,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是把你当女儿看的,你年幼的时候便没了双亲,自幼在我们杨府长大,你与你哥哥,和桓儿都处的极好。” 苏敏定定的看着杨夫人的眼,似乎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心跳渐渐加快。 “其实在桓儿与阿璇定下婚约的时候,我是不赞成的,我心里早把儿媳妇的位置给了你,奈何桓儿实在是太犟,加之后来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我这才拗不过他。” 杨夫人顿了一会,又幽幽说道: “我不喜欢沈家那个姑娘,那种娇养的姑娘肯定不会乖乖孝顺婆婆的,更何况我自年幼就不喜欢她娘……罢了,这些都是旧事了,所以当初我明知道长公主要做傻事,也没拦着,也没报信。” 苏敏当时便愣在了哪里。 她万万没想到,原来当初的一切,这个身处后宅的杨夫人,竟然是知情的! “敏儿,虽说现在桓儿不近女色,可对你,因着有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情谊,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我能不能在有生之年抱上孙子,可真的靠你了啊。” 杨夫人说得语重心长,可苏敏却诚惶诚恐:“可……” “这就要靠你自己了啊,”杨夫人盯着苏敏,慈爱的面容中带了一丝的威严,令苏敏察觉到了一丝惧意:“你主动一些,你们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不就能生出别的什么感情出来了么?” 不容的苏敏说别的话,杨夫人重重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便起身离去了。 室内融融,可苏敏却莫名的感受到一股凉意。 第9章 还魂 吴绫蜀锦,江南多的,便是丝绸。 清河地处江南,当地最有名的富户便是一家绸缎商,这家的家主姓林,祖上是个皇商,几代下来,虽说不比当年,却依然是许多人家望尘莫及的。 林家几代单传,传到了如今的这一辈,又是一个独苗。 全家上下都仔细呵护的这个独苗,叫林启生,今年将将十七岁。 这少年自幼被娇惯的坏了,便任性的很,偏偏不愿意从商,一心一意的要科举,家里人拗不过他,便让他安心读书。家中的生意慢慢的,就让旁系子侄辈接手了。 林启生专心科举,便没分心管婚事,可这并不代表他未有婚约。 他的未婚妻,正是知县府的大小姐——李清璇。 前些日子,孙珏动手太快,等到林家听到逼婚的风声时,杨桓已经三下五除二的处理完了这件事。后来没过多久,林家便接到了李家发来的讣告。 一家人唏嘘长叹之后,便帮着李家忙活后事。 眼看着杨桓一行人走了,念着清璇一个孤女,孤苦无依的,林家便打算将清璇接到自己家来住着,等到清璇及笄了,就从林府出嫁,直接嫁给林启生,也未尝不好。 林启生听了父母的想法,还颇有些欢喜和期待——这样便能时常看见清璇了,从前想要见她一面,还要顾及男女大防,去一趟知县府,总要绞尽脑汁想好久的理由。 就在杨桓临走的前一天,夕阳洒遍了清河小县,林家夫妇带着儿子,踏入了知县府。 林夫人可是看着清璇长大的,两年前清璇落水昏迷,她还忙前忙后的找偏方,人参燕窝的没少给她送来。 林家老爷和李明英更是发小,从小到大的情谊,如今老友先走了一步,林老爷心中哀痛之余,更是想好好照顾老友留下的孤女。 林夫人便坐在清璇身边,握着她的一双纤白玉手,眼中皆是心疼与关切:“璇儿,虽说你父亲去了,可你还有我们呢。你林伯父和我都疼你,况且我总担心你在此地,触景生情,睹物思人,伤了心神。不若你往后便和我们一起住,如何?” 林夫人眼中的疼爱不假,清璇动容,却有些犹豫,一抬眼,却发觉林家的小少爷,林启生正紧紧的看着自己,神色之间,皆是期待。 林老爷顺着清璇的目光看去,就发现自家那个臭小子正神采奕奕的看着清璇,活像一头小狼崽盯着小羊羔,气得,三两下把他给提溜出去,和白玉紫珠一起看门去了。 回来的时候还笑着和清璇说道:“璇儿,你放心,你要是搬了过来,我肯定让那小子睡门房那去,保证不会让他有机会欺负到你的!” 清璇莞尔,低着头,懂事的说道:“那以后便有劳伯父伯母了。” 爹爹死了,朝廷会很快任命新的知县,过不了多久这知县府便要让给他人住了,眼下除了住进林家,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况且…… 清璇看着窗外,那十七岁的少年正在窗外走来走去的,忽然猫着腰,捅破了窗户纸,贼兮兮的偷看里面的情况…… 林启生比杨桓单纯的多,以后进了林家的门,他也会对自己好的。 这也许就是重活一世的意义吧。前生投身在钟鸣鼎食之家,和那人生之人定了婚,又能如何?不过是个惨死的结局罢了。 今生嫁进小门小户,却能感受到生活的平静与喜悦,这不正是自己一直所期盼的么? 林夫人看着清璇乖巧懂事的模样,哪里能忍得住,一把将她搂入了怀中,拍着她,哽咽的说道:“我苦命的璇儿啊,以后伯母疼你。” 门外那小子似乎听到了点什么,还扯着嗓子叫唤道:“娘啊,是不是阿璇同意啦?你告诉她,我肯定好好对她啊,月钱都给阿璇买脂粉……” …… 这温暖欢喜的气氛并没能维持多久,因为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杨桓便来了。 杨桓披着夕阳大步踏了进来,这个场景却让清璇想起了两年前,长公主苏玉琳也是这般,满身都是夕阳的金光,毫不犹豫的夺取了自己的生命。 清璇下意识的就往林夫人身后一躲。 林夫人以为清璇是因为李明英去世之事害怕杨桓,顿时心疼不已,和杨桓行了礼之后,便软中带硬的说道:“不知丞相到此,有何事?” 杨桓也敏感的发现了清璇对自己的抗拒,脸上的神情便略略的不自然,但还是说道:“李知县的事情,却的确非本相所愿,又听闻清璇在此地并无什么亲眷,便想着,让清随我去京城,本相亲自照顾她,直至她及笄出嫁。” 清璇一听,背后便冷汗沁沁。 杨桓究竟打的什么算盘!无缘无故的,为何总是要和自己过不去! 难道上一世的事情,还要再来一遍吗? 害怕林夫人松口,清璇紧张的揪着她的衣服,而林夫人自然了解清璇,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便与杨桓正色道:“丞相有所不知,清璇虽然无什么亲眷,可她却与犬子自幼定下了婚约,今日我们一家过来,便是打算接了她回去,日后等她大了,直接在林家成亲。此事便不劳丞相费心了。” 杨桓听了这话,如遭雷击! 她……竟然有了婚约! 官场上混的这几年,让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动声色,此刻他虽没什么表情,可心底却如惊涛骇浪一般的动荡。 一种微妙的,可笑的,被人背叛的感觉就这么席卷了心房。 那是一种被人辜负的感觉。 他颇有些自嘲的想:杨桓,你还自作多情的想照顾人家,可人家早就有了婆家,还能轮得着你么? 一会又觉得:杨桓,你又凭什么管人家有没有婆家呢?难道只是因为她和阿璇相像么? …… 丞相心里所有的矛盾,酸涩在最后一刻统统化成了不甘,他幽幽的看着边上站着的林启生,只觉得这小子单薄的很,弱不禁风,怎能配得上李清璇? 林启生虽然被这一眼吓的不轻,却能清楚的察觉到这丞相眼中的敌意。他鼓起所有的勇气,恶狠狠的回瞪了过去。 第8节 两个男人的视线交汇处,火花重重。 “丞相,”最后还是林老爷发了话:“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您带走清璇,实在是于理不合,您看呢?” 杨桓纵使权力滔天,在此事上还是理亏。 再加上他并没有什么一定要带走清璇的理由。 最终他不得不在林启生得意的小眼神中,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如此甚好。” ** 江南水路长,杨桓一行人乘船,过了几天便到了京城。 期间,杨桓还因为没能带走清璇,被小郡王苏煜狠狠的嘲笑了许久。 杨桓出生世家大族,有家族扶持,再加之本就手腕极强,年纪轻轻便坐上了丞相的位置,权势滔天。一般的人,别说郡王,就是王爷都不敢嘲笑他半句啊。 可苏煜就不同了。 苏煜和妹妹苏敏,自幼就是在杨家长大的。 苏煜的父母去的早,苏煜的爹死前把他们兄妹两托付给了杨桓的爹,三人在一起长大,感情比旁人分外的好些。 有时候苏煜都觉得,若不是那年的春天,杨桓在灵云寺里遇见了清璇,从此陷入情网,自己的妹妹早就是丞相夫人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希望杨桓能好好的,希望他能找到一个自己心爱的人,白首到老。 苏煜常常被自己感动的热泪盈眶,觉得杨桓能有自己这么个好兄弟实在是难得啊。 杨桓到丞相府的那一日,正好和风细雨,雨滴顺着灰瓦落在青石板地上,鸣声清脆,恰似风雅文人举起落子那清脆的一击。 杨桓还未走进屋,便听见苏敏清脆的小声从里面传来,随后又听见母亲无奈的笑声:“……你这孩子……还跟小时候一般的顽皮……” “你们聊什么呢?”杨桓走进去,笑说:“母亲,你背着儿子说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 杨夫人看着杨桓,笑的便有些耐人寻味:“桓儿啊,方才娘和敏儿说你小时候的样子呢,你一出生,脸上皱巴巴的,难看的像个小猴子。” 杨桓便失笑:“娘,刚出生的孩子哪里有好看的?儿子如今长的,不是还成么?” 看这个蒜让你给装的! 苏煜在一边酸溜溜的想着,切,你那是叫“长得还成”么?你已经是全京城少女的偶像了啊! 可苏煜不太敢说出来,就揉揉鼻子,打个喷嚏,不理他了。 杨夫人却笑着说:“桓儿,你都不知道你小时候有多黑,跑起来就像个黑炭在动似的,最近两年倒是白了一点。” “娘真是说笑了,儿子幼时顽皮,总喜欢在骄阳下玩耍,难免晒的黑……” “我可不管,”杨夫人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道:“你小时候就是黑,你以后的孩儿啊,像敏儿就好了,她从小就白。” 此话一出,整个大厅里便静了下来。 苏敏又是娇羞又是期待的看了一眼杨桓,见杨桓半天都没接话,便尴尬的笑说:“伯母说什么呢。” “孩儿像你,不好么?”杨夫人却像是没看见儿子的差脸色一般,继续说道:“桓儿,你如今老大不小了,婚事还没个着落,若是咱家一直没后,你让我有什么脸面去见你死去的爹?” “娘……”、 “娘什么娘,你还知道我是你娘!” 杨夫人拿出了当家主母的气势出来,说道:“娘喜欢敏儿喜欢的紧,今日先把话放在这了,腊月之前,你给我把婚事办了。至于婚期几何,你自己定。” 杨桓便低头沉默,也不知道把杨夫人的话听进去了没。 四人之间的气氛,再度陷入尴尬。 苏敏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儿,此刻脸红的像个什么似的,极是尴尬,又羞,又难为情。便想早点把这个话题给转过去。 于是她便说道: “哥哥这次去江南,可听说什么好玩的趣闻?” 苏煜也急着把话题转走,于是赶忙笑着说道:“这个自然是有的,清河哪里,好玩的事情可真不少呢。我走之前,有户农家,他家的母猪,生了一只六脚的小猪,敏敏,你没见过吧?” 苏敏微微一笑:“这算什么,我小的时候,从江南来的商旅说过更奇怪的事情呢,咦,那天好像你也在。” 苏煜恍然大悟,想起来了,便抢过话说道:“当初那商人将的事情更怪,说是当地有个富户的公子生了一场怪病,昏迷了好几个月,连着十几个大夫诊治之后,都说这公子命不久矣。可是没过多久,这公子又醒过来了,醒来之后,便疯言疯语的,说什么自己是楚国人,笑话,那公子祖祖辈辈都是我大商的人,他又怎会是楚国的?总不能是借尸还魂吧?” 话音刚落,苏煜便看见杨桓面色一变,接着大步的走了出去,任凭身后的杨夫人如何唤他,都不停下来。 苏煜心知事情不对,便一路小跑的追了出去。 第10章 真相 苏煜一路小跑,追的气喘吁吁,终于在后花园里的假山旁追到了杨桓。 “正说的好好的,你走什么?” 见杨桓停在了假山边上,苏煜也不跑了,双手撑着腰,一副很没有形象的样子。 杨桓却就这么盯着苏煜,一双眼睛里明明灭灭,面无表情。苏煜不知道杨桓在想些什么,只知道,此刻杨桓的心情,肯定不好就是了。 “你怎么了,好歹说句话,这么看着我,瘆得慌。” 一阵微风十分温柔的吹了过来,吹起了杨桓散在额前的一缕刘海,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好像想要借此吐出胸中所有的憋闷一般。 “每次回到家,娘都要和我提娶妻的事,今日娘竟然把话说道了那个份上……你也知,我因清璇的事,无心娶妻,岂能耽误了你妹妹?” 苏煜倒是送了一口气。 还担心是别的什么事呢,现在听来,原是丞相大人被母亲压的太狠了,心中难受,出来走走罢了。 苏煜便劝道:“你放心,我妹妹那里,我替你说说。她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好好挑选婆家了,肯定不能选你这样的,心里装了别的女人的男人,哪能配得上我妹妹?” 听了苏煜的玩笑话,杨桓轻轻一笑,却听苏煜又说:“不过我说真的,清河县的那个丫头……是真的不错啊,年纪是小了点,但是咱可以养大啊……” “苏煜,”杨桓头疼,用手指轻轻抚着太阳穴,无奈说道:“昨日在船上不是已经和你说了么?那个姑娘有她夫家照料,无须我多照管。” “可你对她,确确实实是不一样的。” 苏煜忽然很认真的看着杨桓,一字一字的说。 杨桓微愣,继而说道:“无它,只是看见那个姑娘,便有那么一丝熟悉感罢了。说来也是怪,我一看见她,便总是想起了阿璇。” 杨桓皱眉,慢慢说道: “我自上元节看见她第一眼便失态,后来遇见她,发现她名字像阿璇,喜好像阿璇,就连住的院子都和阿璇的一样,这才慢慢对她特别起来的。总觉得若是阿璇还活着,大抵也是这般的样子。” “你这么说,我倒是发现了,那丫头看我的眼神,贼像当年的阿璇。” “而且我总觉得这姑娘对我的态度尤其的怪。” 苏煜敏感的觉得此事蹊跷,也难得的严肃了一张脸,问道:“怪在哪里呢?” “那晚我出来闲逛,便看见了她。她对我似乎很抵触,甚至气愤。还说我什么‘表里不一’。” “她说你表里不一?”苏煜极是吃惊:“她当时和你说上的话估计连十句也没有,如何知道你表里不一?” “我当时对她说,她父亲的事情是我之前没想到,她却质问我,当阿璇被长公主杀害,难道也是我没想到的事情么?” 说完之后,两人同时想到了某种可能,顿时停了下来,面露惊愕。 苏煜一脸的古怪,问道:“杨桓,你不觉得奇怪么?” 杨桓同样的表情,甚至发不出声音。 “杨桓,当初为了遮掩真相,给皇室留脸面,我们对外说阿璇是暴毙,她……是怎么知道阿璇是被苏玉琳杀害的?” 两人顿在原地好久,杨桓突然想到了什么,激动不已,甚至语无伦次:“我……想起来了,那日我去看她,她爹爹好像说道……她三年前落水,醒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三年前……你和阿璇的大婚……就是三年前啊……” 两人不约而同的猜到了一种可能,而这个可能让杨桓全身血液倒流,杨桓这个八尺男儿,眼泪竟然在眼眶中打转,缓缓顺着脸颊掉落,他哽咽不成句,却还坚持问着:“……你方才和我母亲说的……可是真事?从前江南……真的有人大病醒来……便说……说自己是楚国人?” “此事不假啊!”苏煜还欲再说,杨桓已经推开他,自己大步跑走了。 杨桓飞快的向马厩跑去,从来都未曾这样急切过。 真傻,自己怎么就这么傻! 已经那么明显了,同样的名字,一样喜欢花木扶疏,一样的小院名字,一样喜欢喝银耳莲子汤,三年前落水,性情大变,知道阿璇死的原因,总能轻而易举的搅乱自己的心绪…… 这样多的事情穿在一起,只能指向一个结果—— 李清璇,她分明就是从前的沈清璇啊!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总能处处吸引着自己的目光。 可自己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就是没有发现呢! 该死的,一碰到关于阿璇的事情就犯傻! 一时间,他极是兴奋,又是激动,更多的是幸福,真好,你还在,我还没有失去你。 他飞快的牵出了自己的汗血宝马,打马就往清河跑去,一边跑,一边恨恨的想着:阿璇,你最好别让我逮到你! 整整三年,你让我饱受相思之苦,你却在江南定了人家,你给我等着,我倒要看看,这天底下,还有谁敢抢我杨桓的女人! ** 许多年前林家走丢了一个姑娘,正是林启生的胞妹,闺名林蔓如,小姑娘跟着家人到庙里烧香,却在庙里和家里人走散了,这么些年也没找到。 林家人把清璇接到家里以后,便暂时让清璇住在林蔓如从前的闺房里,等房间收拾出来了,再让清璇搬过去。 林夫人对清璇好极了,总觉得清璇和自己的女儿一样的命苦,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的照顾。 林夫人牵着清璇的手在这房间里转转,看见梳妆台上的那个小小的玉佩,便笑着说:“你瞧,那是阿如的玉佩,是一对儿呢。阿如属兔,我便请人打了一对儿兔子玉佩给她,阿如丢的那天,我们派了好些人去找她,却只在庙里发现了这么一只玉佩。” 林夫人望着这小小的兔子玉佩叹气,清璇心里也难过的紧,便安慰她道:“伯母,无事的,说不定过些日子,阿如姐便找回来了呢。” 林夫人便无可奈何的笑了:“但愿吧。她只比你大一两岁,若是还活着,应该和你差不多高。” 林夫人当真是喜欢清璇极了,似乎是想把多年来亏欠女儿的,全部补偿在清璇身上,清璇不过来了两三天,林夫人便带着她把春夏秋冬的衣服各做了五六件。 林夫人欢欢喜喜的帮着清璇收拾衣裳,林启生在一边,看的酸溜溜的,阴阳怪气的说道:“还是当媳妇好,我这当儿子的可没这福分~” 这最后一个“分”字,语调可是山路十八弯,生动形象的表达了林启生心中的不满,吃醋的心理。 “你可别眼馋”,林夫人好声好气的说道:“等过些日子你去科考,考上举人了,娘便替你添新衣服,保证添的比清璇还要多。” “娘,你说真的?” 第9节 林启生一下便兴奋了起来,高兴地凑过去,还要再确信一遍:“娘啊,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不许赖皮。” “你给我滚一边去,”林老爷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看见已经十七岁的儿子那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斥道:“你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模样,多大的人了!” “爹。” 林启生打心底里怵自家爹爹,见他来了,老老实实站在一边,低着脑袋,怂的很。 “当初叫你子承父业,你不愿意!咱们家就是做绸缎生意的,你要是继承老子生意,要做多少衣服做不得?偏要去科考!” 林启生的脑袋又缩了一截。 虽然他胆小,但林启生还是有自己的追求的,再害怕,还是憋着一口气说道:“爹!士农工商,我四书五经可好了,肯定能把咱们家族发扬光大的!” “你给我回去背你的书去!” 林老爷看见儿子这怂样就烦。 林老爷便是个豪放的脾气,要是林启生能叉着腰,好好跟他吵一架,他还能正眼看看这小子,跟他称兄道弟,一起气商海,也是美事啊。 偏生这个王八蛋,他又怂又认死理,偏要读书,啥都不会! 果然啊,百无一用是书生啊!百无一用是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哇! “当初给你起的这个名字就不好,叫什么‘启生’,这么文气,就该听我的,叫‘林虎猛’,多好!” 林夫人便拉着清璇的小手偷笑,小声说道:“你看,他又来了。” 清璇瞪大双眼,看着林老爷娴熟的遣词造句,埋汰这根独苗,都不带喘气的,再看看林夫人眼中的揶揄之意,便晓得,这种情况在林家经常发生啊。 “爹,儿子退下了!” 林独苗委屈的紧,赶忙就要打道回府,夹着尾巴就要走。 林老爷还在咆哮:“看你那个委委屈屈样子!老子看的就来气!你要是今年考不上举人,你别回来见老子!” 林老爷骂完了,舒坦了,回头在看看林夫人怀里的清璇,立刻笑开了:“还是咱们清璇好,文文静静的,方才没吓着你吧?” 清璇便笑着说:“没呢。” “清璇衣服够不够,要是不喜欢那些,我让下人们再给你多做几套,反正咱们家就是做绸缎生意的,做起来方便的很呢。” 清璇这算是发现了,这林老爷并不完全是个糙汉,比如和自己说话时,还很小心的带上了语气词“呢”。 果然啊,林老爷是个女儿奴。他对儿子,只会河东狮吼;对待女儿,倒是能“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这重女轻男的家庭,可怜了林启生了。 林老爷还欲再说什么,门外一个家丁却匆匆忙忙赶过来,慌忙说道:“老爷,夫人!快出去吧!丞……丞相来了!” 林老爷还没反应过来,还皱眉问道:“丞相?什么丞相?” “老爷啊,快出去吧!咱们大商还有别的丞相么?杨丞相一路骑着马来的,肯定是有什么急事,脸上神色也不好看!” 林老爷一听就觉得不好,杨桓到了京城没多久,就快马加鞭的回清河,一来便到自己家,会因为何事? 然而此刻他也来不及多想,慌忙说道:“快,快出去迎他!” 林老爷不知杨桓为何折返,但还是慌忙领着家眷出去,而清璇心里却涌上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杨桓他明明到了京城,又折返回来,究竟是何意! 难道…… 第11章 胁迫 杨桓这一路心急如焚,唯恐自己去的晚了,清璇那个混账东西便同林家那弱不禁风的小子成亲了。 一路马不停蹄的到了林府的门口,看着林家的牌匾,还有些恍惚——自己真的要见到清璇了么?她当真是当年的清璇么? 这么想着,杨桓还自嘲一笑,事到临头了怎么还犹豫踌躇了起来?莫不是“近乡情更怯,不敢见来人。”? 直到林府的下人慌忙将他迎入,他环顾四周,这四处景色如常,并未有办喜事的痕迹,一个焦躁的心才略略有些平静。 嗯,很好,林家人还有点自知之明。 要是你们胆敢癞□□吃天鹅肉,本相可绝不会轻饶你们! 林老爷带着家眷下人统统跪在大堂里给他请安,杨桓一眼便在一群人中间看见了清璇,见她低着头不做声响,心里的火气便“蹭蹭蹭”的就又上来了。 好啊你啊,胆子很大啊?是不是觉得自己瞒的很好啊,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沈清璇你好样的!你还活着竟然不告诉我,你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么?我度日如年,日夜愧疚,你却活的有滋有味,还敢停夫再嫁! 我要是这次没发现,是不是你就一辈子待在清河,和野男人成亲生子了?啊? 杨桓既委屈又愤怒,死死的盯着清璇,而这道愤怒的目光中,却也暗含了一丝柔情。 你胆子肥了你啊,沈清璇! 可是你……还活着,真好。 不论你因为什么愿意千方百计地躲着我,可只要你还活着,我都还有机会把你拉到我身边,总好过日日对着一块冰冷的牌位,相思难诉。 丞相的双眸逐渐的湿润,而林老爷也在这时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杨丞相大驾鄙舍,所为何事?” 杨桓这才注意到,这大堂之中,除了清璇,还有这么多不相干的人。真真是碍眼的很! 而林老爷也注意到,这杨丞相进来不过一小会的功夫,全盯着自家未来的儿媳看了,该不会…… 杨桓清了清嗓子,复又看了清璇一眼,这才一本正经的说道:“本相回到京城之后,日夜忧心,时时愧疚于李知县的孤女。若非本相一时疏忽,怎么会让李小姐遭此横祸?总该补偿于她才好。” 此话一出,林老爷心中的不安更甚,虽说这话听起来像是那么回事,可他杨桓,日理万机的丞相,大商国权势上的第一人,千里迢迢的跑到清河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来道歉来的? 果然,杨桓接着又说: “本相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清璇带在身边最好,故而此行,便是来接清璇回京的。” 清璇被这一番话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杨桓,而杨桓则唇角微勾的看着她,笑的意味深长。 “丞相……”林老爷心中焦急,说道:“清璇早已和犬子定了婚约,如今她父母双亡,住在林家也是合情合理,只要等到她及笄,便可成亲,丞相何必……” 林老爷是商人,精明的很,从杨桓进来盯着清璇看,便有些猜测,这丞相莫不是看上自家的儿媳了? 于是他反复强调“婚约”一事,便是想提醒杨桓,此女已经定了人家,丞相您还是歇歇吧,别打她主意了,到时候传出去,多不好听。 可殊不知,这话却彻底激怒了杨桓! 老家伙你居然还想着清璇嫁给你家那傻儿子!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只要我杨桓还在一天,我看看谁敢动清璇一下! 当即便变了脸色,杨桓冷着脸,说道:“若是我非要带走呢?怎么,你还要硬拦着?” 没料到杨桓会不顾及那许多,在场的人皆吃了一惊。 清璇看着杨桓那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新仇旧恨统统笼上了心头,她怒极了,抬起头便质问道:“若是我也不愿意走呢?京城险恶,清河安宁,清璇此生就想安宁顺遂,难道不可以么?” 杨桓一怔,便猛的领会到她话中的意思了。 她是担心京城险恶,她不愿回到京城,她只想在这个小地方成亲生子,她……不愿意回到自己身边。 巨大的失落和悲哀就这么涌上这个丞相的心头。 自己为她梦寐思服,辗转反侧,两年来未曾安心过一天,可她呢?却一心一意的逃离自己身边,巴不得离自己远远的。 她一定还在为当初的事情责怪自己啊。 清璇,其实你的所有要求,不论是否合理,我都会满足你的,可唯独一条,我是万万不可让步,那就是—— 你必须紧紧的在我身边! 所以今天,我注定是要把你带走的,不论用什么手段。 杨桓压下心头所有的杂念,说道: “你年纪小,怎知京城一定险恶?有本相护着,谁敢欺负于你?京城繁华,你去了对你也有好处,你父亲九泉之下,必定也是同意的。” “你怎能……” “阿璇,你说是不是?” 杨桓并未让清璇说完,而是叫了她从前的乳名“阿璇”。 若是旁人,也许还听不出什么,可清璇听了,却仿似被人施了法术定在了原地一般,脸色惊惧交加。 清璇脑海中仿似有炸雷一般,脑子里不停的回响着“阿璇,阿璇”这个名字。 他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名字? 杨桓……他难道知道了什么? 不然为何要用儿时的称呼喊自己? 还有,为何他不远千里从京城赶来,就一定要带走自己? 清璇背后冒出了层层冷汗,而杨桓则满意的看着清璇骤然大变的脸色。 很好,你还知道害怕。 哼,你也知道你做了亏心事,对不起我吧? 你也知道停夫再嫁会让我生气?所以害怕了? 哼,看在你这么害怕的份上,本相不与你一般见识了,你以后好好跟着本相,且莫再想别的事就好! 林老爷毕竟是个脾气暴躁的人,纵使对面是权势滔天的丞相,他也不服气的问道:“丞相明明知道清璇不愿去京城,为何还要一意孤行?清璇是我林家妇,总是跟在丞相身边,于理不合!” 杨桓斜睨了林老爷一眼,也不打算多解释,便气定神闲的说道:“阿璇尚未过门,如何就是你林家妇了?今日本相便做主,将这一纸婚约给销了,免得你们一直照顾清璇,本相心里也过意不去。” 诸人皆震惊,没想到杨桓竟真能说出这番话来。 林老爷虽惧杨桓,却仍据理力争: “丞相非清璇亲眷长辈,如何能做主取消婚约?还是丞相有什么别的意图?” “哼,本相说什么话,连当今圣上都言听计从,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屡次质疑本相?” 这话说的极为猖狂,极为嚣张,可却是个大实话。 这大商国里,他杨桓说一,是真真没有人敢说二的。 见私下静谧,无人答话,杨桓便背着手,踱了几步,淡淡说道:“本相今日便要带阿璇走,敢违者,杀无赦!” 第10节 第12章 回京 “本相今日便要带阿璇走,敢违者,杀无赦!” 杨桓的话实在太狠,掷地有声,以至于林家一家虽然心中愤恨,却只能咬牙切齿。周围的下人,早已吓的不能言语,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清璇气的手指都在颤抖,站起来质问道:“我当杨丞相是个什么人物,如今看来,也只是一个只会威胁旁人的小人!你明明知我分明就不愿去京城,为何非要执意带我走!” 杨桓静静的看着清璇,这一眼里似乎藏了万千的心事,暗含了千丝万缕的情义,却终是没有开口。 他别过脸去,环顾周围,淡声说道: “还有谁想要说什么?” 林老爷到底性子烈,就想上去争辩,却被林夫人死死拽住。她泪眼盈盈,小声乞求道:“老爷,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原本怒火冲天的林老爷听了这话,脸色一点一点的缓了下来,逐渐浮现出了悲哀却无可奈何的神色出来。 这个性烈的汉子也终于满目不甘,满目湿润。 是啊,别人是丞相,那个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丞相,他要强行带走清璇,难道自己还能怎样? 就算拼了老命,难道就能阻止他带走清璇么? 可就在这时,一向胆小的林启生竟然出乎意料的站了出来,指着杨桓,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勇气,激动的说道:“亏我一直敬重你,没想到丞相竟然干得出强抢民女的事情出来,这和当初孙珏又有什么区别!我今天就算把命给搭在这,也不能让你带走清璇!” 林启生上前就要拉清璇的手,杨桓却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再上前一步,本相便诛你九族。” 这莽撞的少年便就这样生生停下了脚步。 他神色犹豫,挣扎,痛苦不堪。 若是自己的命,倒是可以不顾惜,可他竟然要……诛九族!父母何辜,亲眷何辜?自己怎能因一时的冲动葬送他们? 清璇在一边,看着杨桓对林家人的步步紧逼,内心焦躁不堪,上辈子自己轻信于他,落得个惨死的结局。好不容易重生一回,为何他又阴魂不散的追了过来! 自己只是想躲着他,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难道就这么难吗? 自己是欠了他么?为何生生世世都要和他纠缠不清,为何他明明都回了京城了,还要专程赶回来折腾自己? 心中所有的委屈,愤恨都在杨桓说出“诛九族”那句话时爆发了出来,她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冲着杨桓怒吼道:“杨丞相何苦为难旁人?我今日就算死在此地,也必不会和丞相一同回京!” 说罢就向后屋跑去,转身的瞬间,泪流满面,只想快点离开这个男人身边,自从前世惨死之后,她对杨桓不仅有怨气,内心深处,还有些惧怕残忍冷漠的他。 杨桓一听清璇的话,哪里还能保持方才冷静,生怕清璇想不开,冲到后院便要傻乎乎的寻死。立刻三两步冲上去,一把扯住清璇的手。 清璇还要挣扎,可早已经是惊弓之鸟的杨桓哪里能容得她再度离开他?也不顾众人皆在场,横打抱起清璇,转身就走。 路过林家众人时,他还略略停顿了一下,沉声道:“今日李知县独女暴毙,本相体恤林家长子丧了未过门的新妇,回京后,会为林家长子寻一门亲事。从今之后,不许再议论此事!” 杨桓是要娶清璇的,他不愿意清璇和别的什么男人扯上什么关系。 既然这一纸婚约真真实实的存在过,那就让它作废。回京之后,给清璇安排一个新的身份,他和清璇,也算有个新的开始。 至于这段过往,最好是谁都别提,他杨桓就当这些事没发生过。 清璇,你从前惹的这些桃花债,我姑且不与你计较了,你往后跟着我,我两好好的。你放心,这回我会好好护着你的,只要我在,又怎会让你惊惧忧虑? ** 归梦寄吴樯,水驿江程去路长。 去时归心似箭,一路纵马扬鞭。归时佳人在侧,杨桓心中安定,也不忍清璇受颠簸之苦,便乘船,不紧不慢的往京城赶。 清璇被气的狠,一路都不与杨桓说话。 夜幕缓缓低垂,清璇所在的船舱里燃这一丝幽微的烛火,她正趴在小桌子上,烛火映着她的侧颜,细微的绒毛清晰可见,清秀更甚当年。 杨桓悄无声息的走进去,低眉看着熟睡的她。 心中早已被柔软填满,好想搂着她一诉相思之苦。 可惜诉不成呢。杨桓想到这里,便又觉得委屈,当初两人感情深厚,后来长公主从中作梗,两人被迫分开多年。 可清璇明明活着,为何不来找自己呢?不来也就罢了,为何自己已经找上去了,她还避如蛇蝎? 苏玉琳那个贱人,到底对清璇说了些什么?清璇是不是,全都当真了?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杨丞相心里忽然涌上了一缕恐慌,他什么都会,唯独对清璇束手无策,当年是,现在更是。 梦里的清璇也并不安稳。 许是白天受了刺激,她此刻梦里,竟然又回到了前世大婚前的一晚。 还是那样的黄昏,自己穿着喜服,坐在榻上,长公主便嚣张的推门而入,笑着说道:“沈清璇,你该不会还想着做丞相夫人吧?” 说罢她便仰天大笑,笑的猖狂,笑的清璇心中发凉。 许是潜意识里始终不能接受杨桓真的能下手害了自己,梦里的清璇疯了一般喊着:“桓哥哥,桓哥哥你出来啊,桓哥哥救我!” 清璇话音刚落,杨桓竟然真的从门外走进来了。 他也穿着喜服,只是看到清璇的那一瞬间,面色冰冷嫌恶:“她怎么也穿着喜服?” “桓哥哥~”清璇看见苏玉琳娇媚的说道:“桓哥哥,你看看,她还想嫁给你呢。” “她算个什么东西,哪里有公主你好。”杨桓温柔的抚着苏玉琳的脸颊,说道:“明日便是我们大婚了,公主怎能因为不相干的人生气?” 清璇急了,扯着杨桓衣袖,说道:“桓哥哥,你……” “你算什么东西,‘桓哥哥’这名字是你能叫的么?” 清璇震惊,泪水湿润了脸颊,却惊恐的看到杨桓抽出了一把袖刀,看着自己,阴测测的笑道:“你挡了公主的路,你就该死,可懂?” 清璇被迫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哭,哀求道:“桓哥哥,你明明说明日便娶我的……你别杀我,我不和公主争了,你别杀我……” 可梦中的杨桓却毫不留情,拿着刀的手高高举起,猛地便落下…… “啊!” 清璇在噩梦中惊醒,一睁眼便看见杨桓神色怪异的看着自己,吓的慌忙往后退,连声说道:“别过来,别过来!” “你做噩梦了?” 清璇不答,退到了角落,双臂抱着屈膝,把自己缩成一团,一副很没有安全感的模样。 这模样看的杨桓心里刺痛,从前的清璇轻快明丽,面对自己,何曾有过这般模样? 而方才清璇无意中吐露的梦话,却让杨桓触碰到了清璇的恐惧。 其实那梦话听得也不甚分明,只是隐隐约约的听到什么:“别杀我……不和公主争……桓哥哥……” 原来如此。 是因为清璇以为自己想娶长公主,对她下了杀手,所以才对自己避之不及么?难怪那天晚上,她怒斥自己“表里不一”,原来竟是被伤透了心。 心里难过之余,竟还升起了一股柔软。 他的清璇,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傻。 苏玉琳那贱人随便说几句,她怎么就当了真?还是和从前一样容易轻信于人啊。自己自幼便倾心清璇,怎会因他人而改变? 当初就不该顾忌什么皇室的面子,对外宣称那贱人是暴毙。若是早知道清璇还活着,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五马分尸苏玉琳的消息放出去,清璇听到了,定然会欢喜,会去找他。 算了,总归清璇对自己有了忌惮和隔阂,也不能硬来。 “你为何一定要带我去京城?” 清璇稍稍清醒,可看着杨桓的眼神却依旧警惕,言语之间也全是试探。 杨桓原来的打算,就是和清璇摊牌,告诉她自己认出她来了,让她别打别的主意。然后回京之后便火速订婚,等到清璇十四五岁就安排婚事。 可听到清璇的梦话之后,他便突然改了主意。 他不想摊牌了。 他终于知道,在一场变故之后,清璇的心与自己早已隔了千沟万壑,这隔阂不是一天两天能弥补的。 而自己若是挑明,清璇在自己身边,只会更加忌惮和不自在,他更加无法正面解释当年的事。那他的追妻之路,注定遥遥无期。 还不如就按照彼此现在的身份处下去,旁敲侧击的说说当年的原委。 总有一天,清璇的心,会被他捂热的。 清璇,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愿意慢慢的等,等到你愿意相信我,我们重归于好,从此任何人也无法拆散我们。 于是,他慢慢的说: “我的属下害死了你的父亲,我心里愧疚,便想着好好照顾你,除此之外,绝无它意。” 第13章 歌姬 回程水路迢迢,杨桓怕劳累了清璇,便命船公放慢了行程,两人各处一室,这几天来,相处的倒也算和平。 清璇还是不愿见杨桓,平时便总是待在自己的房里,杨桓倒是有心见见清璇,可每次走到门口,便又觉得自己既想和清璇从头再来,便不该这么步步紧逼她。思前想后,便又悄悄的退了回去。 转眼一晃,三五天便这么过去,行船在维扬这个小镇便上缓缓停了下来。 维扬是个有着很长历史的小镇,此地人杰地灵,才人辈出,大商翰林院里的青年才俊,多半便来自维扬。 可如今带着清璇的杨桓,并没什么心思造访这么个宝地。今日行船停下,不过是因为维扬地界的官员前来拜访。 杨桓是大商权势上的第一人,无论大小官员,总想在他面前露个脸,若是运气好,得了杨桓的提携,那可真是前途不可限量了。 杨桓身居高位多年,这样的事不知见了多少,本想着随便找个借口推脱过去,可却晃的发现,那众官员之中站了个熟悉的人,便瞬间改变了想法。 这人一身的青色,目带薄愁,眉心微蹙,目光疏离,仿佛这外界的纷纷扰扰同他不相干一般,他凝视江面的烟波浩渺,仿若遗世独立。 杨桓的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 在船上的这些日子,总想着该怎么让阿璇笑一笑,如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现成的法子送上来了。 “天枢,待会见了丞相,你切记不可冲动!” 一身灰衣的老人拄着拐杖,正低声嘱咐他身边那个青衣的少年。 少年神色寡淡,眉目中有隐隐不耐,却在低头的瞬间看见了恩师伛偻的背,想着他已至暮年,却还费尽心思为自己谋前程,便于心不忍,叹道:“老师,学生记着了,待会见了丞相,必不使小性子。” 老人见少年眼中多有不服,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谆谆劝道:“为师知你还在怨恨当年之事,可你再不服气,总要为家族着想,你年轻气盛,确实需要有个人在官场带你一把……” 第11节 “可我不能凭自己的能力在官场站稳脚跟么?”少年激动的说道:“我本就不屑别人施舍我的官位,如今又怎能对着他人伏低做小?更何况杨桓……” 少年的话还未说完,便看见一个下人匆匆赶来,看那模样,似乎是杨桓的家奴:“沈公子,宴会开始了,丞相请您去前厅一聚。” 杨桓回京是私行,并未乘坐官船。可到底是不愿意委屈了清璇,便包了一条宽敞的游船,如今正好能用来招待一众官员。 自古官场上的应酬便少不了美人与香酒,官员们争着给杨桓敬酒,而宴席的中央,正是几个婀娜多姿的舞姬,如水一般的腰肢合着乐点舞动,尽态极妍。 一边坐着的,是个歌姬,她抱着琵琶,低眉顺眼,虽处于无限的喧嚣之中,却仿佛独处于自己一方小小的世界,思量着自己的心事,与这浮躁的环境格格不入。 珠帘后的清璇,便这么注意到了这个特别的姑娘。 珠帘之前,尽是官场上的政客,杨桓不愿清璇与这些牛鬼蛇神接触,却又想着让清璇见见那个青衣少年开心,便让清璇隔着珠帘而坐,若是目光平视,正巧能看见那个青衫的少年。 可清璇却早早被这歌姬吸引的目光。 她倚着小桌,说道:“这个姑娘,倒是与旁的姑娘不同。” 立侍于清璇身边的侍女便说道:“小姐有所不知,那个歌姬和舞姬都是维扬的官员新买来的,并未有什么不同。” 清璇却轻轻一笑:“那些舞姬们汲汲名利,都拼命的在官员面前卖弄,而那歌姬,却低眉垂首,不争不抢,可见并不是真心做歌姬。” 清璇顿了一会,便听那歌姬唱道: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一曲终了之时,歌姬的尾音哀转久绝,听得清璇心中微恸,不由叹道:“此曲可真是应景。” 那丫鬟被教的极好,不敢掺和主子们的事,便就笑笑,不做言语。 微风徐来,那舞姬轻轻将挡在面前的青丝别在而后,就在那么一瞬,清璇瞥见了那舞姬的模样,眉心一蹙,正欲再仔细盯着那舞姬看看,可领队的舞女却带着众人鱼龙贯出,再也寻不到那歌姬了。 见清璇面露憾色,那侍女问道:“小姐可是与那歌姬熟识?” 清璇以手支颐,蹙着眉说道:“并非熟识,只是见那姑娘面善罢了。” 侍女便笑说:“小姐若是和那歌姬投缘,便可叫奴婢唤她前来一见。” 清璇略略思索,便说:“罢了,我只是见她面善,多看一眼罢了,若是唤了她前来,她必遭同伴嫉妒,反而于她不利。” 宴会之上,推杯又换盏。清璇不知杨桓安的什么心,居然让自己看他们应酬。吃完了桌上最后一块甜点,清璇觉得甚是无聊,便带着侍女出去透透气。 江面上拂风微凉,这条江是大商的嘉临江,自古以来便有着“天堑”的称号,据说上古时期曾有神女以命为祭,葬身于嘉临江,如今看江面白雾渺远,不免心有戚戚。 “大胆,小姐在此处赏江景,岂是你能冒犯的?还不跪下!” 清璇微怔,回头。便看见侍女正斥责一个女子,那女子好生胆怯,忙不迭的跪下,颤着音说道:“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不敢冒犯小姐!” 清璇皱眉,一边的侍女见了,便说道:“小姐不知,方才这贱婢好生无礼,她见了小姐,不行礼也就罢了,还盯着小姐看了半晌!” 为奴为婢者,不可直视主子,这是规矩。 清璇见那姑娘小小的身子,在地上抖的可怜,心生不忍,便叹道:“不过是件小事罢了。” 那姑娘如遭大赦,连忙磕头:“多谢小姐大恩!”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只是你下回可要小心些。” 清璇转身离去,未曾留意到腰间一枚小小的挂坠落在了地上,可跪在地上的少女却眼光直直的盯着那枚玉坠,待到清璇走后,她慌忙将那玉坠拾起,托在了手心。 明眸中的泪滴,这才在没有旁人的角落,骤然坠下。 清璇本无心再去那宴席,只想回到自己的房里好好睡一觉,却在路过宴席时,骤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丞相,老朽的学生沈天枢虽年轻,可却是个可塑之才……” 老人后面说了什么,清璇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整个脑海里不停回响的,都是“沈天枢”这三个字。 他怎么会在这里? 杨桓叫自己前来,是不是,就是因为他? 第14章 天枢 那青衫的少年长眉修睫,目若星灿。此刻他静静立于原地,便自有一番风度与气魄。 若是从杨桓这个角度看去,便能看出,这少年与沈清璇有七分的肖似。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家长房长子,沈天枢。沈清璇的嫡亲哥哥。 而那个老人,是沈天枢的授业恩师,李易。李易是翰林院的,自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如今上了年纪,便总想着给自己这唯一的学生谋个好前程。 沈天枢出身尚书府,本该仕途通畅,用不着恩师这么费心尽力。可三年前沈清璇出事,其父沈庆刚便大病不起,哀哀欲绝,辞去了尚书的官职,杨桓每每欲提携沈家后辈,均被沈庆刚拒绝。沈家的地位,才慢慢在京城降了下来。 可李易却另有想法。 李易出生市井,世故圆滑,一步步爬到翰林这个位置,没有世家大族这种惯有的矜持。他总觉得,沈家既已折了一个女儿,再如此自断前程,不划算的紧。倒不如利用杨桓这层愧疚之心,狠狠向上爬一截。 故而这次,他苦心孤诣,带沈天枢来见杨桓。 杨桓对着小舅子,脸色自然不会像对着旁人一般难看,当下便笑着说道:“李老说的极是,我与天枢自幼相识,最是了解他。前两日兵部侍郎致仕返乡,正好空了个位置出来,天枢可中意?”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客气了。 若是别人,杨桓要是心情好,便随便扔一个位置给人家。若是心情不好,恐怕别人连见也见不上他。 哪里还会像今日,和颜悦色的和你商量,问你中意不中意? 杨桓练过一些功夫,也是耳目灵敏之人,早就发现清璇在窗外暗搓搓的看着。当下还甚是得意,装似不经意的瞥向窗边一眼,薄唇微勾:怎样,我对你娘家不错吧?小没良心的,还怨恨我,我倒是要看看,这天底下,你到哪里去找一个比我更好的夫婿出来! 可事实证明,从古至今,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永远是不一样的。 清璇不开心,相反,她气愤的很,气愤到想要冲上去,揪着杨桓狠狠揍一顿! 清璇记得哥哥开蒙之时,父亲曾给他请了武师教他习武,可沈天枢自幼体弱,练习不过片刻便汗如雨下,实在不是习武的料。后来一门心思研读圣贤书,倒也得了许多大儒的称赞。 可如今杨桓这是什么意思? 杨桓方才说最是了解哥哥,可却给了个武将的职位,这不是存心为难于他么?况且,记忆中的尚书府钟鸣鼎食,何须看着他人的脸色谋官职? 定是杨桓这个卑鄙的小人搞的鬼! 自己娶不上公主了,便用尚书府撒气!让沈家人仰他鼻息,还故意为难哥哥! 这么想着,清璇便双眼湿润,眼泪将落未落。 杨桓看见了,竟还有些不好意思。 啧,丫头,为夫我帮帮小舅子不是情理之中么?你怎的还感动的热泪盈眶了?你这弄得我多不好意思。早知道你开心成这样,我直接封他兵部尚书啊! 受到了清璇的“鼓励”,杨桓决定乘胜追击,接着向小舅子示好:“天枢在维扬游学已久,可要回京?不如跟着我一起,我两正好叙叙旧,路上也好照应。” 杨桓觉得自己做的真是很好了。 都抛弃了威风的“本相”,十分亲切的自称“我”,这诚意还不够明显么? 清璇却委屈的眼泪都掉下来了,砸落在窗棂上,滴答作响。 杨桓果然是卑鄙小人,自己当年怎就将他当做良人了?哥哥自幼处事疏离,不喜结交朋友。用沈天枢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看见人多了,心里便闷的慌。” 可杨桓却强行让哥哥住在船上,随他回京! 这不是明摆着要膈应哥哥吗?哥哥自己信马由缰,慢慢走回京城,不知有多悠闲,多快意。而哥哥在他杨桓的船上,必定每日苦闷的很! 这是觉得沈家没了利用的价值,便随意作践了吗? 清璇泪如雨下,急忙用袖子拭去泪珠,匆匆带着丫鬟回房。 杨桓瞧见那一道倩影离去,心中还感慨的很:如今这个世道,做个好相公是多么的艰难!对娘子太好了,她便感动到哭成这样!你这样哭,为夫也心疼啊! * “啪!” 清璇路过一个拐角,忽然听见一道清脆的耳光声,心中存疑,寻声看去,便看见数十个姑娘正围着一个姑娘拳脚相加,还恶语相向:“秋娘,你平时装的跟朵小白花似的,我们真当你不稀罕金子银子呢,没想到,你居然偷主子玉佩!” 那姑娘仍不解气,又一个耳光抽上去,女孩的刘海被掀开,清璇这才看清,被打的丫头,竟是方才宴会上唱小曲的人! 第15章 秋娘 维扬的地方官带来讨好杨桓的女孩子们,都是从“醉花楼”里请来的清倌,无论是歌姬还是舞姬,都是精挑细选的。这些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们无一不想得到杨桓的垂青,从此便能飞上枝头当凤凰,过着令人称羡的日子。 可其中有个姑娘却是例外。 这个姑娘便是被舞姬们围在中间打的秋娘。 秋娘年纪小些,十三四岁的模样,平日里的胆子比她的话还要少,受欺负简直是家常便饭。 清璇今日见到的一幕,正是如此。 杨桓未曾留下任何一个女孩子,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舞姬们的凤凰梦破碎了,心里本就不痛快,后来便看见秋娘心事重重的走进来,手上还拿了个玉佩,立刻便围了上去。 “秋娘,平时看你不声不响的,居然做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 “那些读书人说什么来着,‘人不可貌相’,别看我们秋娘长得小巧,人家一偷就偷个大的!” 女孩子们冷嘲热讽,秋娘嚅嗫着,眼泪直淌,却只能哽咽说着一句话:“不,我没偷……” “呵,难不成是杨丞相赏给你的?就你这幅模样,贵人能看上你?” 为首的女孩猛地就扇了秋娘一个耳光,嗤笑道:“平时看你就不是什么玩意,今天果然露了尾巴,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反手又是一个巴掌。 这个巴掌将秋娘掀翻在了地上,秋娘慌忙将自己缩成一团,用一种保护的姿态死死护住手心那枚玉佩——那枚清璇坠落的玉佩。 那些女孩显然也发现了,一个个狞笑着,非要抢夺那玉。几个女孩按着秋娘,另外几个去拔她的手指,秋娘哭着哀求道:“姐姐们,别抢它,别……” “有你什么事,你给老娘闭嘴!” 此时的女孩子们那里有在杨桓面前那样的乖巧?一个个凶狠的如同夺食的恶鹰,全然不顾秋娘的哀求。 总有些人,就是喜欢破坏别人的宝贝,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东西对于别人是何等的重要。 清璇心软,见不惯这些姑娘欺负人,当下便一声娇喝:“住手!” 那些姑娘停倒是停下来了,她们转身,眯着眼睛打量着清璇,笑的渗人。 “我当是谁,原来不过是个妾……”方才出手打人的那个姑娘围着清璇转了一圈,笑道:“连个妾也算不上,看着模样,仿佛是个未出阁的。” 第12节 “放肆!” 清璇怒目而视,可这姑娘到底是青楼出来的,什么场面没见过,又笑说:“杨丞相连个名分都没给你,可见他不过是想尝个鲜,用完了便随便扔了,到时候你被赶出来,还不如我们呢。” 那姑娘这么笑着,已经想象到清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在街上乞讨的模样了。看她到时候还能穿绫罗绸缎,颐指气使? 清璇的丫鬟冷笑一声,不慌不忙的掏出了一块腰牌,放在了那姑娘的眼前。 “这是何物?” “这是我们杨府的腰牌,见此腰牌,如见丞相!” 丫鬟的话掷地有声,众人一惊,纷纷跪下,抖抖索索的说道:“姑娘恕罪!奴婢们有口无心,还请姑娘莫要责罚!” 虽说这姑娘没有位分,可从这块腰牌,足以看清她在杨丞相心中的地位,这回真是撞到硬石头上了! 秋娘看见清璇之后,冷汗便涔涔落下,她眼神惊恐的看着清璇。 因为她死死护着的玉佩,是清璇的。 之前她见了清璇却未曾行礼,便是因为看着清璇腰间的玉佩出了神,一时恍惚,忘了行礼。及至被清璇的丫鬟呵斥而跪下,眼神却始终在那块玉佩上。 那块玉佩,如此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冥冥中似乎有人告诉她,这是块极其重要的玉佩。 她想请求清璇把这块玉佩赐给她,可却不敢,只能这样跪在地上,看着清璇带着那枚玉佩远去。 好在谢天谢地,那枚玉佩在清璇转身时落了下来!她慌忙将玉坠护在手心,看着灵动的玉雕,思绪就飘到了记忆深处。 可现在,她惊恐的看着清璇,不知清璇会怎么处置自己。 是作证她偷了玉佩吗?像平时那些女孩欺负自己一样?不过这也说得通,这玉佩本就是她的。 认命吧,人生卑微若此,连一点幻想都是奢望。 就在绝望之际,清璇的声音却如甘霖一般化解了秋娘臆想中的危机:“她说的没错,我喜欢听她唱小曲,这玉佩本就是我赐她的,你们竟敢打她?” 而另一边,听了影卫耳语的杨桓,正怒气冲冲的赶向这边! 这几个人怕是活腻了!竟敢在我娘子耳边胡言乱语!看本相怎么收拾你们! 本相好不容易才感动了她,万一她信了你们的邪,又给本相甩脸子,怎么办!看本相不扒了你们的皮! 妈的! 第16章 无辜 “她说的没错,我喜欢听她唱小曲,这玉佩本就是我赐她的,你们竟敢打她?” 此话一出,四下寂静。唯有秋娘睁大了眼睛,茫然的看着清璇。 这……怎么可能?明明这玉佩就是她的,为何她竟会偏袒于我?况且我方才对她立而不跪,冒犯于她…… 而原本趾高气昂的女孩子们,现在恨不得将头埋到地底下,生怕清璇注意到自己,惹祸上身。 清璇从小心善,尽管三年前经历了那样的事,也只是厌恶杨桓一人罢了。现在看着这群女孩战战兢兢的模样,到底下不了狠心惩治她们。只是语气冰冷的训斥道:“还不快滚下去!蓝锦,吩咐下去,扣她们这个月的月钱!” 蓝锦就是杨桓派过来的那个丫鬟。 在贵人面前造次,这个惩罚已经是很轻很轻了,姑娘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跑了,生怕跑的慢,清璇就改了主意。 这时清璇才缓缓蹲下来,仔细凝视着眼前这个如惊弓之鸟一般的丫头,轻柔的说道:“莫怕,现在没人敢欺负你了。” 清璇语调温柔,仿若一只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秋娘的心间。 秋娘被安抚,渐渐平静了下来,但出口的话,依旧颤抖:“多谢小姐帮我,只是,这原本便是小姐的东西……” 清璇便轻轻一笑,仿若初春的花朵一般妍丽美好:“谁说这玉佩本该就是我的?你这样喜欢,给了你又如何?对了,方才我遇见的那个姑娘,正是你罢?” 秋娘怯怯的点头。 “难怪你那时一直盯着我腰间看,想来定是早早就中意这块玉佩了,你这傻丫头,若是你早些告诉我,我便将她送了你,你同那些姑娘争辩的底气也能足些,何苦受那些闲气?” 秋娘自幼便被卖进了青楼,何曾受过这样的关怀?被清璇这么一说,便又抽抽搭搭的,脸一句道谢的话都难以出口。 清璇掏出一块帕子,替她擦拭脸上的泪滴,缓缓说道:“你这样小的年纪便出来陌生,周围又是这样的人,想必不易。你家中可有什么亲眷?” 秋娘一愣,继而低声说道:“无。我还不记事的时候便被妈妈买了进来,这么些年也未曾见过什么亲人来看我。” 女孩稚嫩的音色里尽是失落,清璇心中微动,暗叹道,原来是个孤儿啊。 少女蹙眉的模样如同雨后的娇花一般惹人心疼,清璇仔细端凝秋娘的面容,还是觉得面善,可究竟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真是奇怪。 再欲安慰一番秋娘,可背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清璇眉心一皱,便听见那熟悉的声音说道:“此处出了何事?清璇,你可还好?” 清璇不用回头就知道,杨桓此刻肯定是一脸假惺惺的关切之色。 清璇也懒得搭理他,将手帕与玉佩放进了秋娘的手里。语气冷淡说道:“此处也无甚大事,犯不着丞相费心!” 清璇站起,又猛地想起来方才那些舞姬的话?似乎说杨桓贪图自己新鲜,用完就扔了? 这一刹那间,仿佛有一道惊雷劈向了清璇原本懵懂的脑袋,清璇醍醐灌顶,面露骇色。 难怪,难怪!难怪杨桓那个混蛋不惜冲进林府也要带自己走!这下就解释通了,原来是有这个龌龊心思! 杨桓那小人,八成是看上了自己的姿色!照这个作风,他这三年来,身边肯定有不少女人了! 清璇心中愤懑,扭头就要走。杨桓担忧,便伸手去拉清璇,可清璇却嫌恶的甩开,皱着眉头,冷淡说道:“恶心。” …… 江面清冷的风缓缓吹过,伊人已带气离去,徒留一群侍卫丫鬟围着无辜的丞相,大眼瞪小眼,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啧啧啧,这丫头了不得!你这是做了整个大商的人都不敢做的事情哇! 而立在原地的杨桓,此刻更是怒火中烧! 那几个舞姬果然坏了事了!她们那些胡言乱语,阿璇果然听进去了!本相用心良苦,好不容易挽回一点,都被你们几个给浪费了! 杨桓心里急,又不敢追过去,生怕自己逼的太紧,清璇对自己的抵触更深。可心中熊熊的怒火,总要有个倾泻的地方:“传本相的话,方才那几个嚼舌根的舞姬,每人杖责八十,生死不论!” 第17章 撩你 清璇觉得这几日自己身边的丫鬟们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若说哪里不一样,清璇也说不上来,丫鬟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各司其职,对她悉心照顾,可屋里的气氛,却总是怪怪的。 困惑了好些天之后,清璇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了。 午膳之前,一个小丫鬟给清璇端来了漱口水,正巧此时船颠簸了一下,那杯水便尽数洒在了清璇的衣裳上。清璇还未说什么,那丫鬟却早已吓的面如土色,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清璇面前,一个劲的磕头,哀求道:、 “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若说此刻这丫头住嘴了,清璇也不会发觉什么,关键是这丫头实在是胆小,完全忘了之前蓝锦的嘱咐,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小姐,你可怜可怜奴婢吧,奴婢家里弟弟还等着娶妻,奴婢的爹娘都染了重病等着医治,奴婢实在不能死啊,求求小姐……” 清璇一脸惊疑的看着面前这吓坏了的丫头,说道:“不过是一杯水罢了,我怎会要了你的命?快起来罢,地上凉。” 可那丫鬟却哭道: “小姐,您饶了奴婢没用,丞相……” 话还没说完,蓝锦便呵斥道:“大胆贱婢,竟敢在小姐面前胡言乱语,成何体统?冲撞了小姐,岂是你担当的起的?” 那丫鬟听了,面露惊恐,果然不再多说,只是一个劲的磕头,说道:“可怜可怜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清璇纵是脾气再好,也被蓝锦气的不轻,当下便冷声说道:“蓝锦,我晓得你是杨桓派来的,平时只听他的话,我也不说什么。可如今我连个丫鬟都使唤不动了?也罢!总归我也是没名没分跟在你们丞相身边,他想怎样便怎样!” 蓝锦一听,当即便吓的变了脸色。唯恐这话被附近的影卫听了,传到杨桓耳朵里去,自己怕是要凶多吉少! 她赶忙说:“小姐多虑了,不过是一些下人们的琐事,怕沾污了小姐的耳,这才拦着不让她说。” 清璇不为所动,说道:“无妨,你让她说完。” 清璇隐隐觉得,最近房里这奇怪的气氛,定然和方才那丫鬟没说完的话有关。 那丫鬟先是怯怯的看了一眼蓝锦,又犹豫的看了一眼清璇。清璇气的笑了,说道:“你听她的还是听我的?” 丫鬟吓的一抖,连声说道:“自然是听小姐的!” 清璇便说道:“那便将你方才没说完的好好说一遍,我正想知道,最近都发生了什么。” 那丫鬟权衡片刻,觉得得罪清璇比得罪蓝锦后果严重的多,便不再顾忌蓝锦警告的眼神,一股脑的全说出来了:“小姐,前两日维扬的舞姬冒犯于您,虽然您吩咐只扣一个月的月钱,可杨丞相爱护您,想替您出气,便杖责那些舞姬每人八十军棍,那些舞姬,就活下来两个,丞相还说了,若是以后把您伺候的不高兴了,便都是这样的下场……” 原来如此…… 难怪最近丫鬟们看见自己神色都拘谨了不少,想来是怕了杨桓的手段!杨桓也真是狠心,那些女孩不过二八年华,竟然生生打死…… “你且放心,今日之事没人会怪罪于你。” 可显然清璇的话没什么说服力,之前还她说只罚一个月月钱呢,后来还不是被丞相弄出了人命?小丫鬟跪在地上攥着清璇衣裳的下摆,哀求道:“小姐,丞相之前还要我们瞒着您此事呢,今日奴婢说了,恐怕……您去求求杨丞相吧,奴婢真的不想死,呜……” 杨桓坐在小几前,盯着案上花瓶中的一支桃花出神。 这支桃花是下人从岸边摘回来的,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又到了桃花盛开的时节。仿佛不久前还有个粉嫩的小丫头围着自己跑前跑后的,央求着:“桓哥哥,帮我摘一朵桃花吧。” 当年的阿璇多可爱啊,走路摇摇摆摆的,像个小鸭子。 如今的阿璇还是可爱,一颦一笑都是极美的模样。可阿璇听了歹人的误导,变得不乖了,她不再毫无保留的听自己的话了。 想想就郁闷。 杨桓有些委屈,明明那天已经“感动”了阿璇,好不容易两人的关系进了一步,怎么就被那群舞女捣了乱?那群舞女,别说打死,就算千刀万剐,也不能解心头之恨啊!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阿璇已经整整三天没理自己了,看样子也不会主动和自己说什么,得想个办法才行。 思前想后了良久,丞相灵光一闪。 虽然现在阿璇不怎么搭理自己,可是咱有内应啊,大舅哥不是还在本相的船上么? 过两天到了京城之后,就约他们去京郊桃林赏花吧。阿璇从前最是喜欢那里的桃花了。到那时,本相就算扛,也要把沈天枢给扛过去! 亲哥都去了,我就不信阿璇还能拒绝了? 杨丞相正一个人暗搓搓的盘算着,却听见“吱呀”一声,抬眉一看,竟是阿璇推了房门进来了。 杨桓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日思夜想的佳人向自己款款走来,整个人恍若置身梦中,正晕晕乎乎之时,便听见阿璇清列的声音:“丞相,今日民女前来,是求你放了我房里一个丫鬟的性命。” 杨桓毕竟叱咤官场多年,见过无数大风大浪,此刻迅速镇定下来,看着清璇,眼睛一转,便说道:“这丫鬟犯了何事,竟须你亲自前来求我?” 清璇蹙眉,不愿在杨桓面前低头,又更不愿丫鬟惨死,便别扭生硬的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丫头无意说出您前些日子惩戒舞女的手段,我担心您也惩戒于她,特地前来求情。” 第13节 杨桓思索片刻,觉得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清璇知道了自己的手段,也不打紧。毕竟那些舞女冒犯清璇在先,自己替她出气,她总怪不到自己吧? 不过……难得清璇有事求到自己面前,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一口就答应她了,岂不是太奢侈了? 于是便勾起了薄唇,轻笑道:“李姑娘求人,便是这么个脸色?” 清璇一怔,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杨桓缓缓向她走来,巨大的阴影缓缓将她笼罩,杨桓的气息轻柔拂过清璇的耳廓,他轻轻的说:“若要我放了她,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第18章 再撩 “若要我放了她,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总要答应我一件事。” 清璇看见了杨桓眸中自己的影子,竟有一时的失神,仿佛自己仍是当年那个少不经事的孩子,在杨桓的臂弯里,笑着说:“我在你的眼睛里看见我啦。” 往昔的温馨不过片刻便自脑海中散去,看着越来越逼近的杨桓,一阵惶恐自心底升起,她慌忙伸手去推,却被杨桓紧紧抓住了手臂。 清璇动弹不得,急道:“你做什么?” 杨桓却不急着解释,微微偏头,目光落在清璇脸上,笑的耐人寻味:“你说呢?” 几乎是片刻间,清璇便想到了那些舞姬说的话,什么杨桓贪图新鲜,用完就扔…… 清璇急的小脸通红,眼泪也是将落未落,刚想骂杨桓一句“卑鄙”,却被杨桓的一根食指封住了小嘴。 “罢了,你这丫头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还是本相和你说罢。” 杨桓无可奈何的看了清璇一眼,说道:“过两日船边靠岸了,我想着这个时节,京郊的桃花开的甚好。便打算请李老和沈家大公子一起去赏桃花,到时候,你也要去。” 清璇怔愣,茫然的看着杨桓。 怎么,他方才弄出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让自己去看桃花? 而从杨桓这个角度看去,便能看见清璇微微张着嘴,眼睛因惊讶而睁的圆溜溜的模样。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暗叹,虽然变换了容貌和身份,可清璇依旧如当年一般惹人爱怜。 看她这小模样,杨桓忍不住又逗她: “怎么,你还想要本相让你做些别的?” 听到这句话,清璇才缓过神,连忙推开杨桓,说道:“你可是丞相你自己说的,我去看桃花,你饶了我丫鬟的性命!” “是,本相一言九鼎,才不诓骗他人。” 清璇明显怀疑这句话的可信度,一脸的嫌弃,又再次确认:“丞相你可不许反悔!” 杨桓苦笑,说道:“你放心,本相何苦为难你一个丫头?” 见杨桓这模样不像撒谎,清璇点点头,便飞快的撤离了杨桓的书房。 啧啧,这种家伙言而无信惯了,我要是不走快点,他反悔了怎么办? 清璇走的太急,全然没看见自己背后的那一道目光,宠溺且无奈,落寞中暗藏着苦涩。 阿璇,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从前你最相信我了,你亲哥因为这个不知道打了我多少顿。 不过……你还活着,我已经很满足了。至少你还在我身边,我还能护着你,我们还能地久天长。 沈公子最近不舒服,不仅不舒服,而且相当不舒服。 沈天枢为人性僻,身边的人若是多了,他便觉得喘不上气。往常在家中,也就和一母同胞的清璇玩的好些,其余的堂兄表妹的,一律不熟。 故而杨桓不了解沈天枢,其实也情有可原。他和杨桓为数不多的交流仅限于他追着杨桓打的时候。 “杨桓!你自己没有妹妹吗?干嘛抢我妹妹!” 年仅九岁的小天枢指着十三岁的杨桓,怒气冲冲的训道。 杨桓一脸无辜,双手一摊:“我还真没有,我娘就生了我一个。” 小天枢一愣,仿佛有些理亏,想了半天发现,就算他没有妹妹,自己也不该理亏啊,于是又理直气壮的说道:“不行,你没有妹妹也不能抢我的!” 于是两个男孩便扭斗在了一起。 杨桓那时已经十几岁了,也不好下手欺负一个九岁的孩子,尤其这男孩还是清璇的哥哥。于是此时他便故意惨叫不停,让天枢觉得自己赢了,再趁机逃跑。 久而久之,一直到现在,杨桓对沈天枢还是不甚了解。 但是这并不能阻挡他一颗给大舅哥献殷勤的心。 他给沈天枢和李易安排了许多丫鬟小厮,给他们送来的衣服零嘴都是这条船上最好的,心说自己如此费心,沈天枢对自己印象也该好些吧? 殊不知,沈天枢最不喜欢身边的人多了。 沈天枢被杨桓留在船上后,发现自己走到哪里,都能看见丫鬟小厮跟着自己,当真是寸步不离!心里正烦着,走到卧房一看,自己床头床尾各站了两个丫鬟! 沈天枢郁闷的很! 于是便甩了所有的下人,独自在甲板上吹风。甲板上静悄悄的,适合想事情。 几年前,清璇还在呢。她最喜欢这个三四月份的季节了,她喜欢桃花,经常去京郊的桃林玩。 可惜这个妹妹被杨桓拐跑了啊,当年娘亲不过带她去了一趟京郊灵云寺,就被杨桓那个兔崽子看中了,然后这臭小子便厚着脸皮,三天两头的往尚书府跑! 自己那个傻妹妹还乐滋滋的,一点都没有被拐跑的觉悟! 好些时候沈天枢都很遗憾的觉得,若是当年娘亲没有带清璇去灵云寺,没有认识杨桓,是不是妹妹后来便不会死的那样凄凉? 妹妹当年活泼的很,每日都快活极了,最喜欢咧着嘴笑,无人之时,哪里还顾得上世家大小姐的矜持?经常在桃林里四处奔跑撒欢,拦都拦不住。 这么想着,沈天枢忽然听到一阵“咚咚”声,仿佛是谁在甲板上奔跑? 他回头一看,就看见清璇一阵小跑,飞奔而来! 这情景恍惚和记忆里那个每日都蹦蹦跳跳的小妹妹重合到了一起,沈天枢心中惊疑,难道眼前这飞奔而来的少女,是日思夜想的妹妹不成? 第19章 出逃 清璇见了沈天枢,生生顿住了脚步,对着他,踌躇的唤了一声:“沈公子。” 看清了眼前的少女,沈天枢瞬间清醒。他苦笑,自己果然是太思念妹妹了,竟将他人看成了清璇。眼前这少女美则美矣,终究不是自己心底念着的那一个。 于是便疏离浅笑,随意问道:“姑娘也是随杨丞相一道回京的?” 清璇的目光定在天枢比三年前更为成熟的脸上,心中纵有千万句话想对天枢倾诉,此刻也只能合乎礼节的一笑:“我本清河人士,家中出了变故,杨丞相便带我入京。” “清河?”沈天枢眉角一挑:“我仿佛听谁说过,清河的县令被孙珏那纨绔迫害了,可是真的?” 清璇点点头,微愣,未曾想到,沈天枢竟会留心这些事。 沈天枢便说:“最可怜的还是知县的千金,我听老师说,知县去了不久,他那千金又暴毙了,想来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就这么香消玉殒……” 听着自己在别人嘴中“暴毙”,清璇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那日杨桓带自己离开林府的时候,确实警告过周围的人,李清璇在清河“暴毙”,没想到这条消息传得这么快,连哥哥这样寡淡的人都知道了。 杨桓……他真是把自己所有的路都堵死了啊。 如今两人的身份比不得从前那么亲近,交谈几句,便各自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清璇心头忽然便升起一股失落。 原本最亲近的兄长,此刻见了面,却像陌生人一般。重生之后好不容易有了个自己满意的身份,却被杨桓安排暴毙了。 今后的路,该何去何从呢? 余生真的没名没分跟着杨桓吗?思及此,清璇便苦涩一笑,跟着杨桓?连青楼的舞姬都知道杨桓薄情,用完便扔,怎能奢望他太多? 而望着清璇踽踽而去的背影,沈天枢也有片刻的恍惚。 自己居然能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说那样多的话,真是不可思议。而且,这姑娘可真是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夜幕低垂之时,纷纷暮雨敲着行船,清璇坐在船内,听着“簌簌”的风雨声。 今日见到了阔别三年的兄长,自然欢喜。从那短暂的相处来看,哥哥似乎比从前成熟了不少,他今日居然能和“素不相识”的自己聊那么许久,可见并不从前一般沉默。 可哥哥今日无心的一句话,却是提醒了一件一直被她忽略的事情。 那就是杨桓安排了她的“暴毙”。 清璇不知杨桓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自然不知道杨桓介意她定了婚约的心思。此刻对着桌上一盏幽微的烛火,她心里想到的,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 杨桓毁了自己知县小姐的身份,从此自己便成了见不得光的人。那么是不是从此之后,自己便要深居杨家后宅,每日靠着他施舍的一点怜爱度日? 从此荣辱随他,去留也随他? 若要真的等到杨桓腻味的一天,是不是又要流落街头,无家可归了?到时候的自己,又该怎么办? 不行!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这一天的到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清璇侧耳一听,仿佛是两个值夜的守卫,正一边巡逻,一边聊天。 “在船上飘了这么些天,总算是快要到京城了。” “对了,这附近是哪儿啊?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你傻啊,这不就是京郊么?在往前走一阵子,就是灵云寺了,到时候老子回清河,可要在这边求个签,家里婆娘要生了……” 清璇听了两人的谈话,眉头深蹙,灵光乍现! 记得小时候母亲去灵云寺还愿,曾经埋了一罐碎银在灵云寺后山的桃树下,如今,船正好行至灵云寺! 那还不如趁着如今天黑,跳船游到灵云寺,挖出那罐碎银,用它做路费逃回京城!若是杨桓认为自己淹死了,那更好,自己正好投奔尚书府,说出前因后果,从此便能在尚书府的皮庇护下远离杨桓。 若是杨桓一定要追踪自己……那就靠着这笔钱远走高飞吧,免得连累家人。从此远离京城,隐居山野,闲时做点小生意,也总能安稳度日。 这个想法令清璇清璇兴奋,等到了夜深人静,船上的人都进入梦乡之时,清璇便独自一人悄悄甲板边,最后看了一眼这船上的景致。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此景壮阔,令人震撼,清璇心中微微舒畅,若是此去能远离桎梏,便从此天高任鸟飞,不比关在他人后宅惬意的多? 清璇三两下便解了外衣,仅着中衣,又活动了一下手脚。环顾四周,确认周围并无他人,便毫不犹豫的一头扎进了江里。 虽已是初春,可深夜时分的江水还是寒冷的刺骨,清璇打了个哆嗦,游了两下,可猝不及防,一股浓烈的恐惧猛地从心底升腾起来。 三年前关于落水的恐惧几乎是瞬间就攫取了清璇的理智,这令清璇骤然想起来,这具身体最后的记忆,就是对溺水害怕啊。 该死!清璇在心底暗骂,怎么就忘了,真正的李清璇就是溺水而亡啊?这具身体关于水的恐惧早已深深埋在了记忆深处,如今这恐惧蔓延,迟缓了她的动作。 第14节 原本水性极好的清璇,忽然就不知道该怎样游泳,她茫然的沉在水底,似乎忘却了怎样游泳,又该游到何方。 难道……逃过了杨桓的后宅,却又要命丧于此了么? 四肢逐渐脱力,恍惚间仿若能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这声音渺茫极了,仿佛来自远方的远方。 清璇的意识逐渐模糊,意识与身体都在这冰冷的江水里沉沦,不知今夕何夕,又身在何地。任凭这江水灌入了鼻口,却无力动弹。 意识的最后,似乎是一个温暖的臂弯。 嗯,也许是到了生命的尽头,家中早逝的长辈前来接了自己。 清璇这么想着。 ** 回京的前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京城是杨桓住了许多年的,本来归京,也无须有什么忐忑。可如今却是不一样的,身边携了佳人,倒生出了些“近乡情更怯”的念头出来。 杨桓对着案前一柄小小的烛火发愣,心里想着,既然宣称清河知县小姐暴毙,那便要好好盘算一下今后该怎么安置这个丫头了。 小丫头人小,脾气可不见得小。要是安排的不好了,她生气不说,自己也舍不得啊。 正兀自出神,却看见安排给清璇影卫喘着气跑来:“丞相,不好了,清璇小姐跳江了,属下……” 话还没说完,眼前却有一道白影呼啸而过,再一看案前,却哪里还有少年丞相的影子了? 第20章 渡气 归京前的一晚是如此的惊心动魄,以至于此事过去了许多年之后,经历过此事的下人们依旧心有余悸。 那晚清璇走到船边,准备跳江而逃。可她不知道的是,杨桓偷偷派给她的影卫一直跟在她身边。起初影卫只当她在赏景,便按下不动,后来见清璇沉进了江底,这才慌忙去救。 就在这时,一直悄悄跟着清璇的蓝锦冲了出来,急急拦住了他:“你又不通水性,跳下去也是送死,你快去通知丞相!” 话刚说完,蓝锦便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江水中,去寻找江底的清璇。 跑去通知杨桓的路上,影卫还不禁佩服蓝锦的心细,蓝锦是杨府的家奴,因为平素很有头脑,杨桓便派她在维扬清河一带管理杨家的铺子。后来杨桓出来的急,便临时抽了她过来伺候清璇。 杨桓自然是所有人中间最着急的一个。 他匆忙赶到船边,外衣都没顾得上脱,“噗通”一声便跳了下去。 蓝锦本已经找到了清璇,可终究是个姑娘,带着清璇快要游到岸上之际,因体力不支,又沉了下去。蓝锦心中慌乱,看着杨桓跳了下来,便拼命的喊:“丞相,小姐在这里!丞相!” 杨桓连忙闭了气,向那处游去。 借着皎白的月色,杨桓清楚的看见,他的清璇,此刻正毫无生机的淹没在江水中,动也不动一下。 杨桓心中绞痛,三年前痛失阿璇的惶恐再度将他笼罩,他慌忙游向清璇,把清璇搂进臂弯,将一口宝贵的气轻轻渡给怀中这不听话的女孩,唇齿相依之时,怀中佳人唇瓣的娇软,恍若一根轻柔的羽毛,缓缓划过他的内心。 这三年来,恐惧与后悔不仅没能淡忘,反倒历久弥新,越来越深。只有将眼前这人紧紧搂在怀里之际,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船上的侍卫们早已吓傻,这时才反应过来,成群结队的跳入江中,手忙脚乱的要拉丞相起来。其中有个不长眼的侍卫献错了殷勤,看丞相气喘吁吁,便想分担丞相的负担,替杨桓抱清璇。 杨桓立刻狠狠的瞪他一眼! 这是他的宝贝,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即便是负担,那也甘之如饴,哪里容得他人接手? 所有的大夫都被叫到了清璇跟前,而杨桓坐在哪里,忧心忡忡的问:“如何了?她的病可还重?” 随行大夫们有一些知晓杨桓的身份,看杨桓面色不虞,心中忐忑,当下便抖抖索索的替清璇把脉,望闻问切下来,小心的说道:“公子莫急,小姐不过是受了凉,待老朽开些驱寒的药物,小姐便能醒来了。” “如此甚好,”杨桓握着清璇的手,轻轻搓揉着,想为她增加一点热度。“你们速去开药,若是天明之前,她还没能醒来,本相就把你们丢到江里去喂鱼!” 众大夫俱吓的一颤,杨桓的影卫却担忧主子,劝道:“主子要不也请大夫们看看您,属下见您面色……” “无妨,”杨桓却不甚在意,随意说道:“不过是下水游了一趟,能有多大的事?我就在这里坐着,等清璇醒来。” ** 清璇昏昏沉沉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她想撑着自己坐起来,却发觉手臂酸软,几乎用不上劲,不由得“嘶”了一声。 “小姐醒了?” 清璇睁开眼睛,好一会才适应这刺眼的眼光,面前这丫头是自从来没见过的,又环顾四周,发觉不是自己之前住的那间屋子。 心下便生疑,难道自己是溺亡在了嘉临江,又重生在了那家小姐的身上了吗?若真是如此,那可要求神拜佛,再也别遇见杨桓了。 见清璇面有惑色,那丫鬟心下了然,笑着说:“小姐不认识我,我是才调过来的,蓝锦姐姐昨天落水受了寒,现在正修养呢。” 清璇一听“蓝锦”,心中便一沉。 怎么,自己还在杨桓的船上吗?是自己出逃不成,溺亡之际,又被杨桓的人给找回来了? 清璇尤不死心,接着问道: “我看这间屋子,也眼生的很。” 那丫鬟又笑说:“小姐您有所不知,昨儿大夫说了,要给你找一件向阳的屋子,方便您养病,丞相便连夜将您移到这儿来了。” 听了丫鬟的话,清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逃跑的事,杨桓肯定是知道了,也不知他那样心胸狭窄的人,会怎么惩罚自己? 于是又小心问道: “丞相他现在在何处?” 那丫鬟似有些为难,对着清璇,皱眉清秀的眉头,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清璇只当时杨桓对自己有什么责罚,这丫鬟惧怕于自己,不肯说出,便安慰道:“无妨,你说罢。” 那丫鬟才期期艾艾的说道: “昨儿您落了水,杨丞相担心于您,便跳下水去救了您上来,后来又坚持守在您床边,非要等您醒来。结果后半夜撑不住,便昏了过去,被下人们送了回去,现在还没醒呢。” ** 此时的时节已是暮春,阳光倾泻在房里,一室温暖。蓝锦却裹着一团棉被坐在床上,昨晚的江水寒冷,也伤了她的元气,可大夫们都围在了清璇和杨桓的身边,哪里能有人注意到她这个卑微的奴婢? 她一个人窝在被子里出汗逼寒气,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杨桓的情景。 那时杨桓还未及弱冠呢,小少年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姑娘,在大街上走的十分招摇。虽然两人都换了普通百姓的衣裳,可那通身的派头,一看便是世家的公子小姐。 彼时自己不过是个流浪的乞儿啊,家里的老父亲去世了,哥哥嫂嫂便将自己赶了出来,眼看就要饿死在了街头,可耳边却响起了一个娇嫩软糯的声音:“桓哥哥,你看那个小姐姐昏过去了!” 这一对小兄妹就这么蹲在了自己面前。是来嘲笑自己的吧?蓝锦十分阴暗的想着,她想将这一对小屁孩赶走,可却没这个力气,只能用眼神警告他们。 可当时的蓝锦实在是太虚弱了,瞪过去的眼神,软绵绵的,像一只羊羔。 “桓哥哥,你看,她看着我们呢,她想让我们救她。” 小丫头用胖胖的小手指指着蓝锦,杨桓的年纪比蓝锦要大些,他歪着脑袋看着蓝锦,认真的问道:“你愿意到我家帮忙么?” 蓝锦这才仔细的看着杨桓,这男孩十几岁的模样,生的清秀极了,只那一眼,杨桓那沉稳的眸子便撞进了蓝锦心底,从此山高水长,任君差遣。 后来蓝锦成了杨桓府上的洒扫丫鬟,也终于知道了那日见到的小姑娘不是杨桓的妹妹,而是杨桓未过门的妻子。 于是心头的那一点触动,也一并悄悄埋在了心底,从此永不见天。 第21章 心思 杨桓这一回病的重极了,这些年来因为清璇的离去,食难下咽,夜不成眠。再加之朝中事物繁重,积劳成疾,被这一次的落水全都刺激了出来,及至船行到岸边,杨桓依然还昏着。 杨夫人心里存着气,听说杨桓的船到了岸,也像没听见似的。一点都没有派人去迎接的意思,就端坐在屋里,慢条斯理的和苏敏下棋。 “伯母,桓哥哥公务繁忙,突然回了清河,恐怕也是政务上的事情……” “敏儿,”杨夫人抬头看了一眼苏敏,淡淡说道:“知子莫如母,我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不过是烦我催他的婚事,这才赌气去了清河罢了。” 一提到婚事,苏敏又想起了前些日子杨夫人对她说的话,小脸红了起来,低下头,一副娇羞的模样。 杨夫人毕竟上了年纪,看着她的神情,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说来也有些委屈你,桓儿心里一直念着清璇那丫头,可我们杨家几代单传,难道他能让牌位给他传宗接代么?敏儿,你们的婚事,年底办,我还嫌晚呢,没有谁比你更适合做我杨家的儿媳了……” “伯母,”苏敏抬头看着杨夫人,语气坚定的说:“敏儿不委屈,能嫁给桓哥哥,是我这辈子的福气,待以后成了婚,敏儿一定会好好伺候桓哥哥,孝敬伯母的。” 杨夫人爱怜的抚摸苏敏的头顶,抿唇一笑。 杨家需要的,就是这样孝顺听话的儿媳。而不是像沈清璇那样恃宠而骄,娇生惯养的娇小姐。 “伯母,”苏敏见杨夫人心情似乎好些,便试探问道:“桓哥哥应该快到了,咱们……不去迎一下吗?” “迎?”杨夫人轻柔一笑,出口的话却冰冷无比;“他如今威风了,哪里轮得到我去迎他?让他自己怎么出去的,怎么进来!” 杨夫人的本意是想敲打一下羽翼日渐丰满的儿子,可她未曾想到的是,现在的杨桓,却没有她想的那么威风。 他十分羸弱的坐在下人们特意找来的一个马车里,那颗平日里精于算计的脑袋,正搭在清璇的肩膀上,随着马车的颠簸而轻轻晃动。 “清璇姑娘,丞相为了救您,在那么冰的江水里游了许久,您……如今担待些,马车上这段路,您好好照顾丞相,等到了杨府,管家会安排后面的事的。” 影卫驾着马车,穿梭在帝京的繁华的街上。他说这话时,语气并不如前些日子对清璇说话那样和气。清璇心里也明白,大抵是因为杨桓这一病是因她而起,他的那些下属心里愤愤不平。 清璇看着此时靠在自己肩头的杨桓,眼神中多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险些溺亡之际,能冲下来奋不顾身救自己的人,竟然是杨桓。 为什么会是杨桓? 他不是自私吗?他不是济济于名利吗?他不是视他人如蝼蚁吗?他不是惜命的很吗? 可是,他为什么会毫不犹豫的跳下来救自己? 一个试图逃跑的自己? 印象中的杨桓,明明就不善水性,而且杨桓最痛恨背叛他的人。在这两个条件下,杨桓分明就没有任何理由救自己。 可是他竟然救了,不仅救了,还弄病了他自己。 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吐出心头所有的压抑与疑惑。 杨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至少,你似乎和我从前想的不太一样了。 心中的冰块的一角在这一瞬缓缓融化,只是此时的清璇不知晓罢了。 如今清璇所面临的,是另一个困境——杨夫人。 杨夫人虽然言之凿凿,大有将儿子拒之门外的架势,可听到下人传话,说杨桓病的昏迷不醒之时,却吓的差点晕过去,扶着苏敏的手一路小跑到了门口,等着杨桓的马车。 杨桓的马车一直驶到了丞相府的内院,杨夫人赶忙上前掀起帘子,入目的却是一个姑娘的脸。 第15节 这姑娘生的好生秀气,面容白皙,眉睫甚长。正吃力的扶着昏迷不醒的杨桓,马车下的甚是费力。杨夫人忧心儿子,立刻对院子两边站的像行道树一般的下人训道:“你们都是死的么?还不快过来帮忙!” 下人们这才慌忙过来,七手八脚的将杨桓抬去了他的院子。这一下呼啦啦的走了许多人,等到院子里安静下来之时,便只剩下了清璇,蓝锦,苏敏和杨夫人。 杨夫人的目光在蓝锦和清璇两人的脸上逡巡。 蓝锦么,她是认识的,从小就在杨家做事,跟来也正常。这姑娘倒是从来没见过,方才见她贴身照顾桓儿,可见她与桓儿关系比旁人亲近的多。 难得儿子身边出现了贴身照顾的丫头,怎么,出去一趟,自己开了窍了,愿意收个通房丫鬟了?杨夫人心里微微舒气,语气还算和善:“在外面站着做什么,去桓儿屋子瞧瞧吧。” ** 杨桓一病不起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宫里,丞相府的下人跑进了太医院抓太医,皇帝也立马知道了杨桓病重的事。 小皇帝苏炎非但不敢责怪丞相府下人乱闯太医院,反而赐下许多补品去慰问这国之栋梁。此事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到了民间,都说杨丞相因为清河的旱情,把自己都累病了,百姓们感动得热泪盈眶,哇,丞相真是个好人! 从太医院院使到刚入太医院的学徒,几乎半个太医院都被丞相府给搬了过来。上了年纪的院使给杨桓把着脉,房间里几个女人心思各异。 杨夫人在一旁担心不已,杨家传到这一辈,就杨桓这么一个独苗了,似乎早些年杨桓的爹搞出了几个外室子,但是那些男孩有什么用!又不是自己的亲子!她可只有这么一点骨血啊。 蓝锦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杨桓的睡颜,她记忆中的杨桓,从来都是风华隽朗的,他是大商的第一人,何曾这么狼狈过?可他如今居然为了这么一个知县的丫头,做出这等伤害自己的傻事! 其实,丞相对这个丫头这样好,是因为这丫头的名字吧?丞相始终忘不掉沈家的小姐,如今看到一个名字相似的,便把对沈家小姐的感情,都转移到她身上了吗? 一向睿智的丞相,怎么就在这事上犯了傻? 心中缓缓溢出苦涩,原来自己努力多年,本质上却仍是当年那个卑微到尘土中的女孩,心中的一点孺慕永远见不得光,哪怕他犯傻,掏心掏肺的对一个替身好,自己也没有丝毫的立场去阻止啊。 苏敏则警惕的看着清璇,心中扑通扑通直跳。 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丫头是清河县知县的女儿吧?杨桓为什么要把她带到京城里来?方才在马车中,桓哥哥还靠着她! 这说明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苏敏立刻脑补了一场“丞相助孤女葬父,孤女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故事出来。 不,这个女孩太危险了,这个声音在苏敏心中回荡,她绝不能让清璇长久的停留在杨桓身边。 绝不能。 第22章 大戏 “太医,桓儿他……” “夫人,”老院使收回手,神色严肃,对杨夫人拱手说道:“老朽观丞相脉象,应是受了寒气,牵连出了往日沉疴,这才病重乃至不能清醒。” 杨夫人眉头深蹙,接着问道:“那他何时能醒来呢?” 老太医不慌不忙,说道:“待会老朽开一个药方,若是丞相按时喝了药,三五之内,应该能醒来。” 杨夫人心中一沉,这老院使是京城里的丹青圣手,吃了他开的药,竟然也要三五日才能清醒,桓儿这次恐怕是伤狠了元气。 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杨桓病重至此! 杨夫人面带薄怒,待下人请了太医去隔壁开药方,她便盯着蓝锦,语气终于褪去了一贯到底和气,少有的带上了当家主母的威严:“蓝锦,你这差事当得好,桓儿骑着马出去,倒是被人抬着回来了。” 蓝锦一听,立刻吓的跪下,一个劲的磕头,说道:“夫人恕罪,夫人恕罪!” 屋里的下人见杨夫人动了气,都跪了下来。 “那你倒是说说,我儿好端端的,为何就病的这般重?” 蓝锦微顿,微微抬头,打量着身边的清璇。杨夫人不耐烦,便催道:“还不快说?” “回夫人,丞相归京前一晚不慎落了水,这才染了寒气。” 蓝锦很小心的不去提清璇的名字,她早已习惯了默默守护杨桓的一切,杨桓想护着清璇,即便犯傻,她也会去一起护着。 “不慎落水?”苏敏大吃一惊,追问道:“好端端的,桓哥哥那样谨慎,怎么会落水?桓哥哥从小就不善水性,他一向离水很远啊。” 蓝锦皱着眉头,面色挣扎,而她旁边的清璇似是不愿看蓝锦因为自己为难,便想亲自对着杨夫人说明前因后果。 蓝锦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拦下清璇。自己对着杨夫人,说了进府以来对她说的唯一的一个谎:“奴婢……不知。” 杨夫人便一声冷笑,大拇指缓缓摩挲着手腕上的翡翠手环,说道:“你不知?算了,想来你是被吓傻了,来人,把陈生给我叫进来。” 蓝锦一听“陈生”,脸上便露出一层惊色,这陈生不是别人,正是杨桓派给清璇的影卫。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清楚这件事的,不止有自己啊。 陈生……他怎么可能偏袒清璇。 陈生很快就跪在了杨夫人面前,他忠于杨桓,本就因为此事对清璇不满,说起那晚的事情,更是不带半分的隐瞒:“清璇小姐是丞相从清河带回来的,丞相待小姐不薄,还专门把属下派过去在暗处保护小姐,可归京前一晚小姐不知为什么跳了江,丞相心急,也跳了进去救小姐,还让大夫先诊治小姐,这才耽搁了病情……” 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清璇身上。 杨夫人这才仔仔细细打量着清璇,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我道是因为什么,原来是因为你跳江,才让我儿病重至此?” 清璇有心解释,可却发现自己竟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啊,要不是自己想着跳江逃出去,杨桓怎会落水重病?如今自己对着杨桓的母亲,无论说什么,终究还是自己愧对他们母子,没有半分的立场去替自己辩解。 不论起因经过是什么,这个人情,到底是欠了他杨桓啊。 “你真是好大的排场!竟劳得一朝的丞相救你!你可知当今圣上见了我儿都毕恭毕敬?” 杨夫人气的直抖,一怒之下,竟然说出这种有违礼制的话出来,虽说杨桓在朝廷里一手遮天,可这种话一旦传出去,被那些有心之士做了文章,对杨桓也大为不利。 苏敏却关心的却是陈生话里的另一个点,她问道:“清璇小姐?原来我没记错,你真是清河县县令的女儿,李清璇?你怎么跟着丞相进京来了?” 陈生却再度拦在清璇前面开口,他面无表情,盯着苏敏说道:“郡主,话可不能这样说,李家的小姐已经在县令走后不久就暴毙了。” 苏敏一愣,说道:“她明明就是……” “郡主,您面前的这位清璇小姐是清河县的孤女,丞相心善,见她孤苦伶仃,无人依靠,这才带回京城的。” 陈生是杨府里一个特别的存在,他只忠于杨桓,对旁人只是尽到礼数即可。此刻杨桓还昏迷着,他的话,显然就代表了杨桓的意思。 一阵恐慌来的非同小可,苏敏飞快的意识到,这个眼前这个女孩,她与杨桓的关系,恐怕已经到了不一般的地步了。 杨桓竟然重新给了她一个身份! 最生气的莫过于杨夫人。 “胡闹!”杨夫人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拍在了桌上,怒道:“他胡闹,你们还由着他胡闹么?他为了这么个丫头片子做了这么多胡事,居然还把我蒙在鼓里!” 杨夫人仔细打量着清璇,越看越觉得这女孩子像极了早夭的沈清璇,不是说长得有多么相像,而是这股子把儿子迷的晕头转向的狐媚劲,简直一模一样! 沈家那个娇生惯养,骄纵的很,每次都使唤儿子干这干那,最可恨的是桓儿那傻子居然还乐呵呵的,就知道惯着那丫头! 这个更狠!桓儿不知道出于什么私心,竟然给她安排了新的身份,不仅如此,还为她跳江,搞得自己小命都去了半条! 成何体统! 好不容易死了一个沈清璇,怎么又冒出了个李清璇!难道儿子这辈子,就要栽在“清璇”的手里不成! 杨夫人又瞥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儿子,心道:桓儿,既然你把这丫头带回来了,娘可要替你好好招待她。你可别怪娘狠心,娘怎能看着一个姑娘左右了你的心神?我们杨家,从来都容不得这样的姑娘! 于是便说道:“这丫头蓄意谋害当朝丞相,其心可诛!来人,给我关到柴房去!不准送吃送喝!等过两天随便找个人牙子给卖了!” 清璇不可置信的看着杨夫人,怎么也不敢相信从前对自己总是和蔼可亲的杨夫人怎会这样处置自己,正欲分辨,苏敏却对着几个家丁娇喝道:“还不快点!你们都断了腿不成?” 几个家丁不由分说就架了清璇下去,蓝锦急哭了出来,对着杨夫人不停磕头:“夫人,您饶了清璇小姐吧!丞相醒来了,若是见到小姐不见了,肯定会……” “蓝锦,”杨夫人没等她说完,便看着她说道:“你果然是被桓儿落水这事给吓傻了,竟都开始胡言乱语了,她算哪门子小姐?” 顿了一会,杨夫人又说道:“虽然你是因为桓儿的事情给吓傻了,可我们府里到底是不养闲人的,等过些日子,你就和那个丫头一起发卖出去,你觉得呢?” 蓝锦呆愣原地,不知所措,跪在她旁边的陈生比她更急,对着杨夫人分辨道:“夫人,蓝锦何错之有?蓝锦在杨府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夫人怎么忍心!” “大胆!”杨夫人指着陈生说道:“不要以为你只听令于桓儿,我就拿你没办法,竟敢在丞相府冲撞主母,你该当何罪!” 陈生垂了头,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重复着一句话:“蓝锦无辜,还请夫人饶恕于她。” 杨夫人略略思索了一番,觉得既然已经因为清璇的事情得罪了儿子,倒不如放了蓝锦一马,杨桓念在自己饶恕蓝锦的份上,总不能和自己闹得太僵吧? 正所谓打一棒子,给一甜枣。 当下便稍微缓和了语气,说道:“你从小便来了我们丞相府,从来都没犯过什么错误,今日你欺骗于我的事情,我姑且不和你计较。罚你三个月月钱,你可认?” 主子既已开恩,蓝锦也只能磕头谢道:“多谢夫人宽恕之恩!” 第23章 担忧 丞相府的柴房在后院的一角,前边便是一个小湖,这里地势偏僻,终年寒气逼人,尤其此时夜幕低垂,四周的松柏“簌簌”作响,格外渗人。 清璇靠在柴堆边,忽然就想起来,小时候到杨桓家里玩,杨桓曾对自己说过,他姨娘给他添的那个幼弟,才出生不过三天,就被母亲的贴身婢女扔到这湖里了。 一阵冷风顺着门缝钻了进来,清璇衣裳单薄,连忙抱紧了自己,不知怎么的,又想起来,幼时有一回找杨桓玩,也是一个冷天,正巧自己急着出来见他,没吃午饭,不一会便饿的到处找食吃。杨桓便憋着笑,去厨房给自己做了一碗甜汤。 也不知道杨桓现在醒了没有。 他真是傻啊,跳下来救自己干什么?他是什么水性,自己不知道么?傻成这样,还当丞相呢。 老天保佑他赶紧醒来吧,他若不醒,自己只会越来越愧疚。 真是奇怪啊,在现在这个饥寒交迫的时候,满脑子居然都是杨桓。重生之后的三年,一直被刻意遗忘的两人小时候的回忆,竟然在今天这个晚上,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 正这么想着,柴房的门忽然“吱呀”一声,有人提着一盏灯缓缓走入,灯笼的黄晕温暖了整个柴房。 清璇警惕地打量着来人,却听见那人先问了一声:“你还好吗?” 悬着的心瞬间就放了下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蓝锦。虽说两人的关系没有那么好,可她毕竟是这偌大的丞相府了少有的熟人了。 “我没事。” 蓝锦便轻笑:“你这孩子真倔,你从早上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此地又寒凉,你怎会没事?” 说着,便将手中的盒子展开,一股饭香立刻充斥清璇的鼻尖。 “哇,”清璇惊喜极了,挪过去,端着蓝锦为她盛好的饭,一边吃一边问:“夫人不是说不能送饭吗?你送了,夫人不会责罚你吗?” 重生后的清璇今年不过十二三岁,此时扒着饭,碗盖着了半张小脸,只剩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望着蓝锦,忽闪忽闪的。 蓝锦的心便软了,说道:“我可没这胆子,是陈生让我送来的。就算夫人知道了,她也不会把陈生怎么样。” “陈生?” 第16节 清璇愣住了,连扒饭的手都停了下来,问道:“他不是不喜我么?怎会冒险让你送饭进来?” 蓝锦看着端着饭碗一脸疑惑的清璇,只觉她一团孩气。她温和地说道:“丞相昏迷之前让陈生保护你,虽说他为了替丞相鸣不平,在夫人面前说出了事实,可如今丞相还没醒,他的职责所在,仍是护你周全。自然不能让你饿着。” 清璇微愣,没想到一脸周正的陈生,竟是个这样的人。 “丞相的属下俱忠心耿耿,你可知为何?” “难道不是因为他权势滔天,属下惧怕于他?” “自然不是,”蓝锦轻抚清璇的头顶,说道:“是因为丞相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啊,以德服人,方能长久。” 清璇皱着眉,半信半疑。 待清璇吃完,蓝锦提着食盒要出门之时,忽然转身对清璇说道:“你若以后还有机会伺候丞相,可千万别对他耍小性子了,他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心中挚爱与他阴阳两隔,好不容易能移情与你,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月光透过敞开的门倾泻一地,清璇看着蓝锦月下远去的背影,想着她方才的那句话,却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她会说杨桓可怜? 他可怜吗?他翻云覆雨,几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何来可怜? 而蓝锦走在路上,暗暗想着:清璇,你最好祈祷丞相早些醒来,还能抢在夫人发卖之前把你救下,你可知道,被卖掉的姑娘,都去了什么地方…… ** 晨曦温暖的光洒满在了杨桓的侧脸上,苏敏端着药碗,用汤匙轻轻搅着,皱着眉,担忧的说道:“也不知道桓哥哥会不会有事。” 苏煜大喇喇的躺在床边的太师椅上,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有气无力的说道:“你放心吧,祸害遗千年,他肯定死不掉。” “呸呸呸,”苏敏嗔怪道:“瞎说什么呢。” 看苏敏一脸的嫌弃,他脾气“噌”的就上来了,他捏着下巴,皱着脸问说道:“啧,你亲哥连夜赶过来,累成这样了也没见你问一句,眼睛里倒全是那奸相了。” 苏煜站起来,逼近一步,歪着脑袋问道:“我说,你该不会对他有意思吧?” 苏敏脸红:“你胡说什么!” 苏煜倒是一脸无所谓,又很没形象的躺在了那张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哼道:“反正我告诉你,杨桓心里有人了,就算杨夫人帮着你嫁进来,你日子不会好过的。” 苏煜提到了苏敏的痛处,她气道: “不就是沈清璇么!可是她已经死了!” “咚” 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瞬间惊动了兄妹二人,苏煜扭头一看,竟是杨桓撑着坐了起来,不小心碰翻了床边的小桌。 “杨桓……” “你们……方才说什么?”杨桓初醒,撑着十分费力,说话也断断续续,苏煜连忙去扶他,杨桓却抓着苏煜的手,固执的问道:“你们在说清璇?清璇怎么了?” 第24章 真傻 清璇终究还是病了。 柴房偏远,又靠近湖水,本就阴寒;又加上之前清璇落了一次水,住进柴房之后又缺衣少食。那夜蓝锦走后不久,清璇身上就开始发热,迷迷糊糊的便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华贵的妇人站在她面前。 清璇的脑袋晕晕乎乎的,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看清,眼前妇人竟然就是杨夫人,正想爬起来行礼,却发现手脚酸软,根本使不上劲。 “大胆贱婢,见了夫人竟然不行礼!” 见清璇不动,杨夫人身边的丫鬟面带怒色,斥道。 杨夫人却慢悠悠的说道:“罢了,何必和她计较,反正很快就不是我杨府的人了。” 清璇不怎么清醒,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杨夫人这话时什么意思,只是迷茫的看着杨夫人,杨夫人便说道:“你何苦在我这里装可怜,桓儿被你害的现在还躺在病榻上,今天可没人能救得了你!” 话音不过刚落,杨夫人身后那几个雄武的婆子便冲了上来,架起清璇,便将她扔到了门外一辆破旧的马车里,清璇被狠狠一撞,痛的蜷缩起来,待到终于撑着爬起来时,马车却已经辚辚驶走了。 **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像帝京这样繁华的都城,总少不了秦楼楚馆做点缀。那载着清璇的马车,却一路驶向了这达官贵人流连忘返的地方。 马车停在了一座小楼的后门,几个清倌簇拥着一个粗壮的老鸨出来。那老鸨撩起帘子略略一看,便嫌弃道:“怎么病着?” 那车夫就急了,说道:“病着是病着,可人家模样好啊,杨夫人说了,只要妈妈您收下,价钱随意。” 那老鸨一听“价钱随意”,又来了精神,仔仔细细打量着清璇,咂道:“啧,这丫头模样便是做个花魁也是使得的,就不知这病得养多久……” 老鸨顿了一会,对车夫说道:“五十铜板,卖不卖?” 车夫原先觉着,好歹二两银子吧?结果老鸨铠竟然五十,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心说老鸨就是老鸨,你怎么不说白送你呢! 但既然夫人发了话,车夫一咬牙,挣扎道:“那就五十吧。” 老鸨满意得点点头,轻哼了一声,后面几个清倌便上去抬清璇下来。清璇本就发着烧,又在马车上颠了一路,这会更是晕晕乎乎。下马车的时候被裙角一绊,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膝盖被摔得痛的厉害,这么一疼,意识倒是有些回笼。她慢慢试着坐起来,正疑惑着那几人怎么没了动静,抬头却看见了一双靴子。 这是一双男人的靴子。 这双靴子是上好的缎面,黑面白底,一眼便能看出主人必定出身世家大族。 一定是这人突然的出现,才让身边那些人安静了下来吧? 老鸨皱着眉打量这男人,虽说老鸨因为来往的客人都是勋贵,知道不少贵人,可眼前这少年,却是从来都没见过的。 想来不是什么大官吧? 正想把这碍事的男人赶走,车夫定睛一看,觉得眼熟,略略一想,竟然叫他想起了眼前这人是何方神圣,唬得他慌忙跪地,一个劲的磕头,连声说道:“小的,小的奉命……” 那男人却伸手阻止了他,似是怕他的聒噪扰了清璇安宁。 众人这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觉,清璇已然支撑不住,蜷缩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那男人蹲下,轻柔的抱起了清璇,转身离去。他身后的书童面带鄙色,随意往地上丢了一块金子,喜的老鸨登时便喜笑颜开,甩着手帕笑道:“公子下次来,我送公子几个清倌!” ** 杨桓坐在床上,看着面前苏家的两兄妹,重复了一遍问题:“清璇到底怎么了!” 他方才在梦里,隐约听见了“清璇”这两个字,又听见“死”,惊的立刻就醒了,哪里能分辨的出他们说的是那个清璇。 苏煜见他醒了,倒是松了口气,笑说:“你真是病的傻了,方才敏儿随口说了句,你也当真。清璇姑娘被杨夫人安排的好好的,不信你问敏儿。” 杨桓的目光有落到了苏敏身上,苏敏强笑,说道:“那姑娘被安排的好好的,桓哥哥你就放心吧。” 杨桓略略放心,但心里却总觉得不踏实,作势便要起身,说道:“我去看看她去,她落了水,不知身体好透了没。” 苏煜忙将他按下去,皱眉说道:“你这病才好,你不好好休养?万一走几步又晕倒了,你叫我怎么跟伯母交代?清璇在你家后院,你哪天不能见?” 许是“你家后院”这四个字取悦了杨桓,他唇角微勾,一副心情还不错的模样。 很好,计划的第一步:把清璇弄到丞相府,已经完成了。 苏敏毕竟是第一次对杨桓说谎,此刻眼神怯怯的,不敢直视杨桓。苏煜复又大喇喇躺在太师椅上,接着休息。 苏煜是真不知道杨夫人背着杨桓做了什么,要是知道了,还能这样悠闲的躺着?早就火烧屁股追人去了。 杨桓心情还可以,看苏煜就顺眼了许多,打趣说道:“你看看你这模样,坐没个坐样,哪里像个郡王?” 苏煜就不开心了,板着脸说道:“小爷我连夜过来看你,累成这样,你不关心就罢了,还说风凉话!再说了,只要小爷见姑娘的时候是好模样,不就行了?” 杨桓轻笑,不想理他。 苏煜就急了,对着杨桓说道:“我见姑娘的时候,都是斯文才子的模样啊,敏儿你说是不是?” 苏敏正因为骗了杨桓而魂不守舍,这猛地一听见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一脸茫然的看着苏煜:“啊?啊,是,是啊。” 杨桓觉得奇怪,可被苏煜剩下的话给分散的注意,苏敏心里慌乱,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个房间里待下去了。 迟早要被杨桓看出不对劲出来。 ** 杨桓病好了,这可是个大事。皇宫里派来慰问的人,家族里的长辈,还有杨夫人那群手帕交都来看望他。 把所有人都应付了一遍之后,已经是傍晚了。 太阳缓缓落山,小院里尽是暗橙色的光辉,洒在葳蕤花木上。杨桓忽然就升腾起了一股温暖的感觉。 佳人在侧,流年安好,如何能不让人觉得温暖? 此刻就很想见见清璇,忙了一天,也没顾得上见她,不知她会不会生气? 最好还是生气吧。她和自己发个火,也强过一副不痛不痒没心没肺的模样,那漠不关心的样子很让杨桓气不打一处来。 杨桓抬脚,这才想起来,早上听苏煜说母亲安排妥了清璇,可安排清璇住了哪里呢?看这脑袋,果然病的糊涂了。 于是便唤了蓝锦过来,问道: “你可知母亲把清璇安排去了何地?” 蓝锦本被杨夫人禁足,这回终于得了传讯见了杨桓,眼眶瞬间就红了,两行眼泪溢出,她“噗通”一声跪下,哭道:“丞相恕罪,夫人……她把清璇小姐给卖了,您快去救救吧!” 第25章 怒火 西市坊的迎风楼被上百个私兵团团包围,他们穿着统一的盔甲,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 又有上百名杨府的家奴冲进了迎风楼,上上下下的搜寻着,不知搜着什么。 迎风楼的老鸨吓坏了,扶着几个清倌颤颤巍巍地走下来,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大堂中央,穿着白衣的杨桓。 虽说杨桓从不流连这些秦楼楚馆,但能指挥地动这么多丞相府的家奴和私兵,又对的上模样和年纪,那必定是杨桓无疑了。 老鸨强装镇定,对着杨桓盈盈一拜,笑道:“丞相这是干嘛呢?带着这么写军爷把我们小店给包了……” 杨桓看着老鸨涂满脂粉的脸,心生嫌恶,皱着眉说道:“丞相府前些日子送来了个姑娘,大概十三四岁的年纪,她如今在哪里?” 老鸨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 丞相府卖出来的丫头几乎都送到她这来了,这两天陆续送来不少,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谁知道面前这尊佛他说的是哪一个? 杨桓心里也急,清璇被卖过来少说也两三天了,在这种地方呆两三天,意味着什么!杨桓简直不敢往下想。 第17节 看着老鸨欲言又止的模样,杨桓气极,一脚狠狠踹了上去,将老鸨掀翻,怒道:“还不快说!” 那老鸨这才怕了起来,赶紧又跪好,抖抖索索地说道:“丞相……实不相瞒,最近贵府来了不少姑娘,有一个被一个官爷买走了,剩下的就在楼里……” “叫那几个出来!” 杨桓背在后面的手已然攥紧,冷汗浸湿了后背,他紧张地盯着从楼上被带下来的姑娘,眼睛一眨不眨。 不,不是,那些姑娘……没有一个是阿璇。 既然这些姑娘都不是,那阿璇……是不是被买走的哪一个? 心中忽然就涌上了一股浓重的悲哀,即便上天垂怜,让阿璇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可他终究还是没能护好阿璇。 多可怜,多可悲。 从此之后,阿璇再也不会相信自己了,对吗? 忍下心头的伤痛,杨桓艰难地说道: “那个姑娘被谁买走了?” 说出这句话时,杨桓的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可这平静的外表之下,是层层掩盖的怒火,怒火之大,惊涛骇浪。 谁买走了阿璇,我杨桓就把谁家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再把知道所有内情的人都灭口,从此我杨桓便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接了阿璇回来,便用余生去补偿她。 老鸨心虚,小声说道:“严大人。” 严怀礼,竟是那个老匹夫!那个朝廷上出了名的色鬼! 杨桓面色沉沉,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老鸨吓坏了,跪在地上使劲磕头,哀求道:“大人,严大人要买,妾身难道拒绝他吗?妾身无辜……” 拳头越攥越紧,杨桓恨不得马上下令,火烧迎风楼! 可有个女孩却忽然从人群中冲出来,她跪在地上,死死抱住杨桓的脚,哭到:“丞相大人!求求您救救柳姐姐吧,她真的没有偷太太的东西,她去了严大人哪里,肯定是死路一条啊……” 杨桓听了这话,一直沉着的脸竟然露出了些许异色,他急忙问道:“你说的是谁?” 那姑娘茫然的脸上犹带泪痕:“是柳姐姐啊,太太身边的柳香姐姐。她被严大人看上了……” 女孩后面的话便听不清了,杨桓满心满眼都是突如其来的振奋,大脑却一片空白。 什么叫绝处逢生,什么叫柳暗花明,什么叫大难不死,什么叫起死回生…… 一直吊着的心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放了下来,杨桓重重吐出一口气,真好,被那老匹夫买走的不是清璇,真是太好了。 他如鹰隼一样的双眼再度盯着老鸨,老鸨那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她战战兢兢地问道:“丞相……” “本相问你,这些日子送来的姑娘,只有这么些?” 老鸨微怔,说道:“丞相要找的姑娘不在这里面吗?” “唰”的一声,杨桓那柄寒光凛冽的剑已经架在了老鸨脖子上,他冷着脸,说道:“本相被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给本相仔细说清楚,还有一个姑娘究竟去哪里了?” 老鸨真是欲哭无泪啊:“丞相,这些天就这么几个姑娘,妾身何苦骗您!” “来人,”杨桓失去了耐心,下令道:“放火烧楼,里面的人,生死无论!” 此话一出,楼中之人大骇,忽然老鸨身后那个清倌几步膝行道杨桓跟前,泣道:“丞相大人!两日前还有个姑娘,只是病恹恹的,我们本想接到楼里来,可还没进门,就被个公子抱走了。” 杨桓一听,眉又皱起来,问道:“什么公子?” 那清倌为了保命,便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看那模样,像是沈家的公子,那公子出手大方,一次就是一锭金子!” ** 耳畔似乎有人走动的声音。 清璇睡的久了,还有些迷糊,索性就任性地不动,想着再睡一会。可耳边又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醒了就起来吧,该喝药了,你病得可不轻。” 这声音可真熟悉,细细一想,似乎是哥哥的声音?将将睡醒的清璇脑子还不甚清楚,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一睁眼看见了沈天枢,讶道;“哥?真是你?” 沈天枢搅着汤药的手一顿。 从见到这姑娘第一眼起,就感觉这姑娘似曾相识。方才自己碰巧过来看她,她明明醒了,眼睛微微睁开一点,又懒懒的闭了回去,这动作像极了从前妹妹贪睡的模样。 没想到她居然开口就叫自己“哥”。 难道是清璇回来了? 清璇也反应过来了,自己现在这个身份,已经不能喝哥哥兄妹相称了啊,于是对着天枢一笑,说道:“公子别介意,我家乡称呼熟悉的人,都说哥。” 天枢这才点点头,只是垂下的眼睑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失落。 清璇打量四周,发现这是哥哥的房子,看来那天是哥哥救了自己,也不知自己在这里睡了多久。 看着天枢,清璇忽然就有种坦白身份的冲动,她很想抱着天枢,告诉他,我就是你妹妹啊,我想回来,我们一家人好好的,想从前一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多好。 可是她不敢。 杨桓肯定会找来的吧?上次自己跳江,杨桓都跟来了,可何况自己被他老娘偷偷的买了?他若是找来,兄长知道自己身份又不愿放,两厢争起来,被杨桓知道自己的身份,可就不好了。 谁知道他会不会为了掩盖当年的丑事,又连累了尚书府? 虽然如今杨桓在心里的形象和从前不一样了,可清璇终究还是不能完全信任杨桓啊。 就在这时,天枢淡淡问道:“也不知你犯了什么,竟被买到了迎风楼。” “我也不知道,”清璇说道:“估计杨夫人心疼儿子,便想着惩戒于我。” 天枢一笑:“杨桓病了的事,真和你有关?那难怪杨夫人要买了你,她可是出了名的疼儿子的。” 兄妹二人正说着话,天枢的小厮慌张冲进来,说道:“少爷,不好了,杨丞相带着几百私兵和随扈,把我们尚书府包围了!” 第26章 岳父 沈家纵有家丁,奈何拦不住带了私兵前来的杨桓。 待到沈天枢匆忙赶出来之时,便看见了坐在中堂的杨桓和沈庆刚。 沈庆刚是沈家的家主,三年来因为清璇的事,对杨桓一直没什么好脸色,他面色不虞,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下,哼道:“丞相架势可真不小,我沈家统共就被人围过两回。上回长公主带了禁军围了我尚书府,璇儿便被毒死了。也不知今日丞相带了私兵前来,有何贵干?” 沈庆刚不比旁人,对着杨桓说这样重的话,杨桓也只能生生受着,还要陪着笑说道:“世叔说笑了,侄儿怎敢带兵围尚书府,不过是恰巧有事,一时来不及将私兵遣回府。” “哼”沈庆刚脾气不好,复又说道:“老夫可担不起丞相这一句‘世叔’”。 两人相对而坐,又无话可说,气氛一时低沉。沈天枢便从暗处走出去,淡淡道:“丞相今日来,所为何事?” 杨桓抬头,便淡笑说道:“丞相府丢了一个要紧的女眷,听说是天枢好心带回了沈家,桓这才寻来,特意感谢天枢,顺便带走她。” 天枢笑而不语,寻了个位置坐下,还不紧不慢地喝了杯茶。 “据我所知,这似乎不是女眷吧?” 若是女眷,那便和杨桓有亲眷关系,若是杨桓以此为借口,这样大动干戈找人,还说得过去。可天枢偏要点破这层窗户纸。 天枢不喜人多,平素不爱与人交往。可他实际上很会说话,尤其会噎人。当年清璇每次与她斗嘴,都铩羽而归,然后就去找杨桓哭诉。 杨桓若无其事的摸了摸鼻子,淡定说道:“虽说不是女眷,可她于我而言,甚是重要,同女眷也差不离了。” 沈天枢又笑:“若是重要,又怎有机会被我带走?你可知,若不是那天我走了小路,正巧碰见了她,后果会有多严重?” 杨桓神色一凛,立刻起身,那样高傲的人,竟对着沈天枢一拜到底:“此事桓感激不尽,无以言表,来日定当重报!只是可否让桓先接了她回府?” 沈天枢一愣,未曾想过杨桓竟这般认真,连忙扶了杨桓,皱眉问道:“她若回府,你可能护好她?我能救她一回,却不可能每回都正巧赶上。” “前些日子初初回府,疏漏了些,这次接了她回去,必定好好护着,如此之事,必不会发生了!” 沈天枢见他说得诚恳,再加上自己到底没什么理由强留别人丫鬟,便说道:“你且随我来。” 花木扶疏,曲径通幽。沈家后院的景致当真不错。 光影透过花木洒在回廊上,沈天枢走在前面,尤在挣扎:“杨桓,我丑话说前面,若是清璇不愿随你回去,我可不能强迫她。” 回廊外的竹林中,鸟声清脆。杨桓心情甚好,便笑说:“她若不愿,我便求她,她若再不愿意,我便学了你将她抱回去。总归时间还长,她总能知道我是对她好的。” “你很在意她,可是因为她像一个故人?” 沈天枢忽然顿足,光影照在他身上,影子落在了回廊外侧,他的神色隐隐约约看不分明。 杨桓微愣,不知他知道了什么,便说:“天枢何出此言?” “没什么,”天枢淡淡一笑,他清隽的笑意仿似温润的暖玉,揽尽了世间所有的风华。 “只是有的时候看见她,总是想起阿璇。我便猜着,你估计也是。” 两人继续走着,到了清璇的房前略停顿,天枢看着杨桓,略带警告地说道:“回去之后,你务必好好待她,你晓得的,清璇走后,我便缺个妹妹。” 虽说和这女孩只有一面之缘,却总是想尽力维护她,真的是因为她和妹妹的相似吗? 杨桓想了想,却无比认真地说:“你放心,我若护不住清璇,必定给你送来。” ** 回程的马车颠簸,杨桓而清璇坐在一处,车厢里静悄悄的。 杨桓以拳掩口,轻咳了一声:“清璇,此事让你受了委屈,原是我的不好。我今日向你保证,这种事情往后定不会发生了。” 清璇低低的“嗯”了一声,无可无不可的样子。 杨桓微叹,忽然执起清璇的手,握进了自己的掌心。眸中的深情丝毫没有掩饰,就这么撞进了清璇的眼睛。 他沉声,缓缓的说道: “清璇,你还信我吗?” 清璇一怔,看着他深邃的眼睛,也悄悄问了自己一遍。 我还信他吗? 若说从前,恐怕半分的犹疑都不会有,那必定是不信的。他不顾情谊,他毒害发妻,为什么要信他? 可经历了这么些事之后,清璇却犹豫了。 他怕水,却为自己跳进了江水;他大病初愈,却带着私兵到处找自己。现在还小心翼翼的问自己,还信不信他? 到底该不该信他? 杨桓见清璇面色挣扎,竟还轻笑出声,他笑说:“好了,不逼你了,你要知道,我总归你对你好的。” 清璇犹豫了,是个好兆头。杨桓心中舒坦,这说明自己的努力是有效果的不是?清璇不像以前那么排斥他了。 第18节 以后的一切,只会是会越来越好的。 那只紧紧握着清璇的手,一路都没有松开。 ** 杨府里的气氛沉重的紧。 “丞相胡闹,你们就不能拦着些!清竹你是废物吗!” 跪在杨夫人面前的,就是那个叫清竹的小厮,平日伺候杨桓的起居。杨夫人听说杨桓带了私兵出去,便拿了他盘问。 “夫人恕罪,丞相一听说清璇小姐不见了,急吼吼的就出去了,小的想拦也拦不住!” “拦不住!”杨夫人气得骂道:“拦不住就不能来告诉我么?你们就由着他胡闹!” 清竹心说就算你来了也未必拦得住啊!看了看这气氛,没敢。 杨夫人犹在气头上,怒道:“来人,把这奴才给我……” “母亲又要动儿子身边的人?” 话还没说完,只见杨桓已大步走了进来,他手边牵着的那个姑娘,可不就是清璇? “母亲这回要卖到那边去?是西市坊的醉花楼还是怡红馆?” 杨夫人忍着怒气,说道: “桓儿,你可知动用私兵的后果是什么?京城中世家虽多,可有私兵的不过三四家。你今日明目张胆地带着私兵出去,不怕惹人非议?文官御史的笔杆子,从来都不好惹!” “母亲最近似乎喜欢管儿子的事?”杨桓笑道:“父亲在世时,常常教导儿子要孝敬长辈。儿子想着,母亲最近操劳儿子的事,实在是劳累,不如休息一阵子。” 杨夫人一怔,却听杨桓接着说道: “从今日起,母亲便在这荣恩堂里休息好了,账本对牌什么的,一并交给蓝锦管。儿子担忧母亲安危,便安排护卫在母亲这荣恩堂外面日夜守着,您看呢?” 杨夫人重重拍着扶手,怒道: “荒唐!你这是要软禁你母亲!” “儿子那里敢,”杨桓道:“不过是让母亲好好休息,顺便想想,究竟该怎么待儿子身边的人罢了。” 杨桓牵着清璇的手便要走,行至门口,忽然一顿,继而说道:“从今以后,郡主苏敏无故不得来我丞相府扰了娘亲的休息,若她要硬闯,先行禀报本相!” 第27章 泥沼 疏种碧松通月朗,多栽红药待春还。 清璇当年喜欢极了这句诗,便将杨桓的院子改名“碧松”,今日被杨桓牵着走到院前,看着匾额上那飘逸的“碧松院”三个字,倒还生出些感慨。 杨桓一路紧紧攥着清璇的手,用一种保护的姿态将她护在身后,他一进碧松院,便将所有的下人都集中在一起,对他们说道:“这位姑娘便是本相的贴身大丫鬟,从今天起,你们无论什么事,都要听她的。她让你们做的事情,你们不得抗拒,否则本相的手段,就要使到你们身上了。你们可明白?” 下人们哪里还能不明白? 分明就是丞相大人给这姑娘立威来了,当着所有下人的面放了这个狠话,从此之后,还有那个不长眼的敢冲撞了这位爷的心头宝? 杨桓又牵着清璇匆匆进了房,见清璇走得慢了,还催道:“走快些,没看见外面日头大?晒着了怎么办?” 清璇被这一串的事情弄的有些懵,也不知杨桓现实去他娘亲那边闹一通,回来又弄出这些动静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一双大眼睛看着杨桓的时候,便带上了疑惑。 而这神态,像极了从前清璇对着杨桓撒娇的模样。杨桓便憋着笑,说道:“怎么,让你做贴身大丫鬟还委屈了你不成?” 清璇连忙摇头:“不是的,我只是……” “好了”,杨桓寻回了清璇,又解决了家里的麻烦事,心情正好,便用他那修长的食指封住了清璇的小嘴,温和笑道:“不过是个说辞罢了,我若是不给你个身份,我娘那边又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哪里还真的要你做丫鬟了?” 我哪敢让你伺候我啊,本相伺候你还差不多! 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杨桓没敢说。 清璇聪明,一下便明白了杨桓的意思,可盘亘在心底许久的问题,终于还是不想再忍了,她忽然拽着杨桓的袖子,就想好好问问他: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好? 为什么为了保护自己,不惜跳江,不惜忍受爹爹与哥哥的冷言冷语,不惜与他母亲闹僵,甚至下了苏敏的面子? 他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吗? “丞相,我今天有个问题,一定要问你!” 清璇小脸严肃,而杨桓了解清璇如斯,看着神情便晓得,她这个时候问出来的问题,肯定不是什么好问题。 他便蹙了眉,仔细端凝着清璇,深深呼吸,问道:“若说问题,我倒是也有个问题要问你。” 他便逼近清璇一步,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清璇娇俏的小脸上,他一本正经,细听之下,语气中竟还有一丝的伤情:“我待你不好么?” 清璇摇摇头,杨桓便又说: “那下人们待你不好么?” 清璇又摇摇头,竟还有些心虚,仿佛自己理亏了一般。 杨桓便微微俯下身子,盯着清璇的澈然的眼睛,问的极是认真:“那你为何要跳江,想着逃跑?” 清璇便答不上来。 若是再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前,杨桓这样问清璇这个问题,清璇肯定会气势汹汹地跳起来,指着杨桓骂:我当然要跑啊,难道跟着你这个谋害发妻的卑鄙小人住在一起吗?搞不清楚那天我就又被你害死了! 可现在,对视着杨桓的眼睛,她却如鲠在喉,这些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坏? 这个想法一出,清璇便吓了一跳。背后惊出了冷汗,她心道:开什么玩笑,自己什么时候生出了这样危险的想法?怎么就忘了三年前的飞来横祸了? 杨桓见清璇小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也不忍逼她,便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清璇的发顶,他且无奈且宠溺地说道;“不想说便不要说了,总归无论什么理由,说出来我听了都不好受。你今后便安心待在这,想要什么,便直接与我说,可好?” 清璇迷迷糊糊的,竟对着杨桓点了点头。 杨桓失笑,又好生嘱咐了她几句。到底朝中还有好些事情要忙,便匆匆出去处理这几天堆积的事去了。 清璇看着杨桓的背影,此时正是正午,日光清澈,撒在杨桓的白衣上,那谪仙一般的清隽,更胜当年。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看着他,竟不复当年那样愤怒了。甚至在无助的时候,脑子里的,竟也全是他。 君似泥沼,远而恶之,触其则陷,不可避也。 ** 杨桓靠着椅背,气定神闲。而御书房里的群臣,则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末了还是皇帝陪着小心笑道:“丞相,方才说的那事,你看怎样?” 苏炎这皇帝几年不过二十多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几年前将将登基,并不把杨桓放眼里,可自从三年前皇姐被杨桓那样处死后,他便谨慎了许多。 苏炎觉得自己一定是本朝最窝囊的皇帝,没有之一。 杨家是世家,存在的时间比他这个苏氏商朝都要久的多,杨家的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早就架空了他这个皇帝。乃至他如今想做个决定,还得问问杨桓的意见。 偏生这杨大丞相好大的架子,问他话,他还装没听见! 不过这次,杨桓可不是故意下皇帝的面子,他是真没听见。 他刚才见外面阳光甚好,便想着,此时的时节已是暮春,得早早带着清璇去灵云寺附近看看桃花了,若是再耽搁,恐怕花也谢了,清璇该失望了。 于是一不留神,就没听见皇帝在说什么。 皇帝那个尴尬的,只能硬着头皮再说一遍:“丞相,工部的严大人致仕还乡,你怎么看?” 杨桓这才听见,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便问道:“严大人?可是那个严怀礼?” “正是正是!”皇帝笑的像菊花一样灿烂。诶妈,总算是听见了,很好,朕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 “哼,”杨桓冷笑一声:“我倒是瞧着,严大人老当益壮,何必致仕?倒不如让他去西南边陲视察民情几年,也算是为我大商尽绵薄之力!” 众人皆一脸错愕,不晓得严大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爷。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某官员夜宿迎风楼,与爱姬谈起此事,那姑娘才笑着说:“你是不知道,那天杨丞相好大的阵仗,差点烧了我们的楼呢。似乎他有个要紧的姬妾被严大人买去了,心里不得劲呢。” 杨桓说了不许他致仕,谁又敢驳了他去? 杨桓摇着折扇,心说:虽然你个老东西没碰清璇,可本相就是因为此事看你不爽,本相罚你去边疆,你还能把我怎么的? 第28章 孩气 自从碧松院里住了清璇,杨桓待在后院的时间便多了起来,许多应酬,能不去的,也就不去了。 清璇虽然名义上是杨桓的大丫鬟,可实际上却比杨桓这个主子还要清闲。府里的事尽被下人做完了,她闲得无事,将杨桓的碧松院逛了一圈又一圈。 杨桓这人,当真是很朴素的,他住的院子这么些年还是老样子,连许多东西摆放的位置都和当年相同。 可唯一不同的是,这院子里,有一间房间的门,一直是锁上的。 清璇就暗搓搓地想,这间屋子里到底放了什么呀?神神秘秘的,还不给别人看! 有好几次清璇装作不经意地路过那间神秘的屋子,正盘算着怎么讲那柄小小的铜锁悄无声息地弄开,便听见杨桓略带调侃的声音从天而降:“你干什么呢?” …… 撬锁计划,几度流产。 清璇在后院日日无事,心思便全在了那间屋子上了。有时半夜睡到一半忽然醒来,揣度道:不会是当年杨桓谋害自己的证据都放在里面了吧?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杨桓那样谨慎的人,真要是证据,估计早就毁尸灭迹了,哪里还能大大方方的放出来? 清璇翻了个身,更郁闷了,到底是什么啊? 就这样过了好些天,清璇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既然白天做“坏事”总能被杨桓“不经意”逮住,那为何不晚上悄悄的蹭过去呢? 清璇是杨桓名义上的大丫鬟,自然便睡在了杨桓卧房的外面。是夜,星汉皎皎,卧房内一层银色的月光。清璇听着杨桓悠长的呼吸,心说他必是睡的熟了。 于是便蹑手蹑脚地起身,为了走得悄无声息,连鞋也不曾穿。地上寒凉,激得清璇一颤,她小心地回头看去,见杨桓依旧熟睡,这才踮着脚,一步一步地挪向那间心向往之的小屋。 月光清冷如水,清璇从怀中摸出了一把小小的钥匙。清璇有回暗搓搓地跟在杨桓身后,亲眼看见杨桓用这把钥匙开了门。从此便牢牢记在了心里,终于趁着杨桓洗澡的时候,把这宝贝钥匙给“顺”了出来。 钥匙在手,心脏居然因为激动而跳个不停。 终于费尽心思弄到了钥匙!终于能知道杨桓究竟藏了什么东西了!清璇那个欢喜的,拿钥匙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 第19节 月光下,她睁着大眼睛,将钥匙小心放入了锁中,手腕轻轻一用力,便听“啪嗒”一道清脆的响声。 这锁开了。 清璇正开心,正欲推门而入,可却被人毫无预兆的揪住了后领子! 清璇错愕,滴溜圆了眼睛,一脸的茫然。身后却传来了男人狭促的笑声:“你倒是能耐了,半夜光着脚,也敢偷跑出来?” 清璇后领子被揪着,十分费力地转头看去,果然看见杨桓那个王八蛋气定神闲地站在她身后,一脸的嘲弄。 杨桓!他走路都没有声音吗?他早就看到了?看到了还不说? 而从杨桓这个角度看去,正好看见清璇的小脑袋对着他,一张小脸上委屈巴巴的,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对自己的幽怨与愤懑。 “噗嗤。” 杨桓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又在清璇愈发暴躁的眼神中,费力好大力气将这笑又憋了回去。 杨桓看着清璇这一张孩子气的脸,便忽然觉得,虽说三年前清璇已经十六七岁,可以嫁他为妇了,可三年之后的她,不过十二岁而已啊。 纵然有着从前的记忆,可此时的心境,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正如今日之事,自己不许她乱闯这件房子,她却乐此不疲地摸过来,甚至耍着小聪明,顺走了钥匙,还学会了半夜出门。 在心里叹了口气,从此之后,这肩上的担子可是更重了一层啊。看来在做她相公之前,还要做一阵子爹,好好看着她,陪着她成长。 夜深露重,杨桓舍不得清璇光着脚回去了,便义不容辞地拎着清璇的领子,将她给提了回去。 “杨桓!你放我下去!” “不放,谁让你不穿鞋。” “……那你不能换个方法吗!这样好难受!” “不行,不给你个教训,你不长记性。” 杨桓面无波澜,清璇倒是一脸恼羞成怒。 挣扎不得,抗争不过!清璇十分悲愤地想:坏人果然就是坏人啊!就算他最近变好了许多,那也不能改变他坏人的本质! ** 寒夜漫漫,杨桓哄着清璇入睡之后,便没了睡意。 他静静立于清璇的小床边,看着她沉静的睡颜,心里便想着,这样安好的画面,是几年前无论如何都不敢奢望的。 这三年来的日子究竟有多艰难,恐怕也只有自己一人知晓了。 凉夜如霜,杨桓独自一人走在静悄悄的回廊,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回廊边的花木上,影影绰绰。 这条路不知走了多少回,在那些孤寂的夜晚,游走在这条回廊上,仿佛自己是一只孤魂野鬼,失去了心之所系。 回廊尽处再无路,杨桓挽唇轻笑,停在了一扇上了锁的门前。 这便是阿璇心心念念的屋子了,她年纪小,好奇心重,非要进来看看。 精巧的铜匙放入了锁芯,轻轻一转,锁便开了。 被清璇惦记了这样久的门终于打开了,月光倾泻而入,杨桓微笑,却眼泪成行。 那案台上供奉的,分明是一尊牌位,那牌位上的字迹分明:“吾妻杨门沈氏清璇之位” ** 清璇昨晚没睡好,今日起床便艰难的很。杨桓早朝结束回来,便看见他家那祖宗还在赖在床上呢。 杨桓便笑:“昨晚有本事乱跑,今天就没本事起来了?” 清璇正半梦半醒,猛地听见这罪魁祸首在嘲笑她,顿时就不乐意了,可眼皮实在是重的紧,便闭着眼睛,嚷嚷道:“要不是你不让我去哪个屋子,我能半夜去么?” 杨桓眉角一挑:“你还有理了,你给我起来!” 清璇本不想理他,可旁边站着一个人,尤其还是杨桓,心里便膈应的很。清璇不情不愿地蹭蹭了几下,可被子和床仿佛紧紧吸着她一样,她怎么都爬不起来。 杨桓被逗笑了,伸手就去逮她。他刚刚触碰到清璇的腰,清璇便像触到火一般,飞快地向后一弹,缩在墙角。睁了许久也没睁开的眼睛,此刻谨慎地盯着杨桓。 杨桓微愣,清璇的心却因紧张而扑通扑通直跳。 三年前的印象终究还是太刻骨,这三年来,清璇几乎下意识地将杨桓妖魔化。还经常因梦见杨桓而吓醒。本能的便抗拒杨桓的接进和触碰。 后来被迫跟了杨桓进京,在经历了许多事后,清璇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杨桓似乎不如自己想的那样的坏。 甚至有些事情上,还很纵容自己。 可人地观念终究是很难改变的,尤其此时的清璇,还不知道三年前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于是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察觉到杨桓的靠近,清璇便本能的退缩,不敢向前。 杨桓怔了片刻,深邃的眸子中藏了深深的失落,可他终究是分毫不显,还笑道:“跑那么远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她还是怕自己的,她终究还是不能相信自己,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能像从前一样,每日笑着唤我‘桓哥哥’?。 清璇有些犹豫,仿佛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让杨桓不快。 杨桓叹了口气,从衣架上拿了清璇的外衣,说道:“你还不过来?本相伺候你穿衣服。” 杨丞相递了梯子,清璇自然就势下去了。站在床边,享受着当朝第一权臣的贴身伺候。 杨桓仔细地替清璇系好了腰带,忽然便觉得:如今这样也很好,在自己的不懈努力下,清璇似乎慢慢地接受了自己。想当初在清河县的时候,穿衣服这种美差,自己可碰不到。 所以,追妻尚未成功,本相仍需努力啊! 总有一天,能顺顺利利的把清璇娶回家哒! 第29章 桃花 清璇坐在梳妆镜前,青丝披两肩,睁着一双水灵的眼睛。替她梳头的是白玉,从前在清河的丫鬟。 杨桓怕清璇住不惯,特意把白玉和紫珠这两个贴身丫鬟给接了过来。顺道赏赐了不少好东西。丞相心说,你收了本相这些黄白之物,以后还不在阿璇面前说说本相的好话? 白玉手巧极了,给清璇梳了一个当下盛行的垂鬟分肖髫,又用一只碧绿的簪子固定住。清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抿唇一笑,对着白玉说道:“白玉,你这手艺倒还长进了。” 白玉便笑:“这都是奴婢做惯了的活,小姐说笑了。” 杨桓在边上看着,抱着胸,有点郁闷。 一会觉得,自己千辛万苦地努力这么久,还不如人家婢女给她梳个头,清璇自来了京以后,何曾对自己笑的这样甜? 一会又愤愤不平的想,切,不过是梳头么?本相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说不定梳的比那丫头梳的还好呢。 就这么自我纠结了许久,杨桓脸色有点沉,看清璇也忙好了,便说道:“今日天气甚好,正好今日我休沐,待会带你去灵云寺看桃花,可好?” 灵云寺! 清璇的眼中瞬间迸发出了神采,她高兴极了。从前在沈家的时候,每次一到春天这个时节,母亲便会带着哥哥和自己一起去灵云寺看桃花! 没想到杨桓竟然会带自己去,清璇自然惊喜,面上未曾露出多少,可心里却是喜滋滋的。 杨桓这才露出了些骄傲的神色出来,看着白玉的眼神也有些许的炫耀。 本相不比你这丫头了解清璇?切,梳头而已,哪里比得上去看桃花有意思。 虽说世家大族有女孩子不能抛头露面的规矩,可杨桓有意纵着她,想让她玩得开心些,清璇便跟着杨桓在大街上蹦蹦跳跳的,像个小尾巴。 清璇生的好看,穿的又粉嫩,路人难免地便多看她一眼。可再一看这姑娘旁边跟着的那个男人,沉着一张脸,很不好惹的模样,便又吓的逃走了。 杨桓看着他们落荒而逃,心里才稍微舒坦点。 哼,本相带着阿璇出来,难道是给你们看的么?再多看一眼,你眼睛还想不想要了? 清璇对这一带熟得很,便晓得这不是去灵云寺的路。小脸上便蒙上了一层迷惑。想开口问杨桓,却突然想起来,以如今自己的身份,对京城根本“不熟”啊,只好忍着不说。 杨桓比清璇高了许多,低头一看,便看清了清璇的小表情。当下便憋着笑,摸摸她的小脑袋,说道:“出来的急,你还没吃早饭,这便带你去买些东西吃,想吃些什么?” 想吃什么呢? 清璇面色犹豫,左看看,右看看。一会觉得街边的包子真是香,一会又想起来,前边的西胡同边上的年糕更好吃。 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要吃什么。 杨桓又笑,牵着清璇,笑说:“我知道去哪好了。” 两人在一家茶楼门口停了下来。 清璇微愕,不是说要吃早餐么?怎么还转到茶楼去了,一大早的……喝茶么? 直到杨桓领着清璇,轻车熟路地走到一个雅间,十分自然地向空椅子上一坐,清璇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吃早饭。 因为这雅间里坐着位青衣公子,这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嫡亲哥哥,沈天枢。 沈天枢本是个孤僻的性子,一个人吃的好好的,便看见杨桓这个蛮子大喇喇地闯进来,心里正不爽着,将要发火,却看见这蛮子身边跟了一个粉嫩的姑娘。 腾腾升起的怒火便这么消下去了不少。 算了,既然你带了这个姑娘了,本公子便不计较你打扰我吃饭了。 清璇见了亲哥,小脸上立刻扬起了一抹笑容,她快活地挨着天枢坐下,蹭着天枢,托着腮帮问道:“你吃的什么呀?真香。” 哼,你就不能问带你来的人吗?本相在这站着呢,长那么大眼睛看不见? 杨桓冷哼一声,冲着门外喊道:“小二,再来两份茶饼!” 说完还在清璇看不见的角度挑衅地看了天枢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怎么地,本相都把阿璇的茶饼给请了,我看她还能问你什么? 天枢不知这蛮子又发什么疯,轻轻一笑,便不理会他了,盘中的茶饼也不吃了,专心和清璇聊天。 不知怎么的,看见清璇这丫头便觉得很亲切,甚至……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是想和她多说一些话,想和她待在一处。 杨桓对沈家吧……其实也很矛盾。 清璇有多喜欢她哥哥,杨桓还是知道的。他晓得清璇肯定很想和沈家相认。可……沈家上下因为当年的事对自己多有怨怼,再加上清璇受了当年长公主的蛊惑,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杀了她。 若是顺着阿璇的意思让他们相认了……恐怕沈家要把清璇护的紧紧的,再也不与自己相见了吧? 杨桓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很不君子。 可是要是君子,老婆就跑了啊!还是放在自己身边安全,还能增进感情,还能在潜移默化中然清璇相信自己的无辜。 有些时候,清璇和君子之间,是真的只能选一个的啊。 ** 杨桓有私心,没告诉沈家清璇重生的事,可心里到底有些愧疚,便尽可能地然清璇多和沈天枢相见。 第20节 清璇见到哥哥,必定是开心的吧? 于是在带着清璇去赏桃花前一天,便通知了沈天枢此事。正巧杨桓还知道沈天枢有个癖好,就是喜欢在同一个地方的同一间雅间里面吃饭,这才带着清璇,一逮一个准。 灵云寺坐落在半山腰上,此时已是暮春,山下桃花早已凋谢,唯有此处还有桃花盛开。 清璇好久没看见灵云寺的桃花了,开心坏了,一路在前面蹦蹦跳跳,穿花扑蝶,不亦乐乎。 两个男人便走在后面,看着清璇。 “你怎么想起来叫我来?” 沈天枢忽然问道,杨桓便侧首,对着沈天枢一笑:“阿璇想见你,我也正好答谢你上次救了阿璇。” “你那么好心?” 沈天枢还不信,自顾自说道:“你应该很喜欢她吧?清璇走后这三年,我从未见过你对什么女子如此上心过。” 杨桓心说,这还不是一个人?你妹夫我会变心? 但想了想,怕沈家抢人,没敢说。 两人正说着闲话,忽然听清璇一声惊呼,两人一愣,慌忙追了上去。 第30章 惊梦 清璇喜欢灵云寺后山这遮天蔽日的桃林,在桃林里跑来跑去,得意忘形,一不留神,脚便卡进了林中小溪的石头里,痛的她一声惊呼。 杨桓与沈天枢俱是一愣,以为清璇出了什么事,连忙飞奔过去。结果却发现清璇苦着一张小脸,闷闷地看着卡在石头里的脚。两人哭笑不得,到底是将她从石头中解救了出来。 清璇的小脚被扭到了,也不能快活的乱蹦乱跳了,便委屈的很。杨桓看她这幅模样,心一软,便说:“走不动了?那我背你好了。” 清璇还不乐意,一双水灵的眼睛直把天枢看着,天枢哪能忍得住,一下便背起了清璇,笑说:“你天枢哥哥背你,放心,有我在,那混蛋可欺负不了你。” 沈天枢背着清璇喜滋滋地走在前面,完全忽视了身后杨桓那幽怨的眼神。说来也怪,从在船上第一眼看见清璇开始,便觉得这姑娘亲切的很,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方才看着清璇在桃林中无拘无束,穿花扑蝶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的强烈。 多年之前,妹妹也是这样在桃林中玩耍的。 她们两个,真的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啊。 * 灵云寺内佛音袅袅,小和尚将沈家兄妹领去看大夫,杨桓心里有事,便向后禅院走去。 后禅院是方丈休息之处,这一任的方丈上了年纪,看杨桓走入,倒没惊讶,只是笑着说道:“难得丞相有空,来我这破庙。” 说着,还替杨桓倒好了茶。可杨桓的心思却哪里在喝茶上?他抿了一口茶,便说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来,不光是因为寺里的桃花甚好,我心中有惑,还想请方丈帮着解答。” 方丈的脸上便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出来。 杨桓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抹无奈,他低垂着淹没,说道:“三年前我痛失挚爱,这三年来没有一天不是浑浑噩噩的,终于上天垂怜我,让我又找到了她,可我却发现,她和从前不一样了。” 杨桓又给自己满上了茶,苦笑:“她变得猜忌我,防备我,我用尽了力气,也只是维持了我们正常的关系,有时候我看着她,就会害怕,我们再也回不到三年前的样子了。” 杨桓一向是个骄傲的人,也只有在碰到清璇的问题时,才会少见的露出惧色。 方丈淡笑,说道:“这可不像丞相的作风,丞相从来都不是瞻前顾后之辈。” 杨桓又笑:“我做别的事尚可,哄女孩子,可真不行。” “丞相哪里是不会哄女孩子,分明就是将她看的太重了罢了。越是心爱,便越是担心失去。” 杨桓觉得此话有理,便说:“方丈莫不如帮我测个姻缘,看我何时能修成正果?” 老和尚便拿出了一筒子签,杨桓凝神摇动,其中的一根签便“吧嗒”一声落在了桌上。 那签上分明写着: “来路明兮不复明。” * 清璇的脚上了药,这会可怜巴巴的靠在床上。天枢一边心疼,一边还幸灾乐祸:“你瞧瞧你,要是老实些,哪里会折了脚?这下好了,桃花看不了了吧?” 清璇便气不打一处来,心说沈天枢真是死性不改,还是那么喜欢怼自己两句。 待的时间久了,沈天枢便有些不自在,虽说他待清璇如亲妹,可两人毕竟不是真的亲兄妹。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实在有违天枢受到的儒家教育。 于是便随便说了几句,天枢便寻个借口出去了。 出去转了一圈,看桃之夭夭,终究是念着房间里的清璇,便轻轻折下一根桃枝,想着放到房内的青瓷瓶中。 待他带着花枝返回房内时,却发现清璇已然熟睡了。她靠着迎枕,熟睡的小脸明艳,比自己手中的桃花还要娇嫩几分。 自三年前那场事变后,清璇便做过很多关于当年的梦。 有时梦见杨桓与长公主恩爱眷侣,有时梦见自己惨死,总之梦中的一切,都充斥着杨桓的残忍与得意。 可今日这个梦,却略有不同。 梦中仍是那个傍晚,残阳如血,将沈家的院落笼罩。她看见禁军将百年沈府团团围住,而自己却已身中剧毒,躺在地上,没了气息。 她在梦里,仿佛一个灵魂一般,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当年的事情重现。 可是这回,清璇似乎看到了些不一样的。 她看见日暮迟迟,杨桓披着一身残阳踏马而来,一到尚书府,便跳下马,慌忙冲了进去。 她看见杨桓一把推开了迎上来的长公主,随他而来的亲卫立刻押下了她。而杨桓见了躺在地上的自己,先是愣住,继而冲上去,跪于地,探了探鼻息,又恍若不能相信这个事实一般,高呼“太医!宣太医!” 清璇微怔,似乎是不明白为何会梦到这样的场景。 难道杨桓不该为自己的死去而高兴么?难道杨桓不该和长公主互诉衷肠吗?那为何会这样冷淡的对她? 梦里的一切像皮影戏一样飞快略过,清璇只看见杨桓悲痛欲绝的模样,他一路抱着自己的尸身,不顾沈家的反对,将自己接到了杨府。 第二日的大婚居然照常举行,不过是一场阴阳相隔的冥婚罢了。 她看见月朗星稀的夜晚,杨桓认真地雕刻着一个木牌。清璇好奇极了,凑到一边去看,却清晰地看见一行字“吾妻杨门沈氏清璇之位”。 月夜下杨桓雕刻地极为认真,待到木牌雕刻成了,杨桓抬起头,清璇才发现,杨桓的脸上,全是未干的泪痕。 后来杨桓便带着这块小小的灵位走在回廊里,在回廊尽头的一间房子前停驻。他推开了门,轻柔的将牌位放在了里面。 他喃喃道:“此处向阳,想来你应该是喜欢这里的。春天花开了,甚是好看。当年你缠着我给你种枇杷树,如今树已能结果子了。这屋外就有一棵,你若贪玩,还能爬到树上去看看。” 月下光影浅浅,而清璇却认了出来,杨桓摆放灵位的屋子,分明就是丞相府里最神秘的那一间! 就是那间自己几次三番没进去成,还被杨桓给逮到的那一间! ** 杨桓抽了签,心中不安。踱步到了清璇的房间,看着清璇熟睡的侧颜,心里叹道:我们已经经历了这样多的磨难,本以为婚事是水到渠成的事,为何上天还要为难我们? 方才那支“来路明兮不复明”的签,是姻缘签里的下下签,方丈看了后并未说别的,只是淡笑,让他莫要纠结太多,一切都是造化。 心中升起不安,一种害怕失去的感觉缓缓浮起。 他忽然就很想抱一抱清璇,把她抱在怀里,便会有一种踏实的感觉,他现在需要用这种方式证明这个人,还是属于他的。 可就在这时,他看见清璇忽然坐起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问了一句:“当年沈清璇死的时候,你难过么?” 第31章 难过 “当年沈清璇死的时候,你难过么?” 清璇的一双眼睛就这么静静看着杨桓,她在仔细的看杨桓的神色。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那就是杨桓究竟对她,有没有一丝的喜欢。 杨桓清隽的脸上缓缓浮起了沉重,仿佛隔着三年的时光,看见了那日的惨象一般。深邃的眸子中立刻蓄起了晶莹的泪水,他挽起一抹苦笑略带哽咽地说道:“阿璇走后,我便不知这世上喜为何物。我昼夜幽泣,痛不欲生,欲为卿毁天灭地。” 杨桓的手不知何时紧紧握紧了清璇的手,仿佛想用这样的方式把内心的感受传给清璇一样。 如何能不难过?又岂止是难过? 当年夜不成眠,辗转反侧,茶饭不思,日日潦倒。不过是心里念着你,这才无心世事,兀自沉沦。 你也真是狠心,你既活着,竟不声不响地躲了我三年,如今居然还问我,难不难过? 这天底下,能在我心头如此肆无忌惮地扎刀的,也就只有你沈清璇一个了。 其他人,既不敢,也扎不到。 清璇盯着杨桓良久,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伤痛,似乎不是作假。 看来当年自己死后,他也不是不难过的。 可是既然如此难过,为何当初要杀人呢?难道长公主的话都是对的?杨桓真的是碍于往日的情分才借公主的手杀人吗? 清璇静默片刻,慢慢在脑海中理出了头绪。 也许当年杨桓是真的想娶自己吧?毕竟两人的婚约是从小就结了的。后来杨桓入仕,官场上的事情见得多了,人也就慢慢变了。 他想娶公主,又念及旧情。便让长公主来了结这一切,对吗? 尽管他后来日夜难过,可当初终究在权衡中抛弃了自己,选择了权势。若是那公主没有暴毙,恐怕他现在儿女双全,和和美美呢。 罢了,今日就不该问这些。 问了又如何,不过是将这血淋淋的真相看的更清楚罢了。 ** 清璇在灵云寺养了几日,脚便好了许多。不过几天的功夫,又能乱蹦乱跳了。 有亲哥在身边,清璇自然喜欢找天枢去玩。每每她乖巧地坐在沈天枢身边,聚精会神地听着沈天枢吹牛,杨桓便不爽,嗤之以鼻,暗骂沈天枢“胡言乱语”。 沈天枢自然知道杨桓在想什么,逮到了机会,便得意洋洋地对杨桓说:“清璇就是喜欢听我说故事,啧,不像有些人,就是不讨女孩子喜欢。” 杨桓气得差点就要撩袖子冲上去,却看见清璇由远及近“哒哒”地跑来,皱着眉头问道:“天枢哥,你们怎么了?” 杨桓便飞快的将手上的动作改成摸自己头发,强笑道:“这山上的饭菜可真不错,头发都变油顺了”。 沈天枢便一声轻笑,拉着清璇的小手,用袖子擦擦她的脸,笑的慈爱:“你又跑到哪里去玩了?你看看你这一脸的汗,走,你天枢哥带你洗脸去。” 杨桓那个气的啊,都要升天了。他沉着脸说道:“清璇,白玉不是在屋里等着你吗?” 清璇脚扭了,杨桓便连夜叫了紫珠和白玉过来。 清璇略微犹豫,推托道:“可是天枢哥屋里有糖啊”。 第21节 沈天枢憋着笑,说道:“清璇,咱们走,吃糖去。” ** 沈天枢给清璇洗完脸,才发现清璇并不喜欢吃他准备的糖,便晓得清璇到他这里,不过是为了躲杨桓。 心里便有点不高兴。 “怎么,杨桓欺负你了?” 你个不要脸的奸相,不是告诉你,本公子缺个妹妹么?你还敢欺她?你要是再欺负她,我就让我娘认清璇做义女,接到我们沈家来。 清璇摇摇脑袋。低声说道:“也不是。” 沈天枢一愣,又追问道:“那是何事?我看你躲着杨桓,似乎不太高兴。” 清璇突然很认真地问天枢: “你说,人能看见自己死后的事情吗?” 沈天枢又一愣,惊的久久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说道:“你不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娃,问这些问题做什么?幸亏是问了我,你要是问了谁家的长辈,指不定还要请道士来给你驱邪。” “我这不是悄悄问你吗?” 清璇又眼巴巴地看着沈天枢。 清璇知道自家这个哥哥喜欢读书,知道的事情也多。这些天她一直被这个梦困扰,她始终在疑惑,梦中见到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 沈天枢又问道:“人活着,如何能看见死后的事情?” “那在梦里呢?”清璇认真地说道:“梦里看见的,是不是真的?” 沈天枢想了想,居然笑了。他拍拍清璇的脑袋,说道:“我看你是在这寺里待的时间长了,看那些和尚将什么因果轮回的,把你弄得神神叨叨的。梦么,基本都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哪里能当真。唔,我得和杨桓说说,早点回去。” 然后他忽然眼前一亮,兴奋地说道: “清璇,要不等回去,你到我家去住一阵子?我们沈家比杨桓那破宅子好玩多了。” “你想的倒是美!” 未等清璇回话,杨桓便沉着脸踏了进来,说道:“清璇自然是我带回去,不叨扰贵府了!” 杨桓便叹气,说道:“你可真是小气,我接清璇去玩几天,又如何了?” 杨桓不理他,只“哼”一声。 本相顾及清璇,让你过来一同看桃花已经是对得起你了,你居然还得寸进尺,要把清璇带到沈家去? 不行,说什么都不行,哼。 清璇心里则是一紧,也不知方才那些话被杨桓听去了多少。她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心虚,偷偷看杨桓,却不防和杨桓的目光撞上。 “看什么看,还不过来?” 虽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可清璇却听出了些强势的意味在里面,她有些不情愿地蹭过去,杨桓便带着他走了。 山林桃花盛开,芳华灼灼。偶有落英飘于清璇发间,杨桓抬手拂去,清璇听见他温柔地说:“你别想其它那许多,你要相信,我总归会对你好的。” 其实杨桓不是个多么会说情话的人,他竭尽全力想安抚清璇动荡的内心,先来想去却只能说出这么句短小的话。 可这句短短话,承载了多少情义,那却是远远无法计量的。 清璇听着杨桓的话,又看着山上的夭夭桃花,若有所思。 ** 杨桓带着清璇连夜赶回了丞相府。 傍晚的时候丞相府送来了急报,说是家里出了大事。杨桓心中不安,一路颠簸,赶到了丞相府,管家匆匆把他领到了荣恩堂。 “大人,今儿下午老太太在房里跌了一跤,整个人就动不了了,现在躺在床上……” “太医呢?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老太太若是将养的好,还是能好的,可若是将养的不好……” “笑话”,杨桓冷哼道:“本相的母亲,如何能将养不好?你去告诉他们,要什么药材,尽管开来。我们堂堂丞相府,还能短了他的药材不成?” 杨母在房内,听见儿子的声音,便唤道:“……可是桓儿回来了?” 听见母亲的声音,杨桓连忙进去,一眼便看见母亲虚弱地躺在病榻上,略带浑浊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的模样。 杨桓忙坐在母亲旁边,握着母亲的手,又是责怪又是担心:“母亲,你在荣恩堂好好的,如何就跌跤了?” 杨母便轻轻笑了:“傻孩子,你天天忙着忙那的,都要忘了过几日便是你生辰罢?娘还记得呢,想着给你做个白玉腰带来着,可小珍珠掉了地上,娘年纪大了,看不清那些,便滑了一跤。” 杨桓心里酸涩,便想起来,父亲去的早,各房叔叔伯伯都觊觎丞相府的家产,这些年来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母亲的艰难,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杨桓便叹气:“母亲,你这又是何苦,做什么让丫鬟帮你就是了。” 杨母又拍拍他的手,笑道:“你每年生辰,娘都要亲手帮你做东西的,这做娘的心啊,你又怎能懂?” 母子二人又说了许久,杨母忽然问道:“桓儿,娘这病重,走不得路,平时也不能总麻烦你,不如接了敏儿那丫头进府陪陪娘如何?敏儿那丫头虽有些不懂事,可娘如今难受,便总想着她。你看能不能让那丫头来陪陪娘?” 第32章 酸味 杨桓微怔,本想一口回绝,但看着病重的母亲那殷切的眼神,心到底还是软了下来。 这人是他的娘亲啊,那个为她遮风挡雨的娘亲,当年的闺阁千金,为了保护好幼小的他,日夜操劳。她的容颜迅速的老去,如今有气无力地躺在病榻上,这样哀哀看他,只是想求他让一个后辈来陪陪她。 可苏敏……却对清璇有敌意。 既不想让母亲失望,又不想伤害清璇。杨桓实在是为难,只好勉强说道:“母亲若是一个人待着闷,不若儿子叫清璇来陪陪您……” 这话杨桓自己都讲不下去,三年前母亲便不怎么喜欢清璇,清璇当时虽单纯,但隐约也是知道的。三年后母亲又差点吧她买到烟花之地……清璇那样的性格,恐怕无论如何都不会和母亲太愉快。 可这时,一个清澈的声音却从身后的珠帘那处传来,杨桓听见清璇淡淡地说:“老太太说的有道理,叫苏敏来,还能帮着照顾老太太,丞相忙于朝政,来不及照顾老太太,而我……又不会照顾人,如此甚好。” 杨桓回头便看见清璇站在那里,一脸的平静,甚至找不出一丝的波澜。 心头忽然就很烦躁。一股无名的火灾心头窜来窜去。 她怎能如此淡定?她难道没有听清吗?那是苏敏啊,母亲要指给自己当媳妇的苏敏啊! 不,肯定是她没有听清! 肯定是她半途才来,没听清母亲说的人是谁,说不定以为是家里另一个小辈。 既然如此,本相勉为其难地再提醒你一下吧!看你听了这名字,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 “苏敏妹妹住的甚远,如此来回奔波,岂不劳累了她?” 说这话时,是对着杨母说的。可眼睛却一直偷偷盯着清璇。 “本就是让她来陪陪我的,怎能让她劳累,自然是要给她安排一间屋子,让她长住啊。” 杨母絮絮叨叨地说完,杨桓很生气地发现,清璇还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面色毫无波动。 这个混账东西! 杨桓的火就上来了。 你还没听清吗?苏敏要来我们家长住了!你这个女主人不表示一下吗? 谁知清璇被杨桓一瞪,反而莫名其妙的,转身就走了! 杨桓那个气啊。 沈清璇,很好!我让你当丫鬟,你还真就不操女主人的心了!但是这做事的派头,倒是像极了女主人啊!那个丫鬟敢比主子先回去的! 你就是仗着本相舍不得欺负你!哼! ** 清璇先回了碧松院,小厮清竹很殷勤地迎了上来,屁颠屁颠的:“清璇姐姐回来了,丞相呢?” 清竹是杨桓的书童,是杨桓身边比较说得上话的奴才了。清璇刚来时,他还紧张的不得了,生怕自己的饭碗被这丫头抢走了。 过了一阵子发现,嘿,别说让她伺候丞相了,就是丞相亲自伺候她,她还不乐意呢! 搞了半天,这不是丫鬟,这是主子的主子啊! 主子要好好伺候,主子的主子更要好好伺候! 想明白了这些,清竹对着清璇,那真是比对杨桓更加殷勤。 清璇想了想,说道:“丞相还在太太哪里呢,一会就该回来了。” 一会之后,杨桓确实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一脸的怒容,他一进来,屋里的下人就知道这位爷不高兴了。 而根据清竹的直觉,他准确地判断,应该是清璇惹的。 然而清璇并没有这个自觉,她还偏头对杨桓说道:“你总算回来了,终于能开饭了,我都饿死了。” 吃!就知道吃!我看你是想气死本相!居心叵测! 可到底是舍不得这丫头饿着,杨桓无力地挥手,示意下人们上菜,席间看清璇吃的香,杨桓冷哼:“你倒是孝顺,知道让苏敏过来照顾母亲。” 本相都这么暗示你了,你还不知道自哪里做错了么? 清璇却咽下一口饭,说道:“其实也没什么,虽然太太害过我,却到底是因为心疼你,说到底当初那事我还有些理亏,便不想计较了。再说苏敏同太太熟悉,她来照顾,肯定比我做的好。” 杨桓有种气撒不出来的感觉。 人家说的都在理呢,不计前嫌替你母亲考虑,是不是还要谢谢她顾全大局? 那苏敏呢?她真的不在乎苏敏住在丞相府么? “苏敏妹妹来,你也不介意?” 他用了点小心思,故意说的很亲昵的样子。 可这些话对清璇的吸引力还不如桌上的一盘紫菜汤,她兴致勃勃地给自己盛了一碗,随口说道:“何必管她?我不惹她,她有什么理由欺负到我头上?” “啪” 杨桓将手中的筷子重重放在桌上,清璇被吓了一跳,手一抖,紫菜汤便洒在了桌上,她皱着清秀的眉头问道:“怎么了,你看这汤都洒了!” 杨桓便想指着清璇的鼻子说: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你自己做的混账事,自己心里没个数吗? 想了想,觉得后果可能很严重,没敢。 “……无事,今日这菜实在不合口味。” 第22节 清璇不管他了,接着吃。 杨桓觉得自己不能再坐在这里了,他怕自己忍不住,会把清璇拽起来问道:“本相难道还不如一盆汤重要么!” 不,不行,要忍住。 清璇现在好不容易不像之前那么排斥自己了,现在这个阶段,艰难是艰难,但一定不能对清璇发火。 不然,两人只会越来越远的。 他终于起身,深深呼吸,走了出去。临走之前,不忘嘱咐下人:“你去和母亲说,要是苏敏郡主来了之后,不许靠近碧松院半步,否则,按他们郡王府的家规处置!” ** 母亲生了重病,杨桓自然向朝廷告假几日,在家好生照顾母亲。 人处在高位就有一些不好,那就是无论你是什么举动,都能让旁人生出一些旁的心思出来。 比如小皇帝,此刻就坐立不安的。 因为他想到了三年前,杨桓五马分尸了他长姐之后,也是天天不上朝的。 此事给小皇帝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在他的印象中,丞相不上朝,等于看他不顺眼,等于风暴即将来袭。 这三年来一直是这样战战兢兢的日子,而小皇帝过够了这样的生活。 “欺人太甚!朕乃天子,竟要日日看丞相的脸色!” 御书房内,苏炎怒而甩笔,吓的边上的阁老慌忙跪地,连声说道:“陛下,话不能乱说,不能乱说啊。若是隔墙有耳……” 阁老话没说完,但苏炎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是啊,若是丞相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心思,那自己的下场,绝不会比长姐好上多少…… 小皇帝无力地瘫在龙椅上,喃喃道: “朕有什么办法,朕对不起先祖……” 阁老是苏炎的开蒙老师,加上先帝去的早,他几乎将苏炎视为自己的亲子,此时看小皇帝这幅颓丧模样,他也心疼,便劝道:“陛下何必亲力亲为对抗丞相,须知借力打力才是上策。” 苏炎的眼睛瞬间有了光彩,他连忙上前扶起了阁老,神采奕奕地问道:“老师的意思是?” 阁老一笑,便说道: “天线兵权三分,陛下一分,丞相一分,还有一分……” “是镇南王府!” 小皇帝高兴极了,在御书房内走来走去。说道:“镇南王是异姓王,世代忠于朝廷,镇守南疆。若是召他们归京,必能制衡丞相,如此一来,朕便不用日日看杨桓的脸色!” “陛下聪慧!” 苏炎却等不及,立刻亲誊圣旨,他说道:“朕这就下旨,召镇南王入京!” 第33章 镇南 杨桓始终担心苏敏与母亲再对清璇起了什么心思,便让蓝锦日日守在她们身边,夜间便招来蓝锦,询问白日里母亲与苏敏都说了什么,觉得无什么大碍,便放她回去。 陈生又被指到了清璇身边,这次杨桓特意叮嘱道:“寸步不离!再出现上次的事,本相要你的小命!” 看陈生脸上浮动这不服气,杨桓冷笑,心说我还治不了你了,当即便说:“清璇出事,你赔命,蓝锦连坐。你自己看着办。” 这话一说,陈生立刻傻了脸,直直盯着杨桓,脸上有惊愕,有惶恐,有不解,甚至浮现了一层可疑的羞涩。 杨桓便一笑,十分潇洒地拂袖出门而去,徒留陈生一个人于原地,惶恐不已,不知想些什么。 躲在暗处的清璇看的都愣了,心说这两人之间,气氛不太对啊。 看陈生这羞涩的模样,也不知杨桓说了什么。总之陈生对杨桓不该是这个表情就对了。 啧,怎么看着那么像奸情啊。 清璇便暗搓搓地想着,杨桓这三年来没有找过别的女人,难道是因为……他喜欢的,是男人吗! 这个想法令清璇惊悚。 于是杨桓便十分奇怪的发现,这两日清璇看自己的眼神,怎么怪怪的,怎么就那么让人瘆得慌…… ** 苏敏被杨桓拒之门外了一阵子,再来丞相府,似乎安分了许多。 其实她从前在丞相府,也是一直安安分分的。每日陪着杨夫人,从不惹事端。见了杨桓,也是规规矩矩地问一声好。 之前她冲动,帮着杨夫人整治清璇,也是因为清璇的到来,触动了她心底的那根神经,她害怕清璇回威胁到她的位置。 被杨桓惩戒过后,她冷静了不少。再次回到丞相府,又是一个端庄的郡主。 可杨夫人毕竟上了年纪,几十年的阅历,眼光多毒辣。她一边喝药,一边拍着苏敏的手,笑道:“心里难过了?觉得没希望了?” 苏敏微愣,飞快地回头看看,发觉蓝锦不在,这才松了口气。 “你怕她做什么?桓儿把对牌账本都给了她,她还有时间天天在这里站着不成?” 苏敏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了小桌上,叹道:“我见丞相似乎宠那丫头宠得紧,我有些时候便想,若是丞相纳了她,也未尝不好……” “哼,那丫头想进我杨家的门,根本不可能!” 老夫人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说起话来却底气十足,她冷哼道:“当年老爷便是纳了这么个妖精,弄得我丞相府出了多少事端!桓儿身边的女子,必须温柔贤惠,怎能像她一样,刁蛮任性,还没几天呢,就哄得桓儿跳水!” 苏敏便又低头,一句话也不说。 她其实打心底里,是一边仰慕杨桓,一边又惧怕着他。 这样风华隽朗的男子,如何能不让人心向往之。可他的手腕,却也不是一般的强硬。三年前长公主害了清璇,那个惨烈的下场贵族圈里何人不知? 她见杨桓生了气,便人前人后都不敢唤他“桓哥哥”了,只能规规矩矩地道一声“丞相”。 “你这丫头,贤惠是贤惠,就是太木讷了些!” 杨夫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费力抬起手敲了敲苏敏的脑袋,气道:“上次那事,实在是我们太急了。没个由头便将那丫头买了出去。” 苏敏便睁大眼睛看着杨夫人,劝道:“夫人,其实清璇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懂什么!”杨夫人又想起了丈夫那个妖媚的小妾,新仇旧恨便统统涌了上来,她怒道:“这样的女子惯会察言观色,揣度人心!你看看她,把桓儿吃的死死的,如今桓儿居然为了她,不让我管家了!若不是我跌了一跤,恐怕你也来不了了!” 苏敏又低头不语,虽说她站在杨夫人这边,可心里却心虚的紧。 就凭她们当初对清璇做的那些事,杨桓这样的处罚算是看在情面上了,三年前长公主死的,难道还不够惨吗? 苏敏隐隐觉得,若是她们再打清璇什么主意,杨桓恐怕真的什么都不顾及了。 杨夫人好像看破了苏敏的心思一般,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敏儿,你年纪小,难免胆子小些。你放心,这次咱们的事一旦成了,伯母向你保证,你会顺顺利利地成为丞相府的女主人的。” ** 白昼的时间一日日的增长,转眼便到了夏天,树上的蝉鸣一声一声的,清璇听的烦,便使唤紫珠和白玉去把那些知了给粘掉。 杨桓还没回来,清璇便有些无聊。 清璇如今孩子心性,待不住了,便拉着紫珠白玉在丞相府里逛着玩。清璇走在后花园的莲湖上,一蹦一跳的,从白玉手里拿些鱼食撒入湖中,看一尾一尾的锦鲤争相夺食,乐不可支。 正在这时,清璇看见湖面的倒影上,影影绰绰的多了一抹影子。 清璇疑惑,抬头一看,竟是苏敏。她穿着一身的青色,看起来倒是温婉。只是她眉宇间有些慌乱,不知何故。 清璇暗想,难道是杨桓上次惩罚与她,她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见了自己便紧张了? 想想又觉得不对,若是这样,她也犯不着特地拐到莲湖上和自己打招呼,远远地避开不就好了? 清璇歪着脑袋打量苏敏,便看见苏敏挽唇一笑,说道:“上次的事,都是我不好,误会了妹妹,还请妹妹不要和姐姐一般见识才好。” 清璇略略点头,原来是这样,是她害怕自己不答应原谅她,所以紧张吗? 她便随意说道:“你不必放在心上,我都差点忘记这件事了,你往后也不必叫我妹妹,说我名字便好。” 这姐姐妹妹一通乱叫的,总觉得两人都是杨桓的后宅,啧啧,想着就起鸡皮疙瘩。 苏敏果然改了称呼,一脸的诚恳: “那清璇妹妹既已经原谅了我,能否让我去你屋里喝杯茶呢?如此一来,误会消除了,我心里的愧疚之感也能少些。” 清璇微微偏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 苏敏便被清璇看的心里一紧,好似被清璇看破了心中的想法似的。 倒是紫珠脾气火爆,出口就带刺: “郡主这话说的实在是巧,偏生我们姑娘侍候丞相,就住在碧松院,也不晓得丞相愿不愿意你进来。郡主那些事情做了便做了,到头来又要我们姑娘原谅你,让你愧疚少些,是什么道理!” 苏敏的脸上便立刻显出一抹浓重的紧张之色,似乎是很害怕清璇会拒绝她这个要求似的,她连忙说道:“清璇妹妹,我……我是真心道歉的,我知道错了,妹妹你看……” 看苏敏这模样,清璇倒乐了,她玩心上来,倒还真想看看苏敏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便仰起小脑袋,笑道: “可以啊,你跟我来吧。” ** 墨云低垂,风起云涌。南疆的天气仿佛因为一封带了火漆的信而异动了起来。 京城的信使将皇帝的亲笔密信交给了镇南王,详细地复述了皇帝殷切的嘱托,镇南王却面色沉沉,有些犹疑。 大雨倾盆,屋外光影晦暗,乌云仿佛遮挡了一切的光亮。镇南王应付了信使两句,便心事重重地向书房走去。 回廊漫漫,骤雨落于两侧的花木,噼啪作响。 这雨来的极大,小厮在前面提着灯笼,镇南王叹气,问道:“世子可在?” “回王爷话,世子今天一直在书房里,未曾出来过呢。” 镇南王便点点头,加快了步伐,狂风吹的他广袖翻涌,飘来的雨滴沾湿了他的衣角,他也毫不在意。 直到到了书房,他推开门,看见了门里的那个少年。 世子正临窗观雨,他一身玄色,如墨的长发不过用一根金簪别住,如墨的长发便这样垂在身后。 他就那样站着,却仿佛与窗外无边的墨色融为一体似的。 镇南王见了他,居然还有些拘束,他轻咳一声,才说道:“京城里来信了,皇帝召我们进京,说是要制衡杨桓。” 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世子的回应,正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回答之时,却看见他微微地转身,露出了侧颜,那剑眉入鬓,眸若星灿,嘴角勾起的一抹似笑非笑,令人不寒而栗:“那父亲,是想去还是不想去呢?” 第23节 第34章 入v三合一 窗外风起云涌, 晦暗不明。而世子立于窗边, 一身的墨色,仿佛与窗外无边的暗色融为一体。 镇南王又是一声轻咳, 莫名地就不敢看他如炬的眼神。他微微垂首, 说道:“其实我也并不想去掺和那些事情,我们在南疆, 韬光养晦,按原来的计划, 不知有多好。这要是去了京城……” 镇南王欲言又止, 面色纠结。 窗外疾风呼啸,世子的黑发被吹的扬起,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扣着窗户的边缘,轻缓地将它合上。 “父亲何必畏畏缩缩, ”少年声色低沉,当他缓缓走近镇南王时,男人明显感受到了强大的压迫感,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少年勾唇一笑, 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一般, 止住了脚步。 “我镇南王府在南疆韬光养晦了将近十年, 为何不可回京城?京城的水还不够浑,我们去搅一搅, 不就可以摸鱼了?” 少年的深邃的眼里藏着一副傲气, 眉锋的一角暗含着无尽的威压。 镇南王的额头已经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冷汗。 这样的场景, 若是再寻常的人家,定然是反常的。可在镇南王府,那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王府上下有个公开的秘密,那就是镇南王似乎有些“惧怕”自己的儿子。每次做什么决定,最后必定是世子拍板。若是有些丫鬟小厮运气不好,路过书房时,还能听见世子训斥镇南王的声响。 只是外人不知的是,这秘密之中,还有更深的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深深的埋在镇南王,世子,和镇南王妃心里。并时时刻刻压迫着他们,提醒着他们自己的身份。 镇南王缓了口气,又说道:“那……尽快进京吗?” 世子便微微垂了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了一小片阴影,他薄唇轻启,淡声说道:“尽快吧,一别经年,我倒是很想念京城了。” 镇南王见他又转了过去,背对着自己,便知道他生了倦意。他便悄悄退了出去,顺道轻轻带上了门。 仿佛难以抑制心头的翻涌一般,少年复又推开了窗子,任凉风携雨拍在自己苍白的面上,他喃喃道:“清璇,我要是没算错的话,你应该也十二岁了?” 少年的下巴的线条原本如刀削一般,俊气中带着一丝狠厉。可提到清璇的名字时,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的温柔,他淡笑着说:“三年前我远在南疆,费力好大功夫把杨桓骗了过来,本以为此事能成,谁知道苏玉琳那蠢货加害于你,我不得不改变计划,放了杨桓回去救你。” 少年又轻轻叹气,恍惚间想起三年前也是这样的瓢泼大雨,他的探子冒雨报信,说长公主带了禁军围住了尚书府,他便心知不好,让杨桓带兵回去。 “可惜最终也没能救你回来,可见杨桓那厮根本就是个草包。”少年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浅尝辄止:“我给了西南巫族一半的兵马权,总算说动了他们的祭司给你做法,让你又活了过来,清璇,你说我容易么?” 少年又是浅笑:“罢了,你也未必领情。不过你相信我,这回我进京,是肯定要将你接回来的。杨桓护不了你,我才能护你一世周全。” ** 清璇不知自己被远在南疆的世子惦记着,她现在玩心大起,只想知道苏敏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随着苏敏越来越靠近碧松院,她也越来越紧张。这样热的天,她的指尖竟然还有些发颤。 清璇便默默摇摇头,心说就你这心理素质还打别人主意呢,你看看你堂姐,三年前带着禁军抄我家的时候,那叫一个威风。要不是她命不好,染病死了,哪还有你什么事。 走到碧松院大门前,苏敏忽然站定了。她面色纠结,内心似乎挣扎得激烈。清璇便又侧着脑袋打量着她,却见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咬着唇说道:“清璇妹妹,我忽然想起来下午还要伺候夫人喝药,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这就回去。” 她脚步匆匆,就想往回走,可她身后那个丫鬟却不动声色地拉着了她,笑道:“郡主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夫人下午的药,不都是蓝锦姐姐伺候么?您能与清璇小姐和和气气的,夫人不知有多开心呢。” 这样炎热的天,苏敏的小脸“刷”的就白了。 这个丫鬟是夫人派来的,她竟然威胁她!她特意咬着“夫人”这两个字,就是在暗示,夫人的意思永远不能违背! 清璇还怕事不够乱,竟还抱着手臂,有些不耐烦:“那你到底是来还是不来呢?” “清璇妹妹说笑了,既然都倒了门口,那还是进去吧。” 苏敏一脸强笑,脚步却是颤的。 走到了这一步,夫人还在背后盯着。若是半道回去,夫人必定勃然大怒,若是舍弃了自己,那丞相府便当真和自己没有半分关系了。 可若是事成了…… 苏敏深深吸一口气,其实无论怎样,都已经不能回头了啊。 苏敏跟着清璇走进了碧松院。碧松院本是杨桓的院子,苏敏到底是女儿家,清璇想了想,便将她领到了自己的卧房。 苏敏环顾四周,才发现清璇当真是极为受宠的。 一路走来,碧松院里的摆设大多简谱,唯有清璇的这一间小屋,摆满了可口的零嘴,玩具,杂书等等。房间内一改清淡的风格,全是精致华丽的物什,那上好的和田玉,不过也只是放在桌边,给清璇当把玩的东西罢了。 原先便晓得清璇受宠,但踏入了这小屋,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清璇竟已经受宠道这个地步了。 偏生这个祖宗还没有半点受宠的自觉。她招呼了苏敏进来,还抱怨道:“这屋子到底是小了些,进来的人多了,便挤得慌。” 跟着苏敏进来的丫鬟便默默擦掉了额头的冷汗,心说你这还嫌弃屋子小?你晓不晓得,很多大丫鬟也只是和其他的丫鬟挤一间屋子?像你这样独住一间屋子,还有丫头伺候你,已经是京城少有啊! 苏敏孤注一掷,反而不如之前那样紧张了。和清璇聊的甚是好。清璇心眼子多,便看见跟着苏敏进来的那个丫鬟,眼睛便有点不老实,东看西看的,眼睛珠子滴溜乱转,不知道盘算什么。 清璇轻轻一笑,便也不理会她了。 管她盘算什么呢,出什么幺蛾子,让杨桓来收拾啊。他是杨家家主,他不管,谁管? 我嘛,负责吃零嘴看戏好了。嗯,要是杨桓管的漂亮,那就……夸夸他好了。 ** 事情正如清璇所想,杨换正在火速赶来处理烂摊子的路上。 首先发现不对的是陈生,作为清璇的影卫,他时时刻刻盯着清璇身边的人。一看见苏敏接近,他立刻警觉起来,再一看见清璇“糊里糊涂”地领着苏敏进碧松院,吓的立刻就去找杨桓了。 若是保护不好,惩罚自己就算了,要是连坐了蓝锦…… 一想到蓝锦,他跑的速度简直是脚下踩了风火轮一般。他一看到从御书房出来的杨桓,便立刻紧紧抓着了他,紧张地说道:“丞相!苏敏郡主带着人进了碧松院了!” 杨桓是惊弓之鸟,一听苏敏带人进了碧松院,立刻怒从心起,对陈生怒道:“我不是让你好好看着她么?为何苏敏还能闯进碧松院!” 陈生慌忙解释:“大人,清璇小姐和郡主说了什么,属下也听不清,但郡主……” 陈生怎么解释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杨桓已经撇下他,策马而去,直奔丞相府。他一进府,便来势汹汹,什么也不说,径直向碧松院走去! 杨桓怒意滔天。 苏敏,你们苏家的女子可真是相似。三年前你堂姐带了禁军抄了沈家,怎么,今天你要趁我不备,带着你收拾清璇么? 你脖子是痒痒了么? 就在他颇有气势地跨进碧松院的大门时,却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道清脆的笑声,杨桓眉头一皱,心说怎会有笑声? 总不会是苏敏折磨清璇,得意地笑了出来吧? 杨桓决定一探究竟,他两三步冲进了清璇的小屋,却惊见苏敏和清璇二人围着小圆桌,清璇乐呵地吃着他特意准备的零嘴,苏敏在一边讲笑话。 “……清璇妹妹,你说她傻不傻……” 清璇一边吃一边笑:“……真是有意思……” 杨桓彻底傻眼了。 清璇不是在水深火热之中吗?清璇不该是楚楚可怜地等着自己的搭救吗?苏敏不是带了一帮人冲了进来吗? 怎么现在两人气氛甚是欢快,仿佛亲姐妹似的。 这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啊! 正巧清璇一抬头,看见杵在门口的杨丞相,她便摆摆手,说道:“前些日子你给我的蜜枣呢?怎么没了,我还想吃呢。” 杨桓认命地转身,去房里给她拿了两罐蜜枣。 得,别说什么英雄救美了,还不是被小祖宗给使唤来,使唤去的。 于是陈生赶过来的时候,面对的便是丞相的一副臭脸:“你办的一手的好差事啊,你不是说苏敏带了人冲进来了么?害的本相担心了一路!” 陈生很实诚地眨眨眼,伸出手指,指着那边说:“丞相,那不就是苏敏郡主带来的人么?” 杨桓便回头,不看不要紧,一看便怒从心起,上去给赏了陈生一个脑瓜崩:“一个丫鬟罢了!你下次说话再说不清楚,本相就罚你去私塾读一年,考不上举人别回我丞相府!” 不过杨桓既然回来了,脸色还这么不好,苏敏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不过说了两句,便匆匆离开了。 这个时候清璇才注意到,杨桓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对。 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似乎有些郁闷,有些生气。 清璇便好奇了,还有什么能让杨桓生气?她慢慢蹭了过去,戳了他一下,问道:“你怎么了啊?” 杨桓心里这才微微舒坦了些。 小坏蛋,你可算是有些良心,还知道过来问问本相。要不是因为你,本相能这么郁闷么? 算了,本相还能和你这个丫头一般见识?啧。 但说起来,确实有一件事比较头疼,那就是镇南王一家要进京这事。 若说别的亲王进京,倒也不值得杨桓放在心上,关键这镇南王……他家的世子,对清璇很执着啊。 这位世子让杨桓产生了危机感,他要提前给他上个眼药。 “你有所不知,最近镇南王一家要进京,我在为此事头疼。” 清璇在记忆里搜索一番,果然想起了一个男孩,他比杨桓年龄小些,却好像更成熟似的。他站在那里,一身的玄衣,不声不响的,却无端地让人觉得害怕。 九年前镇南王一家还没有去南疆的时候,清璇还是个小丫头,之前也是很怕他的,但是后来玩的熟了,发现这男孩也就看着吓人嘛,其实还是很温柔的。 只是她一直不知道,世子的这份温柔,从来没有对别人展示过。 “他们进京了,又怎么样?” “我在南疆的探子发来的消息,说是镇南王百里安有异心,镇南王世子百里策,擅自给了西南巫族一半的兵马权。镇南王一家,实在是不简单。” 杨桓这么说着,清璇却想起了九年前的那个雪夜。小小的百里策翻墙进了尚书府,对着清璇说道:“清璇,陛下疑心我爹爹通敌叛国,将我们一家流放去了南疆。不过你放心,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你要等我啊。” 九年过去了,他们终于要回来了啊。 “我说话呢,你听见没?” 杨桓见清璇心不在焉,便猜到她肯定偷偷想那坏小子了,心里的醋缸一翻,他伸手就去拧清璇的脸蛋:“你听见没,我说镇南王一家心怀鬼胎呢。” “知道了知道了。”清璇连忙拍走了这只胡作非为的手,气道:“你们朝堂上的事,你们男人操心不就好了。” 杨桓这才收了手,到底是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总之我告诉你,他们一家可不像你看见的那么简单。锦衣卫都对他们家插不进手,可见镇南王一家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簪缨世家。” ** 夜风悠长,缓缓拂在清璇的脸上。这样炎热的天气,也只有晚上能凉快一些。 清璇在想镇南王的事情。 镇南王是本朝仅有的几个异姓王之一。封王以来,镇南王深谙树大招风的道理,便一直低调谨慎,从不公开发表政见。 九年之前,先帝还没驾崩呢。 第24节 先帝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一封信,便怀疑镇南王通敌,可苦于没有证据,加之镇南王在朝中还颇有些势力,便只能发配其去南疆。 自镇南王走后,这朝廷里才出现了杨桓一家独大的局势。 当今的圣上苏炎,这次招了镇南王回来,是针对杨桓吗? 越想越头疼,清璇越发觉得,杨桓这丞相的活自己还真干不来,天天操心这些,还不要把自己烦死? 算了,管皇帝什么打算呢,天塌下来,不还有杨桓顶着么? 眼睛一闭,清璇便就这么睡了过去。 ** 杨桓在荣恩堂伺候母亲服药。 这药汁极为浓稠,杨桓搅动着药匙,便能闻见浓浓的苦味,他皱着眉,说道:“这药委实苦了些,母亲,儿子准备了蜜饯,是胡广总督送来的,您待会尝尝。” 杨母便笑说:“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哪里就吃不得苦药了?你这是把娘当孩子了。” 这么一说,杨桓便想起来喂清璇喝药的场景来了。 不过是一碗药罢了,清璇咽下一口,整个小脸都皱了起来,看他的眼神不知有多嫌弃,说什么也不肯再喝第二口。 杨桓心说,自己果然是照顾清璇时间久了,竟变得比原先细腻了许多。 杨桓一想到清璇,嘴角便微微勾起,一副心情极好的模样,杨母便在这时候说:“桓儿,你的事娘考虑了许久,觉得既然你那样喜欢你带回来的那个丫头,娘便准了你们在一起也无妨。” 杨桓微讶,便笑道:“母亲能这样想,儿子自是欣喜的。” 杨母又说:“娘是这样想的,敏儿性子好,就算清璇丫头骄纵些,她也不会计较,如此一来,便不会耽误你为官。可妾室毕竟是妾室,你以后可不能因她冷落了敏儿。” 杨桓的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他放下药碗,很认真地同他母亲说道:“娘,儿子甚喜清璇,是绝不让她为妾的。” 杨夫人看着自己儿子这执着的眼神,倒是没有半分的意外。 儿子对这丫头用情至深,她身为过来人,自然是早就看的清清楚楚的。儿子这样的人,为了她跳水,顶撞自己,开罪郡王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在今天也并不是真的要说这件事。杨夫人便笑而不语,和杨桓说了些别的。 夜色越来越深,有下人在房里添了一柄三盏的烛火。杨桓正欲起身离去,却听见身后“咚”的一声。 杨桓连忙回头一看,便看见母亲面色惨白,口吐鲜血。血染红了浅色的被褥,远远看去,触目惊心。杨母面色痛苦,挣扎之下,枕着的枕头便落到了底下,这才让杨桓听到了那声声响。 杨桓惊慌不已,赶忙上前扶住了母亲,对外高呼:“来人,叫大夫!去太医院请太医来!” ** 老夫人昏倒了,这可不是小事,下人们举着灯笼在府里跑着,领头的还不停喊着:“快,快一点,去请王太医……” 于是清璇睡到一半被吵醒了。 今日清璇疲乏,便睡得早了些,她睡前还在心里念叨:“杨桓,你今天回来要是敢吵醒我,你试试看!” 所以她被弄醒的时候,格外的暴躁: “紫珠!外面什么事情,吵死了!” 她抱着被子等了一会,便听见紫珠“哒哒”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小姐,好像是荣恩堂的老夫人出了事,下人们忙着去请太医呢。” 清璇便皱了眉头:“老夫人?老夫人出了何事?” 紫珠便说:“奴婢也不晓得,只知道老夫人出了挺大的事,好像都呕了血。” “原来是这样”,清璇微微偏着脑袋,又问道:“那杨桓也在哪里了?他还未曾回来吧?” “是,丞相一直在荣恩堂哪里照顾呢。” 紫珠犹豫了半晌,有试探地开口,她小心说道:“小姐,老夫人出事,咱们要不要去看看,丞相都在哪里呢。” 清璇细细想了半天,仰起了脑袋,对着紫珠说道:“我们为何要去?杨桓在哪里,因为那是他生母,他照顾他母亲,天经地义。可是我们去了,岂不是不伦不类?老夫人又不喜欢我,没准还以为我们去膈应她,说不得又要呕一口血出来。” 紫珠一笑,却又忧心忡忡地说道: “小姐,您可真不为自己操心!你看人家苏敏郡主,一听说老夫人出了事,巴巴就赶去了,您可倒好,待在碧松院。要是您去了,丞相不知有多开心呢。” 紫珠和白玉一开始还为清璇鸣不平,觉得杨桓强迫于清璇,一看便不是正人君子。但后来发现,杨桓待清璇是真心的好,便也就觉得,小姐跟了丞相,似乎也不错。 紫珠便又患得患失,生怕杨桓哪天厌弃了清璇,这才提醒清璇去看看老夫人,顺便在杨桓面前晃一晃,晃出一点好感出来。 清璇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笑说:“算了,我要是真去了,说不定杨桓还疑心我存了什么歪心思呢。那可不是惊喜了,那生生要变成惊吓了。” ** 杨桓这边,虽说谈不上惊吓,可确实也不好受。 老夫人倒是不呕血了,只是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连说话也困难。她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杨桓看着,便觉得心中刺痛。 苏敏和苏煜早就赶来了,坐在边上。 苏敏一个劲地抹眼泪,苏煜也不复平时玩世不恭的模样,他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时揪着大夫的衣领,问上一句:“老夫人如何了?” 众人的心都揪着,一直等到了太医院院首匆匆提着药箱赶过来。 大家这才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簇拥着王太医到了老夫人床前。太医问了几句病情,便摆好了迎枕,专心为老夫人号脉。 一时间屋里静悄悄的,没人敢发出半点声音打扰了太医把脉。唯有窗外夏虫传来间断的鸣叫,一声一声。 半晌后老太医终于收了手,杨桓连忙问道:“王太医,老夫人这病……” 太医用拇指与食指轻抚自己的胡须,皱着眉,沉声说道:“丞相,老朽观夫人脉象,与常人无异。若是正常,老夫人应当无碍才对……” 杨桓便盯着王太医,问道:“除了前些日跌了一跤,老夫人动弹有些不方便以外,的确没什么旁的事。只是今日下午,老夫人呕血一事,的确有些蹊跷。” 王太医有些不放心,又重新号了脉。这才恭恭敬敬对着杨桓说道:“丞相,老朽行医多年,见过无数病患,可老夫人今日的脉象,的确与常人无异,可老夫人今日无端呕血……老朽总觉得,今日这事,有些像南疆的巫蛊。” 巫蛊!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南疆的巫蛊,可是本朝的禁忌,巫蛊至毒至恶,寻常人若是碰了巫蛊,按照律法,那可是要砍头的。 可是,又是谁这么大胆,敢在丞相府里谋害丞相的母亲? 杨桓面色凝重,对王太医说道: “太医可有什么房子能缓解老夫人病情的?我见母亲卧床痛苦,实不忍心。” 王太医连连摆手,说道:“丞相,术业有专攻,老朽只能治寻常的病症,若是碰上巫蛊,老朽便束手无策。可丞相若是急,老朽可推荐一奇人。” 杨桓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丞相,这奇人祖上是南疆的,对巫蛊有些了解,丞相何不请他来为老夫人看看?” 他特意说明这人祖上是南疆的,南疆是巫蛊的故乡。朝廷的律法禁止寻常人养巫蛊,可若是南疆的人,律法便宽容的不去管他们。 丞相请人,这人自然很快便被带来了。 来人是个姑娘,高眉深目,短袖长裤,一看便不是中原人。她的手臂上带了许多的银手环,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这姑娘叫娅莉,为人性僻,面上没什么表情。进来之后,只是粗粗问了一句:“就是这个老夫人么?” 待杨桓说完“正是”之后,便径直走过去,对着老夫人吐出来的血看了半天,忽然说道:“下蛊的人,应该是个属兔的。” 仿佛是能看见身后那群人惊疑的神情似的,娅莉又慢悠悠地说道:“这蛊并不多么阴寒,其中的蛊虫也甚是温顺,我方才又用老太太的生辰八字测了一下,下蛊的人,定是属兔的无疑了,估计还是个姑娘。啊,我看着下蛊的手法,似乎不怎么高明,啧,估计学习蛊术没多久吧?怕是个年纪小的。” 这些话一说出来,现场的气氛便有些微妙了。 众人面上不显,可心底里却暗暗盘算起来了。这府里谁是属兔的,谁又是年纪小的?最关键的是,究竟是谁和老夫人有深仇大恨,非要用这种歹毒的法子谋害老夫人? 杨桓的眉头越蹙越深,别人怕还不晓得,可他却是清楚的,这个娅莉说的,分明是…… 果然,身后那些下人之间,不知是谁嘴碎,小声说了一句:“……我怎么隐约记得,丞相带回来的大哥姑娘是属兔的……” “就是呢,我前些日子还听到碧松院的紫珠要给那丫头做个兔子玉佩,说是辟邪……” “……我听说前些日子老太太还发卖了一个姑娘呢……” …… 一时间,四下里皆是“嗡嗡”的议论声,虽不敢明说,可话里话外都含沙射影说着清璇,杨桓哪里忍得住,怒视,喝道:“闭嘴!此处哪里有你们说话的份!” 细碎的叨叨声这才戛然而止,娅莉还是没什么表情,仿佛对丞相府后宅的龌龊事漠不关心似的,她淡淡说道:“丞相,若要救老太太的命,可是要把下蛊的人先揪出来的,没有下蛊人的血做引子,老太太可治不好了。” 老太太听了,更是慌了,躺在床上,呼哧呼哧地,急的说不出来话。苏敏急急走去,蹲在老太太床边,一手给老太太顺着气,她转过头,面带哀求地看着杨桓,说道:“丞相,老太太要紧,还是赶紧在府里找找附和条件的人吧。不管能不能找到,试一试总归是好的。” 杨桓心中亦是焦急,可又隐约的觉得,此事莫名其妙的牵扯了清璇,怕是有些蹊跷。可当下这么多人看着,杨桓不得不说了句:“令府里所有属兔的女子统统到荣恩堂来!” ** 清璇被吵醒之后,心里便有点乱乱的,总觉得府里这气氛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索性也不打算继续睡了,便窝在床上,拿了一本话本子看着。 府里的人都凑到了荣恩堂附近关注老太太的事去了,清璇的碧松院里便安静的很。有时夜风吹过,还有些寒凉。 就在清璇快要将这本话本子看完的时候,几个丫鬟小厮冲进了碧松院。 他们走的步子极大,仿佛怕谁趁乱跑了一样。为首大丫鬟是老太太身边的,一进院子,便对迎上来的白玉说道;“我们老太太身子有恙,丞相大人叫你们院的清璇去荣恩堂。” 白玉心思缜密,一眼便看出了气氛的不对。 前些日子,自家小姐因着丞相的偏宠,虽说老太太不喜小姐,但荣恩堂的下人见了小姐,无不客客气气的,哪里有今天这样跋扈? 再说,这哪里是请人的架势?一次来了十几个人,分明是提审犯人的模样! 白玉便不平,说道:“当真是丞相叫人去的?” 那大丫鬟嗤笑一声:“怎么,还要丞相亲自来接人不成?真当自己是个大家小姐了?老太太哪里耽误了,是你们担当的起的么?” 外面的动静大了,便惊动了清璇。她放下看地津津有味的话本子,走到了门口,抱着臂问道:“出了什么事了,吵吵嚷嚷的。” 大丫鬟看见清璇出来了,倒是送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总算她没提前跑了。 她便说道:“老太太那头出了点事,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白玉气的跳脚;“这分明就是欺负人!那么多人在荣恩堂,为什么偏要我们去,谁知道去了会怎样?” 清璇到底是淡定一点,她粗粗打量了那丫鬟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了一句:“那你等我一会,我换了衣裳就来。” ** 清璇是睡了一觉刚醒,头发便松散着。白玉只好为她重新梳,她心里犹不平,念叨着:“老太太也真是,为何非点了名要我们去?丞相就在荣恩堂,为何不能劝一劝?” 清璇半垂了眼,说道:“老太太点了名,难道我还能不去不成?我估摸着,这事估计还挺大,恐怕是杨桓在哪里都已经劝不住了。” 白玉梳头的手一顿,紧张问道:“这样严重了么?已经到了丞相都拦不住的地步了么?那小姐,您还要去么……” 第25节 白玉这期期艾艾的模样逗笑了清璇,她展颜一笑:“为何不去?一来老太太的话我怎么也推不掉,二来么……杨桓不是说会护好我的么?你放心吧,就算有人挖了坑给我跳,也不会真正伤害到我的,这一点我还是相信他的。”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遇到这样艰难的时刻,想起杨桓,竟然觉得很安心。仿佛只要他在身边,便不会有人伤害到自己一样。可真是奇怪。 白玉便不语,接着为清璇收拾,却听见清璇忽然说道:“啊,白玉,我想起来了,我怎么记得今天苏敏郡主有点反常?杨桓不是经常说么,事出反常必有妖,待会你随我去荣恩堂,你便让紫珠和陈生在这屋子里搜一搜,看看她两可丢了什么东西放这里。” 清璇隐隐觉得,今晚的事恐怕和苏敏有那么点联系。、** 到了荣恩堂,清璇才晓得这事闹的有多大。 丞相府里有头有脸的人都聚在了这里,她一进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清璇心里便有些不舒服,像是被集体行了注目礼一样。 杨桓面上也不好看,他一见清璇来了,便大步向她走来,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小声说道:“无事的,放心,有我在。” 简单的几个字,却给了清璇极大的安慰。像是一直悬着的心忽然有了着落一样。真好,背后还有杨桓这最后一道防线。 一时间面对众人犀利的目光,清璇竟也能真正的心如止水,而非故作镇静了。 娅莉看着门外进来个娇俏的姑娘,衣着杭缎,腰间玉饰,便晓得这尊贵的小人儿是方才杨桓护得紧的那位,便勾着唇浅笑,对清璇说道:“想来就是你了,你刚来,我和你说说。你们家老太太不知被谁下了蛊,我方才瞧着,下蛊的人估计是个属兔的。你没来之前,你们府里那些属兔的我都验了血,统统不是,就剩你未曾验过了。” 清璇便知道了,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她侧首看了看边上的人,果然看见那些姑娘的手上,被划了一道口子,有的血还未完全止住,“滴答”一声落在了地上,染红了名贵的波斯地毯。 杨桓还担心,又悄悄对清璇说道: “阿璇,无事的,不过是一两滴血罢了,别害怕。” 娅莉听了便笑说:“姑娘放心,我刀法快,不会很疼的。” 清璇只好依言伸出了葱白的手指,娅莉摸出了她锋利的小银刀,在清璇手指上一划,让清璇滴下的那滴鲜血落在了老夫人早就划了一个口子的手臂上。 众人的目光统统放在了老太太的手臂上。 只见那滴鲜血落在了老太太伤口的边缘,顺着肌肤的纹路缓缓流淌,看起来并无什么异常,可不多时,众人惊奇地发现,老太太的伤口里,竟然钻出了一只白色的东西! 这团白色还在缓缓的蠕动,娅莉惊喜极了,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根树枝来,这树枝的香味极其独特,那团白色一察觉树枝的靠近,便加快了挣扎的速度,不消片刻,竟完完整整的挣扎了出来! 而大家这才看清,这原来是条拇指大小的白色蠕虫,娅莉小心地将它收到了罐子里,释怀地笑道:“总算是弄出来了。” 可别人却笑不出来,面上难看的紧,尤其是杨桓,面色冷凝如三九天的冰块。 旁人的血皆无事,唯独清璇的血却能吸引了蛊虫出来,这说明什么?娅莉之前明明说过只有下蛊的人才能将蛊虫引出来的。 私下静悄悄的,众人皆自以为知道了真相,却碍着杨桓,不敢开口。 苏煜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小丫头的底细他是最清楚不过的,无论她是沈清璇还是李清璇,都不可能懂南疆的巫蛊,那为何她的血能引蛊虫出来? ——那一定是有人加害与她了。 可她不过一个姑娘,到底得罪了谁,究竟是谁要用这样恶毒的法子害她? 就在此时,娅莉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她方才收了一条蛊,心里正乐呵,说起话来,语调也甚是轻快,同周围死寂的气氛格格不入:“啊,我忽然想起来了,我师兄和我说过,这下蛊的人还是要摆一个阵的,且在下蛊后十个时辰之内不能撤掉。你们赶紧搜搜,看看这姑娘的房里有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要是没搜出来么,这姑娘是不是下蛊的人还说不准,要是搜出来了……” 娅莉不说了,可大家都心知肚明。 要是搜出来了,那肯定是清璇谋害老太太无疑了。 若是平常,杨桓为了证明清璇的清白,肯定大大方方地让管家带着人去搜碧松院,总归此事不是清璇做下的,难道还能搜出什么东西出来? 可当他看见众人探究的目光的时候,他的心还是慌了。 因为今天下午,苏敏是去过碧松院的。当时陈生还特意快马加鞭的找自己,告诉他苏敏带了人冲到碧松院。 背后的冷汗就这么冒了出来。 这分明就是有人下了个套,等着清璇跳进去!这罪名大了,谋害丞相府老夫人! 杨桓狠狠一瞪坐在一边的苏敏,苏敏触及他的目光,就像被火烧了一般,飞快地低下头去,不敢看杨桓的目光。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她苏敏搞的鬼! 苏煜也发现了,便心知不好,他恨的牙痒痒,心里骂着妹妹傻,为什么要去招惹杨桓?惹杨桓的后果,是他整个郡王府能承受得起的吗? 他面色阴沉,趁着众人不注意,把苏敏给拽了出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可要好好问问清楚。 而也正是这时,陈生又匆匆闯进来,也不管别的,就附在杨桓耳边掩手低语,杨桓点了点头,又悄悄嘱咐了他几句,陈生又奔如了门外的夜色中。 众人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就看杨桓面色从容地笑道:“大家不是想去搜搜什么阵么?那就带着人到我碧松院去瞧瞧。看看我碧松院究竟藏了什么宝贝,如何?但我有一条,在我碧松院要是没搜到什么别的,我要带着人去别的院搜搜,看看这真正做法的人,究竟是谁。” 第35章 巫蛊之变 夜色很深, 不见星月。丞相府的下人们提着灯笼, 簇拥着主子们到了碧松院。 娅莉自然也跟过来了,她一踏入碧松院, 便闻到了一种特殊的味道, 这味道极稀,但还是叫她闻出来了, 这分明就是她用来引蛊虫的小树枝的味道。 娅莉看清璇的眼神便有些不对了。 看着这小姑娘小脸白皙,娇憨得很, 难道还真是害老夫人的凶手啊?啧啧, 豪门贵宅的,果然水深。 不过好在不关自己什么事,嗯,等到这事弄完了, 我拿了报酬就走。一般这种人家嘛,都是会杀人灭口的,可是就凭丞相府还想杀自己? 娅莉便勾起唇角一笑,你们想杀我,其实还是不够档次的啊。 杨桓站在碧松院的院门口, 对着众人说道:“诸位, 本相现在便放你们进去找你们想要找的东西, 本相与阿璇就在这院子门口站着,若是待会你们搜不出来, 本相便召集兵马司的人, 在府里上上下下好生搜一遍, 看看那个祸乱我丞相府的人究竟是谁!” 这话一出,下人们便立刻涌入了碧松院,紫珠和白玉倒是受了杨桓的指示跟了进去——怕他们弄坏了清璇的东西。 本该被杨桓这些话惊出冷汗的人却正巧不在。比如苏敏苏煜两兄妹。 众人还在荣恩堂时,苏煜气不过,便将苏敏揪了出去。苏煜寻了个僻静的地方,面色是少有的严肃:“苏敏,你认认真真地说,今日这事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苏敏一听,心里的愧疚,恐慌,无助统统涌了出来,她带着哭腔对苏煜说道:“哥哥既然揪了我出来,不就是已经知道了此事了么?就是我做下的,又能怎样?反正已经闹到了这样的地步!” 苏煜大怒,伸手就要扇苏敏的耳光,可到底是疼惜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便变掌为指,狠狠戳苏敏的脑袋:“你是傻了么?他们丞相府的浑水,你搅什么搅!你以为你这么害清璇,杨桓能饶着你么?上回的事,还不是你做下的,你不过是煽风点火了,他便气得不让你进门!你还不明白么?” “哥哥!”苏敏到底是个不经世事的姑娘,被哥哥这么一说,眼泪都下来了:“哥哥,你当我是愿意的么?我今儿下午分明不想去碧松院,可老太太的丫鬟非逼着我去,都是老太太的主意啊……” 看妹妹哭的一抽一抽的,苏煜又心疼,又无奈,他气道:“你一个郡主,还能被个丫鬟左右了?她让你去你便去了?老太太再尊贵,到底不是我们苏家的长辈,你何苦听了她的话?” 苏敏便不说话,只哭,两行清泪在白皙的脸上,显得尤为可怜。 苏煜也不知是该继续教训妹妹,还是该安慰她几句,只好继续冷着脸说道:“老太太不喜清璇,人之常情,没人会喜欢差点害了自己儿子性命的女子,但你跟着瞎起什么哄!老太太害清璇的事,无论成不成,杨桓总不能把自己亲娘怎么样,可你呢?哥哥能保住你么?” 苏敏看着苏敏,几度嚅嗫,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可苏煜却是了解妹妹的,一下便懂了,他指着苏敏说道:“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还想着嫁给杨桓呢?是不是老太太给你了什么好处,比如许你正妻之位,你才这么鞍前马后地给人家跑?” 苏敏一听哥哥说这话,便好像有了些底气似的,她争辩道:“哥哥!沈清璇已经死了,桓哥哥对这个李清璇好,无非是因为她是替身罢了!为何我就没有机会呢?明明我也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明明我和他门当户对,我还更招老太太喜欢,为何桓哥哥宁愿对一个县令的女儿好,也不肯看看我呢?” 苏煜便知道妹妹纠结所在了。 她是在不平,她不仅仅是贪图丞相夫人这个位置,而更多的是困惑为什么清璇更能得杨桓的青眼。 苏煜便拍拍妹妹的头,他无力地说道:“敏儿,你还太小了,里面很多事你都不清楚,总之你听哥哥的话,此事若能平安渡过去,你切莫再招惹清璇了,她可是杨桓的宝贝,你可明白?” 见妹妹脸上仍是不甘,苏煜又重重加了一句:“你我自幼失了父母,我兄妹二人互相扶持,哥哥几时诓骗过你?听哥哥的话,不要想那些够不到的。你好歹是个郡主,哥哥再帮你走动走动,往后做个侯夫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苏敏便气了,她哭到: “谁稀罕做什么侯夫人!我从小便喜欢桓哥哥,从前他喜欢沈清璇,这也就罢了,为何到了今日,他喜欢那个乡下来的女孩子,也不肯喜欢我!” 苏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如果妹妹一直是这个思想,恐怕她不会放过清璇的,她若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怒杨桓,那…… “敏儿,你真的以为,李清璇是个单纯的乡下女子么?” 他忽然这么认真地说着,苏敏一愣,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反问道:“难道不是么?难道不是她非要以身相许,赖着桓哥哥么?” “敏儿,哥哥说你年纪小不懂事,你非不相信”,苏煜叹气,觉得这个秘密不能再严守下去了,否则出了大事,这个后果不是任何人能承担的。 “敏儿,你记不记得从前我和你说的故事?从前江南有个富户公子,昏迷了许久之后又醒了过来,非说自己是楚国人的故事?” 苏敏懵懵懂懂的,微微点头,不知苏煜到底要说什么。 “敏儿,我今日便和你说,其实李清璇,并非什么乡下的姑娘,她其实是沈清璇的转世,你能明白么?杨桓已经知道此事了,故而护她护地这般的紧。” 这次的震惊来的非同小可! 苏敏微微战栗,她不可置信地说道:“哥哥你说什么呢?你不会在吓我吧?” “你看哥哥像吓人的样子么?不然杨桓那样的人,为何对她言听计从?还为她做出那样些事来?妹妹,别傻了,你不要再肖想杨桓了。” ** 碧松院此刻也热闹的紧。 一群荣恩堂的下人将碧松院里面仔仔细细搜了个遍,有个有些头脸的婆子还特意借此机会在里面颐指气使的。她平素便极度清璇年少得宠,这次更是不放过清璇的屋子,“不经意”的碰到了不少价值连城的汝窑青瓷。 白玉便偷偷告诉了杨桓,杨桓倒是不急这一时,慢条斯理地说道:“待今夜过后,将那婆子随便买到什么地方去。” 这个府里,他不允许有任何人对清璇不敬。 众人将碧松院里里外外的搜了半天,甚至将下人的箱子翻了出来,可找了一晚上,却没找到任何和阵法有关的东西。 倒是杨桓眼尖,看见下人们从床底翻出了个兔子玉坠,恍然想起来年幼的时候清璇曾经丢了一个兔子玉坠,原来是掉到了自己床底下。当下便笑,他将这玉坠放进了清璇掌心,笑道:“喏,捡到个宝贝,送你好了。” 清璇自然认出了这个玉佩,背后吓出了冷汗,便惊奇地看着杨桓。 这家伙,为何要把这玉佩送给自己?难不成,他知道了什么? 杨桓就笑而不语,哼,小姑娘,让你自己揣摩一下本相的心思好了。说不定这样训练时间长了,清璇便养成了揣摩自己心思的习惯了呢。 眼看着搜索工作结束了,杨桓便对众人说道:“怎么,可有搜到什么阵法?” 自然是没有的。众人皆有些心虚,其中的一些人已经看出了不对劲了。 杨桓便又朗声道: “既然你们没搜到,那就按本相之前的话去做,清竹,你带着人在府里各个地方给本相仔细搜,看看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胆敢害本相的母亲,还敢嫁祸到本相的头上来,真是狂妄至极!” 此话一出,丞相府里的家丁们便又活跃了起来。俱都是举着火把,在府里各个不同的角落里搜寻着。一时间府里人声嘈杂,奔跑声此起彼伏,清璇这么看着,倒是有些兵荒马乱的感觉。 苏煜苏敏兄妹站在一边,各有各的心思,俱是心内惴惴不安。苏煜担心的是该如何为妹妹求情,而苏敏惶恐的,却是那个小小的阵法。 那个阵法,为何不在清璇的屋子里? 为何没有找到它?是它被人提前发现了么?既然被发现了,又被放到了何处?最关键的是,杨桓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地再府里找这个阵法? 第26节 就这么想着,她一抬头,忽然看见了杨桓凛冽的目光,正如锋利的尖刀一般射过来,她心里才猛地一惊。 难道,杨桓是要…… ** 果然,不过片刻,清竹领着下人匆匆赶来,他跪地说道:“丞相!我们在听松苑找到了这个包裹,不知是不是您说的阵法!” 娅莉对别的都没兴趣,唯独喜欢巫蛊,她兴冲冲地凑过来,一看见那个包裹,开心的拍手:“对了对了,就是这个,这个就是阵法呀!” 可旁的人却开心不起来了。 这听松苑,可不就是苏敏侍疾暂住的地方么?这阵法怎会从她的房间里搜出来?这不就说明了这阵法是她摆的么? 众人带着质疑的目光便全都落在了苏敏的脸上。 苏敏吓的傻了,双脚一软就到倒下去,苏煜赶忙扶住,连声对杨桓说道:“丞相!小妹冤枉!舍妹从未接触过南疆的巫蛊,如何会摆这劳什子阵法!必定是有人加害与她,还请丞相明鉴!” 纵然心里知道,也许这就是杨桓故意做下的全套,是为清璇出气的手段,可他是哥哥,就不能不为妹妹争取最后一点希望。 希望杨桓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义面前,能最后宽容苏敏一下。 杨桓的面上果然有片刻的迟疑,他低眉看清璇,柔声问道:“清璇,你说呢?” 清璇偏着脑袋看着面无人色的苏敏,又想起来今日下午,她其实是有片刻的犹豫的,不过是被她跟来的那个丫鬟赶鸭子上架罢了,便摇摇头,看着杨桓说道:“要不再看看?” 杨桓便知道清璇心软了,可要是不给这些人一个教训,恐怕他与清璇永远都没什么安宁的日子过,于是当下便说:“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先去老太太哪里说罢。等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再怎样也不迟。” ** 荣恩堂里再度围满了人。 老太太本以为此事能成,谋害丞相母亲这样的罪名,是整个大商过境内任何人都担当不起的,她就不信那臭丫头能逃出去! 想来自己为这个儿子操碎了心,儿子还未必领情,可又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眼睁睁地看着杨家的顶梁柱被一个乡野女子迷惑了心智? 她在床上躺了许久,心里想着,这会子应该找到那个东西了吧?儿子这回还能护住那丫头么?除非他不顾人伦孝道,不顾史书的留名。 门外传来了“隆隆”的脚步声,她便知道,肯定是杨桓来了。 这么大的事情,无论怎样处置,杨桓肯定要和自己说一声的。 杨桓一推开房门,躺在床上的老太太便看见杨桓紧紧牵着那丫头的手,用一种很保护的姿态将她护在了身后。 老太太便一笑,哼,看你还能护到几时? 于是她便听见杨桓仿若掷地有声的话:“母亲,儿子在听松苑找到了这个阵法,不知该怎么处置郡主,特意来问问您的主意。” 第36章 坑你铺子 “母亲, 儿子在听松苑找到了这个阵法, 不知该怎么处置郡主,特意来问问您的主意。” 老太太一副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她先是呆愣, 然后怒视缩在一边的苏敏,心里骂着, 这蠢货,这十拿九稳的事情怎么还能弄砸! 那她这样辛苦地再床上歪了半天, 又吐血的, 是为了什么啊? 原本在碧松院放的好好的阵法怎么会跑到听松苑去?难道它自己长脚了吗?再看看儿子这气定神闲的模样,还说什么?可不就是人家轻轻松松摆了她一道么? 老太太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比起只会哭的苏敏,倒是镇定了许多, 她缓缓舒了口气,吃力说道:“桓儿,敏儿这些日子照顾娘,尽心尽力,这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你怎能因为这个阵法在敏儿的屋子里找到, 就要处置敏儿呢?你这岂不是上了她和娘的心?” 杨桓眉角一挑, 又对着老夫人说道:“儿子之前听娅莉说, 下蛊的人会摆一个阵法,且是个时辰内不能去掉。儿子实在是忧心母亲, 这才急着带郡主到母亲跟前求个处置。” 老太太一听这话就怒了, 她咳嗽几声, 颤着声说道:“你个逆子!哪里有你这样红口白牙诬陷好人的!那为娘身体里的蛊虫还不是你带回来那丫头的血引出来的?你怎不说那丫头是下蛊的人?” 杨桓便说道: “母亲,此事真是蹊跷的紧,清璇的血引出了您的蛊虫,可阵法却在郡主的屋子里,可见是有人蓄意谋害清璇!儿子今日一定要找出幕后之人,还清璇一个公道!” 老夫人从小养尊处优的,平素最讨厌别人顶撞于她,尤其是自己的儿子,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自己给那丫头一个公道!当下便怒道:“要说蓄意谋害,娘也觉得奇怪,为何敏儿丫头的房子里无缘无故地搜出来了阵法,可引出蛊虫的血却是那个丫头的!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想害敏儿丫头!” 母子两个人在这小小的卧房里僵持了下来,各不相让。 清璇看着老太太狰狞的面容,怎么也想不明白,三年前对她那样温柔的伯母,怎么就变得如今这幅模样了? 还有苏敏,当年不也是围着自己转着圈,天天快活地喊她:“清璇姐姐”吗?怎么今日居然串通了老太太出了这么恶毒的一招? 果然三年前的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些,看好些事情都看不明白。看的人也都看不准。三年之后再看看他们,才恍然惊觉,原来他们还有这样一幅面目。 苏敏早就吓的傻的,她不知道为何阵法会出现在自己房里,更不知道如何面对杨桓这滔天的怒火,她更震惊于清璇的身份,她直直盯着清璇,想要看出她和从前相似的地方。 苏煜急心护妹妹,哪里还能等的了杨桓母子僵持下去?杨桓母亲如何犟的过杨桓?别说丞相府,这整个国境内,杨桓要惩治一个人,还有谁能拦得住?他当即就跪在老夫人面前,恳切说道:“老夫人,侄儿总觉得这是个误会,妹妹和我说,她今日下午在碧松院内不过和清璇姑娘说笑罢了,可她的那个丫鬟却东张西望,还撺掇她,没安什么好心!侄儿私心里觉得,保不准这丫鬟才是罪魁祸首,不满前些日子被主子训斥,这才生出这些歹毒的心思出来!” 这一番话,便是给了杨桓与老太太台阶下了。 将所有的罪责推到一个丫鬟的身上,到时候无论如何处罚,都无关紧要。 苏煜还生怕杨桓怒气不消,特意又对着杨桓一拜:“杨桓兄,此事说到底还是我管教妹妹不严,今日之后,我将我郡王府在西市坊的两件首饰铺子送给清璇妹妹当赔礼,再让敏儿去灵云寺带发修行一年,你看如何?” 苏煜这一招看似在惩罚妹妹,其实已经在努力的保她了。 带发修行,也不过是一年而已。一年之后,她还是那个风光的郡主。可要是等到杨桓发怒,那恐怕…… 恐怕那结果是不敢想象的。 老夫人犹在生气,她怒道:“敏儿没做错事情,如何就要带发修行了?难道我血里的蛊虫,不是她的血引出来的么?” 娅莉轻哼一声,她倒是不关心豪门贵族内部那些龌龊事,她只是对蛊术十分的执着,她淡淡说道:“我们南疆的巫蛊博大精深,能将蛊虫引出来的不一定是下蛊的人,也可能是生辰八字对的上的人。但是摆弄阵法的人,肯定是下蛊的人无疑了!” 老太太一听,气的说不出来话,在床上咳嗽不停。 苏煜真的慌了神了,要是妹妹被人盖章定论了是凶手,妹妹以后可怎么办!他当即就指着下午陪苏敏的那个丫鬟,喝道:“大胆奴婢!你竟敢动用南疆巫蛊,谋害老太太,陷害郡主与清璇姑娘于不义,你该当何罪!” 那小丫头虽说是老太太的大丫鬟,平时在府里有些脸面,可哪里遇见过这样的事?当时就吓的跪在地上对老太太哭诉:“老太太,您可要替奴婢做主啊,您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为何要害您?还请老太太还奴婢一个公道!” 老夫人看此事闹成了这样,纵然心里再不安心,也知道此事没了回旋的余地,总归是收拾不了清璇了,那还不如保下苏敏。 于是她便一脸的怒容,指着那丫鬟喝道:“你好狠的心!你也晓得我待你不薄,你竟敢谋害于我?还敢嫁祸在别的主子身上!你可知错!” 那小丫鬟傻了,不知为何老太太竟会返咬自己一口,她呆愣地说道:“老太太,不是您……” 苏煜一听这小丫头起的头不对,便一脚将那丫头踹翻在地上,斥道:“你这丫头,事到如今了竟然还敢胡言乱语!简直不知所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编排主子,你这是要死!” 小丫头被踹掉了两颗牙,现下捂着嘴,血从指缝中流淌下来,她还呜呜的哭着,不知道为什么罪责都到了她一个人身上。 清璇于心不忍,微微闭上了眼睛,心里便想着,这丫头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当初苏敏明明不想去碧松院,这丫头却用老太太来威胁她,如今这样,可不就是自找的? 正这么想着,却看见杨桓的一只大手轻轻抚上了她的眼睛,她听见杨桓小声轻柔的说道:“别看。” 清璇便有些想笑,杨桓可真是个实在人,这种时候只会干巴巴地说一句“别看”,也不知道说些别的讨女孩子欢心。这一点他可比镇南王家的世子差远了。 在场的人都在看着杨桓,他们在等杨桓最后的决定,而那小丫鬟则是可怜巴巴地跪在地上,含糊不清地为自己辩解:“丞相……奴婢……是真的被……冤枉了……” 杨桓聪智过人,如何能不知道她是被踢出来背锅的? 可自己的老母亲还在床上咳嗽着,童年挚友还在哀哀求着自己,又将话说到了那样的份上,杨桓总不能做出夺了人家妹子性命这样的事出来吧? 虽是不能太过分,可杀鸡儆猴,略施惩戒还是可以的。 于是杨桓便淡声说道: “这丫鬟心思歹毒,撺掇主子,把她拖到院子里,将她活活打死,让府里所有的下人都来看看,嘴里不干净是个什么下场!” 一室的沉寂中,杨桓的声音显得尤为的凉薄。 “既然郡主心中有惑,那去灵云寺带发修行最好,郡主好生感悟何为上天有好生之德,只是一年未免太少,本相瞧着,两年正好,山中素净,最适合潜行修行了。” 苏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说总算是保住了妹妹。 杨桓看着苏煜那模样,其实心里气还没消,便说道:“郡王府西市坊的铺子固然是好的,可我家阿璇更喜欢天府街的两个首饰铺子和那座茶楼。” 苏煜心里狠狠的一痛!就像被杨桓狠狠揪了一把还踹了一脚一样疼! 天府街啊!那可是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比西市坊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可到底是自家妹子有错在先,苏煜只好咬着牙,陪着笑说道:“丞相说的哪里话,你我自幼长大的情分,这几间铺子算什么?西市坊的两件和天府街的三件,我统统送给清璇姑娘。” 清璇咂舌,果然还是杨桓的段位高,就这么轻飘飘的几句,便坑了苏煜的好铺子过来,还是记在自己的名下。 杨桓虽然不怎么会哄人开心,可做事还是真的很靠谱的。 至少这份他“讹”过来的礼物,清璇还是很喜欢的。 ** 待到一场风波过去之时,已经夜很深了,夜风悠悠地吹,清璇还没从方才的兴奋中走出来。 杨桓带着清璇回碧松院,忽然听见清璇说:“你娘是想嫁祸给我吗?” 清璇偏着脑袋仰首看着杨桓,杨桓微微垂眸,淡淡应道:“嗯。” “啧”,清璇便有些不舒服了:“你娘不惜将蛊虫种进自己身体里,也要害我,为什么啊,她就那么不喜欢我么?” 清璇有些挫败感,她从小到大都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还从未见过这样不加掩饰讨厌自己的人呢。 “你懂什么,”杨桓轻轻抚着清璇的小脑袋,叹口气说道:“我娘是千金小姐,出嫁之前没受过委屈,嫁过来之后脾气还是改不了,从小便习惯管着我,我估摸着,大概是看我太宠你了,她便不喜欢你。” “哦。” 正好到了院门口,杨桓忽然使坏,“腾”的一下将清璇腾空抱起,清璇急忙说道:“你干什么啊,放我下来!” 怀中的姑娘正用两只小拳头锤着胸口,杨桓却乐在其中,他嘴里说着:“别怕,这院子里没别人。” 他飞快地跑进了屋里,在清璇的强烈要求下将她放在了贵妃椅上,看着清璇戒备的小眼神,杨桓“噗”的一声笑出来了。 “你怕什么?” 杨桓故意向清璇靠近了一步,清璇连忙向椅子里面缩,紧张地说道:“喂,你不许过来,听见没有?” 杨桓却将两只手撑在了贵妃椅的两只扶手上,将清璇笼罩在了自己的阴影之下,他背光,脸上光影晦暗,他就这么带着一丝邪魅的问她;“怎么,这么激动,是不是盼着我做点什么?” 清璇从未见过这样的杨桓,她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能这样……” 杨桓看着自己身下的小人,她圆圆的脸上,水灵灵的大眼睛这这么把自己看着,她的樱桃小嘴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多么诱人采撷。 好想尝一尝那小嘴是什么滋味,她方才不知吃糖了没有,尝上去会不会很甜? 他确实也这么做了,他靠近清璇的脸,温热的气息就这么铺洒在清璇的脸蛋上,就在他要一采芳华的时候,忽然看见了清璇眼神中的恐惧。 像是有警钟在杨桓心里敲响。 对了,怎么就忘了,清璇还是怕自己的?她虽然比之前更加接受了些自己,可到底是不如从前那么亲密的。 自己怎能这样心急,看把她给吓的。 第27节 无奈一叹,他起身,对着清璇解释道:“无事,不过逗一逗你罢了。” 他看清璇缩在椅子里,像个小动物一般,又心生怜爱,宠溺说道:“清璇,你今日受了惊吓,我也知道。那几间铺子的盈利便都给你当月钱花好了,你往后想买个胭脂首饰的,用钱也方便些。” 清璇便点点头,还是睁着大眼睛,一副懵懂的模样。 杨桓淡笑,又说:“镇南王进京之前,我倒是有一小段的空闲,不若过两天顽皮带你去别的地方玩玩,让你散散心,如何?” 清璇皱着眉头,问道:“带我出去玩?你不上朝了?” “你个傻丫头啊,”杨桓拍拍清璇的小脑袋:“正好维扬有一桩案子,本不用我去,可想着你在后宅闷得难受,便正好带了你去维扬散心,你说好不好?” “好。” 清璇答的很干脆,顺便一把撸下了自己头上那只为非作歹的大手。 每次都要摸自己脑袋,还总是把自己好不容易梳好的小垂髫弄乱,好烦人啊! 第37章 桓叔叔啊(捉虫) 清璇觉得杨桓办事还是很靠谱的。 比如他之前说要带她去维扬散心, 不过几天的功夫就准备好了, 现在清璇已经坐在了去维扬的船上,迎着悠悠清风, 好不惬意。 杨桓端着清璇爱吃的蜜枣, 将盘子轻轻放在了清璇面前的桌上,很有些认命的感觉。无论走到哪里, 自己都是伺候她的命啊。 三年前么,她还能跑前跑后地问一句:“桓哥哥累不累啊?” 三年后……就是为她鞍前马后地累死, 小祖宗还不一定领情呢。 清璇倒是觉得杨桓比以前细心了不少, 从前的杨桓虽说也关心她,却不会在意到生活的小细节方面,比如端蜜枣这种事,杨桓从前便做的少。 清璇吃的开心, 见杨桓看着自己发愣,不知想些什么,便起了坏心思,她飞快地将一个蜜枣塞进了杨桓的嘴里,看杨桓一脸的错愕, 笑不可支:“呐, 这个是赏你的, 好吃不?” 而杨桓简直是被一团突来袭来的巨大的幸福笼罩,他连蜜枣是什么滋味都未曾尝出来, 便呆愣地重复:“好吃, 当然好吃。” 清璇看着, 又忍不住笑了,一边笑一边说道:“亏你还是丞相呢,都不知道你是怎么镇住你那帮子手下的,诶。” 杨桓正想趁此机会和清璇诉个衷肠什么的,却看见陈生大步走进了房里,他拼命用眼神示意陈生出去,可陈生却坚定地不为所动。 “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杨桓许久都不接话。他心里恨恨地想:你这小子倒是会挑时间,不能换个点来么?你们大人我找个机会亲近娘子是多么的艰难!还被你破坏了! 倒是清璇笑着说:“有什么话,直接说罢,你家丞相今日……”清璇便用纤白的手指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又笑道:“这里有些问题。” 陈生瞄了一眼杨桓,见他面色不虞,还是没敢说话。杨桓便叹道:“你说罢!” 陈生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丞相大人……前面不远就是镇南王的船队……对面的船也打了旗语……说是想拜访一下您。” “镇南王?”杨桓皱眉,也严肃了神情,问道:“你说对面的船队是镇南王的?” “是,属下看那船队上的标志就是镇南王,对面打的旗语说是要来拜会我们。” “他们好端端的走什么水路?他们若要进京,从南疆直接走直线道帝京不是更快?” 杨桓这样说着,已经披衣起身了,嘴里说着:“如何能让他们来拜会我们?镇南王怎么说也是长辈,又是小皇帝搬过来制衡我的,怎么说也要我去拜会她他。” 清璇仰着脑袋问道:“那我呢?我去不去?” “不许去!”杨桓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虽说清璇如今换了个身体,可一想到镇南王家那小子对清璇的执着劲…… 算了,把清璇留在船上罢。 清璇嘴一嘟,心里暗骂杨桓小气。 “大人,”陈生面色紧张,对着杨桓说道:“镇南王的船队已经到了我们对面了,且世子已经下了船,就等着见您呢……” ** 杨桓大步匆匆地赶到会客厅,便看见死对头正坐在椅子上,细细品茶。百里策见杨桓来了,还挽唇一笑,缓声道:“一别经年,丞相还是风采不减当年。” 杨桓也笑道:“九年不见,世子还是和当初一样的秉性。这先斩后奏之事,做的还是那么顺手。” 百里策便轻轻放下了瓷杯,微微理了一下身上的玄色大氅,便说道:“丞相说的哪里话,我这是多年未见丞相,实在是想念的紧,便登了丞相的船,丞相缘何如此小气?” 杨桓便觉得这小子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实在是又长进了,便冷笑道:“这么些年,本相也甚是牵挂世子,只是若按照辈分,还是我先去拜会镇南王的好,世子就这么来了,我倒是受宠若惊了。” 百里策听了,便轻笑。他微微垂下眼,睫毛在脸上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丞相何必顾虑这许多?这次船队上,只不过只有我一人罢了。父王走陆路,而我贪恋维扬地界的美景,便走了水路罢了。” 杨桓心中微怔。 早听说这家伙在家中受宠,没想到竟任性到了如此地步。他家竟也由着他,让他单独走水路。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百里策便看见珠帘后面有个小丫头鬼鬼祟祟的,眼神闪烁的很。小丫头偷瞄他,被他逮了个正着,不但不羞涩,反倒兴奋了起来。 于是他便看见这丫头端着一个果盘,正大光明地走了出来:“丞相,世子,请用水果。” 百里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机灵的小丫头,和自己府上那些呆板的丫头比,还真不一样。 杨桓一看这姑娘便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清璇又是那个?自己费尽心思地藏着她,她倒好,自己巴巴地跑出来了。 清璇是真的想看看百里策长成什么样了,她盯着百里策,看他的侧脸如同刀削一般,一双剑眉入鬓,目若星灿。一道薄唇在白皙的脸上,甚是撩人。 这小子,真是越长越俊了呢。 她便看见百里策勾唇一笑,摄魂夺魄:“怎么,我脸上长花了,你看的这么入神?” “没有没有,”清璇赶紧摆摆手,说道:“只是世子太好看了。” 百里策便又一声轻笑,问道:“那你说说看,是我好看,还是你家丞相好看?” 清璇有点心虚地看着杨桓一眼,发觉杨桓面色不虞,他的眼神似乎在告诉自己:“你可以小心说话。” 再一想想杨桓从苏煜哪里坑来的铺子,杨桓端给自己的蜜枣,清璇便说道:“世子虽俊,但不及我家丞相啊。” 杨桓松了一口气,心道这你丫头,果然是有那么点良心的。 百里策也不恼,甚是温和地说道:“罢了,你下去吧,你果然偏着你家丞相。” 清璇走回去的时候,便觉得,百里策还是和以前一样啊,温和,脾气好,甚是好相与。 可杨桓却知道,这一切都是表象。百里策惯会把自己弄的一副无害的模样,只有时机成熟的时候,他才会如毒蛇一样猛地窜出来,对着你狠狠咬一口,一击毙命。 “丞相,你到维扬,可是有什么公务要办?” “自然是有的,”杨桓给自己添了一杯水:“我听闻维扬府的巡抚手里似乎有桩冤案,就特意去看看。” “那丞相可真是心系百姓。如此我便不叨扰丞相了。” 百里策起身便要走,杨桓竟也没有送的意思,只说到:“世子走好,咱们京城再会。” ** 百里策与杨桓关系并不好,三年前他将杨桓引去南疆的时候,其实二人已经撕破脸了。 离开南疆之前,百里策叫了南疆的土司替他算卦,算算他究竟能如何找到清璇。那土司以血为祭,用清璇的八字测了半天,只告诉他,可以去维扬试一试,或许有点机会。 只要哪怕有一点机会,那便要全力以赴。 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他与镇南王的队伍分开,专程去绕路去维扬。大有找不到清璇便不回京的意思。 至于碰见杨桓的船队……那真是没想到的事情。不过既然碰见了,那还不如主动去会上一会。一来么,在杨桓面前占据主动位置,示个威;二来么,当然是试探一下杨桓了,看看杨桓到维扬来要做什么,总不能和自己一样来寻清璇的吧? 杨桓还是和从前一样无趣,倒是他身边那个丫鬟有些意思,似乎是很受宠的模样,不然也不敢这么和主子说话。 啧,杨桓要是有了新人……那必定是极好的。这样一来,自己偷偷摸摸地找到了清璇,就把她藏在自己后院,永远也不让杨桓知道,他心爱的姑娘其实还活着。 ** 维扬地界,一片繁荣景象。 杨桓领着清璇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听着街边不绝于耳的叫卖声,杨桓心中甚是欣喜,嘴角一勾,不知勾了多少路过女孩的春心。 维扬民风开放,姑娘们难得见杨桓这样儒雅温润又俊俏的贵公子,纷纷红着脸,将手中的帕子扔去杨桓的身上,杨桓也不恼,统统收下了。 清璇心里便很不是滋味! 虽说平时很嫌弃杨桓,可一看到别的姑娘向杨桓示好……那又是另一回事!她十分不爽地斜着眼看杨桓,可怜丞相大人却并不知道暴风雨即将来袭。 “你心情很好啊?” 清璇的语气没什么异常,杨桓依旧沉浸在上午清璇说自己比百里策更好看的开心里,笑着说道:“嗯,心情甚好。” “大白天的你能有什么开心事?” “被心爱的姑娘夸了好看,如何能不开心?” 这是一句极为撩人的话,本来是说给清璇听的,可路过杨桓身边女子听了,立刻红了脸蛋,小声同女伴说道:“那位公子可真俊俏啊……” 清璇冷笑一声,呵,不就是被几个小丫头夸了俊,看把你给得意的,我还收拾不了你了! 清璇便故意大声说道: “桓叔叔,你说什么啊?璇儿没听清!” 桓!叔!!叔!!! 杨桓原地石化,处于这个称呼的震惊中久久不能平静! 这是被清璇给嫌弃了么! 深呼吸,杨桓反复告诉自己,不生气,不生气,她不懂事。 于是他拍拍清璇的脑袋,说道:“清璇,不可胡言乱语!乱了辈分!” 而清璇则是仰着脑袋,睁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看着杨桓,故作懵懂地说道:“啊?难道璇儿说错了么?璇儿今年十二,叔叔今年二十五六,难道不该叫您叔叔么?” 周围的姑娘一听,惊的花容失色。虽说男人到四十还是一枝花,可姑娘们的梦中情郎却永远是十几岁的少年郎。一听到杨桓“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带着拖油瓶小侄女,立刻拔腿就跑。 清璇这么一捣乱之后,当真没有姑娘再给杨桓扔帕子了。 杨桓且苦且甜蜜。虽说被清璇揶揄,可到底是证明了清璇对自己有那么一点在乎的吧。 他低眉去看清璇,却看见清璇对他神秘地勾勾手指,他心中好奇,便低下头去侧耳听清璇的话。 等了半晌,他听见清璇幽幽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你个大龄老男人!” 第38章 再遇故人 第28节 清璇拿着糖葫芦吃的开心, 走在路上还哼着小调, 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她看见前面有个老爷爷在卖糖人,眼睛顿时一亮, 嚷嚷道:“我要吃那个!” 他身后的某大龄老男人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满手替这个祖宗拿着的大包小包, 生硬地说道:“你不能再吃了,你已经吃了整整三个冰糖葫芦了!” 清璇一口咬掉了棍子上最后一颗山楂, 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可是我想吃啊, 为什么不能买!” “不行!说不行就不行!” 清璇在最近的摸索中似乎找到了一些针对杨桓的诀窍, 她笑着凑到杨桓身边,甚是体贴地帮他拿着杨桓手中的各种包裹,甜甜说道:“桓哥哥,你就帮我买一个糖人嘛。” 不就是喊他桓叔叔生气了呗, 那咱换一个称呼。 这可就戳到杨桓的软肋了,那因为“桓叔叔”而受伤的小心脏终于得到了安抚,最重要的是,清璇愿意开口喊他“桓哥哥”,真好。 不就是个糖人么? 别说糖人了, 就是金山银山也要给小祖宗弄来啊! 于是两人之间又变成了清璇吃这糖人走在前面, 杨桓提着清璇买的大包小包的东西, 且辛苦且幸福地走在后面。 日落西山的时候,清璇终于“大发慈悲”的在一个茶馆里歇脚, 杨桓的嗓子都快要冒烟了, 猛地灌下了一口凉茶, 这才舒服点。 他一抬头,便看见清璇轻轻扇着小扇,若有所思的模样。杨桓便轻笑道:“你一天天的,想些什么呢?” 清璇这才抬头看她,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说你带我来维扬,是因为一桩冤案?” “嗯,那还有假?” 杨桓又笑笑,喝了一杯茶。 谁知清璇的小脑袋却一点点凑过来,用一副问八卦的神情问道:“到底是什么冤案啊?是不是话本子里经常讲的‘强娶民女’‘欺男霸女’的那种冤案?” 杨桓便用一根手指点点清璇的额头,笑说:“你这脑袋里也不知道想些什么,”杨桓无奈笑笑:“不过虽说没这么严重,却也差不离了。” “嗯,你给我说说呗,我也有个心理准备!” 杨桓看着丫头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心说你要什么心理准备,难道还能让你去审案子? 他便说道:“这维扬的刺史有个不成器的儿子,他平日里仗着自己爹爹是刺史,便为非作歹的,强抢民女都算轻了,似乎还弄出过许多人命出来,从前这些事情刺史都压了下来,可前些日子有人告御状,说维扬的刺史草菅人命,我这才过来看看。” 清璇点点头,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们今晚还要住刺史府么?我瞧着随便找个逆旅都比刺史府来的安全些。” 杨桓失笑,说道:“京官下维扬,哪里有住旅店的道理?这刺史虽是浑了些,却怎敢对你下手,你想的未免多了些。” 清璇便不说话,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杨桓便知道这丫头心里肯定有些怕了刺史那家的儿子了,这丫头一向胆子小的很,经不得吓的。 他便拍拍清璇的小脑袋,说道:“不必忧心,有我在你身边,给刺史家那混小子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你怎样的。” 清璇虽仍是不开心,可听了杨桓的话,到底是放心了许多。 ** 杨桓陪清璇逛街纯属忙里偷闲,正真地方官拜见京官的仪式还是非常多的,杨桓带着小皇帝的圣旨和手下那帮官员到了刺史府门口,刺史便赶紧出来迎接,堆着满脸的笑堆着杨桓一通恭维。 说实在的,这个刺史其实是溜须拍马大队的楚翘,马屁拍的极有艺术感,办事也十分的牢靠。 比如他不直接恭维杨桓,反而曲线救国夸清璇灵动可爱,杨桓心里自然高兴。 又比如他将杨桓安排在了他府里风景最秀丽的“明月楼”,前有山水,后有花园,丫鬟们的服务态度还异常的周到。 不得不说,若不是清璇提前知道了刺史儿子是那样一个混蛋,说不定还甚是欢喜这个刺史呢。 明月皎皎之时,刺史便在府里为杨桓一行人举办接风宴。宴会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可清璇却不喜欢这份热闹,她就想好好在房间里休息,杨桓便担心:“这样如何是好!你今日下午不过吃了几串糖葫芦和糖人,晚上怎能不吃主食?” 刺史是个人精,立刻笑脸迎上去,笑说:“无妨啊,姑娘不想去,那下官便差人将好消化的主食送来,姑娘喜欢什么口味,是甜的还是咸的?” …… 于是清璇便顺理成章地留在了明月楼,她靠在贵妃椅上,眯着眼睛,窗外吹来的风带了些许湖水的凉气,拂在脸上,还是很舒服的。 这么一舒服,清璇便迷迷糊糊的想睡觉,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清璇忽然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这哭声一开始还听不分明,后来便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人在清璇的耳边哭一样。 清璇心中微动,眼睛一睁便醒了过来。这房里出了刺史派来的丫鬟外再无旁人,可房间里时隐时现的哭声却真真切切,到底是谁在哭呢? 清璇有心问问这些下人,便说道: “你可听到有人在哭了?” 可丫鬟们训练有素,嘴实在是紧,她们只对清璇笑说:“姑娘说笑了,奴婢在这里伺候了这许久,也未曾听见过哭声呢?” 扯谎! 清璇心说这哭声都把我吵醒了,你居然还说没有? 清璇便又在房里枯坐了一会,不知是不是下人们察觉到不对劲前去处理的缘故,那幽幽恹恹的哭声竟戛然而止了。、清璇心里一震,忽然就想起来杨桓和自己说过那刺史的儿子仿佛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会有什么联系吧? 清璇赶忙下榻,穿了鞋就要往外面走,那丫鬟倒是心眼多,不动声色地拦在了清璇身前,笑说:“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清璇便微微偏了脑袋打量着丫鬟,一字一句的说道:“怎么?我出门还要向你支会一声?” “姑娘说的哪里话,奴婢们是担心姑娘的安全,丞相不是吩咐奴婢要伺候好姑娘么?” 清璇气的笑了,这丫鬟居然还知道用杨桓来压她!她便笑笑说:“我这就是去找丞相的呢,我一个人无聊,去找他玩去。” 那丫鬟听了清璇搬出了杨桓,面上愣了一下,便又飞快说道:“不如这样,奴婢跟着姑娘去寻丞相,路上还能照顾姑娘呢。” 感情这丫鬟怕自己乱跑啊…… 清璇心中有了主意,便抿唇一笑,说道:“可。你跟来吧。” ** 刺史府里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当真是处处都有好景致。清璇故意加快了脚程,在府里乱转。 她身后的丫鬟便跟的有心无力,她求道:“姑娘慢些,奴婢跟不上了。” 清璇便当真停了下来,露了侧颜,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你还要我等你?” “奴婢不敢!” “不敢就给我跟着!” 清璇顶讨厌这样的丫鬟,仗着自己有些脸面便敢处处限制主子了,于是她一使坏,三两下便甩掉了那丫鬟。 可怜那丫鬟还以为自己弄丢了清璇,一直在原地苦苦寻她。 而清璇则是一路摸去了那哭声所在。 记忆中的哭声是从东面传来的,她见四处无人,便跑到了东面,这里靠近后花园的湖水,到了夜晚,还是很寒凉的。 越走近,那刻意被压制的哽咽声便越发的明显。 是被罚了的冤案么?还是别的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事? 走走到一间小小的屋子前,她伸手推开了破败的门,月光缓缓倾泻入了房内,她果然在一堆柴草上看见了一个手脚被捆绑的姑娘! 姑娘身上还有上,血红的痕迹在雪白的衣裳上,十分的碍眼。 这姑娘还在哭,泪水已经浸湿了身下的柴草,她察觉有人进来,目光便狠狠的一瑟缩,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样。 清璇缓缓靠近她,在她身边缓缓蹲下,轻柔地问道:“你这是犯了什么事,被刺史府罚的这样惨?” 那姑娘处于极大的害怕中,哪里还能听清别人说了什么?她哀哀欲绝,哭到:“别打我了,别打我了……” 清璇心中不忍,便安抚道:“你莫要害怕,我不打你,我是想要帮你啊。” 那姑娘渐渐冷静了下来,看着清璇的目光里带了一丝探究,她犹豫问道:“你……不是来打我的?” 那姑娘的视线落在了清璇的脸上,定了半晌,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她惊叫道:“你……你是丞相船上的那个姑娘……你……还送了我玉佩呢!” 清璇明显也是一愣,盯着这姑娘看了半天,忽然就想起来,那次在回京的船上,有个姑娘在船里低声唱着小曲,后来还因为一块玉佩被伙伴欺负。 “你是秋娘!” 清璇想起她来了,更觉得惊讶,赶忙问道:“你为何到这里来了?可是有谁欺负你了!” “是妈妈……是妈妈听了谗言,将我卖给了刺史的公子,我不从他,他便虐待与我……” 清璇皱眉,又问道:“我记得上次丞相明明惩治了那些欺负你的人,为何老鸨还是要卖了你出来?” 秋娘受了折磨,已是很虚弱了,她此刻靠在清璇怀里,气若游丝,说道:“姑娘,丞相是惩戒了那些人不假,那些打了我的人只活下来两个,可那两人怀恨在心,便在妈妈面前说我惹了丞相的怒,又编排我不吉利,妈妈便嫌弃我,随便将我卖了出来。” 清璇看着秋娘这一身伤,心疼不已,便说道:“早知如此,便该重重罚那些人的,此事你何辜,竟受了这样大的委屈。” 秋娘却淡然一笑:“如此也没什么不好,我年幼就被卖到那种烟花之地,虽然没**,却早就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样的。如今不在楼里,心里反倒好受些。” 清璇便叹气,几个月之前那样一个婉约的,眉间带着些许忧色的女子,竟被折磨成了如今这般的模样。 “姑娘,你是个好人,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清璇一脸关切,看着秋娘认真地说道:“你说,无论何事,我都会帮你的。” “姑娘,这刺史府不远处的一个胡同里有我的一个朋友,她给自己赎身之后便在哪里做了生意,您将我送去她那处可好?秋娘感激不尽!” 第39章 世子之怒 清璇看着一身伤痕的秋娘, 其实还很犹豫, 她一边轻柔地解下秋娘身上的绳索,一边蹙着眉问她:“你今日就要去寻你那位好友么?天已经黑了, 不如我明日送你回去, 正好还能请大夫看看你身上的伤,你看如何?” 可秋娘却颤着声说道: “……姑娘, 刺史家的王公子说了,他……他明日便要……夺了我的身子, 我怕……” 清璇最是见不得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淌眼泪, 她轻轻将秋娘搂在怀里,好生安慰她:“莫怕,你若是住在我房里,丞相也会护着你的, 刺史公子怎能再去夺你身子?” 潜意识里,清璇就觉得,若是自己执意护着这个丫头,杨桓肯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这种感觉很令人安心。 谁知秋娘却又呜呜哭了起来,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着清璇的手指, 哭到:“他们官官相护, 如何能放过我一个弱女子,姑娘, 求求你带我走吧, 就把我送出去就行, 剩下的路我认识。” 清璇又劝了劝,可秋娘却如惊弓之鸟一样,说什么可不敢在这刺史府里过夜了,清璇便叹了口气,走出去,唤了陈生出来。 “你方才在门外,将里面的事情都听清楚了?” 她晓得的,陈生被杨桓派来做影卫,肯定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了。 陈生便重重点头。 第29节 “我打算将这姑娘连夜送出去,你也瞧见了,她那模样,不知道有多可怜。” 陈生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丞相命我护你周全,今日实在太晚,你们两个姑娘出去不安全。” 陈生是个将杨桓命令当圣旨的人,清璇觉得陈生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是好笑,便笑说:“所以我找你来商量啊,你带着你手下的人送我们出去呗?秋娘她朋友家不远,就隔一条街的。” ** 月上柳梢头之时,百里策耐心地拨动书案上几个木棍,扶风悄悄地进来了,也不敢打扰世子占卜,便静静立在一旁,不敢出声。 扶风是百里策的影卫,是早些年镇南王从南疆挑出来送到百里策身边保护他安全的。可扶风总觉得就算没有自己保护,世子也不会太危险,世子的功夫,其实不比自己差呢。 “我今儿给自己算了一挂,它说我今日命犯桃花。” 百里策用一根手指轻轻推乱了按特定规律摆好的木棍,抬眸对扶风轻轻一下,那薄唇微微一弯,仿佛绽放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 “世子风华隽朗,自然是不缺桃花的。” 扶风赶忙拱手,对着世子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虽说世子现在看起来似乎很好相与,可世子的那些手段,自己都见过呢。 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才懂得恐惧。 “天下桃花虽多,可我唯独偏爱那一朵,扶风,你是知道的。” 扶风自然知道,世子当年为了救沈家小姐的命,对着南疆那上了年纪的祭司威逼利诱,利诱么,自然是许南疆一半的兵马权。威逼……当然是扶风带着手下的人动手了。 “那属下祝世子早日心想事成!” 他许久没听到百里策再说些什么,正兀自担心是不是哪里触怒于他,于是便悄悄抬眼,打量了一眼百里策。 百里策又拨弄着那几根木棍,皱着眉,说道:“它说我今日的桃花在南面。” 扶风不知道该回什么话,半晌后他又听见世子自言自语:“南面……可真是有意思了,南面不正是刺史府么?” 扶风自以为懂了,便连忙说道:“世子,会不会是沈小姐重生在了刺史家的千金身上?那咱们提亲去,可要抢在丞相前面啊!” 百里策的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他甚至有些担忧地蹙眉,说道:“我要是没记错,杨桓是不是暂住在刺史府了?” 扶风一愣:“世子……” “你说今天占卜到的东西,是不是和杨桓有什么关系?” “属下不知。” “你说奇不奇怪,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杨桓这次来维扬实在是反常,若说维扬的冤案,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他堂堂一个丞相,哪里需要亲自前来?” “或许丞相心系百姓?” 扶风试探地说道,说完便看见他家世子抿唇一笑:“我还不了解他?他那人也就是对他身边的人温和一些,对旁的人甚是凉薄,他不会为了一桩事不关己的冤案走这么远的。” 扶风便低着头,听他家世子继续说: “而且我这两天细细想了一下,杨桓船上那个侍女其实有些奇怪。杨桓这人,骨子里迂腐得很,他纵使再喜爱一个丫鬟,也不会许她在客人面前这样放肆。” 百里策沉吟片刻,吩咐道: “你马上带着人,给我把刺史府周围守好了,尤其附近十几岁的姑娘,给我盯紧了,可明白?” “明白!” 扶风正要出去,却听他家世子又唤住了他,只见百里策伸出食指,对着他嘱咐道:“小心动作,不许吓坏了人家姑娘,可清楚?” ** 陈生召集了手下的人,提着灯笼,护送前面两个丫头。陈生觉得自从清璇来了之后,自己的工作逼格便直线下降。比如从前还能和同行吹“我可是保护丞相于刀光剑影之中”,可现在呢,提着灯笼,送小丫头回家。 没劲。 维扬虽然繁华,可到了晚上,还是有宵禁。街上空空荡荡的,侍卫们手里的灯笼将清璇的影子拉的很长。 秋娘被清璇扶着,虽然动起来身上的伤口还很疼,可却不忘对清璇说:“姑娘的大恩大德,妾身感激不尽,只有来世结草衔环报答了……” 清璇便淡笑:“无事,只是我看见你便觉得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看着你便觉得亲切的很,便想帮帮你。” “可我从小便被爹娘遗弃,如何能和姑娘相识呢?怕是姑娘将我看成了旁的熟人罢?” 这话倒是点醒了清璇,是啊,为何上次在船上就看秋娘与旁人不一样,是不是真的因为她像那个人? 清璇盯着秋娘的脸蛋看了半天,忽然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有些像……” 就在这时,身后的灯光忽然一暗,清璇微愣,问道:“怎么回事?” 身后跟着的侍卫们亦左右查看,队伍后面传来了一道嗡声嗡气的声音:“姑娘,是风把灯笼吹灭了,无事的。” 清璇嗯了一声,可心里却因为那两盏灭了的灯笼而隐约不安,再看着秋娘的脸,却忽然想不起来她究竟像谁了。 夜风幽幽,道路两旁的树木“簌簌”作响,清璇无端地就有些害怕。 “秋娘,我们走快些可好?” 秋娘亦害怕,自然答应,两人走在前面,路过一个拐角时,清璇的目光落在了墙壁的影子上,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墙壁上,只有八道影子! 可那些侍卫加上自己和秋娘,明明是有十个人的。 另外两个人呢?他们去了哪里? 方才那两盏灯灭的蹊跷得紧,和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么? 脚下的路便走的战战兢兢,她试探性地开口:“陈生?” “属下在。” 听见陈生沉稳的声音,清璇的心这才略略安稳,她便听陈生说道:“过了那条街便到秋娘朋友家了。” 清璇听陈生的语气很平静,似乎他并不知道队伍里少人了,又或者是墙壁上的影子重叠,令自己少看了两个人? 又走了几步,队伍里一个后生忽然叫道:“哎,你这人怎么……你……啊……他,他死了!” 众人大惊,纷纷回头,便看见队伍末端那个少年直挺挺地摔了下去,想必是之前便要倒下,却碰到了前面那人的身上,这才引起了那人的注意。 陈生近看,发现这少年被人用极细的线割断了脖子上的动脉,双眼翻白,死去的时间不久。 队伍里立刻一阵骚乱。 谁能想到,一直跟在身后的兄弟,竟然被人没声没息地杀了?自己走在前面,竟然还没有察觉! 这时忽然又有人喊:“不好了,队伍里还有两个兄弟不见了!” 陈生细细一数,果然,队伍里竟然真的少了两个人! 看看这人的死法,恐怕那两人已经凶多吉少了!一阵寒意便从脚下升起,仿佛下一个被人割喉的就是自己似的。 “全部戒备起来,看看周围有无藏着贼人!务必保护好姑娘!” 陈生最先从惊恐中反应过来,他们迅速围成一个圈,将清璇紧紧护在里面。 两旁树影婆娑,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可陈生凭借多年的经验就知道,那树影之中,一定藏了贼人,他们躲在暗处,不知图谋什么。 “我们是丞相府的人!你们动手之前,最好掂量掂量能不能惹得起丞相!” 陈生喊话,可树影之中,无人应答。 对方的沉默仿佛一种嘲讽,有无形中增加了压力。 “我劝你们速速离开!免得惹了丞相的怒,尸骨无存!” 四周依然没有任何动静,静的可怕。 就在陈生打算带着清璇赶紧离开之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短箭,陈生慌忙将清璇护在怀里,那箭仿似长了眼睛一般,直直飞向了一个侍卫。 正中他的心脏! 那人还来不及说最后一句话,便和之前那个兄弟一样,倒了下去,没了呼吸。 这绝对是一种示威!这种强大的压迫感袭来,剩下活着的人纷纷拔刀出鞘,陈生接着喊话:“有什么恩怨,还请阁下出来解决!在暗处放冷箭,算什么英雄好汉!” 而对方似乎也失去了耐心,不打算这样耗下去了,陈生之间树影之间微动,一股奇异的香味便扑面而来。 陈生有心阻止,可大家已经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进去,不过一会的功夫,剩下的几个人,亦纷纷倒地不起了。 ** 房里燃着安神香,塌上的人睡的沉。百里策缓步到门外,面色冷凝:“扶风,我看那两个丫头脸色惨白,是不是被你们的手段给吓着了?” 扶风觉得自己很委屈,便替自己辩解:“世子,兄弟们已经很小心了!之前打算一个一个解决掉,可我们动最后面两个人的时候动静有些大了,他们的灯笼灭了,我们就换了个法子。” 世子一双凤眸盯着扶风,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然后我们用银丝割喉,可那个家伙死了之后倒下去,碰到前面的人了,惊动了他们。我们就躲在树影里不敢动,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才放毒迷晕他们的!” 世子心痛地闭上了眼睛,心说这蠢货跟我这些年,怎么就没学聪明点? 这还不叫吓人?这对女孩子来说已经很惊恐了! 他无力地挥挥手:“去,下去令杖四十,好好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 百里策又走到了塌前。仔细端详着塌上的两个姑娘,他知道她们其中的一个,必然是他心心念念的清璇。 只是不确定是哪一个罢了。 可这又何难?南疆的巫术博大精深,它能指引他找到真正的心之所系的。 他拿出锋利的银刀,先划破了秋娘的手指,鲜红的血落在瓷碗中,接了一个碗底,百里策便将一个小瓶子打开,将瓶口对着瓷碗,耐心等待着。 等了许久,瓶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百里策勾唇一笑:“那就不是你了。” 百里策又细细打量清璇,眉头一皱:“我在杨桓的船上见过你,他那老古板,对你还格外的放纵,如今看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百里策将清璇的血滴在另一个瓷碗中,同样将瓶口对着碗。这次倒是快,不过一会功夫,那蛊虫便从瓶中蠕动出来,争先恐后地爬到碗里。 百里策看清璇的目光深了又深。 这蛊虫是南疆的老祭司按着清璇的八字养的,只认主清璇,能吸引它们的血,肯定是清璇的。 这丫头……真的是清璇。 最初的欣喜过去之后,一阵不安便将百里策笼罩。 杨桓对清璇这么好,是因为知道了他的身份么?不然他那样古板又专情的人,为何会在这丫头身上屡屡做出格之事? 也是了,祭司说能在维扬遇见清璇,却没说自己一定是第一个认出清璇的人。 第30节 那以后,该怎么办呢? 正焦躁着,下人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对着百里策说道:“世子,那个锦衣卫……我们抓住了!” ** 百里策再维扬买的这座宅子里,其实藏了一个刑房。 被抓住的年轻人被绑在了木桩上,一边的下人拿着带倒刺的铁鞭子,将他抽的皮开肉绽,有些伤痕,深可见骨。 百里策慢悠悠地走进来,轻笑道: “怎么样,感觉如何啊?嗯?” 这最后一声的“嗯”语调拖的极长,仔细听来,还藏着一股子嘲讽。 被打的那汉子一张嘴,便露出了带血的牙,他斥道:“皇帝待你不薄,你竟还通敌卫国!乱臣贼子!” 百里策倒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微微蹙了眉:“嘴还挺脏?来人,把他嘴里给我弄干净些。” 立刻就有人拿了烧的通红的铁钳上来,猛地放入那汉子嘴里,“兹拉”一声,离得近的人甚至还能闻见肉熟了的味道。还未等那汉子喊出来,那人又狠狠一拽,那舌头便被深深拽了下来! 百里策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感觉怎样?还胡乱说话么?” 那汉子也是铁骨,对着百里策吐了一口血水,面上虽是痛苦,却仍是一副不屑的神色。 “看来还没弄干净,”百里策又笑:“我说你们办事越来越不牢靠了,没看他还有劲折腾么?” 手下的人立刻心领神会,很快有人拿了铁锤过来,对着那人嘴里狠狠一砸,可怜那人满口的牙就这么碎了。 百里策的神情依旧没有任何波动,淡笑道:“给他漱口。” 下人们便拿了一大碗辣椒水,灌进了那人嘴里,那人一声惨叫,就这么晕了过去。 这时百里策才嗤道:“今年的锦衣卫竟比往年差了许多,就这么便晕了,可见这个朝廷是一年不如一年。” 百里策正打算离开,身后的门居然被人推开,他定睛一看,来人不是清璇,却又是谁! 一直镇定的百里策瞬时慌乱了起来,仿佛做了坏事被人抓了现行一样,而清璇在看清了里面的惨样之后,吓的魂不守舍:“啊——” 百里策下意识的将清璇护在怀里,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别怕,别怕。” 可清璇却倔强地挣脱了出来,眼睛里还带着泪花,问道:“他,他……是怎么那样……还有我要问你,我为何会在你这里?” 百里策带着笑说道:“你走在路上,就被这人带着团伙盯上了,他们想绑了你,我的人发现了,便将你救了下来。可我手下的人气不过,就惩治了他一下。” 见清璇还愣着,百里策忙说: “此事我并不知情,不是我下令的,是底下那些人气不过才这般对他,我现在就派人医治他,等他好了,便送到官府,让朝廷处理他,可好?” 清璇被这一串的事情弄得懵了,只是木然地点了头。 百里策便松了一口气似的,赶忙让丫鬟送了清璇回去,嘱咐道:“多燃些安神香,可明白?” 清璇走后,他才如恶鹰盯食一般盯着带清璇来的小厮,小厮怕极了,跪地便说:“世子……世子,那姑娘想要来见你,小的便带她来了……” 百里策狠狠赏了他一个心窝脚,咬牙切齿道:“你他娘的个废物!” 他少有的爆了粗口,他实在是害怕,他害怕清璇看透了他其实是个残忍的人,那他在清璇面前装出的斯文模样,便统统没了作用了。 “把那人带去看大夫,让大夫直接药死他,把脸弄到认不出来是谁,再送到官府哪里去!这次的差事要是再办不好,我要你们的小命!” 第40章 杨桓要人(捉虫) 清璇又被带回了之前的那间屋子, 秋娘还躺在塌上, 尚未醒来。清璇心有余悸,侍女赶紧按百里策的嘱咐燃上了安神香, 清璇坐了一会, 心潮才慢慢平静下来。 、 刚才……实在是太血腥了,清璇不想再继续想着刚才的事了, 便把目光落在了秋娘的脸上,细细的看着她。 秋娘是个美人胚子, 细细的柳叶眉, 小巧的鼻子,妍丽的樱桃小嘴……清璇看着她五官的轮廓,忽然想起来她想谁了。 这眉毛,这鼻子, 多像林启生啊! 林启生像他娘,生的秀气,在这个角度看秋娘,当真是与林启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而且之前在船上,这丫头很喜欢自己的一个玉佩, 甚至因为这个玉佩被同伴打了, 那玉佩可不就是林启生娘送自己的?她当初怎么说来着?似乎是当年林蔓如丢的时候, 就找到这么一个玉佩。 这秋娘……是林蔓如么? 清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又赶紧仔仔细细地打量秋娘, 越看心里越笃定, 这秋娘, 怕还真是林家走丢的女儿。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清璇抬头一看,竟是百里策推门而入,清璇想起了方才刑房里的事,向后微微瑟缩。 百里策仿佛知道清璇的心事似的,他远远地坐下,依然对清璇一脸的温和,他关切又自责地说道:“方才是我不好,让你看见了你不该看见的。” 他醇厚的嗓音像三月的春风一般,缓缓拂过清璇的心里,听着他的声音,便不能想象他能和那样残忍的事情牵扯上什么关系。可方才的他,却的的确确的站在那里。 “只不过方才我也是刚刚到那里,我手下的人做事之前,也不和我说一声,你放心,那人已经送到医馆去了,我不是那种手段残忍的人。” 清璇略略点头。 百里策的话她还是信的,记忆里的百里策一直是温润如玉的公子,怎么会弄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只是今日见了百里策却觉得有些怪异,似乎还是九年前那温润的模样,可言谈举止之间却有着说不出的压迫。可见一别九年,他到底还是和从前不大一样的。 “那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记忆停留在闻到一阵幽香,然后便戛然而止。 百里策折扇轻摇,含笑说道:“此事你何须忧心?那不过是一帮打家劫舍的绑匪罢了,我的人路过,正好解救了你出来。” 虽说觉得有点怪,但清璇便点点头,说道:“那多谢了。” “不知你可还记得,你我在之前可还见过呢。” 百里策温和一笑,清璇微怔,继而笑道:“是呢,那天在船上,是你来拜访丞相的。” “难为你还记得,”百里策挽唇笑说:“你这小丫头机灵的很,我倒是看你一眼便记住了,哦,对了,我听你的口音似乎是京城本地的?是何故入了丞相府做丫鬟?” “我从前是清河县的,丞相到了清河,看我没了爹爹,便带我回了京。” 心中的猜想已经笃定了大半,看来杨桓是知道这丫头的底细了。杨桓对旁人其实凉薄的很,怎会好心带着一个丧夫的孤女进京,还那样放纵?必是图了些别的。 心中很不是滋味,仿佛好生藏了多年的珍宝被人一把夺走了一样。 “为什么她还没醒呢?”清璇握着秋娘的手,担忧不已。 “她之前受了毒打,身子差了些,自然没有你醒的快了,你放心,她过一阵子便能醒来。” 百里策觉得自己应该出去走走。 他如果再这么看清璇,恐怕会控制不了心中的暴戾,那种被人夺了心爱之物的暴戾。他害怕自己会做出一些伤害了清璇,也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出来。 他便说道: “你好好在此处休息,若有什么不舒服,叫下人叫我便好。” 清璇不知道为什么百里策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硬,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 百里策走出去,路过一个假山,便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诶,你听说没,世子派人抢了两个姑娘回来呢!” “真的?世子这么些年都不近女色,今天竟然抢了女孩子回来?不知道谁有这个福分,竟然被世子看上了!” “你懂什么?我之前收拾,看见四儿从那姑娘房里端出来一个碗,那里面好大两条蛊虫!你说是不是这姑娘会什么媚术?” 对面那丫头短促地尖叫一声:“也难说啊,说不定那两个丫头会什么房中秘术,世子被迷惑了也难怪……” 这两个乱嚼舌根的婢女还不知道危险的靠近,依旧在低声细语,说的话也越来越不堪,当她们看见百里策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夜色中百里策一身的玄衣,似乎从夜色伸出缓步而来。红色的唇角微勾,在这晦暗的光景中显得尤为的妖治。 “你们说的,似乎很开心?” “奴婢不敢,奴婢知错了,知错了!” 两个丫头慌忙跪地,全身颤抖,哀哀欲绝。 “你们好歹是从南疆跟我过来的,但似乎不是很懂南疆的蛊术?蛊虫是能操控人,但媚术如何能与蛊虫扯上什么关系?” 百里策依旧是淡淡的语气,温润无害一般,两个丫头松了一口气,都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 “是奴婢学艺不精,下次再也不会了!””来,给你们吃个好东西。” 百里策从袖袋中摸出一个瓷瓶出来,小心地打开,给了两人一人一个从里面蠕动出来的蛊虫,他淡笑着:“你们尝尝,这才是南疆正统的蛊虫呢。” 那蛊虫通身发黑,细闻之下,还有隐隐恶臭,两个侍女再傻,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立刻哭声连连,翻来覆去还是那一句:“……世子恕罪,奴婢真的不敢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不吃么?你们敢违背我的意思?” 百里策陡然加重了语气,两个丫头被吓坏了,别无他法,只能抖抖索索地吃下那两个蛊虫。 …… 夜色中两个姑娘的惨叫显得尤为的犀利和突兀。 百里策转身而去,嘴角带着不屑的微笑。 你们敢这么说清璇,那是肯定没有再次说话的机会了。怎能向我讨要下次的机会? 至于次日,小厮慌慌忙忙地向他汇报,说在假山后面发现了两具带血的骷髅时,他不过还是淡淡一笑:“我当是多大的事,丢到湖里喂鱼好了。” 眼下百里策收拾了两个长舌妇,本想去别处转转,可又被绊住了脚步:“世子!”书童跑的大汗淋漓,喘着气说道:“杨丞相来了,就在花厅呢!” 一声讪笑,百里策心说,你来的居然还很快?该来的到底是要来的。 ** 杨桓坐在花厅,面上的表情非常的不好,大有将靠近的人统统生吞活剥的气势。 相比之下百里策倒是淡定从容了许多:“这回丞相倒是急着来拜访我,可是有什么急事?不如说来听听,看看在下能不能为丞相分忧。” 杨桓见了百里策便怒从心起,他用力握着楠木椅的扶手,指节泛白:“我为什么来,恐怕世子比我更清楚!” 百里策莞尔一笑,悠悠坐下:“丞相这不是在说笑么?您心里想什么,我如何能知道?我又不是您肚子里的蛔虫。” 杨桓失去了耐心,便直接说道: “我从前竟不知,世子竟是个如此卑鄙之人,连半夜躲在路上偷偷抢人之事都能做的出来!” 百里策仿佛很欣赏杨桓气急的模样,轻摇折扇,淡淡说道:“丞相来维扬是来查冤案的,说话便要讲道理。明明是有歹人想要动手,我的人顺道救下了两个姑娘,怎么到了丞相口中,就成了我们抢人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第31节 杨桓怒极反笑,说道:“夜黑风高的,当初在街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人能说得清楚,但我今日要把人带回去,世子总归无什么意见罢?” 百里策笑而不语,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他兀自笑了片刻,忽然幽幽说道:“丞相,为何我总觉得,你对那个丫头,似乎不像是对奴婢,反而有些像对……旧情人?” 杨桓面色一凛,说道:“世子莫不是得了什么病?这大半夜的,竟然胡言乱语起来。” 百里策也不生气,始终带着淡笑,却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丞相可知道,我们南疆的巫蛊之术庞杂繁复?” 杨桓的目光多了一缕探究。 “南疆巫蛊的神奇之处在于……”百里策拖长了语调,身子像杨桓倾,他忽然轻轻说道:“在于可以起死回生。” 这话仿若一个惊雷在杨桓脑海中炸开! “三年前我放你回去,就是想让你救阿璇,谁知道你竟然没能救下她?可当时事已至此,我只能独自想办法。” 百里策的目光渺远,似乎看见了那个当初慌乱无措的自己:“我费了好大功夫,说服了南疆土司替我救活了清璇,我这次来,便是要带她回去的,只可惜我努力了这么久的果实,竟被你提早摘走了!” 杨桓慢慢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果真是如此,那所有的疑团便都解开了。 清璇能重生,全都是百里策的功劳了! “世子说什么,在下听不懂,在下只知道我们丞相府的丫鬟丢了,正巧在世子的府里,还请世子将人还过来。” 百里策也不计较杨桓不承认,他自顾自地说道:“我还能有什么办法,重生一事玄之又玄,我不能过早去找她,干涉了她的命数,如今算好了日子可以来接她,却被你抢了先。我总不能强留她在这里,不然她若是迁怒与我,得不偿失。” 百里策盯着杨桓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今日放阿璇回去,并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不想让阿璇觉得我是个强迫他人的人,可是我既然敢放回去,便是有底气再夺回来的,杨桓,你可明白?” 第41章 当年旧事 清璇看得出来, 杨桓的心情很不好。 回去便不踏着月色走回去了, 清璇与杨桓坐在轿子里,轿内燃一盏昏黄的烛火, 火苗在时不时拂来的夜风中摇晃, 杨桓的面色在明灭的灯火中看不分明。 是不是因为自己贸然出府,还害的他损失了三个影卫?他便生气了? 清璇就这么悄悄打量着杨桓, 看他在灯影下沉默如一尊雕像,心中复杂。 可杨桓的内心其实不像表面这样平静, 甚至, 暗流涌动,恍若坠落阎罗,不得安宁。 百里策的话冲击了他一直以来的自信。 从前杨桓觉得对待清璇一事上,不必心急。他知道若是强行解释, 反而会引起清璇的叛逆,他想在朝夕相处之间,用最温和的方法洗刷清璇心中的怀疑与疑惑,让清璇一步一步地认识到,自己对她的心意, 从来都未曾变过。 这无疑是一种极缓慢, 极君子的法子, 可却是极照顾清璇的情绪,极为宠溺的一种法子。 可百里策的突然出现, 让杨桓感到恐慌, 他突然就不想再这么温柔下去, 他心中有那么一股子暴戾之气,他忽然就很想拽着清璇,将事情的真相全盘托出。 就在清璇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却突然听见杨桓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当年的事情,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他低沉地嗓音带着少有的寂寥,仿佛承受了世界上所有的落寞,仿佛被人冷漠以待又无处诉说。 清璇心里一突,她不知道杨桓说的是哪一年,可心里却莫名的不安起来。 “你到现在还以为是我让苏玉琳杀了沈清璇么?” 杨桓突然侧首,直直地盯着清璇的眼睛,似乎这样便能从她的眼眸中看清她所有的喜怒。 杨桓的眸子在这晦暗的光影之下显得格外的明亮,那样坦荡,仿佛能操控人心一般。清璇下意识地便答道:“难道不是么?” 杨桓的清隽的面容上,便缓缓浮起一层带着轻愁的苦笑出来。 “其实我一直不怎么明白,为何你一直都觉得杀人的人是我,”他又是一声苦笑:“我为何要做那样的事?难道在你眼里,其实我是那样的人么?” 清璇看着杨桓面色挣扎,竟有一丝的心痛,像是有人在牵扯自己的心脏,钝痛而弗能止。 其实这些时日处下来,她觉得杨桓仿佛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尤其如今的他比之从前更加温柔细腻了许多。 细细想来,其实自从杨桓登科入了仕途后,两人之间的来往便少了许多,他成人之后是什么性子,自己其实不了解的。以至于跟随杨桓住进丞相府之后,她才恍然觉得自己似乎重新认识了他一遍一样。 “若是丞相没有杀害发妻,为何沈家的小姐没了之后,长公主还活的好好的?丞相为何不将她的罪行昭告天下?” 清璇忽然发现,原来自己责问杨桓这个问题的时候,自己也是会哭的,眼泪溢出了眼眶,像是一并带走了这些年的委屈与伤情。 “苏玉琳后来不是死了么?” 杨桓轻柔拂去清璇的泪珠,可清璇却坚持说道:“长公主明明是暴毙,是她没有福分,若是她好好的,她今日就是丞相府的主母了。” 傻孩子,原来这些年,她一直纠结在这上面。 “丞相府的主母,从来都只有一个人,就算苏玉琳活到今日,她也不可能染指主母这个位置,更何况她不是暴毙,而是五马分尸。” 五马分尸! 这个词撞进了清璇的脑袋,她张大了嘴,心道这怎么可能?苏玉琳怎么会被五马分尸而死?她不是暴毙么? 杨桓便知道清璇肯定不会立刻就相信,他牵起一侧的唇角,看着清璇的眼神温柔而无奈,出口的话却极为深情:“是我做的,吾妻头七,我用她祭奠爱妻无辜逝去的魂灵,乞求得到她的原谅。” 许是杨桓的模样太过伤情,许是这话太动听,清璇竟然有些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坚信了整整三年的东西也仿佛在这一刻动摇。 “今日我空口无凭,我也不指望你能信。可当年我虽权势滔天,可也到底是他苏家的家臣,为了遮掩皇家丑闻,对外只说了暴毙。” 清璇震撼极了,本该愤怒的脑子里一团的浆糊,心里酸涩,委屈,震惊……各种情绪都有,她不知该说什么。 就好比你从前一直坚信一个人是坏人,并且恨了他很多年,可有一天,他忽然告诉你:“呐,其实我一直想着你呢,我真的没害过你。” 不知该信还是不信。 杨桓突然将清璇搂进了怀中,让清璇感受他炽热的心跳,他在清璇的耳边呢喃,语气温柔,却沉重的像一句誓言:“清璇,你且记着,我杨桓生生世世都不会对不起你,当年之事,其实并非我亲手做下,你要信我。” ** 秋娘终于在次日悠悠转醒。 她一睁开眼,便觉得这四周的装饰似曾相识,她揉了揉眼睛,“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哭声惊动了还在沉思的清璇,她慌忙跑来,安慰道:“你怎么了?何事这样惊慌?” 秋娘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拽着清璇,哭道:“我怎么又回来了!怎么又到了刺史府?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昨晚捉拿我们的人,其实是刺史的人!怎么办……” 清璇只好拍着她的后背,好好安抚她:“你瞎想什么,嗯……中途的事情的确曲折了些,但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怎么说呢,其实你现在是安全的,刺史的那位公子已经不能把你怎么样了。” 秋娘将信将疑,却看清璇眼神坚定,便点点头。 清璇打量着秋娘,忽而问道: “你似乎和我说过,你小时候便被买到了你妈妈那里?” “嗯,我从小就没了爹娘,便是在妈妈那处长大的,你……不会是嫌弃我吧?” 许是多年的经历让秋娘变得小心又拘谨,清璇便说道:“你又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这么随口一问。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是有爹娘的呢?” 秋娘皱了眉头: “这个自然是想过的,从前被她们欺负的时候,便想,若是我爹娘能护着我该有多好,后来长大懂事了,看看周围姐妹的遭遇,便晓得,我爹娘定是嫌弃我是个丫头,便丢了我。” 清璇失笑,又说道:“那你为何会喜欢我的那个兔子玉坠?” 秋娘紧张起来:“我……我只是喜欢它,我其实有一点小时候的记忆,我仿佛是有一个那样的玉坠的……你……是要收回去吗?” 清璇看秋娘这样小心,便知道这些年她过得有多艰难,她缓缓说道:“我认识一户人家,他家曾经走丢了一个女儿,若是还活着,大概是和你差不多大的年纪,他家的女儿,便有这样一个兔子玉坠,况且你们长的这样相像。” “你是说……” “你猜到了不是?”清璇笑道:“我打算带你回去呢,和他们认个亲,若是能帮你找到亲人,可不是件美事?” “可我要是不是呢?” 秋娘对生活充满了恐惧与不自信,清璇便安慰她:“那你到丞相府与我作伴,好不好?” 秋娘这才放心点,清璇这才发现,秋娘对认亲一事热情不大,她时时刻刻担心自己今后的生活,她不是个外向的人呢。 “……那若是刺史公子不放我回去,可怎么办?” “没有什么刺史公子了!” 清璇正要回答,便听一道醇厚的声音从外传来,清璇便看见杨桓一身白色锦缎,大步走进来,他说道:“维扬的冤案已经查清了,刺史的儿子的确做过杀人越货,强抢民女的勾当,而刺史管教不力,草菅人命,已经收押了,到时候,你去做个证便好。” 秋娘连忙点头,松了好大一口气的模样。 自从昨晚杨桓说了那样的话以后,清璇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杨桓,说起话来眼睛也不太敢看着杨桓。 “我疑心秋娘是林家的孩子,想带她去清河认亲。” 这句话的语气委实干瘪了些。 “林家?”杨桓在记忆里搜了一搜,立刻沉了脸色:“就是清河县的林家?那个开绸缎庄的?” “正是,我想带秋娘去哪里。” 杨桓心里就很堵,前脚才看百里策不顺眼,怎么又冒了一个林启生? 他便说道:“不必远走这一趟的,朝廷马上要开恩科,到时候林家会进京赶考的,左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到时候再认亲也不迟。” 清璇想想,也觉得再照顾秋娘这一个月也很好,毕竟她身子还没好透,便同意了。 杨桓忽然又说: “过几日便要回京了,待到回去,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京郊空明山。” 第42章 空明山下 杨桓已经判了刺史草菅人命, 贪赃枉法这些罪名, 以至于后来的审问,不过是一趟流程。判官随便问了秋娘几个问题, 这案子便就结了。 杨桓一行人回京的那天, 正是刺史一家押赴刑场的那天,百姓们围在过道的两边热泪盈眶, 高呼“丞相是好官……” 这情景莫名的就很像杨桓离开清河县的情景。 清璇在听完杨桓说的那些话之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杨桓相处, 回京的路上, 便逃之夭夭,说什么也要和秋娘一辆马车,还美其名曰“要照顾病人”。 杨桓能拿这个祖宗怎么办? 他郁闷地坐在颠簸的马车内,觉得甚是无奈。本来想是要来维扬这好地方散心的, 结果半路杀出个百里策,弄成如今这幅模样,哎。 丞相亲自下维扬,为民除害,名声是很好听的。回京之后, 皇帝还亲自设了庆功宴为丞相接风洗尘。 第32节 于是清璇便一个人回到碧松院。 蓝锦听了消息赶来服侍清璇, 还很疑惑:“姑娘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不是说要在维扬多玩一些时日么?” 清璇心里有事, 便有些心不在焉的,一屁股坐在榻上, 随口答道:“那能有什么办法?这一路……别提了。” 蓝锦好奇, 便试探问道:“……那姑娘是碰到什么事了呢?” “唔……”清璇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子, 突然与蓝锦说道:“三年前你在杨桓身边服侍吧?” 虽然知道蓝锦很小就在丞相府了,但是前些年她被派出去替杨桓管理铺子,害死问一下保险。 “奴婢是在丞相身边,被派出去是后两年的事情。” “嗯,那就好,”清璇松了一口气,继续问道:“我问你,三年前沈家的小姐死了,和杨桓真的没关系?” 问这话时,清璇死死盯着蓝锦的眼睛,不想错过她任何一点情绪的变化。 蓝锦先是惊讶,似乎不明白为何清璇回问出这样的话来,可她还是时分认真地答道:“虽然奴婢不清楚里面的事情,可奴婢却觉得,那件事和丞相应当是没有关系的,沈家的小姐去了之后,丞相便失魂落魄,日日抱着沈小姐的牌位不肯松手,净说一些胡话,疯了一般,老太太特意请了灵云寺的高僧来驱邪呢。” 清璇沉吟半晌,忽然又问:“那我再问你,长公主当年是暴毙还是什么别的死法?” 蓝锦又是一愣,但还是老老实实说道:“这等秘闻,奴婢的确不清楚,但奴婢知道的是,沈家小姐头七那日,丞相一整天都不在府里,晚上便传出了长公主暴毙的消息。” 清璇兀自想着,似乎杨桓说的话有些道理,和他的丫鬟说的话,倒也能对的上。 清璇心里烦躁,便扭头看看窗外风景,入目的却是枝叶茂盛的枇杷树。 忽然便想起那些年少时的玩笑了。 “……你们文人那些酸词,我可不喜欢,我就只知道,这枇杷树既能遮风挡雨,结的果子又好吃,我喜欢,就让爹爹种满我这亭芜院。” “你放心,你等过了我杨家的门,我把杨家所有的地方都种上枇杷树。” …… 如今这丞相府里,倒还真是枇杷树啊。 之前心里怀着仇恨,便总是可以忽视杨桓的好,可如今换了个心境再看着周围景物,却恍惚间全是他的好了。 清璇犹疑心,却忽然想起自己在灵云寺做的那个梦来,梦里自己当年身死,杨桓的确悲痛欲绝,还为自己亲手雕刻了牌位。 心中曾经疑惑的东西,仿佛在这一个瞬间串成了一条线。 清璇忽然跳下榻,飞快地跑出去,一路狂奔,就像快些看见自己的猜测是否是真实的。 她步履匆匆,喘着气,终于在一个木门前止住了脚步。 这是那个她屡次想要进去的小屋,可杨桓却总是不让她进去,可今天她无论如何也要看看里面是什么。 蓝锦匆忙跟上,见清璇正要开那把锁,犹豫着阻止:“姑娘……” 可清璇却不为所动,将钥匙放入了锁孔,“吧嗒”一声,那锁便应声而开。 木门终于被缓缓推开,清璇一眼便看见了那案台上的东西,清泪便那样流淌了下来。 那正是她的牌位: “吾妻杨门沈氏清璇之位”。 ** 而杨桓动作也倒是快,将将从宫里出来,便将清璇带了出来,两人坐在马车上,却相对无言。 杨桓深深吸了一口气,故作平静地道:“今日带你去京郊空明山。” “嗯,”清璇轻轻应了一声,便低垂了眼眸,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杨桓便转头深深看着清璇,他柔声说道:“我知我那日说,你恐怕未必全信,故而我带你去空明山,只盼你从今往后能信我,莫要被他人轻易蛊惑。” …… 马车辚辚,去往空明山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 空明山在京郊,在神话传闻中乃是仙山,只是历经了千余年的风霜雪雨,如今的空明山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山罢了。 清璇跟着杨桓走,看着眼前的景物,忽然一愣。 在此之前,为何从未听说过空明山脚下有刑台?可若是没有,那眼前这块场地,又是什么? 清璇看见这块平地被数十个木桩围了起来,木桩与木桩之间还被铁链拴住,清璇随着杨桓,抬脚跨过铁链,走进这里面的平地,惊觉这土地上竟有暗沉的颜色。 偶有风过,风声鹤唳。空明山下,草木啾啾。 寒意自脚下升起,清璇声音微颤: “此处是何处?你带我来此地做什么?” 杨桓挽唇,笑的有些无可奈何: “怎么,担心我在此处害了你?担心你没命走出去了?” 清璇不语,却低头细细看着地上那分布地不规则地暗色,却想不明白这是如何而来的。 杨桓又说:“三年前我在此处的确杀了一个人。” 清璇心中一震,脑海里像空白了一样,却隐约猜到了杨桓要说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三年前我被百里策那小子摆了一道,匆匆忙忙去了南疆,本想着能在婚期前赶回来完婚,可上天却与我开了个残忍的玩笑,我策马奔波,昼夜不停,看见的,却是我爱妻的尸首。” 杨桓一声苦笑,山风拂起他额前是碎发,越发衬的他似一个竹林中的清越公子,而非官场上翻云覆雨的权相。 “我怒极了,我竟不知,那小皇帝和他那姐姐竟有这般大的胆子,我立刻召集了禁军,捉拿了苏玉琳,在我丞相府的刑房里让她尝遍了所有的刑罚,亦难消我心头之恨。” 杨桓缓缓转身,很是深情地看着清璇,清璇在他深沉的眸子里看见的自己的影子,她便听他说道;“那天是她的头七,我召集了所有的京城勋贵到这里,我让禁军押着苏玉琳那贱人,当着所有勋贵的面,五马分尸了他,我要让所有人都仔细看着,害了我发妻的人,究竟是个什么下场。” 杨桓的语气依旧淡淡,如山风一样清冷,可带给清璇的震撼,却分毫不减! 强大的震撼涌上清璇的脑海,她有低头看那底下怪异的暗色,难道……难道这是苏玉琳的血吗? 杨桓他是疯了吗?他召集所有的勋贵看他如何五马分尸一个皇室公主?他不怕成为众矢之的么?他不怕皇帝的忌惮么? 杨桓却轻轻地笑了: “你若不信,你便看看这地上,你看这暗沉的褐色,便是那贱人的血,你如今,可信了?” “你疯了!” 清璇不可置信地看着杨桓,而杨桓的眼神却陡然变得无比的疯狂:“是!三年前我便疯了!清璇走了,我恨不得上天入地,追回她的魂魄,这三年来我失魂落魄,外人看不出来,可我自己却清楚,我早就变成了行尸走肉,恨不得追随清璇而去!” 第43章 误会消除 杨桓说完, 边深深看着清璇。 这四下静悄悄的, 杨桓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 诉说他的紧张与恐惧。 他杨桓只手遮天, 却在对着清璇的时候紧张的像个孩子,若是她还不信, 怎么办?若是她听信了百里策的蛊惑,一如三年前信了苏玉琳的话一般, 又该如何是好? 他微微倾下身子, 和清璇的视线齐平,温声说道:“苏玉琳的尸体已经被我丢到乱葬岗去喂野狼了,也不能能挖出来让你眼见为实,但是京城的勋贵们都是知晓的, 你随便问一个人,他们都会告诉你,我所言非虚。” 清璇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 谁知道当年一句简简单单的“长公主暴毙”的背后,竟然隐瞒了这样大的惊天秘闻。 当年自己年幼,又是那样绝望的坏境下死去, 便信了苏玉琳的话, 深以为杨桓入了仕途, 便学的那些官场上的人一般,变得趋炎附势。可如今在这空明山脚底下, 却惊觉, 原来自己竟是错的? 这三年来, 竟是错怪了他了? 双唇开始颤抖,有心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此时说什么都显得多余,这三年来他所承受的,远不是自己一句道歉能弥补的,可看着杨桓带着受伤的眼神,她还是小声的说了句:“这三年,你过得是不是很辛苦?” 杨桓却笑了,这笑意温润如水,看起来很是舒服。也是了,杨桓一直都是个谦谦君子,小时候打架不也总是让着她? 杨桓用大掌握着清璇的手背,将清璇的手放在了自己一侧的脸上,他带着笑意,说道:“我若是能听见她亲口原谅我,那这三年来,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辛苦。” 他就这样凝视着清璇,他还是不想逼她,他还是想慢慢的感化她,总有一天,她会俏生生站在自己的面前,笑着说:“其实我没死呢,我不就在这好好的?” 可他忽然想到了百里策。 那小子不是还叫嚣要把清璇抢过去么?有这么个家伙在后面,他是真真不敢再由着清璇的性子了。 他忽然将另一只手也放上了清璇的脸蛋,就这么捧着她的小脸,十分认真的问道:“清璇,你呢?你愿不愿离原谅我?” 清璇的眼睛陡然睁大! 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这句话,他居然问自己,究竟愿不愿意原谅他?他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杨桓牵着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是我三年前未能护好你,可我这三年来痛定思痛,往后的日子必不会让你受丝毫的委屈,你能原谅我么?” 清璇缓了好半晌,才说道: “你……你是何时知道我……” 杨桓又轻笑:“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还年幼,纵然你看我或许只是一个玩伴,可我却是下定决心要娶你过门的。” 他温柔将清璇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笑意不减:“这些年来,我日日思索,便觉得,你那时小,也许还不是很了解我,可我却是将你看得清清楚楚,哪怕你换了个模样,我也能一眼将你认出来。那夜清河县的元宵节,我看见你第一眼,便心神向往,不能自控。” 清璇又是一惊,原来他那样早便认出我来了? “不过那时候还不能确定是你罢了,”杨桓摸摸清璇的发顶,继续说道:“说来也是好笑,我都已经到了京城,才猛地反应过来,清河县那知县的女儿,似乎就是你,我慌乱极了,骑着我那千里马就奔去了清河县。这才把你带了回来。” 杨桓的脸上带着失而复得的欣慰,可笑容中偏又掺杂了些许苦涩,他郑重地说道:“清璇,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清璇看着杨桓,他眼神炯炯,眸中是自己的倒影。心中更是各种情绪交杂翻涌,看着看着,眼泪就涌了下来。 清璇也委屈啊,前世临死前没人来救她,重生之后更是没人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她独自一人在害怕与痛恨的情绪中过了这整整三年,可今日杨桓却真真切切地告诉她,其实他帮她报了仇,还日日夜夜的思念她。 像是一个委屈的孩童终于见到了前来寻找她的家人,所有的情绪在此刻迸发出来,她“呜”的一声的就哭了出来,眼泪吧嗒吧嗒的,杨桓哪里看的得她这可怜模样?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乖,别哭了……” “你以为这三年只有你过得艰难么?我在清河县,每月都做梦,梦见有人拿着毒酒追着我……” 杨桓便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 “无事的,无事的,那贱人已经被我杀了。” “我梦见的那人是你……” 杨桓被噎,可又能拿这祖宗怎么办,只好再安慰:“你放心,以后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我当时真的以为你不要我了,我真的很伤心……” 第33节 好家伙,还知道伤心呢,杨桓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哄她:“乖乖,别难过了,你要相信,我不会害你,从此之后,便无事了。” 清璇的眼泪鼻涕劝抹在了杨桓的云锦缎面的衣服上,待她哭够了,抬头才发现,杨桓把她当孩子哄呢,这手一拍一拍的,像哄了个婴儿。 “不哭了?” 杨桓眉角一挑,从怀里掏出了个丝帕:“拿着擦擦脸,别到时候出去了,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呢。” 哭完之后的清璇再看着杨桓,便有些心虚。明明是自己错怪了他三年,可他方才还那样耐心的哄她,还承诺以后会护好自己。 杨桓见清璇不动,还以为清璇别扭着,便亲自拿着丝帕拭去了清璇的泪珠,温柔说道:“不哭了,乖,我们回家。” 说着就牵起了清璇的手,清璇难得听话地点了点头,随着杨桓走了。 ** 主子们出去了,秋娘的事情便是蓝锦和陈生帮忙打理的。 清璇微秋娘买了一套新衣服,可是在路上被秋娘划了个口子,蓝锦失笑,便替秋娘补衣裳。 而秋娘必备的生活用品却是陈生帮忙买的,吃穿用度的东西,皆是陈生带着人从府外搬进来。秋娘被卖了之后,便没人对她这样好,她局促不安地站在屋里,小心翼翼地说:“陈生大哥,我能帮什么忙么?” 陈生爽朗一笑:“姑娘坐着休息便好,你既进了丞相府,便是丞相府的客人了,这些事原也是我们做的惯的。” 秋娘便当真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了,她仔细看着陈生替她忙碌,便将他的模样记在了心里。 原来这就是被人关心的感觉啊。 她看着陈生脸上的汗滴落在了地上,心里便少有地觉得踏实,眼神追随着他,胸腔中的心脏也仿佛追随着他一般,一跳一跳的。 傍晚的时候,杨桓才带着清璇回来。 杨桓牵着清璇,觉得手中的小手软软的,十分的舒服,便又使劲捏了一捏,如愿的看见清璇嘟起了小嘴,便开心的笑了出来。 杨桓这笑的十分狂放,醇厚的嗓音颤着浓重的愉悦,仿佛生怕谁不知道他十分快乐一般。这笑声震落了枝上的叶子,他随后就用两根指头夹住了它,细细端详,便很得意地给清璇看:“你瞧瞧,这可是枇杷树呢。我说等你过门之后种枇杷树,你还不乐意,非要我早早就种上,方便你一过来就吃枇杷。如今这树的果子都结了好几茬了。” 杨桓笑意直达眼底,趁清璇不备,将脑袋凑到了清璇耳边,在清璇耳垂出哈气:“你看这果子都结了,你也该过门了。” 这话说的清璇脸红,她推开杨桓,羞道:“你可真没皮没脸。” 杨桓却笑着说:“脸皮不厚,如何有媳妇?当初我若是脸皮薄一些,你恐怕还在清河呢,还在背地里暗搓搓的骂我是个坏人。那我可不是要冤屈死了。” 清璇佯装生气: “谁乐意做你媳妇。” 清璇甩手就要走,杨桓却追了上来,拉着清璇的手,十分较真:“怎么,你不嫁本相,还想嫁给谁?” 清璇有点坏心眼,就想逗逗他:“你刚才还说清河县呢,我在清河不还有一桩婚事嘛?不嫁给你,不还有林启生么?” 本就是一句玩笑话,可杨丞相关心则乱,严肃说道:“清璇,本相什么都能惯着你,但有一条你必须答应,就是你一定要在本相身边,不然的话,谁敢染指你,本相便有千百种手段让他后悔!” 清璇愣住了,看杨桓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失笑道:“好了,我不乱说了,可好?” 哼,当然不好! 杨桓伸手就将清璇抱在怀里,清璇一声惊呼,杨桓却恍若未听见一般,将清璇就这么抱紧了碧松院。 ** 杨桓在碧松院里也颇不宁静。 他背着手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地清璇眼睛都花了,清璇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要走到什么时候啊,心里想什么,和我说不好么?” 杨桓果然依言坐到了清璇身边,看着清璇的眼睛,深情款款:“我在想尚书府那边如何是好?” “嗯?” “从前我装着没认出来你,便也不便提起这事,可如今既然说开了……清璇,你想回沈家么?” 想回家么? 自然是想的。爹爹和娘就宠自己这个老幺,也不知道这三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这么一想,清璇的声音便低沉了下来,她说道:“想回去看看。” 这是杨桓意料之中的回答。于是杨桓便循循善诱:“可若是我们直接同你爹娘这么说,他们也未必相信,你也晓得,自三年前,你爹娘对我便不冷不热,说不定还会怀疑我的话,倒不如徐徐图之,找个合适的机会同他们说,你看呢?” 清璇皱着眉头思索,杨桓盯着清璇神色的变化,又说道:“再说秋娘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呢,倒不如等这些事都弄完了,再送你回去。” 清璇点点头,觉得杨桓说的很有道理。 杨桓自然舒了一口气,此番清璇晓得了自己知道她的身份,肯定会提回娘家的事情的,倒不如自己先说,控制一下事态。 ……咳咳,其实这么做有点不地道,但是杨桓顾不了那么多了,要是真让清璇回去,他是真的担心护女心切的沈家人杯弓蛇影,不会答应再让清璇过来。 此事……还是缓一缓吧,等一切都办妥了,尤其是能稳妥了和清璇的亲事,再送清璇回去,毕竟清璇如今还小呢,到时候再回去,还能陪伴她爹娘好些年。 ** 两人说开了这些事之后,日子过得十分舒坦。 杨桓每天应付了朝堂之事便凑在清璇身边,而清璇发现,三年之后的杨桓,多了很多“奶爸”特制。比如会皱着眉头叮嘱她不许坐在风口上,比如会仔细吹凉她杯里的热水,又比如生活的方方面面,杨桓当真是比从前细致了许多。 秋娘还是那副胆小的模样,遇见杨桓了,便深深将头埋下去,不敢直视,清璇开始的时候还开导她:“秋娘,别怕,丞相不会打你的,他要是打你,我就打他。” 秋娘还是不敢,便和清璇期期艾艾地说:“我……我就是怕……怕做官的……” 清璇知道这和她生长坏境有关,便不再强迫。杨桓却是哭笑不得,夜里拽着清璇说道:“你看本相风流倜傥,温润如玉这模样,哪里那么吓人了?” 清璇笑他幼稚,杨桓却叫苦连天:“本相心里苦啊,竟被个姑娘嫌弃了。” 还没等清璇反应过来,他猝不及防地扑上了清璇,在她柔软的唇上轻轻一蹭,坏笑道:“好了,如此便甜了。” 清璇恼羞成怒,在杨桓身下扑棱: “你……你简直……” “是不是简直绝代风华?” 杨桓还笑,在清璇暴怒的边缘执着试探。 清璇是真的羞了,也真的怒了,一双小脚扑腾,娇喝道:“你还不起开?” 杨桓却不为所动,还故作可怜: “娘子就不体谅为夫这三年孤枕难眠?” 清璇气的快哭了:“你孤枕难眠,难道怨我?那苏玉琳还不是你的烂桃花?” 杨桓突然将脑袋俯在清璇颈间,深吸一口馨香,叹道:“和你玩笑呢,你还当真。” “玩笑?” “不是玩笑还是什么,你还小呢,得养养。”杨桓忽然抬起头,对着清璇说道:“自然是要等到洞房花烛在好好享用你了,哪里能急在现在这一时?” 杨桓看清璇在自己身下红着脸,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又逗她:“怎么,娘子急了?若是如此,为夫也是可以勉为其难的。” …… 是夜,丞相抱着一只枕头,在庭院里赏月。 陈生值夜,疑惑不解: “丞相,夜深露重的,为何您穿着如此单薄的衣裳便出来了?” “咳咳,”杨桓故作镇定:“你懂什么?有道是‘夜深篱落一灯明’,赏夜景就要讲究清冷的夜色。” 陈生是个粗人,觉得丞相的话还很有道理,完全没有发现他家主子在掰扯,他只是觉得丞相抱着枕头的这个动作很奇怪。 具体哪里怪,其实也说不上来。 “咳咳,看什么看,本相今晚去书房睡,你快去通知下人收拾!” ** 杨桓与清璇的日子过得打打闹闹的,像小时候一般。就是清璇发现秋娘最近有点怪。 秋娘胆子小,平日里安安静静的,不去招惹谁。可清璇最近却发现,秋娘喜欢在角落里打量别人。 清璇好奇,想知道秋娘到底在看谁,可秋娘又极其敏感,每次清璇一靠近,她便收回了目光,一副怕怕的模样。 清璇心生怜惜,便坐在她身边,好生说道:“对了,你可曾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你似乎是清河县绸缎庄家的女儿?” “记得,”清璇点点头,又担心地说道:“是我做的不够好,你要把我送走了么?” 清璇便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今天是要告诉你,皇上开恩科,林家已经进京赶考了,我估摸着,等科考结束了,我就带你去认你的爹娘哥哥,你说好不好?” 第44章 明珠还府 “等科考结束, 我就带你去认你的爹娘哥哥, 你说好不好?” 清璇笑吟吟的,拍着秋娘的手, 说道:“我记得伯母好像和我说过她女儿的名字, 要是我没记错,你应该叫林蔓如。” “嗯。” 秋娘小声应道, 也未见有多开心。 清璇又笑了:“你不开心么?马上要见家人了,你不好奇你爹娘哥哥长什么样子么?他们是很好的人呢。” 秋娘却闷闷的:“当初他们既然丢了我, 想必是不喜欢我的, 如今姑娘送我回去,他们碍着丞相的面子,必不会将我退回来,可也不会对我好的。” 清璇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出来, 想起林家人馋女儿的劲,拍拍脑袋,这才发现自己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秋娘,我忘了和你说了,你其实不是被他们丢掉的。” 秋娘这才抬起头, 一向闪烁的眼神中竟少见的有了一丝光辉。 “你小的时候, 你娘带你去山上玩, 因为山上人太多了,你便走丢了, 后来林家花了好大的功夫去找, 都没能找到你, 你要是回去了,他们不知道有多开心!” “好。” 秋娘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小,可到底是浅笑着应下了。只是那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想来她对未来还是没有多少期许的。 ** 时间悠悠,转眼到了秋日,朝廷如期开了恩科,各地的读书人都纷纷涌入了我京城,期盼着能考上功名,封妻荫子。、林家更是早早到了京城,租好了房子,林老爹这样暴躁的脾气,也不敢再多说林启生一句,生怕影响了这小子的情绪,耽误了他正经科考。 虽说平时说气话,林老爹言之凿凿说要把家里的铺子交给侄子什么的,可侄子到底是侄子,那也不是亲儿子,若是林启生能考上功名,当上什么一官半职的,家里的产业交给他,也不会亏。 镇南王早就到了京城,小皇帝为了表示自己对镇南王一家的看重,便将科考后审卷的工作给了镇南王,让他牵头带着翰林院的人一起看着。 镇南世子不久前刚从维扬回来,小皇帝也不计较他姗姗来迟,反而赐了许多珠宝绸缎给世子,说是念在他一路奔波劳累,于心不忍。 百里策牵着嘴角一笑,不置可否。他随意坐在书房的梨花木椅子上,以扇击掌,说道:“此次从维扬回来,顺道去了一趟清河,倒也不算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第34节 扶风因为清璇,曾被百里策赏了板子,于是关于清璇的事,他便只敢支支吾吾,闪烁其词:“世子说的是。” 百里策轻笑,仿佛看透了扶风的想法一般,也不点破,接着说道:“我还当杨桓很早便找到了清璇,没想到不过比我早那么月余罢了,当初在清河还弄出了好大动静出来,啧。” “世子说的可是林家?” “嗯,不错,学聪明了。”百里策用扇柄敲了敲扶风的额头:“就是林家,我竟未想到,林家竟还与清璇先定了婚约,还被杨桓棒打鸳鸯了?” 百里策嘴角带着凉薄的笑意,扶风一时摸不准他家世子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只好老实地低下头去,奉承道:“世子说的都对,小的佩服!” “就你嘴滑!” 百里策起身,走到了窗边,看窗外枝头,落叶纷纷,一地金黄,淡声说道:“我倒是觉得,要是利用好了林家,倒是可以给杨桓一击。” “世子高见!” “你嘴上恭维,里面的算计,你可都明白?” “属下不懂,可主子之所以是主子,不就是因为懂了属下不懂的么?” 百里策这才发现,扶风这家伙,被打了之后,仿佛嘴甜了好多。 “且不说杨桓在朝堂结党营私,蔑视圣上,单是他在清河的所做种种,草菅人命,强抢民女,毁人婚约……哪一个罪名不够他吃一壶?况且皇帝最近仿佛看杨桓不顺眼,这以后的朝堂,会变得很有意思。” ** 杨桓坦坦荡荡,是个真君子,晚上回来,与清璇吃饭时,低声说了一句:“那丫头的家人来京城了。” 清璇还愣了好一会,之后再反应过来,“那丫头”可不就是指的秋娘么?想来是杨桓心里别扭林家,不想提他们的名字,便含糊其辞。 清璇笑着将一片火腿夹到了杨桓碗里,说道:“这火腿啊,蘸着你的醋,好好吃吧。” 哼。 杨桓不服气,本相的小媳妇,居然被林家盯了那么多年,本相不喜欢他们,难道不是情理之中? 虽然这么想,但杨桓还是老老实实吃了清璇夹来的火腿,从清璇这个角度看去,仿佛吃的还很香。 清璇原意是等林启生科考之后带秋娘去认亲,免得林启生受了刺激,科考的时候出什么岔子。 可清璇又心软得很,看秋娘这日日胆小的模样,很是心疼。而且清璇近日发现,这秋娘悄悄盯着的人不是别人,好像是时不时在碧松院带家丁巡逻的陈生! 陈生啊。 陈生也是自幼卖到丞相府的家奴,他和蓝锦两情相悦的,早就生出了些不一样的情愫,虽说蓝锦可能还不知道,可是清璇却早就看出来了。 定是这些时日陈生对秋娘极其照顾,让秋娘产生了依赖感,生出了好些感动崇拜的情绪出来,要是任凭她这样发展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清璇便想着,要不早点带秋娘回去,和她爹娘认个亲? 要是怕影响林启生,那其实也可以挑一个林启生不在家的时候的。秋娘早些回到她爹娘身边,一来有了呵护关爱,也不至于如此胆小怕人,二来么,自然是能绝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她派下人去林家通了话,林家自然激动,忙不迭地派人回信,言辞恳切,说明日下午林启生要去拜访主考官,家中正好只有二老在。 这时间便就这么定下了。 临走之前,秋娘焦虑难安,整个人十分的局促紧张,两只手一直交互搓着,背后的冷汗从未断过,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一般。 她坐在湖边的石头上,一个人想着心事,碰巧陈生路过,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很无助可怜的模样,便好心问她:“你可是遇见了什么事?是姑娘训你了?” “不是,”秋娘泪眼盈盈地看着陈生,仿佛看见了第一天这个少年帮自己置办东西的模样,诚然清璇是帮她最多的人,但陈生却是让她觉得最可靠的人。他刚毅的面容,魁梧的身子,仿佛能给予他人无限的安全感。 “那又是何事?” 秋娘其实是个话少的人,平素从不与他人说自己的心事,唯恐别人因此厌烦嫌弃自己,可当她看见陈生这样问她的时候,便觉得这人是可靠的,自己可以将心事说给他听。 “姑娘说,要带我去认亲。可我却觉得,要是爹爹和娘不喜欢我这个女儿,那可怎么办?姑娘待我这般的好,平日里连小活都不让我做,大半的原因是因为我是林家的姑娘,可若是连爹娘都不喜欢我,那姑娘会不会跟着一起讨厌我?” 她是真的不安。 从小到大,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她受到的大多是嘲笑和白眼,每次被同伴欺负,妈妈便睁只眼闭只眼的。说实话,妈妈自然是最喜欢看见这些女孩们争斗起来,姑娘们争奇斗艳,她的楼生意才能更好啊。 秋娘长到现在,其实得到的不多,正是因为如此,才更恐惧失去手中现有的一切。才这样不安,焦虑。 陈生倒是爽朗一笑: “我当是什么事呢,你放心,林家的事我多少还是听过一些的,林家的老爷最是喜欢女儿,对儿子倒是不怎么样,再说当年他们并不是有意丢弃你,而是山中人多,你被拐子拐去了,你放心,无事的。” 陈生的笑声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轻而易举的吹去了在秋娘心头盘亘不去的阴霾,仿佛前路都因为他的笑容而变得明亮了起来一样。 “陈生大哥,谢谢你。” “小事,何须挂记?” 陈生急着走了,秋娘却还坐在原地,小脸难得绽放了一个笑意。 其实方才最无助的时候,真想冲进陈生的怀里,哭着诉说:“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可终究还是不敢,她害怕陈生会因此觉得她是个不检点的姑娘,从此远离了她,不复往来。 她是真的很珍惜手上仅有的东西啊,哪怕只是一点虚幻的念想。 ** 林家二老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一看见清璇进来,林夫人急匆匆迎上去,嘴里念叨着:“我儿蔓如呢?蔓如?” 清璇笑道:“夫人急什么?你看看我身后是谁?” 秋娘羞羞怯怯从清璇身后探出了脑袋来,一看见林老爹因激动而狰狞的面容,吓得又立刻缩回去了。 林夫人心里酸涩难当,想当年蔓如丢的时候还是个活泼的小丫头,怎么如今变成这幅胆小的模样了?她欢欢说伸出手,温柔地将秋娘拉到了自己身边。 “像,真是太像了,你都不知道,你和你那个不成器的哥哥有多相似。” 秋娘却嚅嗫道:“还没滴血认亲呢。” 秋娘担心林家的二老将自己当成了女儿,可到时候却又发现不是,那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林老爹性子急,立刻急声说道: “还要验什么验?你看看她那鼻子眼睛,和那混小子多像,肯定是我们林家的苗苗!” 清璇还是了解秋娘的,笑道:“你们就让她验吧,不验她心里可不安生。” 滴血认亲的结果没有任何悬念,秋娘自然是林家的女儿,林夫人拉着秋娘的手,一个劲的说:“好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都怪娘不好……” 林夫人眼泪成串,秋娘呐呐道:“娘。” 林夫人一听秋娘肯喊“娘”了,哪里忍得住,一把将秋娘搂进了怀里,放声大哭:“我苦命的蔓如啊,我的心肝啊……” 林老爹这么个汉子也不停地以袖抹泪,心里想着,蔓如能回来,真好。 ** 镇南王是今年恩科的主考官。 各地的来的读书人都想着先去拜访一下主考官,要是运气好的,说不定能知道今年考题的风向,实在不济,还能在考官面前混个脸熟,以后随便提拔提拔,那也是裨益无限的事情啊。 林启生也想去,正好他也有些门道。 镇南王的一个下属,正好是总是买林家绸缎的老主顾,林家塞了不少银子,那人便答应再世子面前提几句。 当时林老爷还疑惑:“跟世子提能行么?” 那人便拍着胸脯说道:“林家老爷,这你可就不懂了,林家说得上话的,也就一个世子罢了!” 百里策手中有许多的名帖,都是那些渴望在镇南王面前混眼熟的年轻人,百里策随意翻动几下,看着其中一份名帖,饶有兴致:“林启生?这名字起得好。” “那世子是见还是不见?”扶风问道。 “就单单把林启生叫来,其他人,我就不见了。” 第45章 祸心暗起 镇南王府里静悄悄的, 林启生被下人领着, 一路走到世子书房前,眼睛也不敢抬一下, 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行至书房门前, 领路的人笑说: “公子进去便可,世子脾气好, 公子正常说话便好。” 林启生略略放下心来,又小心问道:“敢问世子召见了多少人?” 下人微讶, 又立刻平复了神情, 笑道:“想拜访世子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可世子真的要见的,不过公子一个。” 林启生愣住,未曾想过竟得到这样一个回答。 要是现在他还以为是世子下属那一层关系, 那就是傻了。这样多的人中,不乏有世家弟子,他们与世子的交情不比自己来的深厚,可世子竟然独独召见了自己。 “公子莫要担心,我家世子是个极好说话的人。只是我镇南王府能说上话的, 其实唯世子耳, 公子说话, 还是谨慎些为好。” “在下自然省的。” 林启生心中疑惑,小心推开房门, 躬身走了进去。 转过墨色的书架, 隔着清冷的珠帘, 穿着深色大氅世子的背影若影若现。 “草民林启生叩见世子,世子金安。” 林启生说完,许久都没听见世子说话。他俯首跪地,心中忐忑不安,许久之后,才看见一双黑缎金丝绣线的靴子向他缓步走来。 一声,一声,仿佛带着无尽的威压似的。仿佛一团乌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他逼近,而他偏生动弹不得。 “你就是林启生?” 他终于听见了世子的声音,这声音低沉,一如主人的性格,内敛却威严不减。 “回世子的话,草民正是。” “平身罢。” 林启生这才站起,十分小心地立侍一旁,等着百里策下一句话。 百里策随意地坐在了太师椅上,盯着林启生看了半晌,忽然勾着嘴角一笑:“我听说你们家是在清河县做绸缎生意?” “是,草民一家,世代经营绸缎生意,家族中专心科举的,唯草民一人而已。” 不过百里策关心的点却不在他家的绸缎生意上,他沉声又说道:“我还听说,你在清河还有一门婚事,似乎那姑娘还是先县令的掌上明珠?” 林启生一愣,已察觉到事情不太对经。这世子……未免也太了解自己家中的状况了,仿佛像……就像专门打听过了一般。 可他还是小心说道: “草民原先是有一门婚事,只是……只是李小姐实在红颜薄命,几个月前便在清河县香消玉殒,去追随了她的爹爹,如今草民身上,也无什么婚事了。” 第35节 仿佛早料到他会有这样的说辞,百里策轻笑:“你何苦和我打这些官腔?李小姐到底因谁暴毙,难道你还不清楚么?” 林启生怔愣地看着百里策,心中惊疑,如此密辛,这世子为何会知道,今日和自己提起,又是因为何事? 像是看穿了林启生的疑惑一般,百里策淡笑:“恐怕公子心里不好受吧?看着权贵当着一家人的面带走了自己心爱的未婚妻,毁了她原本的身份,你还要替他遮掩,是不是心里十分不平,甚至想教训他?” 林启生慌忙叩首: “世子折煞草民了,草民不知世子总何处听来这些无稽之谈,亦不知晓世子所说的那些事,可即便真是如此,那草民也不敢以蝼蚁之躯冒犯于丞相千金之体。草民自幼熟读儒家典籍,尊卑上下,分的清楚。” “读书人就是迂腐。” 百里策无可无不可,只是还是那副神情,说道:“心里有气,何必憋着?我今日找你来,就是想好好谈此事,不然,那么多人要见我,为何我只见了你一个?” 林启生不知百里策想打什么主意,只好回一句:“世子英明。” 他仿佛听见世子低声说了一句:“她怎么看上你这样的人了。”可那声音太小,终究不知道世子说了什么,亦不知他口中的那个“她”是何人。 “罢了,你胆子小也是常理,只是我今日要和你说的正事,就是清河县的那些事。你也不必害怕,有我替你撑腰呢,你可明白?” 林启生仿佛有些明白了,他是不是无意中卷入官场的争斗之中了?这位威势极大的世子,是不是想翻出之前的旧事来治丞相? 可神仙打架,关自己这些升斗小民什么事呢?若是世子没能治住丞相,那丞相报复到林家身上怎么办?自古以来马前卒便没什么好下场。 林启生心中犹豫,便听得百里策又说:“公子还犹疑?我要是你,拼了全部的身家也要把杨桓拉下马,杨桓做的那些事,亏你也忍的下来,你可知李家那姑娘现在就在丞相府呢?我还听说杨桓并未给她名分,如今不过是通房丫鬟罢了。” 他语气一转,又说:“你当真不计较?你的妻子,天天伺候在别的男人身边,你爱若珍宝的人,不过是别人的一个下人……” “世子!” 林启生额头青筋暴起,汗滴顺着额头向下低落,他仍忍着说道:“蝼蚁小民,还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死生随他人罢了,草民家中还有爹娘叔伯姐妹,若何能因一己之私连累了他人?” “你不过是担心这些?”百里策笑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也会入仕途,当你有能力保护你的家族,镇南王府也站在你身后支持你?你到时候日日在朝堂与他相见,你还能心如止水么?” 林启生跪地,全身因愤怒和激动而颤抖,百里策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不能再逼他,便开口道:“你先回去吧,自己想想清楚。这次恩科,你莫要担心,我会关照你,往后的路该怎么走,那便要看你自己了。” ** 林家此时很是热闹。 林夫人巴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拿来给秋娘,她攥着秋娘的手连连说道:“蔓如我儿,你看你瘦成这样,叫为娘如何能不心疼?你都不知道你哥哥胖成什么样,诶。” 其实林启生也不能算胖,不仅不胖,还十分的纤瘦,一身白衣,也是相当的风流倜傥。 可他跟林蔓如比起来,还是丰腴了不少的。 “说起你那不成器的哥哥,娘倒是想起来了,你哥哥啊,过几日要科考,蔓如,我怕突然认亲会让你哥哥太激动了,影响了科考,不如,你先住在家里,过几日再见你哥哥,可好?” 原来我回来会耽误哥哥么? 这个念头令秋娘恐慌,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陈生爽朗的笑声,那个模样真令人安心,她略略放松下来。 “……我,我还有好些东西在丞相府里,我,我能不能回去收拾几日再回来?”我不想拖了少爷的后腿,我还想多和陈生大哥相处几日。 林夫人一脸的为难: “这怎么能行?你是我林家啊千金,纵然林家比不得丞相府那样显赫,可你如论如何也是我们正经人家的女儿,如何能再没名没分的住在别人府邸上?” 林蔓如急的快哭出来了,她一把抓住清璇的手,说道:“我,我陪清璇姐姐,清璇姐姐待我可好了,她什么事都不让我做的。” 林夫人的目光转到了清璇脸上,随即升起了一脸的歉意:“清璇丫头,说起来还是我们林家对不起你,本来你父亲仙逝,我们该好好护住你的,可我们林家实在是人微言轻,就算是拼了身价,也不能护你周全……” 林夫人脸上的愧色不假,清璇唏嘘,轻声说道:“夫人不必难过,丞相虽蛮横了些,但待我也是极好的,往后夫人可别再挂念着我了,白白费了心神……” 林夫人看看清璇,又看看林蔓如,抹着眼泪说道:“我苦命的儿啊……” 也不知说的是林蔓如,还是清璇。 就在这时,下人们前来传报: “夫人,少爷回来了?” “启生?他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林夫人连忙起身去迎他,却见他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目光定在了清璇身上,久久都未移开,甚至忘了同林夫人请安,仿佛这天地万物,只剩了一个清璇似的。 “胡咧咧看什么!” 清璇如今也是丞相的人,若是被丞相知道了,有这小子好果子吃!林夫人把儿子拽到了一边,清璇便笑着说:“如此便不打扰,我先回去了。” 林蔓如生怕清璇扔了她,一路小跑跟着过去:“我也走,我也走,我……我还有好多东西没收拾完呢。” 清璇有心让林蔓如留下来,可顾忌林启生还在,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带着林蔓如出去了。 直到那一抹倩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林启生才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说什么不敢怨恨,都是假的,林启生心中的怨恨已经多到装不下的地步了。 那是他自幼定下的妻子啊,几个月不见,仿佛又长高了一点。她居然还要和自己避嫌,步履匆匆地赶回丞相府! 杨桓!你夺我妻子,我与你不共戴天! 林启生一言不发回到了卧房,在塌上枯坐了几个时辰,忽然寻纸,执笔写了一封书信,让小厮立刻送到镇南王府。 百里策看着这封墨迹未干的书信,挽唇轻笑。 这小子,也不能算非常不识象。 第46章 世子心思 时间过得很快, 落叶将地铺地金黄的时候, 殿试的榜便下来了。 林家自然早早就派了家丁去看,林老爹在家里急地乱走, 路过林启生的时候, 照例皱着眉头,训道:“你这逆子!天天害的你老子娘担心!” 林夫人心疼儿子, 嗔道:“你少说两句罢!这榜不还没下来么?” 林启生背着手看着窗外,他发现他其实并没有那么紧张, 他心跳如常, 连汗也没有出一滴。 其实心里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底了吧? 自从送了一封信给了镇南王世子之后,林启生便隐约觉得,自己这次的成绩,总归不会太差。那日殿试的时候, 年纪尚小的皇帝像模像样地看着他们答题,可跟在他身后的世子,却更有上位者的威压。 世子路过他的时候,笑的意味深长,林启生便从那笑容中看出了一些东西。 、 世子肯定会照顾自己的成绩的, 只是作为交换, 今后肯定要和世子一个阵营, 若是世子要用在清河的那些事情来对付丞相,自己肯定也要是毫无意外地做人证的。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林启生心里还有一些幻想, 若是自己真的帮着世子斗败了杨桓, 是不是可以把清璇接回来了?纵然她跟过杨桓……但她并非自愿啊, 自己也是可以不计较,迎娶她为正妻的。 林家的爹娘提心吊胆了一早晨,终于在中午的时候,等来了家丁的好消息。 家丁满面笑容,一进来就跪地笑道: “恭喜老爷,恭喜夫人,恭喜少爷!少爷中了探花郎,是皇帝爷爷御笔亲批的探花郎啊!” 林夫人听了,自然是喜不自禁,立刻拿了颗金元宝打赏了报信的小厮,又忙将林启生牵到了面前,含着泪拍拍他的手背:“启生我儿,你总算是考了个功名了,也不枉我和你爹千里迢迢送你到京城科考,好孩子……” 林夫人热泪盈眶,靠在林启生的胸膛上便低声哭了起来,林老爹这样个汉子也抹了把眼泪,他总是不善言辞,内心激动也说不出来,他只会这样说道:“你若是能博得什么一官半职的,就算不会做生意,也好歹能护住我和你娘的这些产业了,总不至于要你那些什么堂哥堂弟的鸠占鹊巢。” 林夫人立刻啐道:“启生做了官了,还看得上你那点产业?你也就这点出息!” 林老爹还是怕夫人的,果然不敢说话了,他坐在梨花木靠椅上,一个人静悄悄地抹着眼泪,反复小声喃喃:“我儿出息了,我们林家出息了。” 他这么一个人做了好一会,才猛地想起来什么似的,跳了起来,大声嚷嚷道:“去祭奠祖宗啊,把这消息告诉爹,我们林家终于出了个人物了……” 林夫人照例是一脸嫌弃:“宗祠还在清河呢,你到哪里告诉祖宗去?” 林启生只能笑着打圆场:“娘,爹也是高兴,往后儿子若能在京城立稳了脚跟,便将家搬到京城来也可,到时候再和祖宗说也不迟。” 林夫人高兴,自然一个劲附和:“是,还是我儿聪慧,比他爹强多了。” ** 按照惯例,新科状元,榜眼,探花是要去游街的。百姓们平时没什么娱乐,此时皆兴冲冲地跑去看游街。 清璇没去。 本来清璇是想去的,看看这三位究竟长的什么模样。按照话本子里的规律,这三位应当是龙章凤姿,风华绝代之流,去看看养眼啊。 杨桓可不这么想。 啧,你要去看你的旧情人游街?探花了不起么?本相当年可是皇帝亲批的状元啊,那风采还不够你看么? 清璇用食指在脸上比划。笑道:“你羞不羞?你爹爹当时已经是位高权重的丞相了,皇帝还不得看你爹的脸色?后来你爹爹仙逝,纵使你年纪小,皇帝不还是把丞相的位置给你了?不就是怕你杨家的势力?” 杨桓就不乐意了,他逼到清璇面前,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这话说的有失偏颇,本相若是没有真才实学,如何坐得稳丞相的位置,你当这丞相做地那么容易的?” 清璇见杨桓真的不高兴了,便笑嘻嘻的不说话。过了一会看杨桓还是脸色不好,才猛然想起来有什么不对。 分明是坏事了啊!自己在杨桓面前,怎能夸林启生有风采呢?还玩笑杨桓靠爹爹上去……杨桓这模样,八成是在吃醋! “你生气啦?” 清璇悄悄蹭过去,拉着杨桓的手,小意说道:“我今日不过想凑个热闹罢了,林启生哪怕再青年才俊,如何比得过我们丞相大人呢,你说是不是?” 杨桓还是很受用的。 你个小没良心的,终于知道本相好啦?你还不算很傻么?罢了,看你认错态度这么好,本相就不和你一般见识了。 于是杨桓以手掩唇轻咳: “今日下午,东市坊的茶楼里面有折子戏,本相带你去看看,你愿不愿意去?” 杨桓如愿以偿地看见了清璇一蹦三尺高,她高兴坏了,拽着杨桓的衣角蹦蹦跳跳,乐道:“真棒,真好,我最喜欢听折子戏了,你可真有心!” “哼,本相替你劳心费神的,你就不表达一下?” 杨桓盯着清璇看半天,微微俯下身,离清璇的脸蛋很近,眼神妙不可言。 杨桓维持了这个姿势许久,然而期待中的芳吻并未如约而至,他只看见清璇懵懂地看着她,想了好一会,仿佛领会了他的意思一般。 清璇兴冲冲的趴在杨桓耳边,声音清脆:“谢谢桓叔叔啦!” ** 丞相府里主子们不在,林蔓如便坐在院门口的石凳上,蓝锦坐在她身边,帮她补衣裳。 “你看看你,也不小心,这样好的云缎你竟也挂破了。” 林蔓如便小声说道:“多谢蓝锦姐姐了,这府里只有你一人会补云缎,只好麻烦你了。” 第36节 蓝锦便笑:“你往后可要小心些,女孩子家还是细致些好,可不能毛手毛脚的。”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家常,就听见“咚咚”的声响从远而近地传来,两人俱是一愣,一抬头便看见一个人影十分快速地向此处跑来。 那人影在两人面前匆匆止住,这喘着粗气的汉子,可不就是陈生? 陈生看见林蔓如,也是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也在此处一般,不过他立刻笑道:“嘿,蔓如也在,我可要恭喜你了,你嫡亲哥哥考上了探花,他年纪还那般小,可真不容易啊!少年有为!” 林蔓如自然也是高兴的,她抬头看了一眼陈生,那人还是那样的憨厚,还是那样的令人感到安心,她便说道:“哥哥殿试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我过几日也要回去了。”林蔓如说这话时,眼睛并不敢看陈生,她有些局促地将蓝锦正在缝补的云缎攥在手心,说道:“我既回林家了,恐怕也不能经常回来了,你们……便也看不见我了。” 陈生是个粗人,根本不懂女孩子那些心思,便大大咧咧地笑道:“是好事啊!林姑娘,你前些年流浪,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亲人,这还没多久,亲哥又是新科探花,这前程似锦的,多少你求也求不来。你等你哥哥高升了,你还能说一户好人家,多好。” 他原来不会因为我离开而难过啊,他根本不在乎我走不走呢。 也是了,从来都是我一个人神女有梦,他从来都是襄王无意啊。 勉强挤出了一个笑,林蔓如便离开了。 陈生这才神采奕奕地盯着蓝锦,蓝锦心中发毛,强笑:“你今儿这是怎么了?” 陈生一看见蓝锦就紧张,咽了口水,说道:“你可记得我是个孤儿?” “如何能不记得?”蓝锦浅笑。 “嘿,我今日上街看见个和我长相相似极了的后生,我心中怀疑,便跟到了他们家去,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你看见什么了?” “我跟进去了,那后生以为我入室抢劫,非要拿菜刀砍我,我自然要收拾他了,我两打着,那混小子将我衣服掀开了,屋里的老妇人看见了我的胎记,说我是他儿子!” 蓝锦这是弄明白了,原来陈生找到了自己亲身爹娘呢,自然是开心的。 “那便好,要不你和丞相告和假,回家陪陪你爹娘?” 陈生却脸红脖子粗的,憋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蓝锦觉得好笑,说道:“你又怎么了?怎么一副害羞的模样?” 陈生更不好意思了,竟有些孤注一掷的决绝,梗着脖子说道:“从前我是孤儿,过得又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不敢耽误你,如今我也有老子娘了,还有个能打的弟弟,便想着,你要是愿意,我带你去见见我爹娘,咱们把这事定下来,你就说你乐不乐意罢!” 蓝锦还没反应过来,躲在树后面的林蔓如却惊地眼泪掉了下来。 ……原来陈生大哥并不是不懂这些男女情义,而是他心里早就住了一个人。 为什么自己到哪里都是多余的呢?仿佛这世间从来都没有接受过自己一样。 只是,仍然感谢你带给我的那些安全感,我们……还是从此不复往来罢,这样对你好,你们既救了我,我又怎能给你们添乱? 原来人卑微到了极点,真的是连一点的幻想都是奢望啊。 ** 小皇帝借着这次科考,提拔了一群自己的人,最近走在宫里,都觉得底气甚足,脸呵斥下人的声音都比从前高了许多度。 小皇帝心情好极了,没事就给镇南王府赏赐东西,又一次高兴了,送个五个美人去,不过后来听说世子将那五个美人放到了后厨打下手,便不再送美人了。 只是从此看世子的目光,便有些微妙。 “世子,你年纪正好,为何……常年孤零零一人?朕看着便着急,不若你告诉朕,你看上了谁家的姑娘,朕替你指婚!” 百里策目光晦暗不明,叹道:“此事陛下不必担心,微臣心中亦挂记着,只是这姑娘不比常人,我须得费许多力气才能娶她入门啊。” 小皇帝便惊奇:“谁家的姑娘不想嫁到镇南王府?” 镇南王归京一个月,迅速在朝中站位了脚跟,如今朝堂之上,百里家与杨家分庭抗礼,可谓鲜花着锦之势。何患无妻? 可世子只是淡淡一笑,终究是不再言语。 小皇帝便不敢再多问了。 ** 又过了一个月,小皇帝高兴,便要举行秋狩。 世子坐在书房里,拿着一卷古籍,微蹙了眉:“扶风,我猜杨桓肯定会带清璇去,他一旦遇到清璇的事,便毫无原则,清璇只需略略撒娇他便坚持不住了。” “世子英明!” 扶风被打之后只会这一句台词了。 “我还听说,苏敏因为一桩什么事被送到了灵云寺修行了?苏煜那样宠妹子的性格竟也同意了?” “世子英明!” 百里策不管扶风,他以手扶额,淡声说道:“我猜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说什么苏敏心中有惑,肯定是个托词,我估摸着,杨桓后院起火了。” “世子英明!” 百里策终于转身看着扶风,他皱着眉头,似乎忍无可忍,说道:“往后你若不知该说什么,便什么也不说为好,可明白?” 扶风当真什么也不说了。 “你明日速去灵云寺,把这封信带给郡主,让她秋狩那天,务必按着这封信上的要求去做,好处就是本世子会帮她达成心中所愿,可明白了?” “属下明白!” 百里策便低头开始写信,他一边写,一边低声说道:“杨桓,本世子替你牵的红线还是不错的。其实你配皇家郡主,我带清璇走,也是不错的选择啊。” 第47章 两厢之争(有添补) 杨桓带着清璇在茶楼里听折子戏, 戏台上的花旦舞的一手好水袖, 清璇看呆了,小嘴因惊讶而微微张开, 杨桓趁机塞了个糕点进去。 “看戏看得连东西也不吃了?” “唔唔, ……” 清璇嘴里塞满了东西,说什么连她自己也听不清, 还直愣愣地看着戏台上的花旦出神。杨桓叹气,低头任命般地继续给这位祖宗剥果子。 戏台上正演到侯府丢失的千金被寻回来的桥段, 清璇“呀”了一声, 忽然想起来正事了。 “你说殿试前三甲都游过街了,蔓如是不是该送回去了。” “嗯,这事听你的。”杨桓继续剥瓜子,连眼也未曾抬起过。 清璇还在操心:“其实吧, 我也看出来了,蔓如这几年在外,孤苦伶仃的,其实胆子很小的,上次我本来想把她留在林家, 她死活要跟我出来, 现在将她送回去, 也不知她能不能适应。” 杨桓勾起一侧唇角,笑的有点勉强: “你操的心可真多。” 这语气一点也算不上好, 甚至隐约还有点郁火在里面, 清璇有些莫名其妙, 挽出一个笑来:“你怎么啦?” 杨桓将剥好的瓜子都放进了清璇的掌心,当然不会说是因为他不愿意清璇操心林家的事了,尤其这林家还是惦记了清璇好些年的。于是他换了个话题:“本相日日劳心你的事,也没见你多关心本相一下,还有空关心他人的事?你说你是不是该罚,嗯?” 这最后一声的“嗯”语调微微上扬,竟无端的勾勒出了一点暧昧的气氛出来,杨桓的眼睛还那样深深盯着清璇,清璇脸一红,嗔道:“怎么了,你能劳心我什么事,我不是好好的?” “大言不惭!”杨桓用食指刮了刮清璇的鼻子,他刚剥完瓜子,手指还带着一股清香,清璇小狗一样的多吸了一口气。 杨桓发现自己个这祖宗真是气不起来,便只好无奈道:“你天天管着别的事,怎么就不想想自己?” 清璇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便谦虚地问:“到底怎么了?” “你啊,”杨桓啼笑皆非:“过两天有个秋狩,到时候沈家也是要去的,你想不想跟去看看?或者……找个机会见见你爹娘?” 清璇神色一黯,杨桓便知道她想家了。 转眼又到了秋天,距离清璇前世身死,其实已经快要四年了,这四年来,她除了前些日子见了沈天枢,便未曾见过沈家旁的人。 杨桓见不得清璇难过,当下便停了手中剥瓜子的活,好生哄着清璇,道:“乖啊,别难过了,正好过些日子秋狩带你去啊。” “嗯。” 清璇低声应道,只是不再如之前那样欢快了,老老实实吃着杨桓剥的瓜子,一声也不吭。 杨桓看她这模样,心里也揪着,转念一想,似乎清璇变成十三岁的小姑娘以后,喜怒哀乐都挂在了脸上,更孩气了。虽然从前的城府也没多深,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这么想着,嘴角便牵了一个宠溺的笑来,他又剥了一个葡萄,放在了清璇的嘴边,哄道:“尝尝这个,很甜的。” 就在这时,一柄折扇忽然压到了杨桓的手腕上,杨桓抬头,却看见了一个自己决计不想看见的人。 “丞相大人,别来无恙啊?” 扇子的主人笑意晏晏,带着他一贯的风度,清璇惊喜道:、 “世子!你来啦?” 来人玄衣金冠,可不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镇南王世子么?他单手执扇,扣着杨桓的手腕,脸上温润的笑意掩盖了心中的厌恶,他笑说:“丞相这话,说的可真是不对的。” 杨桓怒极反笑:“怎么,世子有何高见?” 百里策十分自然地坐在了清璇的身边,同杨桓相对,伸手便夺过了杨桓手中的葡萄,笑的仿佛人畜无害一般:“丞相难道不知,如今已是深秋,这葡萄如何能甜?” 说着便将葡萄随意放在了桌上,侧首对着清璇,笑意温润:“真是有缘,又看见姑娘了呢,姑娘要是喜欢甜瓜果,不如到我镇南王府里,我哪里有从南疆特意运来的荔枝,甜的不得了。” 清璇从前对百里策好感就不低,这次又受到了荔枝的蛊惑,看着杨桓的眼神里便带了渴求,见杨桓沉着脸,便瘪了嘴,低声说道:“恐怕是不能去了呢。” 百里策浅笑: “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你这丞相做的,怎地如此小心眼?不过是让清璇姑娘去我府里吃水果罢了,丞相怎么也不同意?在下是真心想和清璇姑娘做朋友啊。” 杨桓冷笑,哼,你是奔着交朋友去的么? 当下便说:“此事恐怕要让世子失望了,她如今怎么说也是我丞相府的人,怎能随意去你镇南王府?再说我丞相府里一应俱全,怎会缺了她的荔枝?” 百里策的眸中忽然划过一闪而逝的狠厉,但他很快垂眸掩饰,再度抬起时,眼中又是一片清明温润:“在下不才,怎么听着丞相的话里,竟有些胆怯的意思了?是害怕什么呢?害怕清璇姑娘到我王府后便不想回去了,是么?” 这话说的意有所指,正如一把刀插进了杨桓软肋上一般,他发作不得,只冷着脸,说道:“本相何须胆怯?如今清璇住在本相的府上,本相日夜看护,自是稳妥的很,何劳世子挂心?” 杨桓不愿再浪费时间在百里策身上,起身牵了清璇就要走,临了之时,还回头看了百里策一眼,冷笑道:“世子别总惦记着别人的东西,还是多多注意脚下为好,你初来京城,根基可没你想的那样稳。” 百里策的目光却追随着清璇的那一抹倩影,嘴角泛起了苦笑,眼中却重现了方才被隐去了那一抹狠厉。 “你当真以为那是你的人么?”他低声道:“杨桓,纵你再多智,你能违逆天道么?你真以为,她会长长久久地在你身边?” ** 殿试三甲□□之后,晚上宫里便设了宫宴,为这些选□□的青年才俊庆祝。 小皇帝看着这些才俊,也颇有些意气风发,他举着金樽,对下说道:“朕今日能招致诸位,实乃国之大幸!朕在此敬你们一杯!” 这下大殿里坐着的殿试三甲,和排名靠后一些的人都起身,举杯饮酒。君臣之间,一派和谐。 百里策看着小皇帝心情好,便笑着说道:“陛下,微臣殿试时便觉得那探花郎才思敏捷,不同于常人,如今看来,更是天之骄子,当着不可多得也。微臣倒是觉得,这东宫少詹事一职适合他,陛下,您看呢?” 众座哗然。 第37节 按常理,这些刚从科举出来的士子,无论什么名次,总是要去翰林院熬几年资历的,进了翰林院,离内阁可就近了。 可这镇南王的世子,竟然一开口就要给探花郎官职,这就好比直接略过试用期,并升了一级一样。是多么大的恩赐。 宴会之上,杨桓的心腹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杨桓也晓得,这百里策是要提拔亲信呢,不光提拔,还提拔的明目张胆的。 再一看着探花郎,可不就是林家的儿子?杨桓目光一深,仿佛猜到了百里策的心思。 杨桓向着心腹微微使个眼神,兵部侍郎会意,也起身向皇帝一拜:“陛下,世子这主意甚好,今日在座的士子乃是天子门生,自当才华横溢,能担当大任。微臣前几日便想禀报,这兵部五城兵马司缺了个副指挥使的位,还请陛下裁断!” 兵部侍郎刚说完,杨桓便悠然起身,对着皇帝一拜,说道:“侍郎所言极是,微臣看着此次恩科的状元甚是聪慧,必能任此职位。” 不消说了,这次的状元是杨桓的人。毕竟正如杨桓所言,百里策再京城根基并不很牢固,故而他有心扶林启生一把,却只能扶到探花的位置。 小皇帝脸色气的铁青。 镇南王世子前脚刚求个职位,这杨桓又随即跟上,竟是一点亏也不吃!一来便求个七品官。虽说七品不算大,可毕竟是兵部的,这起点可不算低了、小皇帝有镇南王一家撑腰,自觉自己底气还是很足的,他便说道:“丞相,朕也欣赏状元的文采,可五城兵马司毕竟是兵部的,事关重大,朕以为,他还是先去翰林院磨炼几年,到时候再说。” 杨桓冷笑,也不和小皇帝多解释,只向宴会上的人做个眼神,立刻大半臣子离席而拜,哗啦啦地跪倒一片:“臣等恳请皇上成全!” 小皇帝那个气啊,看看这跪倒的官员,还安慰自己,还好,还有一半的人没逼朕不是?他犹在挣扎:“并不是朕不想……” 他话还未说完,一名老者便颤颤离席,说道:“陛下,老臣历经了三朝,像状元这般聪颖的人,也是第一次见,还请陛下成全了丞相这一片拳拳为国惜才之心!” 此人正是李阁老,三朝元老。在朝中举足轻重。 小皇帝怒不敢言,只心道这杨桓逼朕逼的这样紧!这老头竟然用辈分来压朕!朕这皇帝做的实在是憋屈! 可如今这局势,皇帝已经不能拒绝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准,状元与探花俱是我朝的人才,不日便上任罢!” 杨桓这才罢休,虽对着皇帝一拜,可眼神却带着轻蔑看向百里策:“多谢陛下!” ** 有了今日这事,这顿晚宴便格外的微妙,总之小皇帝是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的,不过喝了几杯酒便回去了。 状元名叫庄如令,自是很有眼色地频频向杨桓敬酒,杨桓只浅笑:“你可莫辜负了本相的心血!” 百里策便饮一杯酒,对着林启生低声说道:“你看看丞相多威风,你可要努力,我们这一派,任务可是艰巨的很啊。” 林启生恨恨盯着杨桓那个方向,就想起来几个月前杨桓强行带走清璇时,也是这个嘴脸。 “世子不必多虑,属下自当勤勉,早日完成世子的计划。” 夜风渐渐凉了的时候,宫宴便散了。 扶风跟着微醉的世子走向镇南王府的马车,忽然大胆问了一句:“世子,属下有一事不明白。” “说。” “为何世子要因为清璇姑娘参与到与丞相的争斗中来?我们在南疆不是很安全么?如今可以算是兵行险棋了。” 世子只淡淡笑着,坐进了马车,低声吩咐了一句“驾车罢。” 为何么?自然是有很多原因的,不过可不能告诉你们。 心中欢喜清璇自是重要的原因,可还有个原因他从未对外人提起。 他出生那年有个道士说他命格缺了一块,需要找一个八字相配的女孩结为夫妻,才能免除一生的灾祸,不然便会壮年横死。 后来么…… 后来的事情便很分明了,一开始的确是带着目的接进那个叫沈清璇的女孩的,可后来也是真的生出了许多的感情,以至做出今日这些事来。 杨桓,其实你还不知道吧?清璇从出生那刻起,就注定只能是我的人啊。 第48章 洪水猛兽 天气渐渐凉了下来, 苏煜担心妹妹, 便特意上山去给苏敏送棉衣。 灵云寺虽说是皇家寺庙,可毕竟是修行之处, 到底是清寒的。苏煜将包裹放在了简谱的木桌上, 叹了口气:“敏儿,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哥哥劝你不要做的事情, 自然是后果很严重的,你如今这日子, 难道过得舒服么?” 苏敏在山中过了一个月的苦日子, 最是委屈,可脾气到底是比从前好了许多,她噙着泪,说道:“我也不知那丫头竟然是沈清璇。” 苏煜见妹妹没有悔改之意, 便皱着眉说道:“我的话你难道还不明白么?我并不是单单说这一件事,而是你往后都不可任性了,不可做伤天害理之事,你可曾想过,若是杨桓不曾信任清璇, 那清璇会落得多么惨的结局?最重要的是, 你不能再惦记杨桓了, 明不明白?” 苏敏默默掉着眼泪,却不言语了。 苏煜见妹妹这模样, 忽然觉得自己很累。爹娘死的早, 他一个人苦苦撑着郡王府, 还要照顾妹妹,苦口婆心的教她做人,她却连自己的话都听不进去。 苏煜又坐了一会,可苏敏却一直不开口,苏煜也觉得无趣,便起身,掸掸衣角:“罢了,今日我便回去了,你一个人好好的,缺什么,写信告诉我。”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特意放慢了脚步,却始终没能等到妹妹的一句送别。 罢了,她心里其实还是怨恨的,怨恨他没能保住她,对吧? 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门外秋风瑟瑟,他形只影单,秋风吹起他的衣角,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苏敏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她恍惚想起了许多年前,大家都还是孩子呢,那时候的清璇不过六七岁,身后常年跟着两个人——杨桓和百里策,偶尔也会跟着第三个人——沈天枢。 沈天枢也不是不想跟着自己妹子,他只是被那两个家伙挤到一边去了。 那时候自己就很嫉妒她了啊,她虽未出生皇家,可却和自己一样,生来便是郡主,又得到了那么多人的喜爱。可好不容易她死了,自己终于有机会接进杨桓了,她却又活了过来…… 苏敏正悲情于命运的不公,完全没察觉面前多了一个人。 “郡主。” 苏敏微愣,抬头见自己面前站了个身穿黑衣的人,虽是白天,可这人却用黑巾遮了脸,苏敏害怕极了,而那黑衣人却说:“郡主别慌,可别乱叫!在下是帮郡主的!” 苏敏眼尖,一眼便看见了那人腰间别了一把短刀,自然不敢再喊人来了,只颤着声问道:“你是何人派来的?又要帮我什么?” 那人轻笑:“在下的主上听说郡主想做丞相夫人,自然是来助郡主一臂之力了。” 苏敏质问道: “你都不肯告诉我姓甚名谁,来自何处,为何人效力,我又如何能相信你的话?” 那人也不多言语,只将一封信掏了出来,放在苏敏面前:“在下不宜多留,免得教人发现了,倒不值当,郡主好生看看这封信,再决定该怎样做。另外,秋狩那日会有人在灵云寺后山接应郡主。后山多泥泞,还请郡主小心。” 那人很潇洒地走了,苏敏松了一口气,将信将疑地拆开了那封信,而看到信里的内容之后,她的手慢慢的握紧了…… ** “世子,属下把信送给郡主了。” 百里策正给水池里的乌龟喂食,漫不经心地问道:“如何?她可有说些什么?” “未曾,属下瞧着,郡主还有些不相信地模样。” “嗯,”百里策还是那副神情,只淡淡说道:“任谁也不会就这么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不过她肯定会答应的。立壁千仞,无欲则刚,她心中有欲求,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 百里策将手中的小干鱼全部撒进了池塘,转身问道:“其他的事,你可安排好了?” “回世子,俱都安排妥当,不会有任何失误的!” “嗯。你退下吧。” 扶风做事,百里策还是很放心的。 身后那乌龟不知怎么爬的,自己仰面朝天的摔了一跤,发出“噗通”一声。百里策闻声转身,瞧见那乌龟的傻样,便笑:“你这家伙,怎么还弄成这番模样了?” 这么说着,就想起了小时候,有个小姑娘曾经哈着热气在自己耳边说道:“你还是个世子呢,怎么还在雪地里摔跤?” 年幼的清璇眉眼间都是稚气,冬天到了,沈家把她裹成了一个球,这个球还很固执地把他拽起来:“起来吧,我拉你!” 百里策当年就有些不开心,这小丫头,哪里知道自己的烦恼?她哪里知道自己背负了多少东西?自己在雪地里摔纯属是泄愤,哪里要她来管? 可小丫头却咯咯笑着,银铃一样的笑声:“你别不好意思啊,我以前也经常摔跤呢,没事的,这边除了我啊,就没有别人啦,我才不会告诉别人镇南王世子跌跤了呢!” 小小的百里策就这么被清璇拖了起来,小姑娘还很细心地帮他掸去身上的雪,认真地说:“好了,你以后可别不小心跌跤啦,雪很凉的。” 百里策微笑,虽说这小姑娘没弄清楚自己什么情况,可却是在真真切切关心他的,心里一暖,忽然觉得这个冬天也没有那么冷。 “呐,这个送你哦。” 小丫头神神秘秘地将一个东西塞到了百里策手上,一本正经地说道:“以后你有什么不开心地事情都说给它听好了,我发现你总是皱眉头,嗯,我把它送给你,你就不会不开心啦。” …… 百里策看着水池里那个肚皮朝上、四脚扑棱的蠢货,默默的转身走了。 和这个家伙说不开心的事? 我还不如把扶风捉过来打一顿。(扶风:我做错了什么!) ** 几日后的秋狩如期举行。 皇家狩猎,自然是禁军封山。下面的人还怕这些权贵们打猎地不尽兴,特意放了很多小鹿野鸡什么的进去。 这狩猎地第一箭,肯定是皇帝先来了。 禁军统领将一只雄虎栓到了不远处的一颗大树边上,还特意做了好些处理,让从皇帝朝臣那个视角看不出有绳子。 百里策给镇南王使了个眼色,镇南王便立刻从宫女手中拿过一只金头箭,恭恭敬敬地递给皇帝:“陛下,那猛虎虽恶,不过走兽耳,哪里能敌陛下真龙之身!” 小皇帝很是受用,从镇南王手中接过那支象征了皇家威严的金头箭,弯弓搭箭,箭头对准了那只猛虎。 拉弦的手指一松,那箭便如同流星一般飞了出去。 自然是没有悬念的。 那猛虎受伤,发出了一声凄厉的虎啸,禁军立刻抬了中了箭的猛虎过来,百里策笑道:“陛下威武!” 群臣立刻附会:“陛下威武!” 小皇帝龙颜大悦,心中更是看中镇南王一家。 镇南王一家还能帮他制衡奸相,还能负责科举,还能在必要的时候恭维他,最近他这个皇帝不知做的有多欢喜。 “好了,这次秋猎,朕倒是想看看诸位爱卿的身手,不如举行个比赛,谁今日打的野味最多,朕便赏他三年俸禄,杨丞相,你说如何?”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杨桓身上。 明眼人皆看出来了,小皇帝这就是想为难杨桓。众人皆知,杨桓文官出身,如何会舞刀弄枪?这次狩猎,只怕拿不到好名次。 可镇南王一家却是武将出身,狩猎还不是小意思。只恐今日镇南王家的世子要拨得头筹,而丞相……怕是要垫底了。 第38节 杨桓的党羽皆不平,可是清璇不怕。 杨桓其实武艺很好的,又一次还把百里策打的很惨,今天杨桓肯定不会出丑。 百里策却想起了那次被杨桓一顿痛打,今日想起来,仿佛额头还很疼。小皇帝的如意算盘,肯定是打错了。 蠢货就是蠢货,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臣子。 杨桓轻轻一笑,对着皇帝举手一拜:“臣自当尽力。” ** 禁军给每个官员都发了刻有自己名字的箭羽,像杨桓这样的一品大员,用的都是银箭头,若是三四品的,皆是铜箭头,再往下,便都是生铁了。 杨桓坐在皇帝的左下手,百里策则坐在皇帝的右下手,林启生作为百里策提拔的心腹,自然坐在他边上,和林启生同坐的,便是林蔓如。 林蔓如的眼睛不时看着清璇,一副很想去她哪里的模样,林启生则是尽力不去看杨桓那么方向——他不想看见清璇依偎杨桓的画面,心如滴血,难以自控。 百里策便笑着说道:“你急什么?” 清璇吃着水果,倒是发现了林蔓如看着自己的目光很是急切,便派了个丫鬟去,带着她从后面很低调地绕到了自己身边,还喂了她一个葡萄:“回了家感觉怎么样?” “他们对我都很好的,就是……” “就是如何了?我倒是觉得,就是你想的太多了。” 林蔓如浅浅笑了一下,清璇便笑着说:“肯定过的不错,不然你现在定要拽着我哭。” 小皇帝坐在上首,开篇陈词算是快要讲完了,武将们已经擦拭箭羽跃跃欲试了,可就在这时,方才被皇帝射中的猛虎竟一声虎啸,周围的树叶纷纷震落,猛地跳起来就向皇帝冲去! 小皇帝吓的连话也说不出来,还是禁军首领反应快,猛吼了一声:“快!护驾!” 弓箭手立刻向那猛虎射箭,那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那虎的后背,猛虎吃痛,又是一声惨叫,疼痛之下改变了方向! 那猛虎竟是冲着杨桓那个方向去了! 林蔓如吓的尖叫起来,杨桓眼疾手快,飞快地带着清璇滚到了一边。百里策更是紧张,猛的将手中的短刀向那猛虎掷去,百里策刀法好,那短刀深深扎入了猛虎脑中,只留个个刀柄在外面。 那猛虎爬在了地上,血流一地,到底是没了声息。 众人皆以为逃过了一难,正在喘气,可也不知道是谁一声惊呼:“啊——大水来了——” 众人再度惊恐,果然看见不远处泼天的大水正狂烈地向此处涌来,众人皆四处逃窜,杨桓抱紧了清璇,正打算带她逃去个高地,可又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叫:“地——地也在陷——” 这人的声音因为害怕而扭曲,令这里的气氛更加惊恐。 百里策就知道此事有鬼,什么都来不及说,不顾一切地就冲到清璇哪里去,就快要抓到清璇袖子的时候,清璇脚下的地忽然没有任何征兆的陷了下去! “啊——” 这是清璇的惊叫。 “清璇——” 不知是谁的喊叫声,可这已经不重要了,大水来势凶猛,很快来到了杨桓这处,冲散了清璇与杨桓,百里策拼命赶去,猛力伸手,却没能拉住被洪水冲走的清璇。 “清璇啊——” 百里策那样沉稳的人,此刻脸上却全是水,分不清是洪水还是急出的泪水。他也被洪水卷着,身不由己,随波浮沉,看着清璇消失在自己面前,有心无力。 这时胸前忽然被什么撞了一下,他低眉,看见水中有一抹青色的倩影。只有几缕青丝飘在水面上。 心中升腾起微弱的希望——是她么,是被洪水卷回来了么? 他满怀激动地潜下水去,终于在水底看清了这个女孩的脸。 第49章 洪水阴谋 洪水迅猛, 百里策深吸了一口气, 便潜下水去,少女及腰的青丝在来势迅猛的洪水中随波舞动, 少女的脸因寒冷而苍白。 只那一眼, 百里策便看清了,眼前的少女, 虽然娇弱,可并不是心中的哪一个。女孩衣裳的颜色清浅, 双目紧闭, 看着模样,倒像是林家的姑娘。 也是了,林家的闺女后来不是悄悄摸摸地坐到了清璇身边去了?清璇与杨桓被洪水冲走了,可不就剩下林蔓如了? 这些念头不过是一闪之间的功夫, 百里策二话没说便将林蔓如带出了水面,他大口呼吸着水面上的新鲜空气,用力抹去了脸上水渍。 眼下这严峻的情况哪里还能顾得上别的?百里策焦急环视,看那些朝臣们皆被冲的七零八落的,这些国之栋梁们此刻呼天抢地, 完全没了平日里的风度。 有个深红色官服的官员正拖着肥胖的身躯趴在一块不知哪里来的木板上, 看那样子, 仿佛是刚才摆水果的案台。百里策二话不说,带着林蔓如游过去, 一脚踹开了那个二品大员, 自己带着林蔓如随着木板浮沉。、“这大商的官员, 果然都是些蠢货!” 看着那被踹下去的官员在水里扑棱,还嗷嗷乱叫,百里策十分嫌弃地低声说道:“想不明白为什么被踹下去?呵,下去问阎王爷吧!” 林蔓如还是没醒,百里策也懒得管她。要不是这人是林启生的妹子,他才不会带着这个累赘。只是心里还在犹疑,今日之事真是蹊跷的紧。 现实那猛虎便极其的反常。 自古帝王狩猎,先射击一只猛虎便是惯例,那猛虎都是事先服了药的,早就浑身无力,又中了小皇帝的箭,如何还能跳起来,冲着皇帝扑过去? 紧接其后的大水便更蹊跷了,皇家狩猎,狩猎的地点更是千挑万选,此处地势甚是平坦,何处来的洪水? 还是这样声势浩大的洪水? 这洪水虽是来势汹汹,可水却格外的清澈甘冽,倒不像是附近的水源,若是这样的水能出现在此处,那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改了水道,放了水库,意在淹没此处,将众人一网打尽! 好阴毒的招数!是谁有这般的狼子野心,还有这样大的权势,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出来! 内心隐隐浮出了一个答案出来,这个想法令百里策不寒而栗。 真的……和自己想的一样么?如果真的是这样,那…… 百里策还在思索,完全没察觉木板已经飘到了山谷中,两岸皆是连山,遮天蔽日,此处甚是隐蔽阴寒。 “碰”! 百里策的木板撞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他一震,人也向前滑了几分,这时忽然听见又是说道:“属下保护少主不利,还请少主责罚。” 百里策闻声看去,只见四个黑衣人跪于地上,看那身形,便知是那边派过来保护自己的亲卫。、看到这几人,他便知道心中的猜想坐实了,果然是那人不耐烦了,想要敲打自己,或者……或者情况更坏一些。 百里策一声冷笑:“我看你们就是想我死,不然也不会放水来淹我,是不是我死了,你们,和你们身后的人才能更开心些?” 那四个人连忙磕头,为首的人说道: “少主,属下不敢,方才遇见了些意外,否则不会此刻才来救少主!属下并非故意让少主涉险,王……主上也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全看你一张嘴,哼。” 百里策依旧淡淡,漠不关心的模样。 “咳咳,”就在此时,一直昏着的林蔓如忽然咳嗽了起来,她这么一咳,还吐出了些水出来,为首那名亲信一脸的惊讶:“少主,这可是那位贵人?” 百里策淡淡瞥了一眼林蔓如,冷哼道:“我就说你们想我死,那位贵人姑娘是第一个被冲走的,我倒是想救她,可是却找不到啊,这么下去,恐怕她凶多吉少。” 那四名亲信立刻面露骇色,支支吾吾不知所措,百里策看他们这模样,立刻就发火了,一脚踹翻了一个亲信:“还他娘的愣着,还不赶紧去把水闸给关了?去把改道的河水弄回去啊!此地的官员是蠢货,难不成你们也是蠢货!” 为首的亲信连连磕头:“是,属下这就去!” 百里策却低吼:“你一个去?把他们三个也给带上,万一出什么意外,还有人顶你的班!” “少主,可是您……” “可是什么可是!再去晚一点贵人就没命了,你们看着我死?” ** 林蔓如是被烟呛醒的。 “咳咳,咳咳咳……”半昏半醒的林蔓如仿佛听到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她细细思索了一番,发觉记忆停留在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水上。 大水啊,后来怎么样了?当初是想抓着清璇的,可是清璇被大水冲走了。 大水……清璇…… 被惊恐充斥了全身,她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睛,她撑起身子,环顾四周,发觉自己身处一片竹林,地上潮潮的,自己的裙子上沾了许多泥泞。 百里策耳听八方,早知道这个累赘醒了,但是不屑的理她。 “噼啪——” 又是一道声响,林蔓如转身看去,这才发觉有人在她不远处生了一堆火,而火堆旁边那人,可不就是世子? 她慌忙就要行礼,却听见百里策冷冷说道:“我劝你最好别乱动,这树枝被水弄潮了,能生出这些火来,实属不易,你再动两下火就要灭了。” 林蔓如本就是个乌龟性子,果然不敢乱动了,老老实实地缩在原地,小声说道:“谢谢世子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只能……” “怎么,你是要结草衔环还是以身相许?” 百里策讪笑,又向火堆里添了一根还算干爽的柴火,心里便觉得,这商地的姑娘还真是奇特,答谢恩人永远是一个模板。 林蔓如的脸瞬间便红了,她抱着膝,将脸埋在了臂膀与双腿之间,她敏感地察觉到这个世子不喜欢自己呢。 其实也习惯了,她生来便没有多少人喜欢她。可此刻毕竟经历了猛虎袭击,大水冲击,又是将将醒来,醒来还是很害怕的。 不知怎么的,又想起陈生大哥来了。那样一个能给自己安全感的人啊。 可是他不在这里呢,他和蓝锦姐姐成婚不久,丞相大人肯定给他和蓝锦姐姐放了婚假,他今日没有跟来。 竹林里冷风悠悠,她身上还湿着,她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 百里策这回总算意识到这个累赘生病了。 他不说别的,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随手便扔到了林蔓如身上,说道:“不舒服就早点说,到时候病的走不动路了,你哥哥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 林蔓如还犹豫着不敢穿世子的衣服,却听百里策说道:“你是不是还要和我说什么逾制?我让你穿你便穿,哪里来的这么多话?你们这些姑娘,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研究女孩子想什么,百里策是真不在行。 发觉自己真的喜欢上清璇之后,他便日日想着怎么讨清璇的欢心,可是屡战屡败,于是便觉得杨桓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厉害的,至少他能四两拨千斤地将清璇逗得很开心,可自己就不行。 林蔓如将这件还带着百里策体温的衣裳披在了自己身上,上面的余温驱散了身上寒冷,林蔓如忽然觉得,世子虽然凶,却好像比陈生大哥要了解自己一些。他仿佛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百里策转动着手中的树枝,那树枝上面还串着一条鱼,他将这鱼烤的清香四溢,忽然将它递给了林蔓如:“你吃吧,替我尝尝味道如何。” “世子……” “你吃!不许废话!” 真是的,本世子再饿,难道还能跟个女人抢吃的不成? ** 王宫中灯影重重,风吹轻纱拂,有个影卫飞快入内,跪在了一身玄色衣裳男子的身后。 第39节 “今日的事如何了?” 男人的声音苍老嘶哑,却带着千钧之势,一看便是久居上位的人。 “回王上,水闸的水停了,那河道也改回去了。” 男人久久不曾说话,就在影卫以为他即将暴怒之时,却听见男人无奈地叹了一声:“罢了,本王就知道是他下的令,他虽然看起来杀伐果断,可骨子里却像他母亲,还是心软的。” 影卫犹犹豫豫,可终究是说了: “王上,属下看世子仿佛……仿佛……”他不敢直接说出那几个字,只好换了个说法:“世子疑心王上想……置他于死地。” “是你们救得不及时?” “非也,王上,实属是世子那位贵人被洪水危及了性命,世子这才……” “哼,本王从不信什么命格缺损一说,不过是个云游的方士,你们怎么一个个都信若神明?罢了,随他去罢,总之本王的一片苦心,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那影卫依言告退,只是在烛火明灭中,看那王上的背影,孤寂潦倒。 但愿世子真的能明白王上的苦心吧。 ** 明月皎皎,清璇缩在杨桓的怀里,叹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难道要住在这片林子里么?” 杨桓便笑着安慰她:“我么肯定是要回去的,不过今天晚上便要委屈娘子了,这夜寒露重的,本相劝你最好靠我靠地近一点,不然会冻着。” “去,谁是你娘子。” 清璇嘴上说的厉害,可还是时分配合地更靠近了杨桓,随口聊着今天的事情。 “桓叔叔啊,我看今天的事请好奇怪啊。” “嗯,你说说看,哪里奇怪了?” 杨桓将下巴靠在了清璇的发顶上,姑娘的发间有一股清香,是和四年前一样的味道,一样的好闻,如此令人安心的味道。 杨桓以为清璇会指点江山,分析朝政,说说看是谁再害他们,可没想到清璇脱口而出:“我怎么觉得,百里策似乎知道我是谁了呢?” 杨桓一愣,背后冷汗飞快出来了,他故作镇定:“你瞎说什么,他哪里能知道你是谁?难不成他能通阴阳,一眼看穿了你的灵魂不成?” 清璇也觉得不靠谱,但她还是坚持问道:“可是我被洪水冲走之前,听见他在喊我,那声音撕心裂肺的,不像对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的感情。” 杨桓便觉得娘子太聪明的真不是什么好事,他急于打消清璇这个念头,便说了平生说过的最蠢的一句话:“你肯定是听错了。” 这句解释在坚如磐石的事实面前显得多么的苍白无力,可杨丞相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竟然又重复了一遍:“你绝对是听错了。” 清璇怔愣着看了杨桓很久,忽然“噗”的一声便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说:“好好好,杨丞相,是我听错了,可好?是洪水的声音太大,我一不小心听叉了。” 杨桓犹自傲娇:“哼,你本来就听错了。” 清璇拿他没办法,本来挺聪明一丞相,一遇见关于她的事情就犯傻,哎,可拿他怎么办哟。 算了,管他怎么想呢,先睡觉吧,今天这么一番“奇遇”,早就耗完了清璇所有的体力,赶紧补充精力,明天才能赶路呀。 而杨桓看着怀中娇若花露的睡颜,心中的不平才慢慢好些。 百里小儿,任你再如何,总归清璇如今在我手里,你还能抢走不成? 第50章 死尸借气 当阳光穿过枝叶照亮了竹林的时候, 杨桓便醒了。 清晨的风清冷, 吹落了竹叶上的露珠,杨桓拂去了落在脸上的水滴, 发觉清璇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香。晨曦之下, 她脸颊两侧的绒毛看得分外的清楚。 杨桓急着赶路,便伸手小心地拍了拍清璇一侧的脸蛋, 轻声说道:“阿璇,该起来了, 我们还要找路呢。” 睡得正香的清璇觉得耳边这个声音甚是聒噪, 索性将脑袋在杨桓的怀里埋的更深,像小猫一样睡着。 杨桓失笑,拉起清璇的小手捏了一下,又耐心地哄道:“阿璇, 你昨天不还嫌弃这个地方不好么?你快快起来,我带你回府,可好?” 杨桓继续拍着清璇的脸蛋,清璇终于忍无可忍,发出了一连串带着闷气的“哼哼”声, 她两手一撑便坐了起来, 气呼呼地看着杨桓, 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杨桓抿唇一笑,对清璇解释: “早些起来罢, 我们今日要找一找回去的路, 免得到时候天都黑了, 我们还在这里乱转悠,你说是不是?” “哼。” 虽然觉得杨桓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被他从美梦里揪起来就是很不开心,清璇闷闷的,不想搭理他。 杨桓却笑着将她拉起来,一边走一边说着:“走了,待会看能不能捉到什么山鸡之类的,给你做个野味。” 清璇尤在起床气中,故意找茬:“你看,你泥巴把我的鞋都弄脏了!” 杨桓低头一看,果然如清璇所言,这浅蓝色绣花鞋上被一大团泥巴弄的脏兮兮的,正想安慰她回去再给她买一双,却听这小祖宗又十分委屈巴巴地说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双鞋!” 真的拿这个祖宗没办法哟。 杨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却趁清璇未曾留神之际,将清璇一把抱进了怀里,那语气无可奈何又宠溺无边:“本相抱着你走,可好?如此,你便不用走泥巴地了。” 清璇觉得这主意甚好,杨桓真是比以前聪明了许多,于是她甚是满意,复又将脑袋埋进了杨桓的怀里,决定睡一场回笼觉。 杨桓苦笑,低声喃喃道:“你啊,就是仗着本相宠你罢了。” ** 走了许久,前方仍无路。 大水摧毁了四周的树木,残枝枯木、十几棵两人合抱粗的树干堵在了前面,杨桓带着清璇,肯定是过不去的,四下又有寒鸦声声,格外渗人。 迷迷糊糊从杨桓怀中醒来,跳到了地上,看着面前这么一堆潮湿的木头堵在前面,忧愁地皱起了眉头:“这可怎么办啊,周围没有别的路了么?” 杨桓也是面色凝重,这附近也似乎真的没有路了,他上前几步,仔细研究这些树木府构造,材质,想着能不能将这么一堆碍事的东西找个什么办法挪开。 这树木材质紧密,又厚重得很,硬搬肯定是不行的。 那能不能“借力”呢,比如找一根别的枝干,将这些堵路的树木一点一点的“撬开”,这样一来,必定会轻松许多,在日落之前全部搬完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厢杨桓已经在寻找合适的木材了当杠杆了,而那一边的清璇在生气。 清璇对着一块大石头生气 。 准确的说,是对着大石头上那个色彩斑斓的大公鸡生气,两个腮帮子气鼓鼓的,双手插在腰上,偏着脑袋,十分严肃地看着那只“嚣张跋扈”的公鸡。 公鸡自然不畏权贵,也歪着脑袋打量清璇,“咯咯”乱叫,颇有些示威的意思。 清璇更生气了,指着公鸡说道: “你偷偷啄我便罢了,还向我示威!” 公鸡仿佛能听懂人话一般,也偏着脑袋,扑棱着翅膀,继续“咯咯”乱叫。仿佛在说:“哪又咋地?你还能把我咋地?” 清璇气的,指着公鸡的手都是颤抖的,她恨恨说道:“你给我等着!” 紧接着,在公鸡怀疑的目光中,清璇猛的回头,冲着杨桓大声喊道:“桓哥哥——有东西欺负我——” ** 半个时辰之后,一股清香在四周弥漫开来。 那只骄傲威武的“公鸡君”已经被扒光了毛,被十分没面子地串到了一截树枝上面,杨桓往火堆里添了根还算干燥的树枝,清璇深深吸了一口气,赞叹道:“真香啊。” 杨桓从鸡胸脯上撕了一小块肉,尝了尝,说道:“已经熟了,你赶紧吃吧,到时候肉老了便不好吃了。” “嗯,桓哥哥真好~” 这话的尾音山路十八弯,说的十分的讨喜,软糯,可爱,小鸟依人。 于是杨桓悲催的发现,清璇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凶残地喊他“桓叔叔”,但是一旦有求于他的时候,便会好心地喊他“桓哥哥”。 真拿着祖宗没办法。 祖宗吃烤鸡吃的十分欢快,她抬头看了一眼杨桓,心里想着估计杨桓也想吃吧?于是便大方的撕下了一个翅膀给杨桓,说道:“呐,它刚才就是拿这只翅膀扑棱了我一下的,你一定要把骨头吃的干干净净的!” 杨桓苦笑,当真接过翅膀努力吃了起来。 这野外没有盐、花椒那样的调味品,烤鸡的味道自然比不上府里的厨子精心调制的好,可清璇与杨桓已经饿了一整天了,此刻又彼此并肩坐着,便觉得这野鸡的味道甚是好吃。 好吃到就想一辈子坐在这里,陪着对方吃烤鸡。 两人正专心致志地啃着鸡肉,便听见一声奇怪的“轰隆”声,起初还听不分明,越到后面,这声音却清晰,仿佛近在耳边。 清璇一朝被蛇咬,自是担心不已,一只被烤鸡沾满了油的小手紧紧拽着杨桓的衣袖,紧张兮兮的问:“难道是洪水又来了?” 杨桓则面色凝重,仔细听了听声音的来源,眉头越皱越深,在想到了某种可能之后,紧蹙的眉头忽然舒展开了。 “清璇,我要是没猜错的话……” 话还没说完,两人便看见堵在面前的木头堆忽然向两边滚去,露出了木头堆之后的景色,那把裤腿卷到了膝盖的士兵们满手的泥垢,而为首的士兵还在高呼:“快点!天黑之前,务必找到丞相大人!” 他身后的一个士兵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前面,低声提醒到:“那边两个……”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到了坐在大石块上的清璇和杨桓二人身上。 只见他们平日德高望重的丞相大人,此刻正很没形象地捧着一个鸡翅,他华贵的衣裳上沾满了泥巴,而他身边的那个丫头,捧着烤鸡,满手的油,正呆呆地看着他们。像一个乡野的土娃娃。 ** 一场大水有惊无险,出了个别官员,大部分人都还活着。 、 士兵们领着杨桓到了一块平地,杨桓便看见小皇帝坐在一块干燥的石块上,颤颤巍巍,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看见杨桓来了,他抖地更狠了。 ——他怀疑是杨桓放水害他。 毕竟最近联合镇南王闹的实在是有点凶,再说了,四年前,残害皇族的事情,他杨桓又不是没干过。 林蔓如一看见清璇来了,便一路小跑奔了过来,这两天在世子身边,可把她吓坏了,这世子太恐怖了,比妈妈还吓人! 百里策很郁闷地看着林蔓如跑走了,心里颇不宁静,小姑娘吓成这个样子了,要是在她亲哥面前再一哭诉,说自己故意虐待她,林启生还能领自己这个人情么?那这个累赘不是白救了么? 又过了一会,之前冲散的人被士兵寻的差不多了,可这时,人群里却多出了两个打扮“怪异”的人。 其中一个人是杨桓绝对不愿意看见的。杨桓一见这人来了,便潜意识地将清璇护在了身后,不让那人的视线接触清璇半分。 这两人中,有一人是和尚,他一身袈裟,与众人穿的衣裳格格不入。 而另一人,便是苏敏了,她这没有经历这来势凶猛的洪水,身上甚是干净,亦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苏敏不是在修行么?清璇纵使再单纯,也知道今日之事不对劲了,苏敏为何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第40节 众人的视线自然落在了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人身上,只是百里策的目光中多了一些得意。 苏敏与和尚先是同小皇帝行了礼,小皇帝淡淡应了一声,苏敏便跪地,对着皇帝说道:“臣妹知皇兄朝事繁忙,可今日还是来叨扰皇兄,实乃为了不得不说之事!” 小皇帝被水淹的够呛,也没甚功夫搭理他,不过随意问道:“何事啊?” “回禀皇兄,此事说来重大!乃是关系了我大商的国运,臣妹也是迫不得已,实在不愿我大商中道而崩,才冒死对皇兄说此事!” 小皇帝立刻就精神了,在场的大臣也纷纷严肃了面色,百里策的眉头却是越皱越深——这丫头片子胡乱说什么呢?我交代她的说辞可不是现在这一套,她暗自改了台词,这是想干什么? “明珠快说!”明珠是苏敏的封号。 苏敏便含泪说道: “皇兄可知,为何前些日子,此地无缘无故地发了洪水?” 百里策的瞳孔猛然紧缩,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带毒的短刀——要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敢说出什么东西,他立刻就让她见阎王! “明珠可知因为何事?” “皇兄!臣妹在灵云寺修行,听闻此处发了洪水,便特意找道了能大师询问,了能大师一番推演,便说此乃天谴!乃是我朝中有邪武作祟,天道示警!” 众人面色大骇,百里策松了口气,悄悄收回了短刀。 小皇帝急忙问道:“大师,此话何意?” “陛下!”了能大师作揖:“国有国运,天有天道,万事万物本有自己的规则,也能相互影响,可小僧却推演得知,朝中有影响了我大商国运的妖物!这妖物本不该容于世,乃是靠邪法维持性命!” “果真有此事?” “陛下!小僧所言非虚!这妖物维持自己性命的法子便是吸食我大商的国运!若再不消除此妖物,我大商将亡矣!” 皇帝颤着声问道:“敢问大师能否替朕除了这妖物!” 苏敏却面色犹豫,说道:“皇兄,臣妹早已知道这妖物是谁,但……但只恐……只恐有人护着,除不尽那妖物啊!” 小皇帝勃然大怒,低吼道: “何人敢护着那妖物,岂非视我大商为无物?当真我朝中无人耶?” “皇兄!”苏敏忽然指着清璇,义正言辞地说道:“那吸食国运的妖物便是丞相大人身边的那个姑娘!她并非活人,乃是死尸借气而复生!专门迷惑丞相,祸乱朝纲,了能大师能作证!” 第51章 对峙不让 “那吸食国运的妖物便是丞相大人身边的那个姑娘, 她并非活人, 乃是死尸借气而复生!专门迷惑丞相,祸乱朝纲, 了能大师能作证!” 此话一出, 四下寂静。 无数的眼神统统落在清璇的身上,带着探究, 猜疑,愤恨, 甚至是不屑的神情, 想一柄柄尖刀,肆无忌惮地攻击着清璇。 杨桓不着痕迹地将清璇藏在了身后,坦荡地迎着射来的目光。百里策更是心中一震,万万没想到这丫头竟会说出这番话来! 听她这话的意思, 似乎是早就知道清璇重生的事情了?她竟然还敢自作主张,擅自篡改他安排好的台词,只为置清璇于死地! 世上最毒妇人心,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此时他看向杨桓的目光更为狠厉——杨桓, 你先我一步找到了清璇也便罢了, 你竟然没能护好她重生这个秘密, 竟被有心之人拿来攻击她,你真是个蠢货! 此时了能大师又徐徐说道: “诸位有所不知, 你们看见的这个姑娘, 其实并不算是个人, 而是一只孤魂野鬼占了他人的命数罢了,小僧用罗盘推演,发觉这清河县李知县的千金,早该在四年前便香消玉殒,如今站在诸位面前的,其实是个妖孽!” “大师……”小皇帝是真真怕杨桓的,此刻哪里还有方才的豪情万丈,只是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有证据?若是误伤了……” “陛下!绝不会有误伤!” 那僧人言之凿凿,大有纵横捭阖之势:“陛下!清河县原本风调雨顺,全然是因为这妖物,才大旱不退,劳动了丞相去视察旱情,然则这妖物又克死了原身的亲爹——李知县,被丞相带到京城来之后,这妖物又引得洪水泛滥,险些危害了陛下,难道还不明显么?” “一派胡言!” 杨桓怒而反问:“清河大旱,如何能与她扯上什么关系!清河县的知县,是常大人的内侄犯下的荒谬,今日的大水……” 杨桓尚未说完,那苏敏便娇娇弱弱地跪向杨桓,泣道:“丞相,我今日就算是冒死也要说出来,李清璇她究竟是谁,难道丞相还不明白么?四年前她便……她怨恨也是正常的……可她在丞相府里便用巫蛊谋害老夫人,只是府里都知道的事情,难道丞相还要替她遮掩么?她……” 苏敏故意将话说的遮遮掩掩的,让人听不分明,可话里的年份却令许多人背后一凉。 ——四年前,四年前的事情还能再惨烈一些么? “啊——” 这一声短促的惊呼来自于不远处的一个夫人,这夫人目光直直盯着清璇的位置,眼神中不见惊恐,却满是思慕。 她正是尚书府的夫人,是清璇的嫡亲母亲,此番也来参加了秋狩。原本杨桓是打算带着清璇去见见沈家的人的,可出了洪水这件事,其他的便耽搁了下来。 “璇儿……” 沈夫人的声音悲悲切切,似乎真的看见的自己的女儿一般,沈天枢赶忙去安慰母亲,看向杨桓的目光却带着严重的警告之意,似乎在说:“等这件事结束,你务必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早就觉得清璇很亲切,很熟悉了,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今日再一听苏敏的话,他便觉得此番言论绝不是空穴来风。、小皇帝却觉得惊悚,他迫切地问道: “明珠,此话怎讲?这与四年前有和关系?” 苏敏抢在杨桓之前说到: “皇兄有所不知!这姑娘身体里的鬼,乃是四年前暴毙的沈清璇!” 众座哗然。 一时间四周静的可怕,众人皆在回忆那个沈家的千金,回忆四年前那无妄的血光之灾。那血色的夕阳仿佛近在眼前,而长公主撕心裂肺的叫声似乎仍在耳畔。 若是这姑娘当真是沈清璇……那很多事情便能解释清楚了。 为什么丞相三年来不近女色,如今却带着一个姑娘,还格外宠溺。那不是因为丞相移情别恋,那是因为这姑娘就是沈小姐。 百里策本想在苏敏开口之前悄悄扔暗器把她给解决了,可后来灵光一现,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便又小心地把短刀缩了回去。 那了能大师还唯恐天下不乱,义正言辞地补充道:“诸位!若说是长宜郡主转世,小僧本该欢喜,毕竟四年前长宜郡主红颜薄命,乃是憾事也。只是四年来,郡主的魂魄积怨已深,如今乃是个恶鬼!若是不除去,便动我国本,实乃祸害!” “我的孩儿啊——” “母亲!” 了能大师一说完,沈夫人便哭晕了过去,她最疼沈清璇,一听到女儿变成了恶鬼,便撑不住了,沈天枢连忙按着母亲的人中。 清璇哪里能不心疼母亲,怒瞪了能大师,就要反驳,杨桓却不慌不忙,自有一番威严:“放肆!本相身边的人,你有何资格说祸害?再者,明珠郡主的话未免有失偏颇,你言之凿凿,说是清璇下巫蛊害了本相的母亲,可本相怎么记得,那巫蛊的阵法是在你房里搜出来的?” “丞相!”苏敏一副杜鹃泣血,孤注一掷的模样,她哀哀说道:“我如何,早已不重要了,丞相说是我做下的,便是我做下的好了,可我大商国运事关重要,怎能儿戏!” 苏敏这话说的,实在是狠,狠到百里策都对这小丫头另眼相看了。 这话虽然没替自己辩驳,可不辩胜有辩啊,小姑娘委委屈屈地这么一说,在场的人,估计都要以为丞相欺负了皇家郡主,逼迫她给清璇顶罪了。 皇帝又看见苏敏这么跪在杨桓面前,更是怒从心起:杨桓你好大的气派,竟然让我皇家的女子给你下跪!四年前你那样对我皇姐,今日你又这样逼迫我堂妹,我苏氏皇族在你眼中,究竟是个什么! 百里策看出了小皇帝不高兴了,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不论分说地就要扶苏敏起来,淡淡说道:“郡主,莫要仍性了,你金尊玉贵之身,怎能忘乎所以,给丞相下跪?快快起来罢!” 这话虽说实在劝苏敏,可实际上却是阐明了苏敏主动下跪的事实,杨桓可没逼迫她。要是平时,百里策说不定还十分欢喜地再一边看戏,可今时不同往日,因为清璇,他被迫和杨桓一个阵营,那必定是要对付苏敏这个共同的敌人的。 苏敏犹想赖在地上博同情,可百里策手上使劲,不知道按在了那个穴位上,苏敏觉得半边的身子都麻了,只能随着百里策的力道站起来。 了能大师见苏敏这边出了状况,立刻就说道:“陛下,这妖女实在不容于天理,还请陛下圣断!” 这大师本来不该参和到这些琐事之中,可走之前苏敏许诺了他好些好处,这和尚听着十分动心,二来沈家早些年得罪他了,他一听说沈家女儿牵扯到了这些事里,便兴冲冲地来了。 百里策抱着臂,饶有兴致地看杨桓怎么解决眼前这烂摊子,他是不慌的,他有大招,但是现在不是放的时候。 众人质疑的目光再度落在杨桓身上。 解决一个和尚和一个有名无实的郡主,自然是不难的,可是今日的事情牵扯到了国运,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杨桓也不敢当众说自己不在乎国运。 实在是进退两难。 清璇担忧地扯着杨桓的袖子,杨桓则是捏捏她的小手,示意她安心。那大和尚见杨桓许久没说话,还以为是杨桓怕了他,便得意洋洋地说道:“丞相,这李家小姐身子里的,不过是个恶鬼罢了,还让小僧受了她罢!” 杨桓自然不许,便一声冷笑,说道: “大师这么确定,这李家小姐是被恶鬼附身了?” “正是!” “可是大师,李家的小姐早在三个月前香消玉殒了,本相身边这个,不过是个孤儿,敢问大师,你所说的恶鬼,此刻附在何人身上?” 众座又是一阵哗然。 李家小姐没了?丞相身边的竟是个孤女,那大师之前说的,岂非皆是虚言? 了能大师一愣,似是没想到杨桓竟会矢口否认,他立刻说道:“丞相,你何苦自欺欺人?众人皆知您将李家的小姐带到了京城,李小姐又如何能暴毙?” 其实问题便出在此处。 了能大师的消息是苏敏给的,苏敏当时提前回来京城,她自然不知道杨桓后面一系列的举动,也自然不清楚杨桓是如何给清璇安排假身份的。 杨桓百年朗声大笑:“大师,本相真的要质疑你的推演之术了,大师能推出厉鬼所在何地,难道推不出活人阳寿?那李小姐分明就是追随李知县而去了,你怎能红口白牙乱说?” 那和尚正欲辩解,杨桓便指着一直沉默的林启生问道:“不信你问问少詹事,他原先便是清河县的,他的未婚妻子便是李家小姐,他也是知道李小姐离世的。” 林启生深深看了一眼清璇,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到:“丞相所言非虚,李小姐的确薄命,如今丞相身边的……不是她。” 这话一说完,大家看了能的目光便带着怀疑。 李清璇未婚夫的话和大和尚的话,众人自然更加偏向林启生,毕竟有谁会随便说自己未婚妻子的生死? 可自然也会有人质疑这话的真实性,说不定丞相位高权重,逼迫了林启生也未可知?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忽然有人高呼:“了慧大师到——” 百里策嘴角微微一勾,笑的隐晦。因为他知道,他的大招来了。 杨桓,单凭你一人想保住清璇,实在是吃力,便让我帮帮你好了。 第52章 苏敏之死(捉虫) “了慧大师到——” 此声一出, 众人面色各异。那些或是带着怀疑, 或是惊奇, 或是惊恐的目光纷纷投射到了了慧大师的身上, 而那大师竹杖芒鞋,一副才远游归来一般的模样。 那了能大师看见了他, 目光狠狠的瑟缩了一下。而了慧也不理他,只对着皇帝行了一礼, 说道:“灵云寺了慧, 参见陛下。” 小皇帝被这么一串事情弄的有点懵, 面上便有些呆滞:“大师快快请起, 大师, 您来的正好,方才明珠郡主带着了能大师对朕说丞相身边的清璇姑娘是被恶鬼附了体, 可丞相又带人作证,说那姑娘乃是正正经经的姑娘, 大师, 这可如何是好!” 第41节 了慧大师淡淡一笑, 说道: “陛下, 在下正是通过推演之术算出了陛下有今日之劫, 故特意赶来,至于了能……了能是在下的师弟,平日里学艺不精, 说不定是虚惊一场, 还望陛下海涵。” 众人又是一愣。 了慧大师这话的意思……难道是方才之事乃是虚惊一场?其实杨桓身边的姑娘……并没有什么问题? 了能却急了, 他转身看着他师兄,说道:“师兄,此事事关国运,你怎能胡说,那丞相身边的女子,她本该命绝于四年前,延续道今日,分明就是有鬼!” 其实了能还是懂一点推演的,李清璇原本的寿命,他还是能算出来的。至于后面扯到沈清璇魂魄的事情,那便是苏敏偷偷说的了。 杨桓纵是再好的修养,此时也是忍不住了,他语气不善,说道:“难怪方才了慧大师说你学艺不精,如此看来,还是有一些缘由的。本相方才已经说了,那李清璇早就暴毙,如今本相身边的姑娘,不过是本相在回京的途中遇见的一个失了父母的孤儿。怎么,难道了能大师你是没记住么?” 了能哑口无言,苏敏见情况不对,又使了方才那一招,哀哀戚戚地跪在杨桓身边,犹还带着哭腔,说道:“丞相,我知道你护着她,是因为她是沈清璇,对不对?可是她已经成了恶鬼了,难道你还要这么护着她么?你难道真的要置我大商国运于不顾么?丞相,还请你顾全大局……” 苏敏觉得自己的话能压着杨桓喘不过气来,是因为她是郡主,她从小接收到教育就是大商的利益高于一切,她理所当然的觉得所有人都这么想。 她还觉得杨桓必定是个顾全大局的人,所以才这么用话来压他。 可杨桓却不这么觉得,现在在他心里,只有清璇是最重要的,况且四年前他因为顾全大局,在新婚之前赶去了南疆,这才有了后面这些种种,所以从那以后,他心中便没了什么大局,仅一个清璇而已。 故而杨桓的回话毫不留情: “郡主乃是皇家金枝玉叶,如今怎么学了市井的泼妇胡言乱语?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清璇乃是恶鬼,难道是那个学艺不精的了能的推演么?那这又和诬陷又有和区别?” 杨桓冷笑,又说道:“郡主,你诬陷清璇,便等于诬陷了本相,诬陷了本相,那便是欺侮了我们杨氏一族,岂非是欺我杨氏无人耶?三年前你皇姐便害的本相发妻含恨而死,怎么,如今郡主又想重复你皇姐那老路了?” 众人不寒而栗。 重复你皇姐的老路,这话意有所指,这陷害丞相看重的人的经历相似,是不是结局也会相似? 那五马分尸的结局…… 苏敏瞬间害怕了起来。她跪在地上,下意识地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可心中的恐惧却无限地延伸开来。 方才说了那样多触怒杨桓的话,其实苏敏都是不怕的。因为她觉得自己用“国运”来压杨桓,他必定说不出什么。任他怎样权势无边,终究是他们苏家的家臣,他怎会把欺君罔上的事情摆在明面上? 至于四年前的事情,不过是苏玉琳那个家伙自己蠢罢了,她非要大张旗鼓的欺负沈清璇,正好给了杨桓反击的理由。如今自己弄的隐蔽,难道杨桓还能把自己怎么样? 等到顺顺利利地把清璇给除掉了,论功行赏的时候,正好让皇兄把自己指给杨桓,理由便是体谅他失了至亲,便将郡主下嫁于他。如此,外人还会称赞自己与皇兄,竟用一个皇家郡主补偿杨丞相为国牺牲。 她如意算盘打的好,却没想到杨桓根本不接招! 杨桓甚至气定神闲地问她,是不是想走她皇姐的老路。 怎么会这样?自己的计划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了能的面色宛若吃了米田共一般,青白青白的,他左右为难,既没哪个脸面推翻自己之前的言论,更不敢在了慧面前心口雌黄,触怒杨桓。他便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似乎这样别人便看不见他了一般。 可杨桓却不想放过他。 他牵着清璇,还是一副极其保护的姿态,踱步到了了能面前,笑意十分清寒:“大师,你之前的话,总要给本相一个解释,本相最是心疼手里牵着的这个女孩,你伤她一分,便是伤本相十分,如今本相心里,可是大大的不好受。” 杨桓的目光若能化成实质,那了能一定被戳成了筛子,四处喷血的那种。 了能自然害怕,抖抖索索的,连话也说不清楚:“丞相……丞……啊,那个,师兄也说了,小僧学艺不精,当初推演清璇小姐的命格,便是着实如此,可,可……” 他不敢再说下去了,因为杨桓的目光已经能隔空杀人了。 早知道丞相如此看重这个丫头,污蔑人的这活他是死也不会接的啊!苏敏之前和自己说,这姑娘并不是十分重要啊!可见苏敏那臭丫头为了骗自己下山还撒了谎。 “丞相!” 还是了慧大师缓缓出口: “丞相,在下的师弟不精于推演,却胡乱占卜,闹出了如今这么个荒唐局面,还请丞相谅解。不过为了给清璇姑娘一个清白,在下愿意给姑娘当场推演命格!”、杨桓冷若冰霜的面庞上这才多了一丝烟火气,他牵着嘴唇淡笑:“大师要如何测?可须本相给生辰八字?” 了慧一笑:“不必,在下看手相即可。无须用八字那样繁琐。” 杨桓心里也觉得,这样测一下对清璇比较好,毕竟就算今日之事压了下去,往后也难免会有人拿清璇这段经历说事,还是这和尚想的周到。 了慧便对着清璇的右手看了半晌,这才抬头说道:“姑娘可是自幼没了父母?” 清璇一愣,杨桓倒是反应过来了,这和尚帮着自己圆“清璇是孤儿”这个谎了,他便替清璇说道:“正是,她自幼便没了父母,甚是可怜啊。” 了慧大师点点头,又说:“我看着姑娘的命格甚是坎坷,是否曾颠沛流离过?” 清璇连连点头:“是呢,大师,我没了父母之后,便在清河一带流离失所,全靠大家接济我,这才活了下来。” 众人不知这里面的玄机,还真以为这姑娘是个苦命的丫头,一时间大家便同情地看着清璇,贵妇人们甚至开始小声谴责苏敏了,连这么个苦命的丫头都要欺负。 沈夫人已经哭湿了一方帕子了,母女连心,况且她自四年前便不愿意相信自己唯一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今日又听了苏敏的那些话,便当真以为眼前这个女孩,便是自己那苦命女儿的转世,且过的凄苦可怜,无人照拂。 她怎能不伤心?沈天枢和沈庆刚在一边安慰,她却越哭越难以自抑,巴不得将清璇搂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了慧大师便抚须,严厉斥责了能: “师弟,你之前的推演真是一点道理也没有,我观这位女施主的手相,分明如常。你怎能将她扯到吸食国运上面去了?师父仙逝不久,你难道已经忘了他的教诲了么?平白无故,污人清白,简直有辱师门!” 未曾料到师兄竟没有帮着自己说话,了能赶紧跪在杨桓面前,身子抖地如同秋风中瑟瑟发抖的叶子,他一个劲的说道:“怪只怪小僧学艺不精,小僧秉承师门教诲,自是以降妖除魔,乐善好施为己任,怎会加害清璇姑娘?不过是急着维护我大商罢了!还请丞相原谅!” 杨桓却不打算放过他,杨桓冷笑: “你之前言之凿凿,根本不像是学艺不精的模样,你露怯,不过是你师兄来了之后的事情,怎么,你还当本相是傻子不成?” “小僧不敢!” 了能一跪不起,精光的脑袋深深埋在了地下,忐忑不安地等着杨桓的发落。 杨桓也不欲在这种小事上同他掰扯,他只是幽幽说道:“罢了,你学艺不精,本相懒怠查你究竟是真不精还是假不精。” 了能一听这话,心中十分欣喜,难道丞相是不打算追究自己的事情了么?可不过片刻,他便听见杨桓的话如同炸雷在自己耳边炸开一般。 “可是你咄咄逼人,意图伤我丞相府的人,这可做不得假。可见你心中不敬本相,目无尊卑,本相也饶不了你!” 了能终于察觉到了死亡的毕竟,他惶恐地看着杨桓的那玄色缎面的靴子一步步向自己靠近,他手足无措,却慌忙抱住了师兄了慧大师的腿,哀求道:“师兄救我,师兄救我!师父走之前还托你照顾我呢,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啊……” 毕竟是从小到大的师弟,纵使他多么十恶不赦,可看见她如今这幅可怜样,了慧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可他一抬头,便看见了百里策对自己的眼色。 百里策面若寒霜,眯着眼睛,悄悄摇了摇头。、他在告诉自己,不许管!就由着杨桓去处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了能。 于是了慧叹了口气,说道:“师弟,如今要处置你的,可是杨丞相,师兄亦帮不了你啊!” 了能贪生怕死,他自然不愿意放过任何求生的机会,他直直跪向小皇帝,泣道:“陛下,小僧可是为了您啊,如今开罪了丞相,还请您饶了小僧一命!” 可小皇帝也怕啊! 小皇帝本来趁着火力不再自己这边,躲在一边当缩头乌龟,如今这了能竟然将众人的目光引了过来,小皇帝心中自然暗骂了能多事! 本以为能借机收拾杨桓,可不知怎么弄的,又成自己理亏了!四年前就因为沈清璇那档子事,被杨桓收拾地够呛,今日…… 今日比之四年前,小皇帝多了一个好帮手——镇南王一家。 可今日之事牵扯了清璇,百里策怎会帮皇帝?百里策便把玩着手中的一根杂草,仿佛眼前之事额自己无关一般。 世子不说话,镇南王更是不敢说话,他只能对皇帝歉意一笑,可却是不敢做别的事情的。 皇帝慌了,指着了能怒骂: “你这混账!分明是你谋害丞相在先,却怎能将这浑水泼在朕身上?朕几时让你去害丞相身边的清璇姑娘呢?丞相如何处置你,皆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了能再也不能保持跪地的姿势了,他瘫在原地,却惊恐地看见杨桓朝自己走来,冷笑道:“你这双手,真是可惜了。” 了能还未理解出这话是什么意思,一股锥形的痛便袭上心头,他吃痛,低头一看,却看见自己的双手血流如注,杨桓不知何时投来的匕首已经割下了自己的两只手! 他这才后知后觉,明白了杨桓方才的话时什么意思。 是因为自己这双手推演了错误的命格,所以丞相施加了报复,剁了自己的手。这才是方才他说“可惜”的原因啊! 了能心中却泛起了一阵窃喜,是不是此事便到此为止了?若是只没了一双手,那是不是还有活着的希望…… 可杨桓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打碎了他的念想。 “来人,把他给本相捆起来,带回丞相府!本相后院的狼狗许久没食荤腥了,正好给它们尝尝鲜!” 了能一听便晕了过去。 士兵前来捆他的时候,才发觉这和尚底下衣裳湿湿的,仔细一看,竟是吓的尿了裤子。 杨桓自然也不肯放过苏敏: “你可知你皇姐是怎样死的?” 他这么问苏敏,苏敏直直的看着杨桓的眼睛,忽然很悲哀的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做,贤惠也好,孤注一掷也好,这个男人心里从来就只有一个沈清璇。 没有人为她求情。苏煜今日没来,她唯一的靠山也不能给她撑腰了。 “丞相愿意如何便如何罢,将我五马分尸算了!” 其实心里还有最后一点点念想的吧?她想看看,这个男人会不会因为她的离去而有半分的怜惜。 显然是没有的。 杨桓甚至笑着说:“如你所愿,本相成全你!念你侍奉了我母亲多年,这五马分尸的日子便由你来选,带你死后,本相会让你全尸下葬的。” 小皇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苏氏皇族的人在杨桓眼里,简直如蝼蚁一般低贱!可他没权没势,也只能弱弱劝一句:“丞相!明珠还小,况且清璇姑娘不是也没事么……” “没事?”杨桓猛地盯着苏炎,冷声道:“若是他们的诡计成了,众人皆以为清璇是厉鬼,那可是要绑在木架上当众烧死的,且道士还会做法,令她永世不得超生!本相这么对她,已经看在了陛下的面子上了!” 小皇帝便真的不敢说话了。继续当缩头乌龟。 百里策见清璇真的无事了,便又走了出来,开始和杨桓斗智斗勇:“丞相,你这话实在于理不合,纵使郡主如何的错,也轮不着咱们做臣子的来处置罢?皇家的事,说到底还是皇上说了算,你看呢?” 小皇帝瞬间觉得世界史只有百里策一人是好人了,他连声说道:“爱卿所言极是!” 杨桓便冷哼,说道:“那世子高见?” “不若将郡主下嫁南平侯,丞相看呢?” 南平侯,是个出了名的残暴鳏夫,让苏敏以郡主至尊下嫁,也不失是一个残酷的惩罚。 可杨桓今日就是想让苏敏死,自然是不愿意妥协的,所有伤害过清璇的人,他都会让他们用不见天日。 百里策看透了杨桓的心思,便小声说道:“杨兄何必急于一时,先给皇帝个面子,咱们背后动手,一样的。” 杨桓想想,觉得亦可,只要苏敏能死,便是好计谋。又看了眼了慧大师,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慧肯定是百里策这家伙弄来的。 也算是帮了大忙了,便给百里策一个面子好了。 他这才不情愿的说道:“那便按世子说的去做。” ** 秋狩风波,历时五日,终于算是过去了。 第42节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苏煜日日到丞相府跪求杨桓饶恕自家妹子,甚至说到杨家为奴为仆也愿意,可杨桓铁了心惩治苏敏,又不忍看老友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每每便让下人招待苏煜喝茶,可到底是不愿意见他。 几日后苏敏匆忙出嫁,两家吹吹打打了许久,到了洞房之时,南平侯掀了新娘子的盖头,才惊觉苏敏早已断气,连身子都冷硬了,慌忙请了太医来看,可等到太医来了,苏敏的嘴里却钻了出了一条又大又白的虫子。 那些稍微懂一些的人,都道那是蛊虫。 据说苏敏暴毙的那晚,其胞兄苏煜含泪将妹妹的尸首带了回去,郡王府披麻戴孝,苏煜在妹妹的灵位前发誓,死生不与杨桓相见,永生永世,必与杨桓争斗不休! 这些都是后话,杨桓眼下正为一件事烦恼着。 那就是沈天枢几度上门要人,要杨桓交出自己妹妹。杨桓本想拖延几天,可今天确实拖不得了。 因为沈夫人和沈庆刚一起来了丞相府。 岳母和岳父都到门口了,杨桓自然不敢摆谱,赔着小脸将二老迎了进来。 第53章 抢媳妇咯 深秋季节, 清璇正与杨桓下棋, 她托着下巴, 心不在焉的。 “在想什么呢?” 杨桓吃了清璇一个子, 说道:“你这是故意给我放水?难道还担心本相赢不了你这么个小丫头?” 清璇嗤笑一声,随手就吃了杨桓一个子, 这才说道:“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总是不安。” 杨桓最是听不得清璇说这话, 他看着清璇, 皱着眉, 很严肃地说道:“你在我身边, 还有什么不安心的?难不成还担心我护不好你?” 清璇莞尔一笑, 便晓得杨桓这疑心病又犯了起来,想来四年前的事情还是在杨桓心底留下了很深的心里阴影, 她便笑着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觉得,你处理苏敏的事情是不是太过了?你命娅莉在她身体里放了蛊虫, 知道其中曲折的人, 不都知道是你做下的了?再说了, 苏煜哪里怎么办?你们可是从小到大的交情啊。” 杨桓倒是无所谓, 他举棋落子, 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那又如何?我若不这样对苏敏,只怕以后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四年前我那样处置了苏玉琳,可四年后还是有苏敏这样的蠢货冲上来, 阿璇, 我是真的怕了。” 杨桓说完这话时, 眼睛深深看着清璇,目光所及,倾泻了丞相心中全部的柔情,他用醇厚的声音说道:“清璇,发小虽好,难以及你。大局虽重,却重不过你。我若权倾天下,却不能护你一人,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清璇怔愣,似是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清璇这美目圆睁,樱唇微启的模样甚是动人。杨桓方才将将坦白了心事,再加上他对清璇本就深情,便趁着清璇愣神的功夫,用大掌撑着清璇的后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轻轻一触,便舍不得离开,只想时光不再流转,情愿就这样地老天荒。 还是清璇最先反应过来,她轻轻“呀”了一声,杨桓这才放开他的“禄山之爪”,面含温润的笑意看清璇,笑说:“看你脸这般的红,怎么,还害羞了不成?” 这是一个找打的问题,他不负众望地挨了清璇的教训,却甘之如饴,美滋滋的,他说道:“其实呢,你说的那些皆是后话,苏煜后面如何,我也不怎么在意,为夫最担心的问题,其实迫在眉睫。” 清璇还害羞呢,没好气地说道: “你不是所向披靡,一往无前?你还能担心什么?” 清璇刚说完,碧松院的小厮清竹便一路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地禀报:“相爷,姑娘!尚书府的少爷求见,说是要接他家妹子回家!” 清璇一愣,杨桓却是一脸的无奈,他有气无力地说道:“阿璇,本相担心的事情,这就来了啊。自从秋狩回来,沈天枢少说来了五六次了。” 清璇也吃惊:“他来了这么多次,为何我一次也没见过他?” 杨桓故作淡定地摸了摸鼻子,轻咳道:“咳咳,其实我是见你秋狩受了惊吓,便想着让你休息几日,其它的事情,能推的便替你推掉了。” 清璇一下子便猜到杨桓的心思了,分明是他担心沈天枢把自己拐跑了,他再难见着了,这才故意推延这事呢! 清璇便笑,觉得这杨桓跟个孩子一样,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这样幼稚呢?杨桓却觉得清璇笑地甚是好看,怎么看也看不厌,便就一直这么痴汉一样地看着她。 清竹却欣赏不来主子们的“相看两不厌”,他心急如焚,急得跳脚:“相爷!这次可不是只有沈家公子一人来了!沈家的太太和老爷也一并来了!小的们不敢拦,把他们迎到了花厅,就等着您过去呢!” ** 杨桓脚下生风,生怕走得慢了。 开玩笑,岳父岳母就在花厅等着,难道自己还能摆个谱不成?怪就怪清竹那家伙说话说不清楚!不能一次性把来的人交代清楚么? 沈庆刚坐在圈椅上,面色很是难看,阴沉得很。沈夫人则面色焦急,寻声看去,见只有杨桓一人来了,不禁面色失望。 沈庆刚是个脾气暴的,又是个爱女如命的。他一看见杨桓过来了,还不等杨桓说话,他便怒目而视:“丞相!咱明人不说暗话,想必丞相是知道我为何而来的罢!” 杨桓微愣,嘛事给二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正想解释,便听见沈夫人催道:“现在还讲究那些虚礼做什么?我且问你一句,你那日秋狩身边带着的姑娘,到底是谁?那和尚虽说品性不好,可他说的话,到底几分的真,几分的假?” 杨桓抿了抿唇,终于下定了决心般,看着沈夫人说道:“夫人心中想的,其实就是事实。” 四下俱静。 纵是来之前便有了心理准备,可骤然听见杨桓说出这句话时三人还是惊地目瞪口呆,仿佛一道惊雷在三人脑海中齐齐炸响一般。 “你……所言非虚?”沈天枢惊的说话都不利索了,他指着杨桓说道:“难怪我之前见清璇便觉得格外亲切,原来她本就是我妹妹,你……你竟然不告诉我!” 这话触及了沈庆刚的逆鳞,他冷哼道:“还多亏了那和尚一通瞎扯,不然老夫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老夫的女儿还活的好好的,竟然还就在老夫的眼皮底下!” “伯父,”杨桓无奈,只好说道:“并非伯父所想的那样……” “哼,老夫可担不起这声‘伯父’!”沈庆刚不喜杨桓,权当他在故作姿态,便说道:“老夫虽卸了尚书这个官,可女儿却还是养得起的,今日老夫便是来接自家的女儿回府的!” 沈夫人也急了: “丞相!你既然承认了清璇乃是我们沈家的女儿,那为何今日我还没看见我璇儿?难不成丞相还要扣着不放?” 正说着,众人便看见一个娇俏姑娘打了帘子进来,她蹦蹦跳跳的,活泼的很,显然心情极好的模样。 那姑娘一见众人这剑拔弩张的模样,吓了一跳,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沈夫人一下便哭了,搂了清璇在怀里,呜呜咽咽地说道:“清璇……我苦命的璇儿啊……你可知这四年来……娘就没过一天的好日子,你究竟是去哪里了……” 清璇最是听不得母亲哭泣,她发觉母亲两鬓染霜,心中亦是悲戚,哽咽说道:“娘,是孩儿不孝,未能尽孝于母亲膝下,还害的母亲日夜牵挂。” “哪里能怪你,你定有你的难处……” …… 母女二人见面自然百感交集,沈庆刚也是老泪纵横,他看着清璇,说道:“你这模样,似乎还比从前小了许多,爹也不知怎么回事,可你还能活着,自然是极好的,我们一家人总算又团聚了……” 沈天枢也在一旁抹眼泪,场面甚是感人。 杨桓默默地坐在一边喝茶,总觉得哪边有点不对劲……这场面,似乎没自己什么事? 于是他决定刷存在感: “伯父,伯母。侄儿从未有扣留阿璇的意思,只是方才阿璇换了一件衣裳,故而出来地晚了一些。如今见了伯父一家团聚,侄儿自然是欢喜的。” 沈庆刚照例不理他,沈夫人搂着女儿,可没空理他。沈天枢却好奇,问道:“我好端端的妹子,怎么变成了一个孩子了?” “沈兄有所不知,四年前阿璇虽身死,可魂魄却重生在了清河知县家的小姐身上,我也是几个月前才知道的。” 沈夫人便拉着清璇的手,泪眼盈盈地说道:“我苦命的儿啊,清河那种穷乡僻壤,你肯定吃了不少的苦罢?” 沈庆刚的心思不在嘘寒问暖上面,他盯着杨桓,眼谁犀利:“既然如此,那璇儿我们今日便带回去了,璇儿重生之后虽然年纪小些,可毕竟是十三四岁了,留在丞相府,确实不像话。” 这言下之意便是责怪杨桓前些日子偷偷留清璇在府里了。 “璇儿带回去,认祖归宗,我沈家自会送金银珠玉感激丞相照拂之情,至于今日,我们便不多留了,丞相以为如何?” 能如何?老丈人要带媳妇走,还能如何? 杨桓皱着眉思索了一阵,便说道:“清璇此番回去,不宜认祖归宗。” 沈庆刚那个火啊,你扣着我女儿几个月不放,你他妈还不让她认祖归宗,你个混小子,你再说一句老子劈了你! 杨桓不惧老丈人的怒火,接着说道: “那和尚想诽谤清璇,被侄儿压了下去,可清璇一回去便认祖归宗,不就是承认了那和尚说的是真的了么?日后京城里议论,对清璇不好。” 沈庆刚一听有道理,却依旧冷着脸,语气不善:“那你想做什么?” “侄儿以为,伯父不如对外说认下了清璇做义女,再去圣上哪里求一个郡主之位,岂不更稳妥?” 沈庆刚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却还是不肯搭理杨桓,只对着身后的妻儿说了一句:“走了,早些回家,你娘两还能说说话。” 说罢便带着一家子大摇大摆地走了,清璇被娘搂着,还趁机回头,对着杨桓狡黠一笑。 杨桓只有苦笑。 沈庆刚是唯一一个“抢走”了他老婆,他还不能生气的人。 算了,先修整几日,等沈家缓过来了,本相去提亲去!哼,此事只有先定下来,才能不慌啊。 ** 然而想定亲的不止杨桓一个。 出门隔着两条街,王府里还有个百里策。 话说沈庆刚接了清璇回去,自是欣喜异常,隔日便大办酒席,只说同情清璇早早没了爹娘的凄苦身世,加之和自己早去的女儿极为相似,便受收了她做义女。 沈庆刚又火速进宫,小皇帝因为四年前的事情,本就心虚,这次十分爽快地给了一个“佑安郡主”的称号,不言而喻,自是希望他这个女儿平平安安的。 百里策得知这个消息后,勾唇浅笑,甚是撩人,替他上茶的侍女慌忙红着脸退了下去。 “扶风,这个消息好极了。” “好消息?” “自然是好消息,你想想,清璇回了沈家。杨桓纵是想见她,也是鞭长莫及。再加上沈家长辈对杨桓的偏见,你说说,我与杨桓同时提亲,沈大人会偏向谁?” 扶风惊讶:“世子,您的意思是……” “扶风,”百里策轻笑:“我们准备准备,过两天便去……” “便去提亲?” “你啊,”百里策笑道:“你什么时候能聪明些?清璇与家人分别四年才回去,沈家自然爱惜得紧,怕是应不了提亲的。” 扶风迷糊了:“那世子去沈家做什么?” “自然是去混脸熟啊,”百里策脸上还有点得意:“在沈家长辈面前混个好印象,等到时机成熟了,再提亲,便能一举抱得美人归,杨桓之前这一场,只能算是白忙活。” 第54章 大舅哥啊 沈家认了一个女儿, 这在京城中也算是大事。尤其这姑娘还曾被了能大师那样说过, 众人这心里面自然是微妙的。 沈家自然是要举办一个宴会的, 沈庆刚那样豪爽刚烈的人, 就是要大大方方地认女儿,就是要让京城里所有的勋贵都知道, 他沈庆刚的女儿终于回来了。 沈家是世家,前来捧场的人熙熙攘攘, 小皇帝虽说没能亲自过来, 却派人送了个“大礼”过去, 这“大礼”就是之前沈庆刚四年前辞去的官位——尚书。小皇帝也是求和的意思, 想将从前的旧账就此揭过去。 第43节 沈庆刚看着内侍送来的圣旨, 还不屑于顾:“哼,谁稀罕这个尚书之位!” 清璇便笑不可支:“行行行, 咱不稀罕,可皇上既然求着爹来做这个官了, 爹便勉为其难地做了罢?往后在官场上也好提拔提拔哥哥。” 沈天枢亦是不服气:“谁需要爹提拔?清璇儿, 你等着, 有朝一日, 哥哥肯定能坐到杨桓那个位置上!” 许多年后沈天枢真的坐到了杨桓的位置, 还很是顺风顺水,可那时候朝中却再无人提及当年那些叱咤风云的人物。那些曾经鲜活的人们,仿佛被后人遗忘了一般。 夜幕缓缓低垂的时候, 沈家大摆宴席, 宾客盈门。 清璇刚换完衣裳, 正准备去前厅见见长辈,走在半路,却发现自家后院的小亭子里坐了一个人。 这是个玄衣金冠的男人。 清璇心下奇怪,自家的后院本就只有一些女眷,何来的外男?她带着侍女,稍微靠近了一些,那男人却提前看见了她,勾唇一笑:“清璇?你竟然来了。” 清璇这才看清,这个独坐小亭喝酒的男人,竟然是最近风头正盛的镇南王世子——百里策。 既然是熟人,清璇自然没那样多的防备,她也一笑:“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可知此处是沈家后院?亏得今日是我看见了你,若是我爹爹看见了,管你是什么世子,照样是要被打的!” 百里策便浅笑,语气竟还有些无辜: “你当我想在这里干坐着?不过是今日来赴宴,一时间走错了路,便迷在了你家后院里,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了。” “我可不信,”清璇笑道:“你堂堂一个世子能走错路?没有领路的小厮丫鬟么?你今天坐这里,肯定有别的事。” 百里策便又一笑,清璇却敏锐的察觉百里策的笑容里有些别的东西,仿佛藏了隐晦的心事一般,再想认真瞧瞧,百里策却又不笑了。 百里策的确是在这里专门等清璇的,小时候也经常在尚书府里玩,怎会不知道府里的结构?不过今天的目的么……却是不能说出来的。 “我在这里坐着,其实也不是很无趣。”百里策对清璇的问题避而不谈,却说道:“我父王从西南带来的酒,实在是香醇,我本想着今日来赴宴,便正好献给你爹爹,只可惜方才我没忍住,自己先喝了。” 清璇笑道:“哪里有你这样做客人的,礼物没给出去,倒是自己享受了。” “不过要是主人的女儿尝了这酒的醇香,不也一回事么?” 百里策盯着清璇的眼睛,说的十分认真:“你要不要尝尝?” 月亮还未完全升起,小亭子中光影十分的晦暗,清璇看着百里策执着的眼神,忽然就有些害怕。 从小便有这种感觉,在某些时刻,看着百里策某些神情,是真的会胆战心惊的。 清璇笑地便有些勉强了:“既然是从南疆运回的好酒,那世子喝了便是,我实在是不怎么会喝酒。” “这怕什么,”百里策已经摆好了酒杯,替清璇满上了,说道:“你喝了便知道了,这酒清香,又不怎么醉人,其实很适合你们这些女孩子喝的。” 清璇低眉看那酒杯中的酒,清澈见底,酒香四溢,果然吸引人。而那酒中仿佛对清璇有蛊惑似的,清璇突然就想喝上一口。 “你尝尝吧。” 百里策不过轻轻说了一句,清璇果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怎样?” “果然好喝。”清璇点点头。 “你可以去前堂了,你的爹娘还等着你呢。”百里策说这话时,眼神中带着试探。 清璇忽然就觉得此事无比的重要,是啊,怎能让爹娘久等呢?她立刻起身,却疑惑:“紫珠和白玉跟着我出来了,她两人呢?” “她两不重要,前面的宴会才重要。” 清璇果然就觉得宴会比那两人重要多了,她木然地点点头,快步向前厅走去。 清璇走后不久,百里策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用回头看便知道是谁来了。 “你给的蛊虫还挺好用的,我方才试了一下,果然有用。不过我可不敢多用,那些东西,毕竟对她不好。” “哼,知道不好你还给她用?” 娅莉走到百里策身边坐下,她手臂上十几个银手环叮当作响:“我真是不明白你们这些中原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你既中意她,为何还要用这些歪门邪道?” “你懂什么,”百里策冷哼:“我宠着她,那前提是她必须在我身边。我这人,和杨桓可不一样,我若宠她,也不会事事都迁就她,我有我的原则,杨桓其实妇人之仁,只会事事依着她,哪里还有自己的想法。” “你们的事情我可管不着,你可是答应了要帮我找我师兄的,你可不能食言。” “自然,我已命人在卫国过境内搜寻,要是没什么问题,肯定会找到的。” 百里策站起,正想去前厅赴宴,忽然转身对娅莉说:“你那蛊虫是能取出来的罢?莫要到时候取不出来,你就别想见到你师兄了。” “你!”娅莉气的,直接扔了百里策的酒杯:“你还不相信我的水平?南疆的巫蛊,除了我师兄,就是我最好了,我说能取出来,就能取出来!” “好好好,信了你还不成,我不过是担心她罢了。” ** 前厅极是热闹。 杨桓虽然不怎么受沈庆刚待见,可杨桓很受他这一派的人待见。之间宴席的左边,杨桓被他的党羽轮着敬酒,而宴会的右边,镇南王百里安被他这一派的人轮着敬酒。 沈庆刚一说话,这两派的人便纷纷停了动作,一刷刷地盯着沈庆刚看。像是两朵盛大的鲜花,百里安和杨桓便是那大花的花蕊。 “老夫今日认了义女,老怀甚慰!诸位好生喝酒,老夫待会便将小女带出来,给诸位见见!” “恭喜大人认得明珠!” 杨桓是第一个给岳父捧场的,其余的人皆跟着附和“恭喜大人认得明珠!” 沈夫人和沈天枢带着清璇出来,清璇一眼便看见了笑地十分灿烂的杨桓,杨桓好些天没有看见清璇了,实在是想念得紧,此刻眼睛都粘在了清璇身上。清璇不好意思地笑了,杨桓这才收敛一些。 清璇又看见了镇南王身边的百里策,不知怎么的,看这百里策喝酒的模样,心里忽然一慌,有心想回忆一下方才在小亭子里的情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就像那些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百里策冲清璇一笑,便招呼了下人。八个小厮抬着一副卷轴,待行至沈庆刚面前时缓缓展开。 这是一副泼墨山水画。待诸人看清了画下的红印时,不禁目瞪口呆,底下哗然一片。 “沈大人,小侄听闻您喜欢画,便托人寻到的唐仲岭先生的画作,不知可讨了大人欢心?” 唐仲岭是家喻户晓的大师了,平日里归影山林,他的画作向来有价无市。沈庆刚一见这画,便晓得是真迹,立刻说道:“世子真是有心了,难为你寻来唐先生的画作!” 杨桓一见百里策出手了,自然不甘示弱,拍了拍手,杨家的下人便小心翼翼地捧了一个精美的盒子上来。 杨桓亲自上前打开了盒子,之间那盒子中放置着一颗圆润的珍珠,那珍珠光泽柔和,一看便是极好的成色。 众人又是一惊,这珍珠单看个头,便知是世上不可多得的珍宝。诸人心下更是讶异,今日两大朝臣皆向沈家示好,究竟是看中了沈家什么? 沈家还能让这两位位极人臣的权贵看中什么?难不成是沈家的新闺女? “大人,夫人,这珍珠是小侄特意派人去南海寻来的,小侄令人快马加鞭,总算是赶在了宴会之前送到了京城。也是有着‘珠玉还府’的寓意在里面。” 这便是投沈夫人的喜好了。世人皆知,沈家的夫人平生最爱珍珠。 当着众人的面,沈庆刚对杨桓的脸色难得的没那么差:“老夫谢过丞相。” 其实四年前的事情与杨桓当真没什么关系,可沈庆刚却觉得,若不是因为杨桓,自己与女儿也不至于生离死别整整四年,如今看杨桓,其实还是老大不开心的。要是考虑女儿的婚嫁,自然也不会考虑杨桓。 杨桓也知道沈庆刚脸色不会好,看老丈人没有出言讽刺,心里还觉得庆幸,再一看见清璇正对着自己笑的甜美,便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清璇开心了,世上便没有任何烦心事了。 清璇露了个脸便就回去了,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孩子,不宜在人前待时间太久。 整个宴会,沈老爷子还是同百里策说的话多,两人越聊越投机,竟有些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沈天枢倒是陪杨桓喝了几杯酒,一边喝一边笑他:“你自己看看你,是不是觉得路还很长,很难走?” 杨桓只有苦笑:“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只有小心跟着,亦步亦趋了。” 杨桓身边的一个小官急着巴结杨桓,接着酒劲,十分义气地说道:“丞相想要什么,小的必定不畏艰难险阻,刀山火海,困难重重,满地荆棘……也要给丞相弄来!” 杨桓却叹气:“这不是旁人能帮得上忙的。” 沈天枢却皱眉:“啧,说什么呢,不还有我么,我倒是有心帮帮你。” 杨桓一愣,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你?你还能帮我?” “你看你说得什么话!”沈天枢悄悄俯身在杨桓耳边:“呐,你听着,我本来不喜欢生人,更不喜欢你,可你这厮看着,却比百里策那厮顺眼点,百里策那厮怪怪的,不像是好人,我妹子跟他,不如跟你,或者什么别的好儿郎都行。” 杨桓立刻拍着沈天枢的肩:“大舅哥,说什么呢,本相就是这京城里最好的儿郎!” ** 秋天终于缓缓过去,在秋天的尾巴里,百里策给林启生升了官。 百里策谨慎,自然是不会太张狂,只是悄悄地把林启生安排成了锦衣卫的一个千户,虽说级别不高,却打入了情报机构的内部。在被锦衣卫骚扰了几年之后,百里策终于往锦衣卫里面放了自己的人。 等到百里策慢慢清理掉了锦衣卫了皇帝的人,对这个机构有了点控制力的时候,已经是银装素裹的冬天了。 这个冬天,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冬天。 小皇帝收到了卫国的国书,说是他们的太子仰慕大商的文明开化,特意来学习观摩,还请大商的皇帝招待一番。 小皇帝自然答应这种给自己涨面子的事情,很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这迎接太子这事,自然又是交给百里策去办。 百里策背着手在屋里看雪,忽然对扶风说道:“扶风,依我看,这家伙千里迢迢跑过来,肯定不是参观的,我看啊,是来逮我的,你说对不对?” “世子英明!” 第55章 偷香窃玉 沈家认女的宴会热闹了许久, 宾客一直到很晚才散去。 沈夫人心疼女儿,送女儿回房的路上一直搂着女儿的手,她柔声说道:“你看看你, 出来竟也不带个丫鬟,你们这样的世家嫡女, 哪里有不带丫鬟的?” 清璇也甚是疑惑:“我明明记得我带了紫珠白玉出来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便没了?” 沈夫人便嗔怪:“紫珠白玉那两个丫头, 毕竟是你从清河那种小地方带回来的, 娘觉着, 还是重新给你选几个丫头,那两个便降成二等丫鬟。” “娘, ”清璇无奈:“女儿觉得她两挺好的, 您啊, 就别操心了。” 沈夫人一听这话,更是不高兴:“不□□的心, 操谁的心?你哥哥哪里需要人来管?先不说别的, 眼看你已经十三四岁了,给你找婆家就要费娘的心思。” 清璇没想到沈夫人的话题变的如此之快,居然转到了自己身上了,她忙说道:“娘, 女儿还小呢, 着什么急。” “娘能不急么?你现在的身份是义女, 义女到底不是嫡女, 好一点的勋贵都都十分讲究这些。况且虽说娘觉得杨桓这孩子还是可以的, 但是四年前的事情到底和他扯上了一些关系,你爹不喜欢他,肯定不会答应你两的事情。” 清璇微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啊,爹一直对杨桓有偏见,今日在宴会上便十分冷淡他,杨桓想必心里委屈罢? 不过清璇不担心,爹固执得很,自己虽然改变不了,可那不还有杨桓么?让他去想办法吧,总之是他要娶媳妇,自然是要辛苦一点的。 沈夫人将清璇送到了门前,还低声叮嘱:“已经是深秋了,夜里风凉,你可莫要踢了被子。” 清璇觉得心里一暖,时隔四年,母亲的关怀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温暖,清璇一笑,说道:“娘还担心我呢,我睡相好得很。” 沈夫人摇摇头,又拍拍清璇的手,温声说道:“那娘走了。” 第44节 “娘走慢些!” 送走了沈夫人,清璇便转身进了门,走进房里,才惊觉小几旁边躺着两个人!清璇惊呼,护院闻声立刻冲了进来,清璇这才敢靠近仔细看那两人的面容,可不就是紫珠和白玉? 这两人睡着了一般,躺在地上,任清璇怎么唤她们也唤不醒,清璇心中焦急,她身后的护院年纪大些,阅历丰富,小声说道:“小姐,这两人怕是有些问题。” 清璇眉头一皱,也意识到这两人的情况非比寻常,护院又说:“不如将它们送到我们府里的大夫哪里,让他老人家仔细看看。” 世家之中有些事自己养着大夫的,就是方便主子们平时使唤,清璇觉得有理,便让人送了她两过去。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清璇便觉得头晕晕乎乎的,被丫鬟伺候着梳洗过后,便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今日可真奇怪啊,出门丢了丫鬟,却遇见了百里策,出来之后却记不得和百里策说了什么,晚上回来竟然发现自己的丫鬟不省人事,现在脑子居然还很晕,甚至还微微有心恶心,像吃坏了东西一样。 虽然晕乎,可意识却很清醒,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又过了许久,半梦半醒的清璇忽然听见一道轻微的“吱呀”声,像是有人悄悄推开了自己的窗户,清璇立刻警觉了起来,睁开了眼睛,从枕头底下摸出而来一把匕首,小心地缩到了床尾。 自从四年前出了那样的事情,清璇便养成了随身藏一把匕首的习惯。 窗户那里传来了窸窣声,仿佛有人在撕布条。来人似乎是个男人,脚步声有些沉。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呢? 清璇皱着眉,他撕了布条,是想蒙住自己的眼睛还是封住自己的嘴呢?来人定不是什么好人,单打独斗自己肯定不敌他,大声呼叫也不现实,等护院赶来,那人估计已经制服了自己,如今的情况,还是偷袭最为安全。 那人果然向自己的床摸索了过来,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清璇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帘。 那人仿佛很急,伸手撩开了窗帘便扑了进来,他见床上没人,仿佛还很疑惑,清璇便趁着这个空档,顺势扑倒了他,用冰凉的匕首抵着那人的脖子,凉凉说道:“我劝你给我老实点!” 清璇为了让自己有点气势,故意还压低了声音,晦暗不明的光影中仿佛看见那个男人有一双剑眉,依稀是很俊气的模样。 那男人一直不说话,清璇便有些气短,她又故作淡定地说道:“你说你这人,模样也不错,做什么不好,怎么偏偏要做采花贼!你爹娘知道了,可不是要气坏了?你被我们沈家捉着了,难道还能有好果子吃?不打断你的腿就不错了!” 那人声音嗡嗡的,含糊说道:“我没爹。” 清璇震惊于这人的厚脸皮,瞠目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可却忽然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熟悉,正仔细在记忆里搜索着究竟实在哪里听过这样的声音,便听见被自己坐在身下的这男人无奈地笑道:“阿璇,你这是要谋害亲夫啊,还不把匕首拿下来。” “杨桓!” 清璇这才反应过来,这半夜摸到自己房里的男人竟然是杨桓!害的自己提心吊胆了这么许久。 “小祖宗,你声音可小点!要是被下人发现了我在这里,我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还知道名声!” 清璇语气不善,到底是收下了匕首,却还任性地坐在杨桓身上,嘲笑他:“你堂堂你个丞相,居然半夜爬女孩子的床,你羞不羞?你从前读的儒家的书,难道都忘了?你的先生长辈,便是这么教导你的?”、杨桓脖子一梗,哼道: “那又如何?总归本相是去找自家媳妇的,有何不可?” 清璇笑不可支:“我可是未出阁的闺女呢,哪里是你媳妇?” 这话可是戳到杨桓逆鳞上头去了,杨桓稍稍用力一翻,便带着清璇翻了个,清璇躺在了床上,被杨桓压的扁扁的。 “你可以小心说话,”杨桓的语气有些危险:“什么叫不是本相媳妇?四年前你的名字就入了我杨家的族谱了,你怎么不是我杨家人?难道你还想着琵琶别抱?” “你乱说什么呢!” 杨桓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清璇颈子里,清璇羞愤,重重推了一下杨桓的肩膀,却如同推到了一座大山上一般,自己的手痛的要死,杨桓却动也不动。 “我来想想你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看上百里策了?我看你们父女就是存心想气死本相,今天你回去的早,你是没看见,你爹爹一晚上都和百里策那混小子把酒言欢,他们哪来这么多话说?” 清璇憋笑,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杨桓更生气了,斥道:“你还笑!本相替你操劳了这么多,可你就这么对我?” 这话一说完,杨桓又想到了什么,声音都高了几度:“你居然还把你相公看成采花贼!” 清璇是真的忍不住了,笑着说道:“好好好,是我的不对,那你要怎样才能开心啊?” 杨桓别过头去,“哼”了一声,一副不愿意搭理清璇的模样。 清璇也知道他这脾气,就是要哄。若是碰上清璇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懒得搭理他,他一个人坐一会便也就好了,但是清璇今日见了杨桓,心情甚好,便拍拍他的肩,哄道:“你还生气呐?我明天给你做你爱吃的甜点可好?你放心啊,我会叫丫鬟很隐蔽地送到你府上的!” 可能是重生之后年纪变小了,清璇的思维如今非常的纯洁,她还以为杨桓能像以前一样,用一盘糕点就能哄好,殊不知她与杨桓这个姿势,已经让杨桓变得和采花贼没什么区别。 杨桓的喉结微微活动,很认真地问道:“你想哄为夫开心?” 清璇一双大眼睛里都是诚挚:“嗯,那还能有假……” 话还没说完,杨桓温热潮湿的唇边覆上了清璇喋喋不休的小嘴,在清璇震惊的目光中,缓缓开启了这前无来者的地方。趁着清璇惊讶,杨桓一举分开了清璇的贝齿,火一样滚烫的舌头便在这朝思暮想了许久的地方游走,探索。 杨桓的双手也不老实,却碍着她年纪小,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没有别的动作,两人气息交融,过了许久,杨桓才缓缓离开这樱桃小嘴,银丝晶莹,他笑意温润:“如此,为夫甚是高兴。” 清璇头一回遭这事,大脑一片空白,话也说不利索,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杨桓,那唇瓣因为方才的怜爱而鲜红欲滴,杨桓忍不住再度覆上去,清璇却慌忙撑住杨桓的两肩:“别。” 这声音还带着被欺负后的委屈,杨桓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怎么了,害怕了?我两若是不出四年前那些意外,该做的事情早就做完了。” 清璇依旧是个纯洁的姑娘,没弄懂“该做的”究竟是些什么事,但是这不影响她一鼓作气地掀翻了杨桓,杨桓和她并排躺着,手也不老实,总是图谋不轨地要搂着清璇。 清璇灵活地像只小兔子,飞快地跑到了床尾——她方才蛰伏的地方。 杨桓失笑,也不躺着了,做了起来,靠着床头,两人就这么看着。清璇觉得尴尬,眼睛不敢看她,下意识地用衣袖擦着嘴,说道:“你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想你了啊。” 杨桓说的理所当然,眼睛还直勾勾地看着清璇。 清璇正羞愤,抓起被子就向杨桓砸去:“看什么看,不要脸!” 杨桓笑着拿着被子,果然很不要脸地挪到了清璇身边,将两人都盖上了被子,笑道:“娘子可别任性了,秋天晚上多凉,咱盖着大被才暖和。” 杨桓发现清璇看自己的目光便十分委屈,可到底是没乱动了。 “其实早就想来看你了,只是之前总有别的事情耽误了,今日宴会上,我冷眼瞧着,你对百里策笑了两次,你爹更是全程都看着百里策了,为夫这才觉得,必须要振一振夫纲。” 清璇心说你怎么不对我爹振夫纲?分明是欺软怕硬!又怕杨桓再耍无赖,没敢说。 “你最近过的可还好?缺什么,为夫给你送来。”杨桓笑道。 “我们尚书府还能缺什么?”清璇白他一眼:“就是有个怪事,我今日出门明明带了紫珠和白玉,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她们就不见了。等我回来,却看见她两躺在地上,叫也叫不醒。” 杨桓警觉了起来,清璇身边发生了这样的怪事,可不是什么好事,他说道:“你明日将那两个丫头送到我府上,我找人看看。” “嗯。” 两人又聊了许多的话,聊到夜半,杨桓说着说着,竟没听见清璇的回话,他一回头,便看见清璇靠着墙睡着了,淡淡月光洒在她脸上,伊人如画,睡颜静好。 佳人同寝,入梦安稳。曾是这四年来心心念念求之不得的,如今也终能在自己身畔实现,多好。 他替清璇掩好了被子,搂着清璇也随她一道睡去了。 ** 远在南疆之南的卫国,此刻正乌云密布,王后牵着即将远游的儿子的手,嘱咐道:“符儿,你此去商国,可要务必打听好消息,替母后分忧才是。” 少年坐在他母亲旁边,笑的还是同往常一样不正经:“母亲,你说什么呢,儿臣自是要兢兢业业,做好太子的本分。” 王后笑的有些疲惫:“你知不知道,你父亲这些年对我们母子二人越发的不上心了,甚至连一些场面都不愿意应付。其实本宫知道,他的心啊,实在是太偏了。” 少年的眼中这才浮现出一抹狠厉出来:“母亲,你放心便是,儿臣此去商国,定然替母亲除了这些忧患,等儿臣回来之日,便是逼宫夺位之时!往后母亲便是我大卫独一无二尊贵的女人!” 少年意气风发的话并不是什么秘密,很快便变成了密信,传到了百里策的手上,百里策看着这信浅笑:“扶风,你听见没,你们太子说要逼宫呢。” 扶风立刻跪下:“世子,属下是世子的亲卫,只听令与世子一人,卫国的太子,从来都不是属下的太子!” “我发现打了你一顿后,你的嘴似乎变甜了?” 世子心情不错,随意便用烛火点燃了密信,看着那密信燃成了灰烬,这才又说道:“还想要逼宫夺位?我的探子都伸到你面前去了,你还未察觉,竟还想逼宫?什么时候逼宫变成了如此轻巧的一件事?” 扶风面色更深沉一些:“世子,属下看这太子……似乎……” 百里策缓缓摇头,接着扶风说道:“似乎是留不得了呢。” ** 卫国的太子到商国,是个雪后初晴的日子。 商国的礼官打马去了驿站接卫太子进宫,卫太子笑说:“可别急,我家美人还没换好衣裳呢。” 礼官一愣,卫太子又笑着补充道:“你怕是不知道前几天的雪有多大,就在本宫京城的前一刻还飘着雪呢,我家美人衣裳湿了,正换着呢。” 礼官默了一默,硬着头皮说道:“皇上正在宫里等着……” “不急,”孙符依旧笑着,就冲着这张笑脸,礼官都气不起来:“我家没人换衣服很快的。” 礼官终于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他小心问道:“敢问太子,这‘美人’可是太子侍妾?” “非也,”孙符笑说;“乃是本宫的丫鬟,温柔可爱,甚是讨人喜欢。” …… 一通忙活之后,礼官历经周折,总算把孙符带到了宫里。宫中摆了宴席,卫太子对谁都笑吟吟的,一副脾气很好的模样。 “卫国太子孙符拜见商国皇帝陛下。” 小皇帝摆摆手,笑道:“卫太子远道而来,想必甚是劳累,快赐坐。” 孙符的位置在皇帝下阶,比杨桓与百里策还要高一些,可见皇帝对孙符的重视。 孙符倒是不急着就坐,他笑眯眯的打量着四周,忽然说道:“在座这人,好些都是面熟的。” 小皇帝只当孙符是在玩笑,便笑说:“太子常年居于卫国,如何能认识我大商的人?” 孙符便说道:“我瞧着那位便很面熟,从前经常见呢。” “太子说的是……” 孙符便指着百里策,不顾他作为警告的危险目光,仿若不谙世事的孩童一般笑道:“从前我在卫国,可是经常看见他呢。” 第56章 相亲大会 “从前我在卫国, 可是经常看见他呢。” 卫太子这意有所指的话,自然勾起了在场许多人的好奇心,尤其是杨桓那一派的官员,更是问道:“敢问太子是何时见过镇南王世子的?” 卫太子笑的更是意味深长,竟还悠悠说道:“本宫与这位世子自然是许久之前就见过了, 还是老相识了,” 这话说的其实极为的玄妙。 只有小皇帝心无防备, 还颇有兴趣地问道:“哦, 卫太子何时见过世子的?朕竟未听说过。” 百里策自然不打算给孙符开口的机会,直接便说道:“陛下,微臣不过是几年前在南疆见过太子罢了, 当时太子微服到我南疆游玩,被微臣撞见了, 这才认识了。” 卫太子依旧微笑,却也不说什么了。 小皇帝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是这么回事, 原来是旧相识啊。” 第45节 此事不过是大殿上的一段插曲, 待到孙符落座之后,众人玩笑几句之后,风波便也就过去了。 待到宴会散席, 众人纷纷归去之际,孙符趁着人多, 悄悄蹭到了百里策身边。彼时百里策正走在宫外的台阶上, 孙符忽然一句:“策兄似乎比从前长高了?” 百里策斜睨他一眼, 冷笑:“你倒还是和从前一个模样。” “多谢策兄夸奖, ”像是没看出百里策的排斥一般,他还故意蹭得更近了些:“策兄,你我二人本不该这样的生分,我千里迢迢到商国来,你当我是为了谁?” “你自然是为了我来的。” 百里策就这么看着他,目光沉沉,孙符忽然就心中发毛,像是被百里策看穿了一样。 “太子殿下。” 两人对峙之时,一道声音打破了两人的沉默,孙符一看,竟是镇南王,他弯腰行了个大礼,恭敬地说道:“太子殿下金安。” 孙符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亲切地拉起镇南王,问候道:“王爷的气色仿佛比从前好了许多,想来商地的风水还是养人的。对了,你可要务必照顾好我策兄,可别委屈了他。” 百里安自然垂首应道:“那是自然。” 忽然吹来一阵风,这冬天的风里夹杂了深深寒意,孙符不禁打了个哆嗦,正还想和百里策客套几句,却见百里策以袖掩面,正无声的咳嗽着。 百里策是个从不轻易将弱处示于人的性子,故而咳嗽也尽量不发出声音来,不想让别人听见。孙符见百里策高大的身躯微微弯下,每一次咳嗽都伴随了身躯的一次抖动,看来是咳得不轻。 孙符的眉头便这么皱了起来。 他看着百里安,就厉声问道:“你方才不还答应本宫好好照顾我策兄?他可是前些日子染了伤寒,否则今日怎会咳得这般厉害?” 百里安立刻面露不安之色,连声说道:“太子殿下,世子并无感染风寒,可能是今日的风过于寒凉,才咳嗽不止。” 百里策不想再和孙符打太极,索性忍着咳嗽说道:“父王,我们先回去,便不打扰卫太子了。” 看着父子两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视线,孙符的一双凤眼渐渐地眯了起来。百里策,你的身子竟然开始差了么?父王不相信的命数,是不是开始要印证了?那若是这样,便很有意思了…… ** 回去的路上,镇南王父子同坐一车,百里策靠在马车壁上,脸色难看。 百里安自是忧心忡忡,看了看百里策的脸色,欲言又止,终于是忍不住劝道:“你的身子骨,似乎比去年差了许多?我记得你去年可没有咳嗽。” 百里策脸色苍白,只有嘴唇还红艳似火,他轻扯唇角,露齿微笑:“父亲不必担心,去年我们还在南疆,南疆终年温暖,不像京城这样寒冷。” 可百里安却还是不放心,他担忧地看着百里策,说道:“可你小时候还能在雪里打滚,若是今年下雪了,也就罢了,可方才你不过是呛着了凉风,怎就……” “父亲,”百里策又咳嗽一声:“无妨,回去让大夫开些风寒的药便好了,何须小题大做。”、百里安长长叹了口气,终是说道: “这些年那和尚给你算的命一直压在我心上,当我用了南疆的秘书算出那能补你八字之人是沈家的姑娘之时,我真是欢喜极了,若非杨桓早早定下了婚事,清璇早就嫁你为妻了。” 百里安又看着儿子,说道: “后来那孩子没了,我安慰自己那命数说不定都是那和尚信口诌的,可你年纪越大,生病的频率便越高,我日日提心吊胆,便也对你私自见南疆土司救那姑娘一事不怎么过问,可策儿,如今你也不小了,这亲事是不是要考虑了?”、百里策一直淡笑着看着百里安,看他面上的焦急与关切,心口暖暖的,这些年他确实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给了他全部的父爱……他不是不感激的。 “父亲,孩儿最近便打算提亲去,孩儿年纪确实不小了,况且我看杨桓那厮,估计不安好心,就想着怎么娶到清璇呢。” 百里安便说道:“那我下午便去给沈家提亲去,你与她成亲之后,命数便能相补,你便不必受疾病之苦了。” “父亲可被那样心急,沈家才认了闺女,正高兴着,你这么一去提亲,那沈家人海不得像挖了自己一块肉似的?自然是要缓几天的。不过官场上还是要照顾沈家的人,留个好印象。” “说的甚是。” 百里安也靠在马车壁上,闭着眼睛,仔细思索着怎么十分自然地照顾沈家,还能让沈家知道自己的好意。俨然一副“操心公爹”的模样** 孙符坐在马车上,对着百里策的事情思前想后,最终忍无可忍,一把撩开了车帘,问那车夫:“本宫问你,你们镇南王世子可有跟谁定下了婚约?” 这把车夫吓得不轻,不知道太子为何会突然冒出这么个问题,险些失手丢了马鞭,他颤着声儿问:“太子殿下……世子未曾有婚约……” 孙符又把脑袋缩了回去,觉得很是头疼。 啧,本来是想通过找到那个姑娘来对付百里策的,可现在连着姑娘是谁都不知道,这可怎么搞? 自己出访商国的时间总不可能太多,可还要完成母后给自己的任务…… 算了,想那么多烦心事做什么。 “停车!” 太子十分任性地吩咐道。 马车应声戛然而止,车夫又吃了一惊,抖抖索索地说道:“殿下,又有何事?” “瞧你说的,”孙符笑道:“本宫这不是看见路边有个首饰店么?本宫还带来了不少美人呢,啊,莲儿喜欢玉簪,红儿喜欢百花簪……” 孙符自言自语地下了马车,径直向首饰店走去。 及至店门,他大步走了进去,惊喜地看见里面还有个姑娘在丫鬟的簇拥下买首饰,这姑娘背影窈窕,衣着清雅,用他阅女多年的经验来看,定是个难得的姑娘了。 “……上回我们姑娘定的金丝八宝攒珠簪,你们可做好了?” 小店老板自然殷勤说道:“姑娘吩咐的事情,自然是早早做好了,沈小姐要的簪子,我们自会派人送去,哪里劳得姑娘亲自来拿?小店惶恐啊!” 孙符便笑,这姑娘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这首饰店规模不小,却自称小店,定是惧怕于这姑娘的家世了。 “店家说笑了,我就是在府里闷得难受,想出来走走。” 姑娘的丫鬟接过了装着簪子的盒子,几人转身便打算回府,孙符见那姑娘,小脸清秀,面若白瓷,远山黛依稀入鬓,一双眼睛眸若秋水,樱桃唇不点而红,只是看了那么一眼,便仿佛摄了人的魂魄去了。 姑娘路过自己身边时,还带来隐约香风阵阵,孙符看愣了眼,姑娘走过去了许久,他还没缓过神来。 直到小店的老板问道:“客官需要什么?” 苏符才被拉回了现实,他摸摸鼻子,恢复了一贯的笑脸:“老板,方才那是那家的姑娘,似乎是你家的常客?” 老板说起这些,还有些得意,颇有些炫耀的意思:“客官怕是不知,那是尚书府新认下的小姐!沈家人可是宠爱呢,认了她之后,光沈家的公子就在小店花了将近一百两白银给她置办首饰!” 孙符若有所思,原来是尚书沈家的姑娘啊…… ** 百里策的爹爹为了儿子的婚事,每日甚是忧愁。 上朝也愁,下朝更愁,小皇帝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竟然如此忧愁,也跟着愁了起来,有回下朝,便拉着百里安问道:“镇南王何时如此为难,说来与朕听听?” 百里安便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其实是为了策儿的婚事啊。” 小皇帝一笑:“这还不好办,朕这就下令办一场赏花宴,就让太后主持,让京城里未婚的那些贵女们都来,让世子好好看看中意谁,如何?” 于是十日后,京城的贵女们个各家的公子便受太后邀请,到了皇宫后花园聚会。太后还是很喜欢这场年轻人的“大型相亲会”的,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觉得青春甚好。 卫太子自然也来了,他今日格外的兴奋,出门前还特意打扮了自己一番,他眼尖,一看见那日在首饰店出现的姑娘出现了,便立刻跳了过去,十分夸张的拱手说道:“沈家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 第57章 丞相之醋 “沈家姑娘, 小生这厢有礼了!” 清璇见自己面前忽然跳出了陌生男子出来, 吓了一跳, 沈天枢眉头一皱, 不动声色地隔在了卫太子与清璇之间, 说道:“礼部侍郎沈天枢见过卫太子。只是我大商民风保守,还请太子注意些, 免得冲撞了微臣的妹子。” 孙符还一脸惊奇,笑道:“你倒是很有趣?没见过本宫,竟晓得本宫是太子?” “太子说笑了,”沈天枢笑道:“太子衣着异于我大商,性子又如此……如此热情, 下官便猜到殿下的身份了。” 孙符笑呵呵的, 仿佛丝毫没看出来沈天枢脸上的疏离之意,笑说:“你是不知道啊,本宫你对你家妹子一见如故,就想和沈姑娘叙叙旧。”说着,还向清璇招手:“来来来沈姑娘,我那席位上有个从卫国带来的宝贝, 你要是喜欢,本宫就当礼物送你如何?” 清璇见这卫太子言行无状,皱了皱清秀的眉头, 往沈天枢的身后又缩了一缩。 沈天枢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卫太子, 下官方才已经说了, 我大商民风保守, 舍妹又还未出阁,如何能与太子殿下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如此一来,对殿下与舍妹的名声都不好。” 卫太子脸一绷,有些不高兴了: “你怎么说话的?我好心送你妹子东西,你不领情便罢了,竟还责怪我坏你妹子名声?”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哦,我晓得了。”卫太子忽然坏笑了起来:“你们中原是不是还有个习俗,说是女孩子为了保全名声,是要嫁给那个坏她名声的人的?” 沈天枢气的脸色铁青,当即便说道:“太子怎能如此乱说!还请太子自重!” “哎,你们中原人净讲究这些虚礼……” 孙符不想和这中原儒生再扯下去了,直接很认真的说道:“不过本宫要告诉你,本宫就是喜欢漂亮的姑娘,尤其喜欢你妹子这样的,你妹子若是跟了本宫,那必定是太子侧妃啊!” “你……” 沈天枢就算再好的涵养,此刻也气的想抡起拳头好好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子一个教训,可这时一只手却横在了两人中间。 “太子殿下,我方才听见你说什么侧妃,怎么,是看上那家姑娘了?” 清璇便看见百里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还是那一身金丝暗纹玄衣,带着世子规制的蛟龙金冠,似笑非笑地看着孙符。 孙符的脸上立刻没了嬉笑之色,眼中还带着一层一闪而逝的忌惮。 只见孙符故作轻松地笑道:“策兄说的正是,我这不是看上了一家姑娘,想大大方方地娶回去么?” 百里策便轻笑:“在下实在觉得殿下这个主意不妥,殿下万金之躯,若是两国行秦晋之好,必定是要从皇室中挑选适龄的金枝玉叶来配殿下的,殿下,你说呢?” 孙符笑的有些勉强,但却不敢在百里策面前多说些什么,只是这么笑着应付一下。 而从清璇这个角度来看,便发现,百里策脸颊的弧度竟与孙符有些类同,两人笑起来的模样虽风格不同,可那嘴角勾起的弧度却是难得的相近。 正这么想着,清璇眼前忽然一暗,冬日里难得的阳光被挡的严严实实,清璇侧首一看,便发觉无声无息走到自己身边这人,竟然是杨桓! 清璇立刻嘟着嘴,小脸上满是不高兴,小嘴无声地比划口型:“让开!” 杨桓微愣,思索了一下,明白了清璇的意思之后,果然挪了——把阳光挡地更彻底了。 “太子殿下,太后已经到了,宴会也快要开始了,您还不就坐?” 杨桓不搭理清璇了,转而对孙符发了“逐客令”,孙符的表情表有些微妙——瞧面前这三人,把这姑娘护得很好哈? 可他还是想占一下嘴上便宜:“诸位有所不知啊,本宫前些日子在首饰店里,与姑娘相谈甚欢,真是一见难忘啊,今日便想来打个招呼……既然太后来了,那本宫便回去好了。” 卫太子十分蹦跶地跑回去了,百里策笑地不阴不阳,大抵是知道沈天枢不怎么喜欢自己,只是看了清璇一眼,便也离开了。 杨桓犹在怒火上,一看大舅哥比自己脸色还差,便劝他道:“你是不知,卫国比南疆还要偏远,哪里的蛮子,从来都不讲礼数的。” 沈天枢摇摇头,叹道:“还能怎么样,以后不带阿璇出来好了,只希望这蛮子早点走,没事别在我中原晃悠。” ** 太后这宴会来了不少年轻人,男女分坐两边,要是看中眼了谁,便让自己的丫鬟小厮送东西,或是手帕,或是腰间玉饰,有的更大胆的,便让下人送了小纸条去…… 宴席到了一半,小皇帝也来凑了热闹。 他坐在太后身边,兴致勃勃地看着底下热闹的场面,又看了眼百里策——他的肱股之臣正独自喝酒呢,仿佛对那个姑娘都不中意一般。 第46节 小皇帝就急了,这宴会可不就是为你办的?你这不咸不淡的,让朕很心痛啊! 于是小皇帝便试探地问道: “镇南王世子可看上那家的姑娘了?世子放心,你若看上谁了,朕替你指婚!” 这一下,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百里策身上。 好些姑娘们紧张又孺慕地看着百里策,他得皇帝器重,又是世子,人又那么神武不凡,姑娘们不知多想让他点了自己的名字。 那些世家子们则是略羡慕地看着他,心想着这世子可真是命好啊,看皇帝多偏袒他,还能自己选姑娘。 孙符则是一脸的期待,啧啧,只要百里策说出一个名字,就等于他自己拱手交出了自己的软肋,他有的是法子收拾他。 杨桓的目光自然是凶狠的,扒皮抽骨的那种…… 百里策轻笑,这皇帝还真是蠢不可及,他今日若是说自己心属清璇,他还能赐婚不成?他能抗得过杨桓么?真真是耍了几天威风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于是他便起身,对皇帝一拜:“谢陛下龙恩,只是臣一心国事,暂且不想在私事上耗费这些心神,还请陛下见谅。” 小皇帝咂咂嘴,到底是没说什么。虽说有些失望,但一听他那个说辞,却心中一暖,心道这朝廷虽然奸臣当道,可到底还是有忠良之臣的。 杨桓浅笑着看着百里策,仿佛在说:“算你识相。” 而百里策也报之浅笑,似乎在说:“咱走着瞧。” 孙符当了十几年的太子,最会察言观色,眼看着百里策与杨桓之中暗流涌动,笑的意味深长…… 而这场宴会中,清璇数次看向杨桓,杨桓也看见了她,却一个好脸色都不愿与露出来,好几次清璇明明发现杨桓偷偷盯着自己,可杨桓发现自己发现他时,他又飞快地把头扭过去了。 就像不愿意见到她一样。 清璇也生气了,同时心中还疑惑得很,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杨桓,明明前些天那厮在床上还脾气很好啊。 一想起那天晚上……清璇红了脸,她终于发现杨桓和以前哪里不一样了,他比以前坏了,脸皮更厚了! 许是两人之间真的是有些心灵感应的,这天晚上,清璇将将熄灭了灯,便看见窗户外面有个黑影鬼鬼祟祟的,哪里还能不知是谁?清璇还没消气呢,上去就要把窗子栓起来。 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清璇还未将窗子落锁,杨桓已经强行推开了窗子,一下便翻了进来,借着月色,清璇能看得出杨桓的脸色差极了。 “你还找我做什么?你不是都不理我了么?” 听着清璇的质问,杨桓也甚是恼火,他一手拽着清璇,将她甩到了床上,自己也随即压了下去,带着怒火低声说道:“你说我为何生气?我不过几日没见你,你竟然将卫太子的魂都勾去了,他今日为了你,可是闹了好大阵仗!” “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清璇气地快哭了,一双手脚在杨桓身下扑棱,可杨桓压的严实,清璇动弹也不方便:“我怎么不知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我天天在家里,还能去哪边?你不讲道理!” 清璇说完这话,好久也没见杨桓回应,黑暗中隐约能听见杨桓越来越低沉的呼吸声,清璇知道他还在生气:“喂,你不说话,是死了么……唔……” 杨桓不再给清璇说话的机会,他将自己湿热的唇盖住了这张喋喋不休的小嘴,用宽厚的大手将清璇的脑袋用力的压向自己,这个吻没有丝毫的技巧,就是单纯的宣誓占有权,它野蛮而掠夺,不容得清璇半分的抵抗。 不知是谁的嘴唇破了,血腥味在两人之间弥漫,清璇惊惧于血味,挣扎着要翻分开,可杨桓却更加兴奋,他重重加深了这个吻,直到清璇喘不过气来,他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清璇。 清璇有一肚子的疑问要问杨桓,可她此刻却没了说话的力气,只这么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杨桓。 杨桓却比方才温柔了许多,他爱怜的轻抚清璇的脸蛋,低声却强势地说道:“清璇,你知不知道,我若要娶你,便是你爹娘哥哥都阻拦,也是拦不住的。我之所以放你回来,是体谅你四年未曾见你家人,想让你多陪陪他们,可不是让你出来招惹了别人的。” 清璇因为方才那个吻,迷迷糊糊的,也没听清杨桓说什么,仿佛在说不许自己招惹别人? 清璇更委屈了,自己没有招惹别人啊,分明是别人来碰瓷了…… 清璇忍不住一阵假哭,还锤着杨桓的胸膛,哭诉:“你怎能红口白牙诬陷好人?我何时招惹他人了,分明是别人招惹我……” 杨桓在那个吻后便已经消了气,此刻看着清璇如稚童一般委屈,心中便只剩下了怜惜,他又将清璇搂在了怀里,安慰道:“不怪你,不怪你,是哪卫国太子太混蛋了……但你以后可要少出门,你这模样看得我害怕。” 不得不说,当初在清河见到她,还只是个清秀的小丫头,这过了大半年,清璇长开了,又养得好,出落地越发可人娇俏。 才会吸引了卫太子这样的人啊。 清璇还是委屈,又扑棱不停,却突然听见杨桓略带尴尬的说:“阿璇,我劝你别动。” 清璇两世都未经人事,单纯得很,她还以为杨桓威胁她,故意又扑棱了几下,这才没好气地问道:“我偏动,你还能把我怎样?现在可是在我沈家,你还能欺负了我?” 夜色中清璇看不见杨桓的脸已经红的不像样子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清璇身上翻了下来,同清璇并排躺着,还好这晚上黑,清璇看不见他下方支起的帐篷。 他转移话题:“你前些日子不是送了两个丫鬟到我府上?” 清璇对这个感兴趣,小猫一样蹭到杨桓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怎样了?她两可醒来了?” 杨桓却飞快地避开了清璇,将她格开,这才说道:“我派人去治,可她们却一直没有醒过来,今儿一早,她两却吐出了两条虫子,人也慢慢清醒了一些。也不知是谁对她们下蛊虫。” 清璇大为火光,什么!杨桓竟然敢格开自己!他嫌弃自己,他挡开了! 她又委屈了,索性爬到了床里面,离杨桓远远的:“你好好照顾她们,我睡了,不理你了。” 清璇年纪小,闭着眼睛,过了一会竟然真的睡着了。 听着那头传来了轻微鼻息声,杨桓无奈苦笑,他为清璇盖好了被子,轻轻在清璇身边叹气:“你个小傻瓜啊,我该拿你怎么办……” 半梦半醒的清璇察觉到有人给自己耳朵吹气,一只手摸索了过去,对着杨桓的脸狠狠一推。 小气鬼,竟然报复我,居然对我耳朵吹气!哼! 第58章 暗杀袭来 冬天愈发的寒冷起来, 大雪飘落的时候,百官们都纷纷穿上了棉衣, 杨桓还在心底悄悄盘算着,是不是开春就能去提亲了? 今年秋天沈家才找回了女儿, 明年春天便去提亲,是不是早了点?杨桓私心里觉得,已经是不早了,等开了年, 清璇便快要十四了, 若是清璇真的舍不得爹娘, 那也是可以先把婚事定下来的,婚事定在何时, 自己倒是可以由着沈家的意思来,不过自然是越早越好。 这么一晃神,这早朝便出了意外。 “丞相可是对李大人说的不满?” 小皇帝小心翼翼地看着杨桓,虽说有了镇南王一家撑腰, 可他打心底里还是怕杨桓的啊, 杨桓脸色不好, 他更是担惊受怕。 那方才正滔滔不绝的李大人一脸惊恐地看着杨桓, 还真的以为丞相看自己不顺眼了,恨不得对杨丞相下跪啊,他战战兢兢地说道:“丞相, 若是下官说的不对, 还请丞相指教!” 杨桓苦笑, 却也只好说道:“李大人但说无妨,本相无事。” 李大人犹还不信,虽是继续对小皇帝禀报,可却时不时回头观察杨桓的表情,一边在脑子里思索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丞相?这么一分神,又说了几个口误。 好在小皇帝也心绪不宁,也没认真听,等他说完了,他便挥挥手,让他回去。 百里策无声轻笑,略略一想,也将杨桓心事猜了八九不离十。 等下朝的时候,这风雪比来时更大了些,百里策仰天看着茫茫飞雪,忽然想起十年前离开京城的时候,也是这样大的雪。 只是那时候的情况还要糟糕一些。 “你们这帮奴才,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一声斥责打断了世子的沉思,百里策寻声一看,竟是沈庆刚在斥责下人,他面色焦急,那下人跪在雪地里不停告罪。 “老爷恕罪,这车轮也不知是怎么的,早上来还好好的,怎么就老爷早朝这么一会功夫就不成了,小的这就去府里重新驾一辆新马车来!” “你个混账东西!你在车上,就不知道看着点?非要等到我下朝了,才发现这马车坏了?” 沈庆刚性子烈,此刻正怒不可遏,百里策却走了过来,笑着说道:“伯父为何事恼火?这大雪天的,何必再外面动怒?免得伤了身子。” 沈庆刚看百里策还是顺眼的,他皱着眉叹气,说道:“你是不知!这小子!我让他在我上朝的时候看着这马车,谁知道我一出来,这马车的轮子竟然坏了!” 百里策便又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笑容如秋水一般清澈,他温声说道:“伯父何必为这小事生气,这有何难,侄儿送伯父回府便是了,正好顺路。” 百里家的镇南王府在双拜巷,而沈家在西胡同,怎会顺路?沈庆刚便推托道:“世子,我已派人回去取车,再说世子同王爷一路,我怎能麻烦世子?” 百里策又笑说:“伯父不必担心,我与父王各自乘一辆车,伯父与侄儿同行,再好不过了,正好侄儿最近有些迷惑,还能请教伯父。” 世子不仅提出帮忙,还顺带拍了沈庆刚的马屁,沈庆刚心里自然舒服,便也不再推托,笑着同百里策一起上了车。 马车里暖和得很,百里策还很细心地给了沈庆刚一个手炉,他问道:“侄儿前些日子见伯父带了清璇回去,心中可真是高兴,想当初清璇出事,我还远在南疆,不能前来安慰伯父,每每想来,心中便愧疚难忍。” 沈庆刚微愣,不明白为何百里策会知道清璇的身世,他一直以为,清璇便是自己亲身女儿的事情只有杨桓一人知道。 见沈庆刚脸色不对,百里策微笑:“说来也是巧合,我当时在南疆,偶然得知南疆的土司会一种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秘书,便用一半的兵马权为价,换土司为清璇续命。” 沈庆刚面上的神色极为震惊,他看着百里策目瞪口呆,却听百里策继续淡淡说道:“我记得我最后一次找土司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下雪天,他说逆天改命会反噬施法的人,我就直接拿箭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若是他不肯做,我便杀了他。他这才答应。” 沈庆刚过了好一会才从震惊中回神,说道:“我之前也怀疑为何清璇回重生道另一个姑娘的身上,我还道是老天怜悯我中年丧女,原来竟是世子暗中相助!清璇竟没告诉我。” 百里策忙说:“伯父可别怪清璇,她自己也不知晓这背后的事情,我没告诉他。” 他见沈庆刚面色有不解,便笑道: “我这么做,只不过是不愿清璇当年香消玉殒罢了,从来都不是让她念着我的好的,她如今能快乐平安,便是我的心愿了。” 沈庆刚面露感激之色,双眼湿润,说道:“世子恩德,我尚书府记在心上,改日定登门道谢!只是不知,为何上次秋猎,我见清璇在杨桓身边?” 百里策便轻叹:“我从南疆出来,便推演出清璇在清河,昼夜不停的赶去接她,谁知被杨桓先行一步,带走了清璇,我亦无可奈何。” 沈庆刚握紧了拳头,恨恨说道: “虽说四年前的事情不是他做下的,可若不是因为他,我怎会失去璇儿整整四年!他带回了清璇,竟想瞒着我们,欺人太甚!” 百里策笑而不语。 沈庆刚越气杨桓,自然对自己越好。 过了一会,他便听沈庆刚说:“世子有什么需要我尚书府的地方,尽管对我说,我尚书府定当在所不辞!” 百里策想了片刻,便试探的说道:“不知伯父对清璇……” “来人啊!有刺客!保护世子!” 百里策正想说:“不知伯父对清璇的亲事可定好了人家。”可却被马车外的声音打断,扶风对着马车里狂呼:“世子当心!有人袭击我们!” 听着车外兵戈相击的声响,百里策岂会坐在车中任人保护?他将随身的匕首给了沈庆刚,嘱咐了一句:“伯父别动,保护好自己。”便跳出了车外。 外面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随行护卫的血染红了雪地,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那些蒙面的黑衣人一见他出来了,张牙舞爪地就扑了过来,百里策抽出腰间长剑,以一敌十。 雪地之上,刀光剑影,百里策一剑挥去,便割破了两人的喉咙,另一边的人妄图偷袭他后心,他转身一跃,将那人一剑穿心。 不过片刻,这地上又多了几个黑衣人的尸体,百里策的脸上溅了血,鲜红的血在他白皙的面庞上,透着一股残忍的美丽。 扶风这才杀死一个与他纠缠的黑衣人,他气喘吁吁地走过来,说道:“世子,这些人来的凶猛,也做足了准备,我们好些兄弟都牺牲了。” “嗯,我看出来了,”百里策撕下一截衣袖,仔细擦拭着他的宝剑,淡笑道:“我看啊,是那卫太子忍不住了,想早点解决了我,也是,王上王后他们,不是一直以为我身子不好么?他们以为我不会功夫,派这么几十个人便想要我性命?” “世子,那卫太子……” “自然是留不得了,”百里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淡然说道:“我从来就没打算让他活着走出商国,他既送上门来,那当年的旧账就一并算掉。” 这少年的眼底浮现出了一股狠厉,四周无人,他不必掩去眼底流露的神情。 第47节 忽然,他眼角看见一具黑衣人的尸体似乎一动,他正想飞刀除之,却又看见车帘微动,沈庆刚伸出头来,正询问道:“世子……” 那没死透的黑衣人猛地一跃而起,将手中暗器飞向百里策! 百里策却不怎么刻意闪躲,任那尖锐的箭头微微擦过自己的手臂,他飞快地向扶风使了眼色,扶风心领神会,声嘶力竭地大喊:“——世子啊……” 百里策闭上了眼,稳稳倒在了扶风怀中,他听见沈庆刚慌乱不已地吩咐:“快!快送到我沈家去,快找大夫……” 百里策却懒得管他们后面究竟在忙什么,管他呢,眼下最重要的是好好睡一觉,但愿醒来能看见清璇一脸担忧的面容。 今天其实也不能算亏,救了沈庆刚一命,他总要记在心里罢?到时候提亲,自然是比杨桓优势要多一些的。 ** 睡地朦朦胧胧地,仿佛听见身边有人在说话,依稀是父王的声音:“……大夫,我家策儿究竟如何了?他何时能醒来?” “回王爷,世子体虚,怕是打斗消耗了体力,又染上了风寒,这才昏迷不醒的。” 镇南王一脸愁色,看着百里策苍白的面容,突然又想到了那个命格之说。 他自然是不知道百里策昏迷是为了邀功,他只当是百里策命格缺陷,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便更盼着他能早些成亲。 他突然盯着沈庆刚,十分认真地说道:“沈大人,不知你家清璇可曾说了人家?” 沈庆刚被他这么突然一问,便有些懵,只答道:“未曾。” “那吾儿心悦沈小姐已久,你看……你看策儿如何?” 沈庆刚便明白百里安的意思了,他细细盯着塌上的百里策,高眉深目,剑眉入鬓,其实一表人才,再加上他又是世子,家中爵位世代罔替,又为了救自己,昏迷了这样许久。 最重要的是,能抗衡杨桓的,朝中上下,只有一个镇南王,若是将清璇许了别人,难免杨桓会逼迫他人,退了清璇的婚。 于是他便说: “此事好说,只是清璇还小,我私心里还想留她两年。” 百里安一听,自是喜不自禁: “此事好说,那便先定下来,婚事晚点也不打紧,先将两个孩子的庚帖换了。我明日便带人来提亲!” 第59章 三人提亲 沈庆刚又与百里安说了一会话,便出去了, 他一走, 百里策便睁开了眼, 似笑非笑。 百里安见他醒了,面上更是又惊又喜, 他慌忙问道:“策儿, 如何了?伤口还疼么?你说你怎么也不避着点, 就让自己受伤了呢?” 百里策倒是展颜一笑:“父王, 你也不想想, 我若不是因为护沈大人而受伤昏迷, 你方才求亲他能答应么?我方才听着, 他虽然答应,却也有些勉强,想来还是舍不得女儿。” “你……你是故意的?”百里安睁大了眼睛。 “嘘……声音小些。”百里策笑道:“我什么身手, 您还不知道么?不过这婚事是要早些定下来了,最好明天一早就定下来,这回我抢在了杨桓前面,他还能抢人不成?只是不知他听到这消息时得多气急败坏。” 父子两人又说了一会, 百里安突然叹气,说道:“说来还是委屈了你, 若是没有当初那些变故, 你还好好的待在卫国, 哪里还能容得下太子猖狂……若是你没有命格的缺陷, 按照原本的身份, 沈家丫头也配不上你……” “父王,”百里策忽然很认真地看着百里安:“我无论什么身份,娶妻只会娶自己心爱的姑娘,若是家世相当,却不欢喜她,两人相看两厌,日子岂不难熬?此后这样的话,还请父王别说了。” 百里策一说完,百里安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层谨慎出来,他低声说道:“我记着了,往后必不会再说了。” “嗯,你下去罢,我自己休息一会。” 百里安果然依言退下,很熟悉这种相处模式。尽管两人经常亲如父子,可他心里却清楚,再“亲如父子”,可终究不是真父子啊。 ** 沈庆刚对百里策还是满意的,至少比杨桓那厮看的顺眼多了,他本来打算告诉清璇的,可清璇前些日子贪玩,去了灵云寺玩去了,他便挥挥手,把儿子和夫人召了过来。 “今日镇南王过来与我商量清璇的婚事,我应下他了。” 沈天枢一听便吓了一跳,一边的沈夫人却担忧地说道:“定的这样快,也不知好不好,我每次看镇南王世子便觉得这人心思深沉,心中无端的便有些怕,也不知对清璇好不好。” “如何能不好?”沈庆刚倒是不怎么担心:“你还不知道呢,今儿一早,我马车坏了,世子还邀我同坐一车,又遇上了贼人的刺杀,那世子为了护我,中了贼人的暗箭,现在还昏着呢,我看着,他倒是个好孩子,况且他们还答应,可以先定下婚事,晚一些时日出嫁,算是不错了。” 沈夫人心中虽然不怎么情愿,可却也觉得沈庆刚说得有道理,沈天枢听完后便冷笑,出去喝酒去了。 自然是去找杨桓喝酒的。 他大喇喇地坐在碧松院里的石凳上,给自己满上了一杯,皮笑肉不笑的:“杨大丞相,知不知道我今日为何找你喝酒?” 杨桓对大舅哥的脸色还是相当好的,他便笑着说道:“我可猜不出来。” 沈天枢便摇摇头,叹了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这普天下的恐怕只有沈家人敢这么当面说杨桓吧? 杨桓默默咽下一口老血,缓了好一会,才从“朽木”这个称谓中缓过神来,他忍辱负重,含着辛酸血泪,问道:“那大哥就告诉愚弟,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劳得大哥亲自过来?” “哎,”沈天枢又摇摇头,这才叹道:“杨桓,你竟还有闲心傻愣着?你可知道,就在方才,镇南王已经替他家世子向我爹提亲了?” 什么叫五雷轰顶,什么叫惊恐万状,什么叫大惊失色,什么叫触目惊心…… “你说的可是……可是真的?”杨桓已经连话都说不顺畅了。 沈天枢抬头看他一眼,嫌弃万分:“还能有假?你当我是三岁孩子,那这种事开玩笑?” 沈天枢本就是个不喜欢外人的性格,只不过是更不喜欢百里策那厮,故而跑来给杨桓放水,眼看杨桓知道情报了,他就要打道回府了。、“你自己想想怎么办吧,我可告诉你,我爹那人固执得很,他四年前因为你没了阿璇,他可不喜欢你,你要是不努力啊,可就没媳妇咯。” 杨桓忽然站起来,扶着沈天枢的双臂,认真的说:“大哥今日恩情,无以为报,愚弟私以为皇城边上那家钱庄装修淡雅,很是符合大哥的品味,今日我便将这钱庄作为答谢送了你!” 杨桓飞快的从袖中摸出一个串了红线的白羽,放在了沈天枢手上:“拿着这个做凭证,那钱庄从此听你号令。” 沈天枢对着那白羽沉默良久,忽然嘴角牵起一抹笑出来。 这杨桓,对自家妹子下手可真不手软,往后必定是会对妹子好的吧?罢了,今日先收下,等妹子出嫁了,再将这个作为陪嫁带过去便是了,妹子有钱庄作为私房钱,其实很好啊。 他便优雅地从杨桓手中抽走了这可以执掌钱庄的白羽,还很是细心地叮嘱了一句:“你可要快些,镇南王世子明日便来换庚帖了。” ** 明天,还能等到明天么?这刀都架到脖子边上了,还能等到明天? 于是才下午,沈庆刚便看家丁气喘吁吁地过来报信:“……老爷老爷,丞相带着一群人,把我们沈家门给围了,非要进来见您。” 沈庆刚一听,两只浓眉一挑:“什么?那小子上门挑事?他说什么?” “他……他说他是来提亲的!” “啪!” 沈庆刚气地将手中的茶盏掼到了地上,气哼哼地:“他还有脸来?他还嫌自己将我宝贝阿璇害地不够惨!就算四年前的事情不怪他,可他发现了清璇之后还藏着掖着!竟然不给我和她娘看!” 沈庆刚气的肝疼,可总不能真的将一朝丞相拦在外头吧?便让仆人领了他进来。 只是杨桓人还没到花厅,杨府的下人们便搬着十余个箱子放到了花厅里,那箱子甚是大,就杨府下人搬来的箱子便将沈家这偌大的花厅塞了个满满当当。 杨桓在才急步走进来。 沈庆刚一见到杨桓便肝疼,他指着这花厅里十几个箱子,气道:“丞相,你这是做什么?” 杨桓却跪下,对着他甚是认真地说道:“侄儿这是特意前来提亲的,至于这些箱子……”杨桓拍拍手,那些下人们便立刻打开了箱子,沈庆刚定睛一看,那箱子里竟是满满的金银珠宝,亮闪闪地晃人的眼。 “伯父,侄儿心知四年前是疏忽了,这才导致了后面这些事,可侄儿对阿璇是真心的,侄儿此生唯她不娶,今日这些,便当做聘礼了!” 沈庆刚虽说不喜欢杨桓,可却是明白的,杨桓是真的喜欢自己那个宝贝阿璇。即便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可当他看见那金闪闪的箱子时,他还是惊的说不出话来。 好久之后,他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出来:“杨桓……你当老夫是卖女儿么……” ** 百里策刚刚回到王府,还没坐一会,便看见扶风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世子……世……子……” 百里策眉头一皱:“你好生说话,这么说,我听得也费劲。” “世子,大事不好了!”扶风的脸因为激动而通红,他说道:“方才杨桓带着一帮人,去沈家提亲了!” “什么!” 百里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全然没了自己平日里维持的君子形象,他愤而起身,怒道:“混蛋!那卑鄙小人竟然又抢到我前头去!” “世子,那接下来怎么办?”扶风小心问道。 “怎么办?”百里策冷笑,克制着自己心头的怒火,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赶快通知家中的下人收拾一下值钱东西,我们也去提亲,看看我与他一道,沈家长辈会选谁!等到那时候,还能彻底绝了他那份心思!” 片刻之后,小厮又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花厅:“老爷,老爷,镇南王世子也带着一群人来了,也说是要来给大小姐提亲!” 彼时杨桓已经坐在椅上十分恳切地同沈老爷说话了,沈庆刚一听见百里策来了,便晓得他定是知道杨桓的事情了,毕竟两家商量好了明日来提亲。 “让他进来罢。” 沈老爷揉揉太阳穴,这都是什么是哟,这一个两个的。 百里策又带着昂贵的聘礼走了进来,照例又是十几箱子,花厅里不剩多少地方,他便统一让家仆放在了花厅的门外。 “伯父,侄儿想想,觉得我父王与您定下的明日之约恐是不妥,还是今日最好,故侄儿特意今日前来提亲,还望伯父谅解!” “世子,你怕是来晚了。” 杨桓轻笑:“我已早到你一步,这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百里策也是轻笑:“这话也是我要送与丞相的,几个时辰前,我父王才与伯父定下了我与阿璇的婚事,丞相今日又来,算何道理?” 杨桓便说:“世子这话便不对了,若论提亲,到底是本相早于世子的。” …… 两人开始使出浑身解数争论,而驿馆中,孙符正在听着这个笑话。 “什么,你说方才两家都去沈家提亲了,可是前些日子本宫看上的那个丫头?” 那小厮眉飞色舞地说道:“太子殿下,正是啊!方才我们哥们几个都看见了,世子在丞相出去没多久,便带着人抬着箱子去沈家了,那抬箱子的没抬稳,箱子打开了一下,哦豁,那里面可都是真金实银啊!”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孙符笑着,还说道:“百里策那家伙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那想必是那姑娘极为重要了,才弄出那么大的阵仗出来!” 他说完,便起身掸掸衣裳,摸了摸手上的扳指,说道:“走,带几个人,我们去沈家去。” “太子,去看戏吗?” “看戏?”孙符夸张地看着小厮,说道:“看什么戏,自然是去提亲的。” 小厮吓地当场就跪下了,就快哭出来了:“太子,您在卫国里面胡闹也就罢了,可您现在可是在商国啊,您胡乱闹什么,人家提亲,您去添乱做什么!” 第48节 孙符却拍拍他的脑袋,笑道: “诶嘿,你终于开窍了,知道本宫是去添乱的?百里策做什么事情,本宫自然是要娶添堵的,当然,那丫头长的着实水灵,能讨过来做媳妇,当然也是很好的。” 于是片刻之后,小厮再次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花厅,一脸欲哭无泪:“老爷……卫太子带了一棒子人到门口了,也说是来提亲的!太子还说,他把能调动他东宫禁军的玉扳指带来做聘礼了!” 场面一度相当的混乱。 沈老爷子揉着太阳穴,不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头痛难忍。 百里策脸色铁青,心中暗骂那家伙不是东西,杨桓则是出于极大的震惊之中,心里却早已相好了该怎么收拾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卫太子。 这终身为敌的两个男人难得的想到了一起去。 然而有个人让场面变得更混乱。 这三家提亲的事情闹的还是非常大的,惊动了宫中的小皇帝,小皇帝一盘算,想着,自己的左膀右臂一直在为他儿子的婚事发愁,前些日子举办相亲大会的时候,世子还说无心婚事呢。 怎么今日突然开窍了,去提亲了? 不过不论怎样,自己肯定是要站在左膀右臂这一边的啊,眼下他一个人对抗那两个,小皇帝很心疼,于是决定去给世子撑场子。 又是片刻之后,太监那阴柔的嗓子在花厅中响起:“皇上驾到——” 诸人又是一阵的惶恐,待皇帝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他给了百里策一个信心满满的眼神,便说道:“沈大人,既然你已经与镇南王说好了,那便按照约定来不可么?” 沈庆刚心说我也想按约定来啊,可你看看杨丞相的眼神,都要喷火了,老夫也害怕啊,嘤嘤嘤…… 果然杨桓说道:“陛下,王爷与沈大人皆是口头之约,可微臣却是第一个登门提亲的,按理,还是臣捷足先登。” 杨桓的眼神有威胁性,小皇帝开始发抖了,百里策勾唇冷笑,忽然说道:“陛下,微臣有个好主意。” “爱卿但说无妨。” “既然今日提亲的分不出先后,那便让沈小姐决定如何?她选到谁,谁便能抱得美人归,这样是不是公平多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杨桓也觉得这样公平。 而且对自己胜算还多一些,清璇与自己误会消除了,他两的感情比从前还好些。只是觉得这样的建议由百里策提出来……怕是有些蹊跷。 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小皇帝一看众人皆没有异议,便宣道:“速速去请清璇姑娘,看她来了,中意哪个!” 第60章 意外之选 沈家已经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清璇还带着丫鬟在灵云寺游玩, 冬天下了雪, 微雪积在了后山的梅花树上, 衬得梅花分外出尘。 清璇实在是喜爱极了这梅花,便踏着崎岖的山路, 想要折一枝下来, 她身后的两个丫鬟急地喊:“小姐慢些, 慢些!” 清璇玩地高兴, 怎会被两个小丫鬟叫住了脚步?她还笑着回头说道:“放心吧, 你们小姐是跌不了跤的。” 可能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了, 清璇正笑着, 突然脚下踩空,身子失去了平衡,直直地向前倒去, 在两个丫鬟的惊呼声中,清璇吓地闭上了双眼,心说自己这次肯定摔得惨。 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袭来—— 清璇被人稳稳当当地托住了腰身,目力所及, 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顺着手往上看去, 是一段玄色边飞红底绣金丝龙鱼的袖子, 再顺着向上看, 便看见一张英挺的脸, 这人眉眼格外的熟悉, 可眉目之中没早已没了当初的稚嫩,染上了凛冽之气。 “启生大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带着妹子前来游玩的林启生。 林启生见了清璇,也是欣喜不已,可他早已没了当初那份喜形于色的冲动,锦衣卫几个与的历练,让他举止内敛而低沉。 他抿唇微笑,说道:“正巧,你今日也来了。” “可不是么,我一早就猜到灵云寺的梅花开了,今天就跑来玩了,还打算将它带回去呢。” 她用特意又看看手中那枝梅花,娇俏的小脸笑起来,比手中的花还要娇艳。 林启生的面色又温柔了许多,他关切问道:“我听闻你被沈家认了女儿?如此便好,总比跟在杨桓身边要好得多,沈家那种世家,你可住的惯?” 清璇心中一暖,想来林启生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还真的以为沈家对外的那一套说辞。林启生还是和从前一样细心,最会关心人啊。 她便浅笑:“当然住的惯,过得好得很呀。” 林启生点点头,明知如今两人的身份云泥之别——他在锦衣卫的刀口上讨生活,而她却成了金尊玉贵的世家小姐。 可林启生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地放在了清璇的脸上,贪婪地留恋着和清璇仅有的一点相处时间。这个如此美好的女孩,本该是他们林家的人,可是现在…… 都是杨桓害的啊。 不过一会,两人便听见蹦蹦跳跳的声音,寻声看去,便看见披了红色斗篷的林蔓如也拿着一枝梅花跑来,她一眼便看见了清璇,立刻便开心了。 “清璇姐姐,你怎么也来了。” 清璇见林蔓如笑的灿烂,便猜到她在林家过的肯定好极了,她那样寡言少语的人还能这样开怀的笑,想来在家中是极为得宠的。 三人在一起说了好一会的话,沈家的家仆便匆匆跑来,一脸的焦急,这样冷的天,那下人的脸竟然是通红的。 清璇心知肯定是府中出了大事,便带着那仆人走到偏僻一些的地方,皱眉问道:“你说罢,家中出了什么事了,你何故这样慌张?” 那仆人急得不得了,说道:“小姐,哪里是府中出了什么事啊,是您!您的事!” 清璇更疑惑了:“我能出什么事?” “小姐,您还不知道呢,今儿丞相,镇南王世子和卫太子都跑到咱们府上提亲,都惊动了陛下!陛下百年让您回去决定!” “我决定?” 沈清璇大吃一惊,说道:“我怎么决定?皇上到底是怎么说的?” “我的小姐哟!那么多人等着呢!”仆人是真的急了,领着清璇就向马车的方向走,将清璇送上车时,还叮嘱道:“小姐,您在车上慢慢想吧,您中意哪一个,就说哪一个便是了!陛下会给您赐婚的!” 直到马车已经开始颠簸了,清璇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真是奇怪,这几个人怎么像约定好了一般。杨桓来得甚是突然,明明和他商量好了,提亲怎么说也是开了春以后,他今日怎么如此反常? 至于卫太子……不用猜也知道是来捣乱的,他那种风流情种,难道还会真心提亲不成? 最让人意外的,其实是百里策了。 印象里那个沉默寡言,却总是默默在自己身边施展援手的小少年。哪怕十年过去了,她依然认为两人的关系好得很纯粹。 可是他怎么就来提亲了呢?他究竟是怎么了? 一路晕晕乎乎,很快便到了沈家。 沈家门口已经聚集了好多看热闹的百姓,小皇帝带来的禁军将他们隔在外面,可他们叽叽喳喳地议论还是断断续续地传到了清璇耳朵了:“……不知道沈家这个新小姐该是如何的貌美啊……” “就是……听说……诶呀,那三人都是人中龙凤啦……多好的运气……” …… 清璇听了,不免苦笑。这些百姓往往并不知道里面的内情,却总爱这样发表言论,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待清璇走进了花厅,便狠狠地被花厅里面那些装满了宝贝的箱子吓了一跳,百里策那厮还笑着说道:“阿璇,你看了这些,可还欢喜?这都是我带来的聘礼。” 吓,这家伙竟然是来真的,聘礼都带来了? 清璇路上还侥幸地觉得,百里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与百里策的感情好是好,可……可她从未往别的方面想啊。 杨桓自然不甘示弱,他指了指:“阿璇,你仔细看看,放在这花厅里面的,都是你桓哥哥带来的,门外那些才是世子的。” 孙符跟着添乱:“清璇妹子,你看看本宫这玉扳指,你可别小瞧了它,它能调动我东宫的禁军呢,你想想,将来你到我卫国了,手上还有军队,是不是威风八面?” 小皇帝终于轻咳了一声,回归正题: “你也瞧见今日是个怎么回事了,朕也不说别的,你看看这三人里,你中意谁,朕便赐婚你于谁,你看怎样?” 清璇呆愣地看着这三人,又求助般的看看爹爹。沈庆刚有心让她选百里策,杨桓却提前开口:“阿璇,你选谁?” 他的眼神有着安抚的效果,清璇竟不如方才那么慌乱了,忽然便觉得杨桓从未如此可靠一般。 就在她缓缓开口之际,百里策温柔的说道:“清璇,你仔细想想,到底该选谁。” 这句话仿佛有了魔力一般,反反复复在清璇耳边回荡,萦绕不去,蛊惑着清璇的心神。 选谁呢,选谁呢,到底选谁呢…… 视线仿佛在那一刻开始不分明,天旋地转之际,她听见小皇帝在催促:“郡主可有答案了?” 迷迷糊糊的,清璇木然说道: “我选世子。” ** 京城哗然。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京城,众人皆知,今日三家提亲沈尚书,皇帝开恩让沈小姐亲自选,最终花落镇南王家。 据说当时杨丞相暴怒,就要抓着沈家小姐问个明白,可奈何周围全是人,硬是给劝住了,可丞相却拒绝带回那些聘礼,最终沈家无奈,只能放进仓库。 孙符倒是无所谓,依旧笑吟吟的,只是出门之时,看着百里策,笑的瘆得慌:“大哥,你倒是好手段啊,亏你也舍得。” 百里策却说:“心之所向,无所谓舍得舍不得,娶来之后,自会好生疼她。” 百里策又向前走了一步,状似不经意般地俯在孙符耳畔,冷笑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你要是敢动清璇一根头发,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说到做到,我的好弟弟。” 沈庆刚对这个结果还是满意的。 之前还头疼,不知道怎打发了杨桓,现在正好,女儿选了百里策,杨桓还有什么好说的?就算他官大权多,总不能上门抢人吧? 杨桓的确不能上门抢人。 可杨桓他会翻墙。 他憋着一口气,找个隐蔽的地方,麻溜地翻了进去,直冲清璇闺房。 他不甘心,他一定要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清璇明明答应了他,为何会突然变卦!是不是有人强迫了她?如果是,他一定要将这个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躲过了巡逻的家丁,他飞快走过去,一把推开了清璇的门。 清璇正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默然,屋里幸好也没有侍候的丫鬟。杨桓怒意不减,上去就质问,那语气还带着被人抛弃后的恼恨与辛酸:“你今日是什么意思?你为何要选百里策?本相难道哪里对不起你么?” 可等了好一会,清璇竟动也不动,仿佛没有听见他的问话一般,又好像周遭的一切与自己毫无关联似的。 杨桓正在气头上,哪里关注地到这些细节?他又问道:“怎么,敢做不敢认了?你回答本相!” 可清璇还是无知无觉,坐在原地,连丝毫也未曾动弹。 杨桓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出来了。 第49节 他蹲下身,摇了摇清璇,焦急问道:“清璇,清璇?你不能听到我说话?” 杨桓这么一晃,才仿佛才晃回清璇的一点魂回来。清璇想将将睡醒一般地眨了眨眼,一脸的迷茫:“你怎么在这?” “本相为何不能在这?你认了新人,就不让本相进你的房了?” “不是,”清璇的脸上缓缓浮起了一层惑色,她奇怪地打量四周,问道:“我怎么在这个房间?我方才不是在选夫么?” “你想逃避本相的问题?” “你方才问了什么啊?” 清璇的小脸上尽是不解,她的小手拽着杨桓的袖子,仿佛也看出杨桓不高兴了,她撒着娇,说道:“桓哥哥,人家问你话呢,方才怎么了,我怎么到这里来了?” 杨桓心惊,眼下的清璇肯定不正常,他强自稳住心神,问她:“你不知道你方才选了谁?” “什么?”清璇惊呼:“我难道选完了?我记性难道这么差了?”不过她又笑道: “桓哥哥,人家肯定选你了吧?” 杨桓却阴沉着脸:“你选了百里策。” “百里策!” 清璇又是一声惊呼,小脸上全是慌乱:“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选百里策!我从小到大,只是把他当兄长,怎会……” “阿璇,”杨桓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他蹲下身,看着清璇说道:“你今日选夫的时候,可觉得哪里不正常?” “我……”清璇歪着脑袋想了一会:“我要选你的时候,百里策说了一句什么话来着?他说完了,后面的事情我便记不得了。” 杨桓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定是百里策捣的鬼,他说道:“你送来的两个丫头,她两吐出了两条虫子出来,我现在想来,定然是蛊虫了。当初也是怪我,竟没发现那混蛋竟然将手都伸到了你身边来了。” “那……那怎么办……” 清璇一急,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她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今皇帝都赐婚了,那……” “别急,别急。” 杨桓连忙将她搂进了怀里,安慰道: “你莫慌,这一切有我,我绝不会让你嫁给百里策的。” ** 杨桓安慰了清璇一下午,夜幕沉沉时,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回府的街上。 人流熙熙攘攘,可杨桓却无端的觉得失意孤寂,为何原本定好的姻缘,一拖再拖,变故横生? 只是想顺顺利利娶了清璇回家,安安稳稳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从此不管朝堂的风起云涌,莫论周遭风云的变换。 可竟连这个也那么难么?为何上苍偏偏要和他杨桓过不去! 这时却有人捅了捅他的胳膊肘,他回头一看,竟是卫太子,他正笑颜如花,努力搭讪:“丞相,可有空醉仙楼一聚啊?” 又是一个挡他路的情敌。 杨桓自然不想理他,兀自向前走,卫太子却连忙抓住了他,说道:“丞相,我和你可是一伙的,你想除了百里策,我更想!你随我到醉仙楼喝酒,我便告诉你百里策那厮身份的秘密,你我里应外合,保证能将百里策一举拿下!” 第61章 身世之迷 眼前仿佛是漆黑一片,空气中有淡淡的馨香, 很好闻, 很亲切,很让人依赖。百里策任性地闭着双眼, 假装没有察觉身边有人。 那人果然发现他在装睡了, 笑着在他身边坐下:“你看看你, 明明都醒了,还装呢,娘早就发现你了。” 嘴角牵起了一个被人戳破心思的笑出来,心中依旧酸涩, 虽然知道自己不过是再度陷入了一个梦,可还是那么贪恋梦中的一切。 他起身, 便看见了个容颜姣好的女子坐在他身边, 言笑晏晏:“你可终于舍得醒了?你父王已经等了你好久了。” 父王?百里策皱眉想了一会,才恍然想起来, 原来自己还有个亲身父亲, 他是卫国的君主, 他那样高高在上,仿佛从未将自己放在眼中一样。 “好了,醒了咱们就走吧。” 娘亲便蹦蹦跳跳地走在了前面, 他莞尔,梦中这段童年旧事里, 母亲还是个青葱少女, 举手投足还带着稚气与烂漫。 两人走出了屋外, 可就在那一瞬间,原本明媚的天立刻变得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百里策害怕极了,他意识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他慌乱尖叫:“娘亲!娘亲快跑!” 可梦中的娘亲一如当年那般坚持,她站在风雨中,坚定的说道:“策儿你先走,娘亲等你父王,你父王答应会就我们母子出去的,他明明今日早晨才与我说过!” 无尽的绝望笼罩了百里策,他在狂风暴雨中无助地哭泣:“娘亲……你快些走吧,父王不会管我们的!” “娘亲不走,娘一定要等你父……” 少女话还没说完,一支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穿了她的脖颈,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百里策看着少女缓缓倒在了暴雨与血泊之中,眦目欲裂。暴雨中少年的喊叫声撕心裂肺:“娘亲——” …… “娘亲!” 百里策出了一身冷汗,从床上翻身而起,他一抬头,便看见镇南王妃在他床边坐着,眉目担忧,这一模样竟与记忆中的场景吻合。 他忽然想,若是娘亲还活着,是不是这是这般的模样?眉目慈祥,脸上的每一条纹路都是温柔的。 “策儿,你可好些了?你一回府就昏倒了,这么久才醒来,我都担心死了。” 许是镇南王妃话中的“死”字刺激了他,他忽然说道:“母妃往后不要动不动说‘死’,活着不比什么都好?呆呆地等着他人,却落得自己惨死,只会令至亲伤痛,仇人得意,还能有什么?” 镇南王妃便猜到,他方才又做了噩梦了,肯定又梦到了他的生母,那个苦命的丫头。 “策儿,当初……罢了,总提那些伤心事做什么?我只问你,你最近的身体是不是又比从前差了?我记得你小时候从不会无缘无故晕倒,等到你十几岁的时候,每年冬天最冷的时候才会晕上一刻钟。为何今日不过初冬,你便晕了半个时辰?” 百里策不以为意,说道:“母妃,恐怕是那命格的缘故,不过您还担心什么?孩儿不是已经顺顺利利地同清璇定下婚事了?等成婚之后,孩儿的身子便不救好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镇南王妃的脸上还是不免忧色:“你们的婚事越早越好,你要是身子不好,我怎么对得起你早去的娘。” 百里策微微牵起了嘴角。这个母妃,其实还是很疼他的,只是旁人再好的关爱,怎能比得上自己生母半分? ** 醉仙楼里,杨桓与孙符在一个包间。孙符再度给杨桓敬酒时,杨桓皱着眉问道:“你说百里策不是镇南王的儿子?” “吓,那还能有假?”孙符表情夸张:“这种事本宫还能乱说不成?你是不晓得啊,当年的事情闹的很大啊,我父王为了保护我这大哥,特意将他送到百里安一家来,装成他们的世子。” 杨桓心中还是狐疑:“那镇南王……” “丞相啊,你们难道真的不知道?”孙符大惊小怪的:“你们就没发现,镇南王一家怪怪的么?” “不错,从前他们在南疆的时候,每次派过去的锦衣卫都会无端惨死,况且十年前他们被贬,也是因为先帝疑心他们通敌叛国。” “对吧!”孙符一激动,拍着大腿,说道:“可不就是通敌叛国么,他们是我们卫国的奸细啊!埋伏在你们大商好多年了,愣是没被你们发现!” 杨桓很是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个卫太子,正眉飞色舞地说着自己国家埋伏了许久的臣子,还兴奋的说:“他们是我们卫国的奸细啊!” 孙符也察觉杨桓面色不对了,笑嘻嘻的:“丞相,我知道处在你们这个位置上的臣子都多疑,可丞相,若是为了掩盖这个秘密,而令我身死异国,你觉得这对我来说值么?” 他又笑,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 “这次来贵国,不是他死,便是我亡。父王其实偏心老大,总是有意无意地向把我这太子的位置给大哥。只有他死了,我才能平安继位,所以丞相,我们联手,甚是妥当。” 杨桓虽然信了他八九分的话,可还是有隐隐顾虑,若是他们兄弟二人唱的双簧,那又如何是好,总是这事还要多加考虑,总不能听他的一面之词。 “卫太子,本相回去再权衡一下,几日后给你答复,如何?” 卫太子似笑非笑,似乎也并不打算让杨桓当场决定,只是淡笑说道:“丞相不妨去查查十几年前卫国的密辛,最好看看当年的楚夫人是如何薨的,你便会晓得,本宫与孙策,其实是隔了血海深仇的,今生今世必定是只能活其一。” 杨桓被这一串的事情弄的有些恍惚,走出醉仙楼好久才恍然大悟,他口中的“孙策”,其实是百里策从前的名字。 ** 以杨桓的手腕,要查一下卫国的密辛,其实也不怎么难。 于是夜深如浓墨的时候,一封加急密信便传到了杨桓的手上,他在灯下细细看了那些封存在十几年前的恩怨过往。 在卫国的探子传信,说十几年前卫王的确宠幸一个叫“楚夫人”的女子,更是想立他们的长子孙策为太子,可无奈楚夫人娘家式微,加之三年后王后诞下了嫡长子孙符,太子之位便是孙策母子遥不可及的了。 太子出生没过多久,楚夫人便无端暴毙,卫王哀恸,将其送入自己的陵墓,只等自己驾鹤西去之时与她同寝。而就是那一年,大王子失踪,卫王找遍了我卫国的每一寸土地,都找不到这个失踪的大儿子。 杨桓一笑,宫中的暴毙,多时因为死者的死因见不得人,而也就是那一年,百里家宣称自己找到了几年前丢失的儿子——百里策。 这一切多么顺理成章,定是卫王想保全自己心爱的长子,于是孙策便变成了百里策,成了那个心事重重的世子。 孙符又说,他们隔着血海深仇,那想必楚夫人的死和他们脱不开关系了。 难怪,难怪孙符宁愿自报奸细,也要和自己联手,置百里策于死地。难怪他说,他们兄弟之间,必定是一生一死。 杨桓终究是多虑的,他写了一封信,又唤了陈生来,叮咛道:“你去将这封信送到卫太子手上,就说……本相到底是要看看他的诚意的,若是做不到,那便罢了。” 于是孙符在夜色中看见这封信的时候,便一声苦笑,叹道:“好你个杨桓,我已经将这样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竟然还怀疑我的诚意?也罢,是时候露两手了。” ** 今夜注定有好些人睡不好,杨桓难眠,孙符难眠,百里策难眠,清璇更是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按道理来说,经历了白天那样的变故,杨桓今晚应该会来招自己吧? 因为有着这样的心事,清璇一直辗转反侧,睡不踏实,可一直到了后半夜,夜风渐渐凉了,还是没等到杨桓过来。 清璇的心就这么悬了起来。 杨桓为何不来找自己?他生气了么?还是出了什么别的事情? 这两个想法,无论哪一个都让清璇担忧伤神,于是清璇十分的忧愁,第二天被丫鬟带去和爹娘用早膳时也十分的忧愁,喝一口鸡丝汤也叹一口气,咬一口小笼包也叹一口气,她这样愁,让她亲哥更愁,于是沈天枢忍无可忍,问道:“清璇,你究竟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清璇心道我的难过你那里能懂啊,又叹气,却不理沈天枢。 沈天枢想了想,自以为弄懂了妹子的心事,便安慰道:“你不喜欢百里策,哥哥也能看得出来啊,不过百里策能不能娶到你,那还要看杨桓努不努力,你说是不是?好了,安心待嫁,你好歹相信一下丞相。” 清璇不叹气了,却还是没精打采的。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面带急色跑进来,慌乱禀报道:“老爷夫人,公子,大小姐!方才皇上那边传了话来,说是昨晚镇南王世子在灵云寺祈福的时候,遇到了雪崩,失踪了!陛下让每府都出五十家丁,去灵云寺后山帮着找世子!” 第62章 雪崩之后 百里策醒来之后, 觉得胸口愈发的闷,身体仿佛使不上劲一般,却也没怎么在意, 更未曾找什么府医。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百里策闻着香菇斑鸠汤便觉得胸闷难当,忍不住咳嗽一番, 没想到竟咳出了一口鲜艳的血出来! 那血染红了碗中白色的米饭, 触目惊心。 镇南王夫妇吓坏了, 镇南王妃慌忙搂着百里策, 焦急问道:“策儿, 你怎么了?” 百里策刚想安慰她, 可以开口,又吐出了一口鲜血,那血顺着脸颊流淌到了镇南王妃手上,王妃泪如雨下,镇南王急声高呼:“快去宫里叫太医!” 第50节 可这种病症, 太医又能诊断出什么? 太医把了脉,单手抚着自己灰白的胡须, 也不敢说自己什么都没诊出来,只能模棱两可,说道:“王爷,王妃。微臣看世子应当是积劳成疾, 郁火攻心所致。若是调理适宜……那应当是无事的。” 镇南王便叹气, 如何能不明白太医的苦衷, 便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那太医如蒙大赦,带着药箱飞快地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帮他们带上门。 相比于镇南王夫妇的愁眉苦脸,百里策倒是淡定许多,还能笑出来:“父王,母妃,我这身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这样担心?况且孩儿婚事已经定了下来,往后便不用再这样遭罪,你们说是不是?” 话虽这么说,可夫妇两一来将百里策当做了自己的孩儿,自是心疼;二来……而来这毕竟是大王子,深受卫王的宠爱,万一出了什么事,又岂是自己能担当的起的? 于是百里安便叹道: “不若你今夜便去灵云寺如何?我一直听说灵云寺是福泽之地,你若去了灵云寺,说不定便身子不会坏的这样快。明日我便去沈家,跟他们商量一下婚期,自是越快越好。在大婚之前,你便都待在灵云寺,你看如何?” 百里策点点头,也觉得镇南王说得有理。 于是百里家趁着天还没黑透,便用马车将百里策送进了灵云寺。 这么晚来寺庙,自然是不合常理的,可寺里的僧人们见惯了达官贵人们荒诞不经的做法,竟也没大惊小怪,只是连忙给他安排了上等的厢房,替他收拾东西。 百里策便一直躺在床上休息,见夜幕缓缓降临,月光洒满了不算宽敞的房间,思绪竟飘到了很小的时候。 小时候其实什么都不懂的,刚刚来到商国的时候还是个三四岁的孩子,见到什么都新奇,只有像这样静谧的夜晚才会想起娘亲,那个记忆中很是温柔的女子,那时也好奇娘亲怎么不和自己一起来。 可等到明白了这些前因后果的时候,便是正式背负起这血海深仇的时刻。 这十几年来仇恨越发的深刻,他也越发的阴冷。或许是天生命格相补的缘故,也只有在看见沈家那丫头的时候心潮才慢慢平缓,还能对着小丫头展露出自己那份藏了许久的善良出来。 其实对清璇,也谈不上完全的利用,愿意娶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喜爱。否则他只会将她变成一个摆设,而不会为了她下了用不纳妾的决心。 真好,如今万事都很顺了,等找到时机,灭了孙符,更好。 正这么想着,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呼,那声音惊恐极了,像是个女子的声音,就在自己的窗子后面。 百里策心事重重,眉头深锁。披衣起身,拿起随身带着的宝剑,悄悄地开门,向声音的方向走去? 是何人惊呼?又是因何惊呼?难道是自己那个好弟弟派人来杀自己,又误伤了他人? 不,不可能,要是孙符派来的杀手,做事必不会弄出这样大的动静。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处,故意站在墙后悄悄观察。便看见在银白的月光之下,有个穿着浅青色衣裳的女子瘫在地上,全身似乎因害怕而发抖,似乎很惧怕面前的东西一般。 百里策皱眉,那姑娘背对着他,他看不清这姑娘是何人,亦难以猜测这令她害怕的东西为何物,他握紧了手中的利剑,慢慢走了过去,一探究竟。 几步之后,他看清了那物,勾唇一笑,手腕不过灵活一动,握着的匕首便如长了眼睛一般飞逝了出去,狠狠地扎在了那蛇的七寸上。 那姑娘吓了一跳,猛地回头,便看见百里策一脸轻松地站在她身后,手中那把长剑还泛着泠泠月光。 “世……子,我……” “你怕这条蛇?”百里策失笑:“你们小姑娘胆子可真够小的,现在是冬天,蛇大多在冬眠,这条蛇不知为何跑了出来,可到底是不灵活的,你哥哥难道没教你?” 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今日来灵云寺里游玩的林蔓如,她贪玩,便想在寺里住一天,林启生在锦衣卫里还有事,便先走了。 “多谢世子。” 林蔓如低着头,声音小小的,很害怕的样子。 百里策又笑,这姑娘连一条冬天的蛇都害怕,肯定更怕自己了。他转身便离去,不打算给这姑娘添堵。 “世子……” 林蔓如忽然叫了他一声,百里策吃惊,愕然回头,问道:“又出了何事?” 林蔓如抖地仿佛比刚才还要厉害了,可还是坚持说道:“世子,我……我方才贪玩,跑到了这里,现在……现在迷路了,回不去了,你能不能……” 若是有旁的选择,林蔓如肯定不会选百里策,可现在这周围只有百里策一个,要是不敢开这个口,她就要在这个雪地里待上一个晚上,那就更恐怖了。 百里策无可无不可,不过随便“哼”了一声,便径自走了。 林蔓如起先不敢跟着他走,可心中更恐惧于在雪地里待一晚上,便试探地跟了世子几步,又停下来,看世子似乎没有赶人的意思,便大着胆子跟着百里策了。 路过一处山坡时,百里策脚步一顿,屏气凝神,仿佛听见了细碎的崩裂声,他面色一沉,林蔓如却在这时“咚”的一声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林蔓如撞的鼻子都酸了,一个劲的怪自己走路怎么就只看着脚底下了,怎么就没看见前面那个爷已经停了呢? “世子……” “轰!” 林蔓如正想道歉,可两人却同时听见了一声巨响,百里策马上听出来这时军中火器爆炸的声音,他赶忙拽着林蔓如向别的方向跑,可却来不及了。 火器爆炸引发了雪崩,那滚落的雪堆铺天盖地,似汹涌的洪水一般,眨眼的功夫便将两人冲到了灵云寺后山的山谷中。 再无声息。 ** 天蒙蒙亮之时,灵云寺已经挤满了人。 京城中稍微有点头脸的人家,皆被皇帝下旨,带五十多家丁来后山找失踪的世子,镇南王一家更是急疯了,几乎倾巢而出,镇南王指挥着家丁去挖后山的雪,还训道:“你们给本王卯足了劲挖,务必把世子救出来,救不出来,本王让你们陪葬!” 各府的家丁皆在后山,忙忙碌碌,孙符给杨桓使了个眼色,杨桓便跟着孙符到了后禅院。 “丞相,本宫这诚意,足不足?” 孙符笑着,还很是得意。 杨桓便笑说:“太子的诚意未免太过了,你这动作一下,世子已经被雪埋着了,眼下生死未卜,太子还要和我联什么手?你自己一人足矣。” 孙符又低头浅笑,说道: “原本也就是想让他摔个残疾之类的,可谁想到这后山的雪竟那样的多,竟然一下子便将他给埋了起来。不过本宫总觉得,我这兄长一时半会是死不掉的,他从小就命大得很,当初母后那样大的动作,他都没死掉。” 杨桓不想绕弯子了,索性直说: “那太子想让本相帮你什么呢?又能给本相什么好处?” 孙符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嗬,你总算是相信本宫了?可真不容易啊。” 他喘喘气,又说道: “本宫和丞相联手,希望本宫在暗,丞相在明,给我大哥一个冠冕堂皇的死法。若是他今日就这么死了,我还担心哩!父王宝贝他那个大儿子,肯定会认定大哥就是我杀得,父王不高兴了,本宫这太子之位也不晓得能不能保得住。” “本相明白了,”杨桓说道:“你是想由本相出手,好让卫王不要怀疑到你身上?” “那是当然啊,”孙符激动的不得了:“我父王别的不行,就是儿子多啊,他本就不怎么喜欢我,要是又将大哥的死记在我头上,我还活不活了?” 杨桓轻笑:“跟我猜的差不多,只是作为交换,你总要给本相些好处。” 孙符便一脸的吃惊:“吓,你还要本宫给好处?帮你干掉一个情敌你还不知足?” 杨桓便就静静地盯着他,一字不发。 孙符憋了一会,终于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力说道:“我料想你也什么都不缺,不如这样,我若登基,三十年内不与你商国开战,你看如何?” 杨桓眼睛一亮。 近几年两国边境总是小规模战役不断,四年前他被迫在大婚前去南疆,也是因为与卫国的摩擦,若是他能答应不开战,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一言为定!” 杨桓转身离去,衣角浮动,飘逸出尘。 第63章 永绝后患 “咳咳……” 百里策是咳嗽着醒来的, 胸中闷痒难耐,他大声的咳嗽,震落了树枝上的积雪,雪花洋洋洒洒落在他的脸上, 寒意彻骨。 “嘶——” 他方想挣扎着坐起,腿上却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费力抬头看自己的右腿, 却惊觉折断的树枝正死死地压着右腿,殷红的血染红了银白的雪堆。他动弹不得右腿, 便料想那腿定然已经折了。 他不是个悲观的人。从那样高的山上跌落下来,他竟还活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如今当务之急是得有个帮手, 帮他移开这块碍事的木头。 他费力坐起来, 静坐着想了想接下来该做什么。可又一阵冷风吹来, 他的嗓子受了刺激, 又开始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 仿佛要将心肝肺都咳出来一般, 肺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肆意的啃噬,张牙舞爪,他咳着咳着, 忽然觉得口中一阵腥味, 又咳嗽一声,竟生生吐出口血来。 他不以为意, 伸手潦草抹去了血迹, 正打算自己挪走那木头, 可喉间又是一痛,他猝不及防地又吐了一口鲜血。 这大片鲜血喷洒在雪地里,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难道他如今的身子已经差到了这样的地步了么? “咔嚓。” 有轻微的声响在身后响起,百里策瞬间警觉起来,此时自己虚弱,而若是他人来者不善,那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什么人!” 后面竟没了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响起了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来:“世子,是我啊……你……你还好么?” 小姑娘受了好大的惊吓,说话断断续续的,声音也小小的,生怕惹了世子的不高兴。 百里策微愣片刻,这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个小姑娘,可不就是因为这个丫头,才让自己落了山底么? 百里策对林蔓如倒是不怎么气的,总归这次落山,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就算这次侥幸避免了,还不知下次有事什么。 他便说道:“你过来帮个忙。” 林蔓如一脸的纠结与害怕,似乎是担心百里策生气,故意哄自己过去“报复”她,可她更不敢不听百里策的话。 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一步,又走一步。一双眼睛盯着百里策的背影,似乎这样就能看出他在不在生气似的。 “你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你可要记得,我落得现在这个地步,可是因为要送你回房,我现在让你帮个忙你都不愿意,你不怕我为难你哥哥?” 林蔓如吓傻了,飞快地跑到百里策身前。她一看见满地的鲜血,便吓的“啊——”的一声尖叫出来。 “世子……世子你看,这些血……” “嗯。” 百里策眼神毫无波澜,就这么看着林蔓如,云淡风轻地说道:“这些血是我吐出来的,那边一滩是因为这树枝砸断了我的脚,流的血。我方才叫你,就是想让你帮我把那树枝挪开,你可明白?” 林蔓如呆呆点头,仿佛被这些鲜艳的红色吓的连魂也没有了,百里策都担心她到底听懂了自己说的那些话没。 林蔓如蹲在那粗壮的树枝前,几度将手放上去,轻轻使劲,却又不敢动作太大,生怕百里策疼了,便要处罚自己,顺便也处罚了哥哥,可是不用劲,那木头又挪不开,她心中害怕,竟然哭了起来。 百里策头都痛了,自己难道把她怎么样了?竟然这就能哭出来? 第51节 老天!这女人究竟有什么用! 百里策忽然觉得自己呼吸都顺畅了,定是被这女人给气的!他看不下去林蔓如笨手笨脚的做事情,便索性弯腰,帮着林蔓如,吃力地挪动那块木头。 木头与右腿接触的部分,早已被红色染透。 “世子……” 林蔓如看不得这样的惨象,竟又开始吧嗒吧嗒的掉眼泪。百里策嫌弃地看她一眼,将木头放到了边上,讪笑道:“哭有什么用,难道你的眼泪能将那木头挪到旁边去不成?” “可是……可是害怕……” “害怕?砸的是我,又不是你,你为何害怕?我再如何,难道还能和你一个小女子计较不成?给我把眼泪憋回去,看得我心烦!” ** 小皇帝派出的人还在不停的寻找,镇南王一家像疯了似的,大有掘地三尺的意思。 到了下午,漫天大雪才停了下来。杨桓坐在禅房喝茶,孙符却有些急了:“杨桓兄,你说百里策不会死了吧?” 杨桓看他一眼,却不搭理他,还是只自顾自地喝茶。 “嘿,跟你说话呢!”孙符的语调拖的老长,仔细一听,还有些撒娇,他嬉皮笑脸地托腮坐在杨桓跟前,笑道:“杨大哥,我是真的担心啊,你说他要是这么死了,父王肯定怀疑我啊,我肯定没好日子过!” “那又与我何干?”杨桓语气平淡:“百里策死了,自然对我更好,本相无须忧心。” “丞相,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让您相信本宫的诚意呀!您怎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杨桓一声轻笑,又不搭理他了。 孙符还欲纠缠,可陈生却突然推门而入,跪地禀报:“丞相,太子,镇南王世子找到了!” “他找到了?”孙符面上居然还有些欣喜:“真好,他要是这么个死法,我还不高兴咧!” 两人匆匆去了前厅,之间镇南王妃正搂着百里策哀哀哭泣,一边哭一边说:“是母妃对不起你,为什么要送你到这个寺里面来……” 镇南王一看见孙符,目光便如掺了刀尖的冰水一样凛冽,孙符吓了一跳,跳到了杨桓身后,低声委屈说道:“我还真不想让他死呢。” 小皇帝面色欣慰,啊,肱股之臣没有中年丧子,是多么令人欣慰的事情啊。 可林启生的脸色却异常的难看。 脑海里的场景挥之不去。 就在方才,有下人禀报说找到了世子,他慌忙跑去看,就见自家妹子扶着百里策吃力的走着,那百里策的腿似乎折了,蔓如便撕下了衣襟的下摆,替他包扎伤口,她裙角还沾染了些许血迹,应当是百里策的。 他们……他们二人昨日是在一起的么?他们孤男寡女,就这么过了一夜? 若是没人知道,或许还能瞒天过海,可今日为了找百里策,京城里有点头脸的勋贵都来了,又看见他们二人衣衫褴褛相互扶持的模样…… 百里策倒不打紧,可妹子怎么办!蔓如还那么年幼,她以后怎么办! 林启生哪里还能高兴的起来,趁着众人不备,便将林蔓如抓了出去,好生盘问她,昨夜的雪崩究竟是怎么回事,百里策又有没有把她怎么样…… 只是不论事情原本究竟是什么样的,数日之后,京城中果然起了流言蜚语,有人言之凿凿,说那天看见了镇南王世子与锦衣卫千户的妹妹衣不蔽体还相互依偎,两人还在雪地里过了整整一夜。 甚至有人意有所指,说世子并非真心娶沈家姑娘,不过是看中了尚书府的势力,这才被迫联姻,不然也不会婚前就与别的姑娘厮混。 留言越来越多,也对百里策越来越不利。 可百里策却不闻窗外事,他只是安心养腿伤,期间也总是咳血,但都不是很重。待到能下地走路的时候,他便与镇南王一同到沈家商量了婚期。 据说百里策当时很是诚恳,丝毫不估计腿还未痊愈,就给沈老爷子跪了下来,声泪俱下,也将沈庆刚这个汉子感动地流淌了热泪。 订婚之后的波折总算是到此为止,沈家与百里家商量好了婚期,就定在一个月后。一个月后,正是春水初生之际,万物复苏,天地美好。 其实镇南王妃巴不得他们立刻成婚,只不过沈夫人实在是想多留清璇一些时日,这才不得已推迟了一个月。 ** 是夜,星汉皎皎,清璇坐在床边,看着满天繁星,托着腮等杨桓。 她心中十分肯定,她就知道杨桓今日一定会来,因为今天是两家定下婚期的日子,他会来看看自己的,正好也可以顺便盘问他,两家订婚那晚他为何不来?为何让自己枯等了一整个晚上。 并未等多久,她便听见熟悉的“吧嗒”声,便晓得又有人推开了她的窗户,她心里还有气,一看见杨桓来了,索性缩到床里面去了。 “你躲我做什么?难不成和百里策定了亲,还不能让我看了?” 丞相这话说的实在是酸,可清璇却也气哼哼的,娇喝道:“你还知道来?你知不知道,我都要嫁给别人了,你还没事人一样?前些日子你还不来见我!” 杨桓听着清璇的话里,似乎还带了鼻音,便知道这小祖宗她又委屈了,他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吃醋,一把搂清璇入怀,刮她的鼻梁:“你都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和没事人似的?我这两天多忙,你可没看见!” 清璇像是个生气的孩子,被大人哄了还越发的难过起来,她盯着杨桓,眼泪便留下来了:“你还有理了?那天百里策提亲,我也不能做主,分明就是爹爹的主意,我那天晚上就等着你来陪我呢,你还不来!” 杨桓最是不能看清璇哭泣,他看那小脸委屈的皱了起来,心就软了,哪里还有平日里威风八面的模样,他忙不迭用袖子给小祖宗擦眼泪,哄道:“莫要难过了,那天我本来是想来的,可临时有事耽搁了。后来倒是想来见你,可你也知道,众人皆在灵云寺找百里策,我如何来见你?今日好不容易闲下来了,不久来哄你了?” 清璇微愣,反应过来之后赌气一样的推开了杨桓,哼道:“谁要你哄?” “好好好,是你哄本相,行吧?”杨桓失笑,哼哼,小祖宗还不乐意别人哄她呢。 清璇别扭了一会,又慢慢冷静下来,她靠在杨桓怀里,说道:“婚期定在一个月以后,爹娘的意思,我也不能说什么,你当真让我一个月以后出嫁么?” 杨桓听着这略带失落的语气,心中焉然一软,他将清璇搂地更紧了些,在她耳边轻语:“傻瓜,我怎么会让你嫁给他?我守着你还来不及,哪里能将你拱手送人?你且安心,我决计不会让你嫁给百里策那厮的,你先忍耐片刻,我会为你永绝后患。” 第64章 大婚惊变(上) 清璇到底还是不安的, 她像个孩子似的,躲在杨桓的怀中絮絮叨叨地诉说, 杨桓就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轻声细语的安抚。 许是在杨桓的怀中更有安全感,清璇竟就这样慢慢睡了过去,轻缓的月光落在她的脸颊上, 杨桓静静地看着她,恍惚看见了九天的神女。 他小心翼翼地将清璇放在床上,又轻缓地躺在了她的身侧。 星河灿烂, 与子同眠。 等第二天清璇醒来的时候, 杨桓早已离去, 她伸手去试探自己的身边,发觉那里早已没了温度。 杨桓定是怕别人看见, 影响了自己的闺誉, 趁着天色还没亮便又翻墙走了。 想想那场景,清璇觉得有些好笑。笑完之后,便又觉得心酸, 那样骄傲的他啊,为了见自己一面竟然还要趁人不备翻墙而出,回去之后还要早朝,他该多么的辛苦。 可一想到他,心中便无端的安心, 仿佛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便在那一刻统统化作虚幻了一般。 管它那些麻烦事呢, 就算百里策逼到门口来娶亲, 她也相信杨桓能给他逼回去呢。 ** 两家定了婚事,后面大婚的流程便开始陆陆续续地走了起来。 镇南王家慎重极了,过了两天便请了人来纳采,问名。这些事情都是沈天枢领着人去接待的,清璇坐在房里,听着外面的动静,闷闷不乐。 竟有一种真的要嫁百里策的感觉,这感觉让她心慌,等到了晚上,杨桓再来之时,清璇就委屈巴巴地拽着他的袖子,眼中蓄了晶莹的泪珠,迫切地问道:“你不是说会解决的么?今日百里策那边的人都来问名了,你怎么还没动静?” 杨桓便搂着清璇好生安抚,温声说道:“莫要担心,你总要相信,我是不会然你嫁给他的,你耐心等一等,不会有事的。” 虽然杨桓的声音还是那么让人放心,可清璇却听出了他话中藏着深深的疲惫,他累极了,见清璇平缓了情绪,便靠着床睡着了。 等到第二日清璇醒来时,身侧又是无人,他又趁着天色昏暗的时候走了。 又过了好些天,镇南王府又派了人来纳吉,请期。甚至百里策也跟来了,他想见见清璇,待到沈天枢来给清璇传话时,清璇却偏过头去,闷声说道:“我不去,我不想见他。” 其实也不能算那么厌恶他,可一想到自己就要被迫嫁给他,便觉得心中别扭,排斥,不像看见他。 饶是沈天枢那样不喜百里策的人,此刻也忍不住叹气,他说道:“阿璇,虽说哥哥也不喜欢他那副样子,可是今天你是没瞧见,他脸色真的很差,他言辞恳切,是真的想见你。” 清璇也不说话,只是径自去了后院,脸沈天枢也不想见了。沈天枢到底是宠自己妹子的,并不想强迫她,转身便走了。 沈天枢对百里策说清璇病了,不方便出来。百里策竟面色一紧,急忙问道:“她病的严重么?需要什么药材?我们镇南王府为送来!” 沈天枢强笑:“世子不必忧虑,清璇不过是没休息好罢了,也犯不着那么兴师动众。” 可百里策却怒意不减,竟还有些责怪的意思:“尚书府也是大商勋贵,怎能累着她?她自幼身子便不好,你们为何不多多留意她?等她过了我百里家的门,定不会这般为难她!” 说罢便走了。 沈天枢一噎,难道百里策怀疑沈家虐待了清璇不成? 罢了罢了,也算是半个妹夫了,他语气冲,也是因为清璇,等到清璇真的嫁过去,他必定是会对清璇好的吧? 清璇忧心忡忡,六礼已经全部完成了,还有几天就要出嫁了,可杨桓那边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叫她如何能安心? 可每当杨桓夜晚来与她相见之时,看见杨桓眼中的疲惫之色,她又软下了心,她知道杨桓必定劳累极了。镇南王家毕竟是手握军权,势力能与杨桓抗衡,杨桓要截了王府的婚事,定然没有他说的那么容易。 她便很懂事的不在杨桓面前诉说心中的委屈与不安,每次都捡些开心的话与杨桓说,可杨桓每次虽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终于说到:“清璇,我知道你心里不安,还是不放心我么?” 清璇惊讶:“谁说的?我当然相信你呀。” 杨桓失笑,拧着她的脸蛋,笑道:“你每次紧张,眼神便闪烁,这几日你看见我便是这闪烁的神情,有些时候看着我还一副噎着了的样子,我便知道你肯定有话藏着,却故意不和我说。” 清璇一惊,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地行云流水呢,没想到一下便被杨桓看了出来,她支支吾吾地扑在杨桓怀中,嗔怪道:“你是权臣,自然会察言观色,揣度人心。反正我是比不上你的。” 杨桓笑着叹气,十分无奈。他从来不会揣度清璇的心思,他只是单纯的了解她罢了。 他到底是搂住了清璇,在她耳边说道:“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这次我会好好护住你。” “嗯。”杨桓,这次我还和四年前一样相信你,你可千万别再让我失望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春水初生,春林初盛。待到春风吹绿了街头杨柳之时,离清璇与百里策的大婚便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了。 期间过年的时候,百里策又来了一趟沈家,来给沈庆刚拜年。沈庆刚对这个女婿是相当的满意,他性子急,六礼一结束,他便不喊百里策“世子”、“贤侄”之类的,早就一口一个:“贤婿”。喊地甚是欢快。 沈天枢觉得爹爹这个举动十分的没有节操,于是等到百里策喊他“大哥”的时候,他飞快地往旁边一跳,摆摆手,一副惶恐的神情:“受不起受不起。” 自两家定了亲之后,杨桓每天晚上都来陪清璇,给她安抚,给她鼓励。转眼就是大婚前一晚,他拉着清璇的手,笑中透着疲惫:“阿璇,我都安排好了,你莫要担心,若是明日没有意外,百里策那厮这辈子都娶不了你。” 清璇心中感动,却还调侃他:“你还说呢,我爹叫百里策‘贤婿’叫的起劲,你还不一定比得过他呢。” 杨桓一听这哈就急得不得了,宣誓主权一般飞快搂了清璇入怀,在她耳边闷声说道:“你本就是我定下的妻子,谁人敢夺了你去?谁敢做,本相便让他万劫不复!” 清璇一看杨桓炸毛了,赶紧哄他:“好好好,我怎可能嫁他人,我只喜爱你一个呀。” 清璇最后的那一句取悦了杨桓,杨桓这才息怒,倦意重新上来了,他打了个哈欠,靠在清璇的肩头,轻声说道:“百里策那厮不是个好东西,我都查清楚了,你那日为何会选他,是因为他算计了你。” 清璇吃惊,刚想问他百里策是怎么算计自己的,却惊觉杨桓已经睡了过去,呼吸声悠长,想来是累极了。 ** 次日便是大婚,清璇一大早便被丫鬟们拉起来梳洗,紫珠和白玉送到了杨桓那里去了,新来的丫鬟是百里策送来的,她们似乎只听百里策的话,有时候清璇还不怎么能使唤的动她们。 丫鬟们给她梳头,还顺便“教育”她:“姑娘去了之后,便是镇南王府世子妃了,万事皆要以世子为先,不可再生旁的心思。” 清璇轻哼一声:“你们也知道我是世子妃?” 第52节 两个丫鬟不以为意,接着给清璇梳头,不咸不淡地说道:“虽说姑娘马上就要是世子妃了,可奴婢却不是镇南王府的人,姑娘还管不到奴婢头上来。” 清璇一愣,为何这丫鬟不是镇南王府的? 很久很久之后,已经是丞相夫人的清璇向杨桓问出了这个问题之时,杨桓才笑着说:“忘了告诉你了,那几个丫鬟是卫王派来的,就是负责‘管教’你,教你礼仪,哪里会给你好脸色” 沈家与百里家的婚事,自是京城中头等大事,来贺喜的宾客几乎挤满了大堂,连宫中小皇帝也特意跑来,给他的肱股之臣添点喜气。 等到了吉时,清璇被送到了大堂拜别双亲,百里策便在这时穿着一身礼服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这礼服衬的他越发的俊秀,意气风发。 宾客们在一旁说着吉利的话,恭贺世子,而百里策的眼中便只剩下了清璇一人,礼官指引着百里策牵住了一端的红绸,沈家二老又含泪叮嘱了几句,百里策便想拉着清璇走。 可就在这时,沈家的管家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沈庆刚前面,他恐慌的神情与这大喜的气氛格格不入:“老爷夫人,世子,不好了——外头,外头……” 他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说了好久都不完整,百里策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如此惊慌?” 管家这次断断续续说道: “世子……门外,丞相他……” 百里策一听“丞相”二字便变了脸色,清璇心中一动,管家话还没说完,众人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洪钟一般响起:“管家不必多言,本相这就到了!” 满座宾客皆向大堂门口看去,果然见杨桓身后跟着披坚执锐的士兵,正大步走进来。金戈铁甲泛着泠泠寒光,硬生生将大堂中的喜气给压了下去,周围皆是肃杀之气。 百里策眉头一皱,沉声说道: “丞相,今日我镇南王府娶亲,丞相这个架势,可不像是来道贺的。” 小皇帝也察觉了事情的不对劲,他有些生气:“丞相这又是什么意思?清璇小姐当初选的可是世子,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丞相总不会做出带兵抢亲的事情出来罢?” 杨桓冷笑:“可若是当初郡主不是自愿选了世子呢?” 众人面色一变,皆晓得杨桓素是稳重之人,他出口的话,必是有真实性的。难道选夫之事,当真是有猫腻的? 百里策大笑:“丞相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谬论,当日众目睽睽,清璇选的可是我,丞相你怎能篡改事实?” 杨桓不欲争辩,之事击掌,没多事,几个士兵便架着一个姑娘上来了,那姑娘骨瘦嶙峋,满身皆是伤,脸上也没了血色,百里策一看见她,瞳孔便猛地一缩:她怎么会还活着?她不是已经被自己灭口了么? 这姑娘不是旁人,正是娅莉。 杨桓勾唇,说道:“娅莉,你说说看,世子曾经叫你做过什么事情?” 娅莉的双眼已经被人刺瞎了,她看不见百里策在哪里,只是对着天悲愤,眼中流出两行血泪:“卑鄙百里策!他先前说好了帮我找我师兄,我这才帮他给郡主下了蛊虫,那蛊虫有灵性,百里策能……” “你这泼妇,还不闭嘴!” 百里策怒道:“今日大婚,岂容你这等卑贱之人胡言乱语,来人,给我拖出去!” “让她说!” 说话的是沈庆刚。 沈庆刚最是喜欢这个女儿,他容不得谁对清璇不利,他一定要听完娅莉的话,到底是谁对清璇做了手脚。 娅莉便高呼: “百里策便是通过那蛊虫控制了郡主的!郡主本来想选的根本不是他!是他强迫了郡主!”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众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大厅之内满是低声嗡嗡之音。百里策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他环视一周,马上镇定了自己:“丞相随便找个什么疯妇便想诬陷我?你可有什么证据不成?” “我便是证据!百里策这人卑鄙无耻,他答应帮我找师兄,可我却发现我师兄早已被他折磨致死!我今日一定要揭发他!” 娅莉嘴中开始念念叨叨,百里策一看大事不好,就要上前了结娅莉,杨桓眼疾手快,立刻将娅莉护在身后,一边的士兵立刻冲上来制服了百里策。 若是寻常,几个士兵根本不是百里策的对手,额如今百里策受命格影响,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这一个士兵竟真将他控制住了。 娅莉飞快的念完了晦涩难懂的咒语,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清璇“呕”的一声弯下了腰,红盖头飘落到了地上,杨桓立刻去扶清璇,这时众人便目瞪口呆地看见,清璇竟生生吐出了一条两指宽的白色虫子! 这虫子落地之后还在蠕动,在场的有些妇人不敢看,纷纷躲在了自家相公身后。 沈庆刚怒不可遏:“庶子!竟给我儿下蛊虫!” 百里策冷静一场,丝毫不乱了阵脚,他平静极了,甚至还笑了出来:“你当在座的各位都是傻子么?谁知道这蛊虫是谁种进去的?你随随便便找个疯妇诬陷我,又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把我未婚妻子体内种个蛊虫,你好歹毒的心!” 清璇吐完蛊虫难受至极,虚弱地靠在沈夫人怀中说不出话来,可心里还是难免佩服百里策,这种情况下还能冷静分析问题,还能倒打一耙,也真是厉害! 小皇帝自然站在百里策一边,跟着质问:“丞相未免太武断,怎能空口诬陷好人!” 杨桓不慌不忙,只是看小皇帝的眼神中带了一丝明显的鄙夷:“如果陛下知道了你这好世子的真实身份,还能这么相信他么?本相今日便戳穿他的真面目,他乃是卫王长子——安平王!” 第65章 大婚惊变(中) “如果陛下知道了你这好世子的真实身份, 还能这么相信他么?本相今日便戳穿他的真面目,他乃是卫王长子——安平王!” 此话一出, 原本嘈杂的打听立刻静了下来, 满座惊愕。那些惊奇的,怀疑的,不可置信的目光统统落在了在大堂上对峙的两人身上。 这两人是站在大商权势顶峰的两个臣子, 解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可今天在这样的场合,丞相在世子的大婚上, 向众人质控, 镇南王世子是他国的王爷, 这令众人如何能平静? 大堂里静了好一会,百里策只那么从容的笑着, 仿佛周遭的质疑并不存在一般, 仿佛被卷入这漩涡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缓缓问道:“杨丞相,我平日里最是敬重你,我父王没来京城之前, 朝中大局皆是丞相在掌控,我的确佩服丞相为了我大商殚精竭虑。可我素来没有争权夺势之心,只想娶了娇妻安然度了此生,丞相又为何这般针对我?” 百里策虽是平静地说出了这些话,可话里话外的意思, 皆是含沙射影, 指责杨桓为了权势逼迫他。原本就怀疑杨桓话的那些人此刻更是动摇了, 小皇帝最是激动,他慌忙说道:“丞相,世子说的有道理啊,世上谁人不知安平王早就在十几年前便薨了,那卫王因为长子早夭,还甚是伤情了许久,丞相,你说的那些,可还有什么证据?” 众人皆低声交头接耳: “对啊,平时看世子多好的一个孩子,他怎会是安平王?” “哎,你没听说么?这沈家的新闺女啊,好像从前是养在丞相府上的,说不定啊……” “哦哦……原来是这样,啧啧啧……” …… 杨桓听着众人私下的议论,又看着小皇帝一脸的愤懑,忽然就觉出了一丝悲哀,自己费尽心思捉出卫国的奸细,可他们呢?却站在百里策那一边,还在质疑他。 大商有这么一群臣子,这样一个皇帝,还能撑多久呢? 他很快又重整了精神,给了清璇一个安抚微笑,见清璇甜甜一笑,他便朗声说道:“诸位不是要证据么?本相今日便带了人来!” 杨桓击掌三声,众人皆顺着杨桓的目光看向门外,从门外那些光影中,有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逆光走来,他眉目修长,又穿着红衣,鲜衣怒马,风光无双。 “诸位,本相口说无凭,可今日卫国的太子便来为本相作证,看看他镇南王世子,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孙符今日和平常一样,穿着一件招眼的红衣。而百里策今日因为大婚,也穿了一身红色的吉服。 他们二人相对而立,众人这才发现,其实这两人的眉眼是很相似的,尤其是眉毛,皆是修长入鬓。 许是百里策平日总是穿玄色衣裳,又素来老沉,大家平日里才忽略了他们二人的相似之处。 孙符褪去了平日里那不正经的浮气,此刻难得的严肃:“本宫今日便作证,十几年前我卫国的安平王乃是假死,我父王为了保他的长子,便派了他的心腹将孙策送到了你们商国,你们怕还不知道呢,百里一家皆是我卫国的奸细,怎么,你们信不信?” 自然是很难相信的。 镇南王一家在京城中名声素来好,又得皇帝倚重,便是十年前被先帝猜疑贬谪去了南疆,也是安安分分,没有什么动静。哪里有半分奸细的模样? 况且一个别国太子的话,在众人心中还是没有那么高的可信度的。谁知道他出于什么样的心思说了这些话呢?挑拨离间也是有可能的。 孙符也料到会是这样的场景,转念便想放个大招,没想到这回百里策竟然先开口了。 百里策笑起来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他淡淡说道:“丞相,我素来敬你重你,你竟然勾结外人来还陷害我?如此便也就罢了,你们竟然将安平王这个帽子扣在了我头上?谁人不知那是个薨了的王爷?你们下一步是不是还要那我身上的凤凰纹身说事?” 众人一愣,才慢慢想起来这是个卫国的习俗。 妇孺皆知,卫国以凤凰为尊,皇族子弟不论男女,周岁那年都是要纹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在身上的,不拘位置,不论大小。 可以说,凤凰纹身是皇族的象征,若是非皇族而纹凤凰,是要诛杀九族的。 孙符眉角一挑,脸上又浮现了笑意出来:“你这是不打自招了?你承认你身上纹了凤凰?本宫要是没记错的话,你那凤凰是纹在了左臂上的。” 百里策还是波澜不惊,甚至抿唇一笑:“说来惭愧,我虽不是卫国皇族,可镇南王妃,也就是我母妃,却是卫国太后的嫡亲郡主的,我虽不是卫国皇族,可到底还是与你们皇室沾亲带故,我母妃替我纹了凤凰,也算不得什么。” 众人又是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那镇那王妃高眉深目,似乎的确不是中原人的长相,原来竟是这般缘故。 孙符一噎,没料到他竟然搬出了这么个理由,一时竟有些慌了阵脚,他连忙看杨桓,杨桓平静地看着百里策,笑着说道:“那世子,你敢不敢和卫太子验血呢?” 这连个势均力敌的男人相对而立,一红一白,皆是那样的淡定从容,可百里策却渐渐力不从心,恍惚间有一种被杨桓逼到了死角的感觉,只是面上不显罢了。 孙符这才兴奋,跳着说道: “对了,丞相说的对,世子,你当真敢和我验血么?” 于是众人又想起了关于卫国王室的一个传说出来。 传言这卫国的高祖乃是上古上神的转世,天生血脉便与常人不同一般,若是两人为兄弟,那将两人的血滴在清水中,染了血的清水便会慢慢从殷红变为青色。 孙符脸上还有不加掩饰的骄傲,他笑着说道:“长兄,你还没忘罢?我卫国高祖乃是天上青龙使者青玄的转世,而慈宁王太后乃是朱雀使者朱玖的转世,我们卫国王族天生便带了天之神血,你敢不敢和我一验?” 众目睽睽,又落在了百里策身上。 出乎孙符的意料,百里策竟没有说别的话,竟是爽快的答应了。孙符意外极了,睁着大眼睛看着百里策,却看见百里策从容地看着门外,似乎在欣赏今天的风景似的。 于是在孙符看不见的角落,接到了百里策眼神的扶风悄悄退出去,他不放心的又摸了摸怀中的令牌,终于安下心来。 幸好,兵符还在。 那碗清水很快便端了上来,孙符不疑有他,用小银刀割破了指尖,一滴鲜血便滴在了水中,慢慢漾开。 有好事者还特意伸着脖子去看,过来看见那滴血泛着些许荧光,想来卫国皇族乃是天神转世的后代,也并非完全是传言。 “世子,安心吧,不过就是割破个口子,不会很疼的。” 小皇帝还特意好生安慰百里策,到现在还痛心疾首,还以为是杨桓联手了外敌对付他的肱股之臣,又恨自己没哪个能力护住自己的臣子。 百里策轻笑,倒是没搭理小皇帝,他缓缓走向那碗清水,执起那柄方才割破了孙符手指的小银刀。 他将那柄小银刀放在眼下仔细地看着,那刀锋尖锐,日光之下,泠泠寒意不减。 他勾唇一笑,在众人的注视中将那刀放在了自己手指上,那孙符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割手指呢,完全没留神百里策手中方向一变,之间眨眼之间,百里策猛地将小银刀狠狠插进了孙符的咽喉! 不过是瞬间发生的事情,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前方的变故,竟一时失神,待到百里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小银刀,孙符的血喷涌而出之际,才有人尖叫:“杀人了——” 杨桓最先出手,想制服百里策,却没想到百里策身形矫健,乘着杨桓片刻失神之际,用那小银刀飞快地将杨桓伸过来的手掌刺了对穿! “桓哥哥——” 清璇惊叫,只想扑过去给杨桓止血,可刚刚吐完蛊虫,她难受的半分也动弹不了。 杨桓闷哼一声,可就这么个片刻,便让百里策窜出了门外,逃出生天。 “还不快给本相追!” 第53节 杨桓怒吼。 门外早就潜伏了许多杨桓调来的禁军,他们迅速冲了出去,一时间场面混乱动荡,叫唤声,兵戈相击声,哭泣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于是没有谁主意到瘫倒在地上的卫太子,没有人注意到他那正随着血液一同流逝的生命。 孙符努力的想呼救,可百里策那一刀太狠了,直接割破了他的喉咙,他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出来。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恍惚想起来,十几年前,似乎也是一个想这样明媚的上午,那个生养了百里策的楚夫人,也是被母后派去的人割断了喉咙的。 杨桓哪里顾得上手上的伤?跟着禁军便出去追百里策了,可到了门外才发现,沈家大门外早已堵上了扶风带来的锦衣卫! 杨桓大怒:“百里策,你竟将锦衣卫为你所用!” 百里策却展颜一笑,丝毫未见惊慌:“丞相谬赞,不过是顺手便用一下罢了!多谢你们商国的皇帝大方,借本王用了用你们的锦衣卫。” 百里策说完便打马而跑,众多锦衣卫在后面替他掩护,杨桓抽出腰间宝剑,以剑指天:“给本相追——” 第66章 大婚惊变(下) 原本热闹的大堂在经历这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后, 骤然静的可怕。众人面面相觑,眼神惊恐而带着迷茫, 仿佛依然不能相信方才自己的双眼所看到的东西。 可地上残存的血分明证明了方才那些事情真的却是存在过。 小皇帝连站也站不稳, 他颓然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嘴中却喃喃道:“怎么可能, 世子……怎么可能,明明镇南王他们……” 清璇担心杨桓被百里策刺了对穿的手掌,挣扎着想追出去看他, 可却因为吐完蛊虫全身酸软, 根本动弹不得, 只能急迫地说道:“爹爹,快去看看丞相, 那镇南王世子真的是卫国的安平王!” 听到“卫国安平王”, 众人恍惚如梦初醒,有人惊呼:“你们看,那地上的是卫太子啊——” 于是大家的目光便落到了躺在地上的孙符身上, 有大胆的特意上去看看他,发觉他一动不动,又去探他的鼻息,便吓的慌乱坐在了地上:“卫太子——卫太子他,他……他没了气了……” “那还不快去请太医!” 沈庆刚是个暴脾气, 他最是见不得这些糟心事, 眼下一看孙符这般模样躺在自己家中, 恨不得立刻将他移出去。 立刻有下人想出去,去找太医院的人来,可人一到门口便被门外两个手执利剑的士兵拦了下来。 “丞相有令,为了护陛下周全,这屋中之人,一个也不许出去!” 两个士兵的脸上严肃冰冷,仿佛不知这大堂之中生死未卜的年轻人不是卫国太子一般。 家丁为难,皱着眉回头看沈庆刚,沈庆刚大怒,龙行虎步到了小皇帝身边,拱手说道:“陛下,还是请人来医治卫太子为妥!再者陛下就坐镇此处,又有臣等护着陛下,陛下必不会有生命之忧!” 小皇帝听了这话之后,失神的眼中才有了那么一丝的色彩,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再不似之前那样颓废,他连忙说道:“正是正是!快,快去派人救卫太子!朕要你们救活他,朕要亲自问问卫太子,是不是和杨桓勾结,害了朕的臣子!” 沈天枢一边护着妹妹,一边在心中鄙夷小皇帝。 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么?只要眼睛没瞎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那镇南王一家必定是奸细无疑了,沈庆刚要救他,只不过是担心惹了卫王这个麻烦,不好交代罢了! 那家丁又说道: “两个军爷,陛下都下旨了,你们放了小的出去罢?” 谁知那两个士兵丝毫不为所动,冷着脸重复道:“丞相只要我等护好陛下周全,可不管别人的死活,如今外面正乱着,你们谁也不能出去!” 这言下之意,竟是只听杨桓的,而不管小皇帝的话了。 小皇帝更是大怒,怒斥他们:“如今来朕的话都不管用了么?你们竟一个个都视朕于无物!你们这是要造反么!” 小皇帝这么一吼,倒是真有几分真龙天子的气派出来。只可惜门外的士兵却不动如山,油盐不进,依旧那样坚定的回复:“还请陛下体谅些,如今外面局势正乱,丞相也是为了陛下考虑!” 小皇帝一噎,气的面色铁青,本想强行令他二人让开,可脑海中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四年前,苏玉琳被五马分尸的惨样出来。尤其是那天皇姐死了之后,残阳如血,杨桓慢慢向他踱步过来,仿佛是个从阎王哪里来索命的无常一样。 小皇帝还记得那天杨桓轻声说道: “陛下,今日还有长公主替陛下挡去了微臣的怒意,不知下次,还有谁能护陛下无恙。” 寒意就这样从脚底升起。 小皇帝终究是畏惧于杨桓的,他一脸的悲愤,可到底是慢慢后退,再度坐到了方才他那张椅子上,只是神情更加的颓废,全然不像个活人。 ** 锦衣卫掩护着百里策一路逃窜,杨桓带着禁军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一路追赶。 一时间街上马蹄声乱,尘土飞扬,百姓避而不及,被蹋死着十之三四。杨桓手下的将士向百里策喊话:“安平王,你若就地投降,丞相准你不死!” 百里策一声冷笑,心道杨桓难道还能善待我不成?他连头也不回,对身边赶来的扶风说道:“父王母后那里可都安排妥当了?” “回世子的话,王爷王妃已经接到了津江渡口,只等世子也到了渡口,我们便能回国了!” 百里策嘴角微扬,又微微回头,看杨桓一马当先穷追不舍,他语气戏谑:“无妨,咱们再溜溜他们。” …… 百里策一骑绝尘,一路赶到了京郊,终于在一处悬崖生生止住。悬崖勒马,马医生长嘶,空谷回响。 杨桓一行人也终于在百里策面前停下,杨桓看着百里策身后的万丈深渊,说道:“你既已绝路,何必还负隅顽抗?” 百里策仰天大笑:“果真是世事难料,我本以为今日能娶得心上人,却不想半路上杀出你这么个人物来。我还真没想到你会用这一招,难得我那胆小如鼠的弟弟会帮着你。” 杨桓皱着眉,对百里策的话很不认同,他认真说道:“你分明就知道清璇的身份,四年前他便是本相的妻子,今生今世也只可能是本相的妻子,你若想要染指,便早就应该想到今日这样的后果。” 他顿了一顿,看着百里策身上的吉服,忽然又说道:“你那弟弟其实也算不得胆小,从前不敢出面动你,其实是害怕你父王怪罪于他,可前些日子他改变了主意,他打算先斩后奏,先解决了你,再回卫国逼宫,卫国没有和他年岁相当的王子,他便能顺利登基了。” 百里策似乎也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只是真的停杨桓亲口说出来心头的感觉又是不一样,他叹道:“想来是父王出了些问题,不然他那样谨慎的人也不会这么大胆的冒险。” 杨桓却淡淡的说:“不是你父王的问题。” 百里策一愣,却听杨桓说道:“是你母后的问题,你母后那边不知出了什么情况,总之今后必不会像从前那样一呼百应了,孙符担心自己储君之位不稳,这才下定决心杀你,再回去快刀斩乱麻。”、百里策了然,点点头,忽然说道:“你怎么比我还了解我家的家事?” 杨桓反讽:“还不是我身边有个孙符这个奸细?” 百里策失笑:“老实说,虽然你们总说我们百里一家是奸细,可我父王把我安排在此处,不过是想保我一命,我还真没怎么动你们大商的情报。” 两个男人此处相对而望,竟还有些惺惺相惜之感,两人皆是人中龙凤,可杨桓被不争气的皇帝拖累误会,而百里策自幼便被驱逐出母国。总归都是不得意的。 杨桓叹道:“你这些年没有给卫国送情报,难道不是因为十几年来你们一家都在南疆?而百里家世代在京城,先帝又为何非要驱逐你们去南疆,难道还不是因为你们弄情报的时候露了马脚?” 百里策摇摇头:“我道你当年还小,没想到你什么都知道。” 陈生冷眼看着这情况不对,便在杨桓耳边轻语:“丞相,还是莫要同这乱臣贼子掰扯,先捉住了他才是要紧!” 杨桓也点点头。 他也察觉出了今日的事情不太对劲出来。百里策这人一向诡计多端,今日的事情竟然进展的如此顺利,他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百里策,你身后便是万丈深渊,你往后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你若归降于本相,岂不是对你更好?” 杨桓话一说完,百里策心口忽然又是狠狠一疼!他冷汗瞬间便冒了出来,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怎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发病? 如今命格的缺陷已经是越来越明显,恐怕这病接着发下去,只会口吐鲜血不止,那之前的安排岂不是统统白费了? 百里策心知不能子再与杨桓耗下去,他回头看了一眼扶风,扶风眼神坚定,点了点头,百里策便对着杨桓一笑,他的脸色因为疼痛而苍白,这么一笑还有些病弱之态:“丞相,你可知我卫国王室乃是天神转世,怎会甘愿做人阶下之囚?” 他在杨桓的目光中,慢慢的,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直到脚跟悬空,杨桓终于忍不住说道:“你可知你脚下是什么路!” 百里策却笑意不减:“当然清楚,深渊万丈,向死而活。” 此话说完,他便决绝地纵身一跃,杨桓捉不住他,只看见他在这深渊之中快速下坠,狂风猎猎,吹得他衣袍作响。而他飞快的落下,最终成了一只黑点,终于消失不见。 “世子啊——” 扶风死死看着悬崖底下,目光悲愤,他对天长啸:“世子——属下未能护好你,又怎能苟活于世!” 他这话一说完,便也如同百里策方才一样,决绝一跃,追随百里策而去。 悬崖之上又重归平静,仿佛方才的追逐与生离死别没有发生过一样。 杨桓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悬崖,双眼圆睁,怎么也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他可是百里策!惜命如金的百里策!他仿佛永远都游刃有余,从容淡定,怎会寻死?怎会丝毫不挣扎得寻死? 他这么做,难道是真的不愿意做阶下囚么? 杨桓孩子兀自愣神,额他身后的下属们却喜笑颜开,喜气洋洋,为首的陈生带头跪地,想杨桓贺喜:“恭贺丞相斩杀奸细,为国除害!” 众将士皆附议,一时之间,山谷里竟全是贺喜的声音在回荡。 只有杨桓一人独自看着悬崖失神,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第67章 谷底桃花 待到杨桓带着禁军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回到尚书府时, 府中已经恢复了平静, 杨桓走进大堂时,几乎是所有人都带着不同的情绪盯着他。 他们惶惶不安, 翘首以盼,期待着杨桓口中的结果。 小皇帝更是焦灼的看着杨桓,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终于没有再杨桓身上看见血迹,心中还稍微平静了一些, 甚至窃喜, 是不是杨桓最终没有下令诛杀百里策, 否则他衣裳上应该是有血迹的。 沈庆刚是急性子,他最先忍不住,开口问道:“丞相, 那乱臣贼子如何了?” 众人皆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仔细将杨桓盯着, 之间夕阳的余晖之下, 杨桓缓缓吐出这么几个字:“卫国奸细安平王,畏罪潜逃,于京郊坠崖自尽, 未留遗言。” 此话一出, 私下皆是抽气声, 小皇帝苏炎气愤难忍, 用力一拍椅子扶手便站了起来, 怒道:“丞相!你怎能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人逼死!你连大理寺会审都没过, 你怎地知道世子便是奸细?莫非是你担心世子一家分了你的权势,你便处处针对他们,如今世子死了,你可开心!” 杨桓便看着小皇帝这一张悲愤的脸,恍惚想起来,四年前先帝驾崩的时候,他都未曾这样伤心。 自百里策入京,杨桓心中便一直烦闷不堪。今日这些事情之后,累积的情绪终是忍无可忍,他一声冷笑,便对小皇帝说道:“陛下,今日那百里策可是自己承认他是安平王,难道陛下还想自己骗自己不成?方才微臣派人去搜镇南王府,却发现那府里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一些看门的家丁,难道陛下还不明白?他分明是就料到今日有可能出事,提前布置好了一切!” 杨桓平日里都是一副斯文君子的模样,除了四年前苏玉琳那事以外,他平日里即便是遇事不顺也很少这般疾言厉色。 小皇帝一时被镇住了,他方才的那些怨气与勇气瞬间灰飞烟灭,眼中蓄起了清泪,仔细一看,还有些委屈。 杨桓却怒意不减:“陛下,你只道微臣行事狠厉,可何尝想过,微臣殚精竭虑,只为将奸细揪出,可陛下却私下里厌弃臣动了陛下的亲信,教微臣如何不寒心!” 小皇帝不敢再与杨桓的目光直视,垂下了头,像个被先生教训了的学生一样,他闷声说道:“丞相说的是,朕以后定当任人唯贤,定好好听取丞相的意见。” 杨桓丝毫没觉得皇帝和自己这样说话有何不妥,反正自四年前那件事之后,只要自己稍微动怒,小皇帝便会用这种方式哄自己消气。 杨桓只轻轻“嗯”一声,没再理她,反而将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清璇的身上。 而在杨桓看不见的背后,没人看见,小皇帝那低垂的眼神中已经全是愤恨与挣扎。 为什么一次次都要被杨桓掐着脖子做决定? 这大商的天下,难道不姓苏了么?难道改姓杨了么? 第54节 自己刚想要扶植旁的势力,他竟然将旁人赶尽杀绝!杀鸡儆猴吗?自己就是那只鸡吗? …… 所有的人都未曾料到,今日小皇帝的这一番郁火,终将会在不远的将来造成难以逆转的危局。 杨桓解决了这一切的事情,心中便只剩下了对清璇的担忧,他再也不顾及旁人的眼光,大步走到清璇面前,面上还又一路疾驰染上的尘土,他却柔声问道:“阿璇,你如何了,还难受么?” 杨桓微微俯身问清璇这个问题,两人四目相对,动作带着自然的亲昵,落在旁人眼中,便是一种占有欲极强的动作。 众人皆知,定是百里策没了,杨丞相终于不再需要顾忌谁,他不再遮掩地宣誓占有权,同时在无声的警告他人——别打清璇的注意。 清璇面皮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终究还是不好意思的,她略微推了杨桓一把,红着脸小声说道:“我好好的,能有什么事?。” 杨桓见她这幅小女儿的神态,觉得好笑,心说你慌什么,你可是我杨桓的丞相夫人,就是再如何,难道还有人敢说三道四不成? 不过他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吩咐道:“诸位今日也都累了,便先回去罢。将那支一路护着逆臣的锦衣卫送到大理寺去审,再派人去那山谷里好好搜一搜,若是可能,将那逆臣的尸骨带回来。” 杨桓心中到底是存疑了,虽说那万丈深渊,跳下去必没有生还的可能,可……可心头总有些不安,活要见人,死还是要见一见尸的。 “再来些人将卫太子送到卫国去,还请陛下修国书一封,向卫王说明这其中的情况,料想他卫王理亏在先,也不会趁此机会挑什么事端。” 众人见杨桓发了话,连忙退了出去。这权贵们的争权夺利,还是少参与为好。 待到大堂中终于只剩下沈家的人和杨桓了,杨桓才缓步走到沈庆刚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沈庆刚便好像洞察了杨桓的心事一般,提前开了口:“丞相,你也看见了,小女每回大婚,都要出些事情,我们这做父母的实在是忧心,况且满打满算,璇儿今年不会十四岁,婚嫁之事,老夫实在是不想再提了。” 杨桓被沈庆刚堵了话,可偏偏又说不上什么来反驳,只能强笑:“是,沈大人说的是。只是哪怕沈大人不高兴,侄儿还是要讲,侄儿已将一片真心交给了阿璇,只求能与她白头偕老,余生安稳,还请大人相信侄儿,从此必会护阿璇一生周全。” 沈庆刚盯着杨桓看了许久,杨桓便迎着他的目光,坦坦荡荡。 良久,沈庆刚终是缓缓说道:“今后的事情,今后再说罢。” 虽然沈庆刚仍冷着脸对杨桓,可杨桓却敏锐的察觉了沈庆刚态度的松动,他竟然肯和自己谈以后,竟然没有全然的拒绝。 如此甚好。 ** 当天晚上,京城的权贵几乎无人入眠。 原先投靠百里策的那一派,见百里策已然身死,自己忧心忡忡,人人自危。有些惯会见风使舵的,连夜跑到丞相府,又是献殷勤,又是表忠心,只求一条生路。 而杨桓那一派的,自是沾沾自喜。百里策既死,跟随他的那群人免不得要流放发配,空出来的那些官职,杨桓定是要给自己的人。到时候论功行赏,升官肯定是跑不掉的。 而沈家虽然有惊无险,可晚上沈老爷子却思虑繁多,他颓然靠在椅子上,缓缓说道:“阿衡,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阿衡正是沈夫人的闺名,沈夫人见沈庆刚那个样子,便知道他在忧心女儿的事情。 “你也莫要难过,今儿丞相不是说会护着阿璇的么?你还担心作甚?” 沈庆刚又叹气:“我今日忽然想起来,四年前我觉得阿璇与杨桓的亲事甚好,毕竟他们从小两小无猜,家世门第都相当,可却出了那样的事情出来。” 沈夫人停了手中的针线,静静看着沈庆刚,便听见他又说:“因为那件事,我不喜杨桓,这次让阿璇嫁给百里策,更是有甩掉杨桓的意思,可今日又出了这件事!” 沈庆刚自责的说道: “阿璇因为我,受了那样多的委屈!上天为何对我儿不公,竟几次三番的为难于她!” 沈夫人却心平气和,走到了沈庆刚身后替他揉肩,轻言细语道:“老爷何必自责?这变故是谁也预料不到的,不是还有俗语说道‘好事多磨’么?再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瞧着,杨桓的确还不错,他对我儿,其实是真心的。” 沈庆刚深闭着眼,也不知听进去了没,可皱着的眉头,却到底没有舒展开来。 ** 卫太子的灵柩到了卫国的那一天,举国哀恸。 满城素衣,举国上下禁了酒楼花馆,卫王下令,让孙符进了皇陵,赐谥号“文平”。给尽了他身后的哀荣。 可这份哀荣背后,真正为这个卫太子哀恸的,只有凤鸾宫的王后罢了。 王后哭哭啼啼地带着人冲进了卫王的御书房,哭诉道:“陛下!你的眼里是不是只有你的长子!符儿究竟是怎么去的,你难道不知道么?要不是百里策勾结了商国的丞相,符儿能死的这么惨么?陛下!” “住口!策儿是朕的孩儿,他本名孙策,王后可莫要喊错了。” 卫王出口的话语冰冷,竟没有一丝体恤。他看着王后哭的梨花带雨,却忽然想起来,十几年前,阿楚被这贱人逼到绝路苦苦等待自己的时候,是否可哭的这样绝望? 突然就很不耐烦。 他挥挥手,敷衍说道: “王后哭完了便下去罢,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想想怎么怎么讲后宫管好为好,免得言官参你不贤德。” 王后双眼睁的大极了,泪水从眼中涌出来,她悲愤啼哭:“陛下,就算你不喜臣妾,难道就不顾及符儿么?他可是你的亲子啊!你则能冷漠如斯!” 卫王却是一点点都不想再和王后啰嗦了,他喊道:“来人,将王后带回凤鸾宫好生休息!” 等到王后哀哀戚戚的啼哭声慢慢消失在门外时,屏风后面才缓缓走出了个少年,这少年剑眉星目,长得与卫王神似。 卫王听到了动静,回头看着他: “今日的情景你也看到了,可有什么想说的?” 少年却抿唇一笑,淡淡说道: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若是趁此机会将外戚一把端掉,这不论是朝堂还是后宫,都能清净不少呢。” 第68章 爬墙被抓 自百里策出事那一天后, 京城的格局狠狠地变化了一番。 树倒猢狲散, 镇南王一家许是早就发觉了情况不对,很快便举家逃走了, 待到五城兵马司的人搜寻到王府时,府中哪里还有他们一家的影子? 可他们逃走了,百里策曾经的手下便不能像他们一样桃之夭夭了。 他们有的甚至都抓紧时间收拾行李准备逃窜了,可杨桓却带着人将他们捉个正着,于是该流放的流放, 该腰斩的腰斩, 一切按照大商的律法从严处罚。 不过百里策曾经倚重的手下——林启生, 却是个例外。 说起林启生,其实还有一段小小的插曲。 当初镇南王先收到扶风传来的消息,听闻杨桓对百里策发难, 便晓得百里肯定会暴露安平王的身份, 他调派亲信去支援的同时, 也带着一家老小举家逃窜。 林启生将自己手下的锦衣卫派去保护百里策, 自己便带着十余人护送百里安向南而去。行至国安寺,被禁军堵在了寺里面。 禁军在寺外高呼: “乱臣贼子,你们速速出来!丞相仁慈, 饶你们不死!” 林启生自是恨杨桓的, 咬牙切齿, 又怎可能出去投降?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oM 其实当清璇成了沈家新认的女儿时, 他便知道, 这个曾经那样单纯可爱的姑娘, 便是自己这一辈子永远都不会高攀地起的了。 如果清璇真的嫁了百里策,是不是自己还能经常的看看她? 林启生可以接受清璇嫁给百里策,但他却依旧憎恨杨桓。他还是觉得,若不是杨桓横叉一杠,强硬地将清璇带到京城,说不定清璇早就是自己的妻子了。要是运气好,指不定孩子都要出生了。 林蔓如缩在林家二老的怀里,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惶恐不安,她颤着声问:“阿爹,阿娘,我该怎么办……” 林老爹自是心疼女儿,他用宽厚的大掌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捏着粗哑的嗓子柔声安抚道:“蔓如别怕,爹爹和娘亲都会护着你的。” 林蔓如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还是抖个不停。 林老爹终于忍不住了,对着儿子破口大骂:“你这逆子,当初不让你读书,你偏不听,如今惹出这等事出来!你让我有和脸面面对列祖列宗?我林家祖上还是皇商,世代忠良,偏生到我这坏了名声……” 林启生只是低头不语,手中紧紧地握着长剑,还在留心门外的状况。 林老爷犹自不解气,还想教训林启生,林夫人却忍着泪,对林老爷说道:“你且少说两句罢,你看看启生的胳膊!” 林老爷这才看见,林启生的左胳膊已然是鲜血淋漓,想来是被追兵刺中了,却来不及包扎。 毕竟是亲身骨肉,哪里就能不心疼了?他终究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索性不再看林启生,眼不见,心不烦。 可林启生却在这时突然说道: “快跑!他们撞门进来了!” 话音未落,林蔓如便看见大批的士兵手执□□冲了进来,她吓的一声尖叫,林启生执剑,一手便划破了为首两个士兵的脖子,殷红的血飞溅,仿若血雾。 “你们还不走?” 激烈的争斗中,林启生对着身后看呆了的家人吼道,林老爹老泪纵横,儿子虽跟着锦衣卫里学了不少招式,可以一敌百必定是死路一条,他抽出了儿子给的长剑,对着妻女吼道:“你护着蔓如走,我和启生抗住他们!” 竟是要用生命为那两人争取逃生的时间的意思了。 为首的士兵冷笑一声:“你们还有工夫父慈子孝?识相的,立刻束手就擒,否则一个也别想跑!” 可他话音刚落,窗外便飞进来四五个黑衣人,看不清面貌,那些人也不恋战,只是携了林家四口人便敏捷的跳了出去,临走之前还对着禁军撒了一包迷药,于是百十个禁军便软软地倒地不起,睡着了一般。 此事必定是惊动了杨桓的。 当夜杨桓听着手下的禀报,眉头深锁,淡淡说道:“你说国安寺?” “回禀丞相,就是国安寺,属下怀疑是……” “好了,你不必再说了。” 杨桓说完这句,便拂袖起身,吩咐道:“备车,本相去一趟国安寺,会一会旧友。” 夜幕中皓月皎皎,鸟宿池边树,杨桓轻扣故人的月下门。 “你进来罢。” 杨桓这才推门而入,果然看见苏煜倚窗而立,正读着一本书。他还是老样子,喜欢奇异怪闻,却不喜朝政。 “无事不登三宝殿,丞相星夜找本王,必定是为了白天的事情罢?” 苏煜的语气里满是疏离,全然没有了从前亲昵的样子。 杨桓苦笑,说道:“若是按照你这么说,我若无事,难道还不能来看你了?” 苏煜却冷笑:“本王比不得丞相清闲,本王还要在此处给阿敏祈福,她背负着罪名死去,又死的那样凄惨,我总担心她回成为孤魂野鬼,索性便长住国安寺,能为她积一点功德便好。” 他的话里还是有埋怨的。 杨桓缓缓叹了口气,说道: “你总是念念不忘我当初不能放过你妹子,可你有没有想过,苏敏几次三番加害于清璇,次次都妄图置清璇于死地,我若不出手,难保清璇以后的安全。” “丞相自是有丞相的苦衷!” 苏煜敷衍说道,又低头去看手中的书。 “苏煜,我本不想对你妹妹出手,可是……可是你也知道,清璇转世之后,总是被苏敏陷害,若非我每次救的及时,怕是阿璇又不在人世了。” 第55节 苏煜许久都不接话,过了一会,他忽然轻声说道:“我从小父母去的早,与妹妹相依为命。阿敏无论做了什么,她总归都是我妹妹。我能接受你教训她,却始终不能接受她竟然那么年轻便没了。我一看见你,难免便会忍不住想起阿敏那天的惨样。” 他忽然转身,直愣愣地看着杨桓,说道:“杨桓,我在妹妹灵前发过毒誓,今生今世与你势不两立,今日这事正好在国安寺,我便顺手放过他们了。”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放走帝国通缉的逃犯不是什么大事一般。 杨桓摇摇头,说道: “你我私人恩怨,为何要闹到这个层面上?你可知林启生在锦衣卫里,拿到了多少我大商个情报?我不过是你们苏家的家臣,这天下到底是你们苏氏的。” 苏煜却皮笑肉不笑: “家臣?杀了郡主的家臣?五马分尸了公主的家臣?杨桓,你扪心自问,要是我那样对沈清璇,你还能像如今我对你这个态度一样对我么?” 杨桓失望的看着苏煜,他终于意识到,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已经在不断的波折中消磨殆尽,从前那些勾肩搭背的少年时光,怕是一去不回了。 “你我兄弟一场,我便不治你的罪,可今日之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杨桓说完便拂袖而去,临走时对禁军首领吩咐:“派禁军守住国安寺,不限制郡王出行,但必须时时刻刻跟着他,若是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立刻告诉本相。” “是!” ** 从国安寺出来,杨桓心里闷闷的,这个时候,就想见一见清璇,想把她搂在怀里,和她好好说说这糟心事。 走到沈家后院,杨桓熟练的翻过去,可他一落地,便傻眼了。 他看见他的大舅哥在月下独酌,他落地发出“啪叽”一声,正巧就吸引了他大舅哥的目光,沈天枢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眼睛晶亮。 “大哥好啊……”杨桓笑的很是尴尬。 “丞相这是……”沈天枢走到杨桓身边,转着打量他,眉头越皱越深,脸上越来越严肃:“丞相半夜到我们沈家,意欲何为?” 自然是不能说自己来找清璇了。 他打着哈哈:“我今日酒喝多了,把沈家当成我丞相府了,哈哈,既然不是丞相府,那我便回去了。” 他麻溜的又翻到了墙上。 若是杨桓真的翻过去了,一切都还好说,毕竟沈天枢一时半会还联想不到丞相会爬他妹妹闺房这件事上去。 可偏偏不巧的是,清璇正好出门找她哥哥。 她出门走了几步,便看见杨桓正爬在墙上,眼睛瞬间一亮,一激动便忘了哥哥也在旁边。 于是沈天枢一脸惊恐地看着妹子欢快的喊道:“桓叔叔,你又来啦!” …… 场面一度十分的紧张。 杨桓正掉在墙上,一时竟不知是一鼓作气翻下去,还是退到里面和大舅哥解释解释。 清璇也愣了,看到沈天枢正面色难看,处在暴怒边缘,她绞尽脑汁想替杨桓开脱一下。 可沈天枢的怒火已经拦不住了。 据那晚值夜的下人回忆,小姐的亭芜院里,断断续续传来这样的声音:“……小人……你爬我妹子的房……还不止一次……卑鄙!” “听我解释……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哥哥……” “你给我滚进去……” …… 次日上朝,百官便看着杨桓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站在前面,仔细一看,似乎嘴角还残存着一些淤青。 自然有好事者想弄个明白,上了年纪的阁老对着杨桓看了半天,一脸的纠结:“丞相这是……”这是被人打了么? 杨桓一脸尴尬,不言不语,不置可否。 可权贵旁边总是不缺马屁精的,有人一看见丞相不好回话了,立刻十分英勇地跑过去,严肃的说:“阁老,这你还看不明白么?丞相废寝忘食,为我大商兢兢业业,忧思过度,为我大商一夜无眠,这才面色不佳啊!” 于是众人连忙附和:“是呀,丞相真是好人呀……” “真是我大商的福祉啊……” “不愧是百官之首啊……” 人群之中,只有一个人面色傲倨的看着杨桓,此人正是沈天枢,他在用眼神告诉杨桓:“你再翻我妹子闺房试试?” 第69章 看桃花嘛? 百里策坠崖后, 整个商国上下不过动荡了几天, 等风波过去后, 上至朝堂,下至民间, 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有人偶然路过曾经的“镇南王府”之时,还会抬头看一眼那威严赫赫的大门, 旧物犹在,可当年显赫之人却早已不知去向。 杨桓忙于朝堂,亦忙于思念清璇。等到事情俱都忙完了, 整个人便恹恹的。没事的时候便喜欢窝在自己的碧松院,想一想清璇曾经住在自己身边的模样,再盘算一下该怎么去提亲。 岳父不喜欢自己太强势,可自己要真是按照岳父家的规矩斯斯文文的提亲,恐怕这辈子也别想娶到清璇。 这可真是让人伤神啊。 有时就这么坐着,一下午便晃过去了。 陈生和蓝锦成亲不久,正是泡在蜜罐的甜蜜时段。而前几日蓝锦还被大夫诊出了有孕,陈生更是乐呵呵的, 看到谁都笑,与丞相这头的凄风苦雨完全不是一个气氛。 陈生开心,便想让所有人同他一起开心。 杨桓休沐的那天下午, 他路过碧松院,看见杨桓又一个人对着窗户发呆, 便猜到丞相定是又在想清璇小姐了。 那日的日光温暖蓬松, 洒在杨桓身上, 将杨桓的影子拖到了房间的中央。而丞相那清俊的面容上,此刻尽是轻愁。、陈生最是见不得自家丞相皱眉,他搓了搓大手,走进去,低着头忽然说道:“大人,您在碧松院这么呆着那么久,对身子也不好,不如出去走动走动,您看如何呢?” 陈生最不会劝人,他笑起来憨憨的,手放在身侧,还紧张地抖着。 杨桓看他那模样觉得有趣,嘴角微抿,淡笑道:“无妨,我在此处休息休息。” 陈生很听杨桓的话,见杨桓这么说了,转身便要出门去。可临走前又看见了杨桓落在地面上的影子。 那影子细长细长,一副羸弱之象。陈生又抬头看他,淡黄色的阳光中,杨桓神情失落,眉间藏愁。 这哪里是从前那么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丞相? 陈生不愿意心中如神祗一般的丞相因为一个女子,变成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 于是他便在门口站定,盯着杨桓,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对杨桓的关心胜过了对杨桓的敬畏,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丞相不若去灵云寺看看,春天又到了,寺里的桃花又开了。您摘一朵,属下为你给清璇小姐送去!” 陈生说完,害怕杨桓生自己的气,飞快的便退下了。 杨桓看着陈生落荒而逃的背影,觉得分外的好笑。好不容易攒了点胆量劝自己出去走走,却没胆量等自己的吩咐。 这哪里像个要当父亲的人! 杨桓失笑过后,心中忽然有些空落落的,要是他与清璇之间没有那么多阻碍,两个人的孩子怕是已经要会背《论语》了。 不过方才陈生的话倒是确实让杨桓十分的心动。 对啊,灵云寺的桃花已经开了,沈家拦着自己,不让自己与清璇见面,可没说不能送东西进去吧? 就算真的不给送,那买通几个下人,偷偷送一下,对于杨桓来说,其实也是很容易的。、** 清璇好些日子没见到杨桓了,这些日子过得也不舒坦。 一会对杨桓甚是愧疚,若非那日自己太冲动,一时说漏了嘴,杨桓也不会被哥哥揍的那么惨。 一会又十分的思念杨桓,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脸上的伤不知道好了没有,当时自己在旁边努力的劝沈天枢:“哥哥,打人不打脸啊!” 没想到沈天枢更加生气了:“我今天偏要打他这张脸了!” …… 那天晚上实在是比捉百里策那天还要混乱,清璇现在想起来依旧心悸。 沈天枢一走进来,便看见妹妹歪在塌上,没精打采的样子。他还很不高兴,自从那天打了杨桓后,妹妹对自己的脸色是一天不如一天好了。 哼,自己这个亲生的哥哥难道还比不上杨桓那个外人不成? 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这还没嫁呢,已经帮着外人对付亲哥哥了! 可做哥哥的,不管妹子对自己什么脸色,到底还是心疼妹子的。沈天枢看妹妹本就没什么肉的小脸因为杨桓,日渐消瘦。那双水灵的大眼睛底下,已经有了浅青色的暗圈。 好一副“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模样。 沈天枢靠在门口,叹了口气。眼睛却盯着屋里面清璇的动静,等了好一会,竟发现清璇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认命一般的,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死死盯着清璇,可清璇还是没有理他。 伺候在清璇身边的小丫头早就看见了少爷和小姐之间的小动作,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完之后她又惊觉失礼,连忙用手捂着嘴,惶恐不安的看着沈天枢。 放在往日,沈天枢自然不会同一个丫鬟一般见识,可今日又有些不同,他缓步踱了进去,看着那丫鬟,佯装生气:“放肆,你一个下人,怎能嘲笑主子,自己去管家哪里,领三百板子!” 丫鬟毕竟年纪还很小,被沈天枢吓着了,慌忙跪地求情:“少爷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还请少爷手下留情……” 沈天枢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点骄傲出来,眼睛瞟着在一边装聋子的妹妹,冷笑道:“受不受板子,还不是你姑娘的意思?你不去问问她?” 小丫头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赶忙对着清璇磕头:“小姐,饶了奴婢罢!奴婢怎敢对少爷不敬……” 清璇终于不能当做看不见沈天枢了,她皱着眉头坐起身来,对着奴婢娇喝道:“理他?你还不给我下去!” 见清璇没有处置她的意思,小丫鬟如释重负,欢欢喜喜地下去了,跑的飞快,生怕主子们变脸。 沈天枢笑着说道:“怎么,妹妹不聋了?” 清璇瞪了他一眼,又将头转过去:“哥哥可真是闲得慌,今日莫不是要将我也教训一顿!” 沈天枢面色变得哀戚起来,甚至还挤出了几滴眼泪,他低声说道:“诶,你可是我们沈家的宝贝,我怎么舍得教训你?我舍不得教训你,这气便憋在了自己心里,到头来不过是我一个人难受罢了!” 清璇一见亲哥哥这般模样,心中的愤怒不觉便消下去了大半:“哥哥下手未免太重了些,若是传出去,岂非坏了我沈家的名声?” 这话的语气虽说还是很冲,可比以前不知软了多少。沈天枢觉得好笑,她这妹妹额真是口是心非,嘴上说着担心名声,可实际上不就是心疼杨桓了? 他顺势坐在了清璇身边,好生劝道: “阿璇,你看看你这几天,闷在屋子里,人都消瘦了不少,今儿哥哥休沐,带你去灵云寺玩玩可好?” 清璇揪着衣角,嘟着嘴,闷闷说道: “哥哥要是想去自己去好了,何必拽着我?” 沈天枢倒也是摸清楚了妹子这别扭的性子,他佯装遗憾地叹气,说道:“诶,我今儿早晨才听说丞相去了灵云寺,你也晓得,这个天暖和,灵云寺里面求佛的贵女多如牛毛,我怕他沾花惹草,本想着带你去逮他的,没想到你不愿意去啊……” 第56节 清璇一听着话,本来半垂着的眼慢慢睁圆了,小脸上带着一层米分嫩,又有一些惶恐和愤怒,她不等沈天枢说完,忽然扣住了沈天枢的手,信誓旦旦地说道:“哥,今儿真是个好天气,咱下午便去灵云寺罢!” ** 卫国的王宫里,最近总是漂浮着一阵淡淡的血腥味。 卫国举国上下皆知,卫王近日的脾气甚是差,上朝之时,略略不高兴便要诛杀他人九族。而服侍卫王的太监却清楚,卫王的反常,应当是王宫里藏着的那个神秘公子引起的。 那公子看起来与卫王有七八分的神似,平时好好的,也像个正常人一般,可有时候却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大口大口地呕起了血来。 卫王看的揪心,便令太医院的人来诊治。可太医院上下,医来医去,却总不见好。 卫王大动肝火,怒不可遏。那公子轻轻劝了一句:“你怪他们有什么用?本就是命格之失,哪里还能怪得了他们!” 可卫王一听这话,更是生气,他怒道:“本王之子,乃是天选的命格,怎会有失?分明就是这帮家伙没用!本王为何要养闲人!来人,把这群饭桶拖出去杖毙!” …… 门外惨叫之声此起彼伏,少年漠不关心,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父王竟弄些没用的事,那些太医死了,难道儿臣的病便能好起来么?儿臣早就和父王说过此事,可父王却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事到临头了,反而怪起太医来了,你说好不好笑?” 卫王为了保住这宝贝儿子的命,已是精疲力竭,急病乱投医的架势。他一听这话,便说:“到底是那家的姑娘能救你的命?是不是商国尚书他们家的丫头?父王这就给你抢来!” 面色苍白,靠在病榻上的少年面上却并未有什么波澜,反而淡淡说道:“此事何须父王操心?儿臣自会办的好好的,并且光明正大的,将儿臣心上之人迎回我大卫的。” 第70章 去捉奸呀 阳春三月,江南草长。沈天枢带着清璇去灵云寺的那一天, 当真是个暖和的好日子。 清璇从上马车那一刻便开心极了, 哼着小调。有时阳光透过车帘, 清璇便将小手放在阳光下面,看着马车壁上投出的一个个影子, 乐的笑呵呵的。 沈天枢坐在清璇身边,看着清璇孩子气的举动,无奈的摇摇头。 这小丫头,见一下杨桓就那么开心呢?难怪自己打了杨桓一顿,她便要不理自己那么久, 原来人家两个感情好着呢。 沈天枢便忽然又想起来,从前清璇还很小的时候,一听说杨桓到沈家来了,无论正在做什么事,那必定是不管不顾地就要冲出去找杨桓玩的。小丫头跑的风风火火的,两个小垂髫一跳一跳的,像兔子的两只耳朵。 罢了, 两人的缘分怕是早就被月老用红线绑的严严实实的了, 沈家又何苦为难两个孩子?等过些日子, 爹消了气,便好好劝劝他罢。杨桓对清璇用情至深,想来清璇嫁过去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越是靠近灵云寺, 清璇便越静不下来, 一口气喝了三四杯水, 看的沈天枢都愣了:“妹子,你再喝,你就成水桶了!” 清璇一听就不乐意了,先用眼神恐吓了沈天枢一会,发现还是不解气,于是像个小兽一般扑倒了沈天枢身上,揪着沈天枢的衣领,质问道:“你说谁水桶呢,你说谁水桶呢……” “没说你,真的真的,没说你……啊不许打人……” “那你说的是谁?” “是我自己,真的啊,我自己……” “你再说一遍!” “沈天枢是水桶,行了吧?” …… 两人打打闹闹的功夫,马车已经到了灵云寺山脚下了。 沈清璇再顾不上和沈天枢打闹了,三两下跳下了马车,蹦蹦跳跳地向山上跑去,沈天枢一看清璇那个样子,眉头又皱起来了:“沈清璇!你看看你,哪里像个女孩子,哪里有闺秀是像你那样走路的!” 清璇却回头给了他一个鬼脸,笑地灿烂:“你管得着么?” 灵云寺后山素来是高僧清修之地,杨桓现在正坐在后禅院,和当初帮着清璇的了慧大师相对而坐。 香炉里淡烟袅袅,大师的神情在这烟雾中若影若现。 “施主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了慧的声音枯哑低沉,仿佛是从很远出传来的声音,骤然听到,恍若在那一刻醍醐灌顶一般。 杨桓轻笑:“我此次前来,并非是以一国丞相的身份,而是一个寻常人罢了。你与百里策背后的事情,我也早已清楚,大师也不必心存顾虑。” 了慧便笑说:“自是不会顾虑,老衲当初不过是欠了世子一个恩情,秋狩那一日早已还清,从此哪里还能和世子有什么瓜葛。” 了慧说完,顿了一顿,忽然又说道: “其实自秋狩后,每每亭午夜分,老衲想起苏敏郡主,总是心生愧疚,秋狩前一晚,郡主托人找到了慧,其实老衲早已清楚,可未曾想过郡主竟然心生歹念,若是当初老衲能好好劝道她,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情了。” “大师何必自责?”杨桓叹道:“若是你上回劝住了她,说不定不知什么时候她又会加害于清璇。大师若有空,还请大师代我去国安寺瞧瞧郡王,我前几日去看他,他……他过得很不好。”、苏煜何止是过得不好,心中的仇恨几乎让他走火入魔,留下的那些士兵不仅仅是保护他的安全,更是怕他做出什么后果不堪设想的事出来。 “大师,其实今日找您,是有一事相求。” “何事?” 杨桓想了一想,说道:“大师,我去年三月在灵云寺中抽了一根签,上面写的‘来路明兮不复明’,我原也未曾当做一回事,可是这一年来,我与清璇几度波折,她还险些被百里策那厮娶了去,我今日只想问问,我与清璇的坎坷,究竟何时才能完全度过去?” 了慧回想了当日的情景,又命杨桓伸出了左手,他对着杨桓手上的纹路看了许久,终于说到:“丞相,您与郡主的坎坷,实乃是天定的命数。老衲虽能看破,却是不能泄露天机的。” 杨桓微愣,眉宇中浮现出一丝刚毅的倔强出来,他饮下茶水,说道:“我今日来问大师,不过也只是想问个期限罢了,若是牵扯了天机,我也不便再让大师多说什么。只是我这人,从来都不信天命。我命由我,我便是那天意。今生今世,无论我与清璇究竟有没有缘分,我都不会让清璇嫁与旁人的。” 了慧大师叹着气,看着杨桓坚定的脸,几度想说些什么,又终于是闭口不谈,他只说到:“丞相,您与清璇小姐的确坎坷,可老衲也送丞相一句话。” “大师请讲。”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 “山穷水复?为何会说本相山穷水复?柳暗花明,又是什么意思?” 杨桓走在灵云寺的桃林中,嘴里念念叨叨的,还不时回头问身后的陈生,陈生苦着脸,哀求道:“丞相,我没读过书,不知道这些词是什么意思……” 杨桓嫌弃:“就知道问你没用!蓝锦不是读过书么?为何不让她教教你?” 陈生想起了蓝锦,脑海里又是那张温润的脸,他憨憨一笑,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杨桓一看,那个气啊! 这家伙,竟然在自己面前炫耀起了与娘子的恩爱!炫耀也便罢了,竟还赶在自己伤情的时候炫耀!丧心病狂! 杨桓怒道:“蠢猪!本相让你回去看的《三字经》,你背熟了没有?” 主仆两正说着话,忽然听见一道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丞相何须动怒?若是问下人问不出什么,可以和涟玉商量呢。” 杨桓与陈生俱是一惊,寻声而望,便看见一个身穿天青色襦裙的姑娘俏生生的站在杨桓身旁的那株桃树身边,小脸笑吟吟的,看向杨桓的目光里全是孺慕与崇拜。 陈生现实看呆了,等他后知后觉的明白了小丫头眼中的目光是什么意思的以后,实在是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杨桓到底还是老练一点的,他面不改色,说道:“姚小姐还是早些回去的好,你孤身一人在外面,你爹娘还不要担心?” 谁知这姑娘竟一脸的惊喜:“丞相竟然知记得我?” 杨桓掩唇轻咳,掩饰了自己的尴尬,这才说道:“也谈不上记不记得,小姐自称涟玉,小姐长的又与姚阁老十分神似,在下便猜出了小姐的身份,大抵便是阁老的孙女了。” 杨桓同姚涟玉说着话,完全没有看到身边陈生的脸,已经从憋笑慢慢变成的惊恐,他还在同姚涟玉耐心的说话,全然不知危险的逼近。 “……丞相,实不相瞒,涟玉今儿同家里人走散了呢,涟玉方才还崴了脚,丞相能不能送涟玉回去呢?” 杨桓是个君子,有女孩子向自己提出这么个要求,他还真做不到拒绝,将别人就这么丢在这。 眼看着杨桓就要犯政治问题了,陈生终于拽了拽杨桓的衣袖,小声提醒到:“丞相,别说了……” 杨桓对陈生的气还没消呢,顺势便甩掉了袖子上的那只手,可却听见陈生小声的哀求声:“丞相……别说了……” 杨桓这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果然停了下来,皱着眉回头去看陈生。 这一看不要紧,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一边的清璇,清璇抱着臂,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十分的渗人,她还故作轻松地说道:“说呀,怎么不说了?” 杨桓一看她一个神情,哪里还敢说什么,只见杨桓飞速地扬起一个笑脸出来,笑说:“你怎么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你要是提早告诉我了,我便直接去山下接你上来了。” 姚涟玉一脸震惊,天哪,这是平时见到的那个不苟言笑,威风八面的丞相么,怎么见到这个丫头之后,一脸的讨好! 清璇犹自冷笑:“哼,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这么会哄姑娘开心呢。” 杨桓一看清璇还没消气,立刻雷令风行,一脸正色地吩咐道:“陈生,赶快送姚小姐下山,阁老家的人许久没看见姚小姐,恐怕是要着急的!” 于是还处于惊恐状态下的姚涟玉就这么被陈生带走了,她云里雾里的,一度怀疑自己见到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丞相。 杨桓一把抓着清璇的两只手,说道: “清璇,你听我好好说,那姚小姐真不是我主动惹她的,是她自己跑过来说她脚崴了,我一听就知道是假的,你看她还能跑能跳呢,怎可能崴了脚,我从一开始就不信!真的!” 清璇感受到了杨桓强大的求生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杨桓见清璇高兴,连忙趁热打铁:“阿璇,那种姑娘怎会吸引到我呢?我看你一个姑娘都看不够,那有眼睛再去看旁的人?” 清璇乐呵了,戳着杨桓的肩笑道: “我看你也没那个胆子。” 第71章 打情骂俏 清璇与杨桓许久都未见,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自是欢喜。清璇拉着杨桓的大手蹦蹦跳跳的, 瞥见路边的野花好看, 有心想摘下来,可又舍不得, 歪着头看了许久。 “你看什么呢?” 杨桓状似无意的问道,眉头却轻轻蹙起,他想着,两人被迫分开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见面了, 清璇竟然对着一朵花看了许久。他心里颇不开心。 “没什么。” 清璇声音闷闷的,到底是舍不得摘下那朵野花。她索性偏过头去,拉着杨桓,说道:“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去前边看看去。” 杨桓这才唇角一勾,便跟着清璇向前走了。 后山风景明丽,日光澄澈, 花木扶疏。远远看去, 那一片一片的桃林芳华灼灼, 大片的桃花仿若天上的云锦一般,惹人注目。 清璇十分快活,拉着杨桓在桃林里兜兜转转的, 像个小兽一般撒欢。杨桓便在她身后看着, 看她纤细的身影, 仿若九重天上的神女一般,只一眼便勾了别人的心神去了。 杨桓鬼使神差地就摘下了身侧的一朵桃花,又温柔地牵了清璇的手,将这朵桃花缓缓带在了清璇的发髻上。清璇便听见他带着笑意说道:“美人如画隔云端。清璇,从前有太多的障碍相隔在我们中间,可所幸的是这些这些障碍都慢慢的被我除去了,阿璇,你便安心待嫁,等着本相娶你回府罢!” 清璇看他那副痴汉模样便觉得好笑,她玩笑似的推开了杨桓的手,笑道:“谁乐意嫁你,我在尚书府不知过得有多开心,到你们杨家还不如意呢,你娘还差点把我买了呢,你忘了?” 一提到这事,杨桓便说不出旁的来解释了,他面带愧色,拉着清璇的手,诚恳的说道:“你也晓得,我娘上了年纪便糊涂了,她前些日子听说我对苏敏动了手,气的不得了,闹着要搬到碧溪老家去住呢,我拦不住,她便当真带着人回碧溪了,说是要替我父亲守灵……罢了,这里面的事情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清楚,但你要知道,你若是到了我相府,是无人敢动你的。” 清璇歪着脑袋看着杨桓,半天也不做声响。而杨桓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忽然就有些慌张,微微皱了眉,出口的话里,竟还有些威胁的语气:“清璇,总之你这辈子是只能做我丞相夫人的,你不愿意也没办法,我倒要看看,如今这个大商里,还有谁敢打你的主意。” 杨桓说话时十分的严肃,握着清璇的手腕也用足了力气,像是这样就能将清璇长久的留在身边一样。 清璇绷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她笑不可支,捧着肚子,乐道:“哎呦,我不过随口一说,你竟然当了真,亏你还是丞相呢,民间不是还有俗语么,‘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倒好,心眼比针尖还要小。” 听了清璇后面的话,杨桓脸色终于放松了一些,不过他飞快的敲了清璇脑门一下,佯装怒道:“你这丫头,这玩笑是能随便开的么?欠收拾!” 清璇捂着脑袋,小嘴都瘪了,她委委屈屈的说道:“你说话的样子越来越像我娘了,果然是年纪大了,就爱训斥人了,你说是不是,桓叔叔?” 杨桓一听清璇说他老,哪里还能忍的住,他又抓住了清璇的手腕,恶狠狠的说道:“嫌弃本相老也没用,总归你只能嫁给你桓叔叔。” 第57节 杨桓心知清璇从前便比自己小,重生之后又比当年还要小几岁,他心中一直有隐忧,总担心清璇嫌弃他年纪大,看上那些年轻的后辈,没想到今天竟然被清璇直接说出来了,这叫他如何能高兴? 清璇咯咯地笑着,哄了杨桓几句,却发现杨桓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似乎还在生方才的气。 她心虚的蹭了蹭杨桓,见杨桓还是不理她,反而在看天上的云。清璇不服气,又去拽他的袖子,可杨桓还是不动如山,清璇知道这使出“撒手锏”的时刻到了! 她先兀自哼哼了几声,又拖长了音调委屈的说道:“你看看你!把我的手腕都弄紫了,现在人家疼的要命,你竟然还不理人家!” 其实方才杨桓也并没有不理她,他只是在想,若是清璇真的看上了别人家的少年郎,自己又该怎么办?难不成要棒打鸳鸯? 这么说也不对,明明自己和清璇早就该成婚了,为什么自己反倒成了那个棒打鸳鸯的人? …… 他纠结了许久,可所有的纠结都抵不上清璇那略带哭腔的一句话。 他被那柔柔的嗓音迅速拉回了思绪,他低眉一看,清璇果然把小手举到了他眼前呢,清璇那手上果然是一道淤青,想来自己方才是真的下手太重了。 杨桓自责不已,捧着清璇的小手,像小时候哄清璇那样小心地吹了一口气,明明后悔的要死,嘴上却还不饶人:“你说说你,你要是方才不气本相,本相能把你捏青了?小丫头天天说话,口无遮拦!” 清璇一听,眼睛都瞪大了,她气的跳了起来:“我说的都是事实,怎么就成了气你了,是我受伤了,怎么还要被你说一顿!”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了,杨桓也气了,用力蹭了清璇手腕一下,满意的听见了清璇“嘶——”了一声,抢在清璇发火之前飞快的说道:“走,咱去找方丈要草药去,乖啊——” 说着便带着清璇向前山跑去,整个山上都回荡着清璇的惊呼:“杨桓——你给我跑慢点——” ** 杨桓才跑到禅房,便惊觉禅房的门口斜倚了一个少年,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杨桓一看见他,竟生生顿住了脚步,面色尴尬。 清璇还没看见这少年呢,她本飞快地跑着,全然没发觉杨桓已经停了下来,她一不留神,便猛的撞到了杨桓的后背。 “杨桓!”她捂着被撞疼了的鼻子,气的跳脚:“你怎么停了下来,你,你……诶,这不是大哥么?” 清璇终于看见了门口的少年,这少年眉清目秀,眉宇间带着疏离,可不就是送清璇来灵云寺的沈天枢么? 沈天枢虽没说话,可眼神里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你带我妹子玩的很开心,哈?” 清璇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杨桓许是因为那晚上被大舅哥教训的缘故,见了沈天枢,还是有点不自在。 杨桓掩饰性的轻咳几声,沈天枢却开口了:“紧张什么,我又不是那种不开明的长兄。还是让你们见面的。不然我带清璇来做什么?” 杨桓微愣,清璇却拉着杨桓的袖子,很认真的说道:“是呢,今天是哥哥听说你来灵云寺,这才带我来呢。” 杨桓有些搞不明白了,不知道这大舅哥究竟是怎么想的,之前还要教训自己呢,现在却瞒着沈家长辈带清璇来见自己? 沈天枢又说: “见面就好好见,这青天白日的见面多光明正大,总好过半夜偷偷摸摸地见。我也并非是不通情理之人,我就这么一个妹子,你若是待她好,我便对你好,你要是敢欺负于她,也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 沈天枢其实还是不喜欢与人相处的,他说完这些便潇洒地走了。想来刚才方才是故意在这里等他两人过来的。 清璇仰起了小脸,一脸的骄傲,对杨桓说道:“听见没?我哥哥说了你不许欺负我!” 杨桓苦笑一声,为何沈家的人都以为自己会欺负清璇?明明是清璇这个小祖宗在欺负他啊! 可他还是温柔地牵起了清璇,带着清璇走进了禅院:“进来罢,我给你上点药。” 清璇便乖乖地跟他走了进去,乖的像个孩子。 杨桓忽然就觉得眼下的时光安静而美好,没有那么多障碍,没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人,没有那么多争权夺利,只有清璇在侧,余生若能如此,岂不是一大幸事? 以后娶了清璇,若能归隐,安心和清璇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也是很令人向往的。 ** 大商此刻一片静好,可千里之外的卫国却是风起云涌,暗流汹涌。 卫国正举国欢庆卫王寻回了遗落民间多年的儿子,卫王老泪纵横之余,给这个新寻回来的儿子封了个“广安王”。 自是希望这个儿子能平安长久的。慈父之心溢于言表。 只是这广安王似乎是身子不大好,鲜少上朝,百官偶尔碰见他,便能听见他刻意压低的咳嗽声,想来是在民间养得太久,身子未能调理好的缘故。也难怪卫王要用“广安”作为他的封号。 宫中的凤鸾宫里住着卫王的废后,据说是这废后不知深浅,居然臆想新来的广安王害她的儿子,几次三番迫害于广安王。只是广安王贤孝,未曾计较。 可卫王却护子心切,斥责了王后,王后竟还想当众刺杀广安王,被殿前侍卫止住,卫王终于忍无可忍,废除王后之位,幽禁废后于凤鸾宫,无诏不得外出。 宫人皆传闻,说废后被幽禁在宫中之后便疯癫了,整日里胡言乱语,大哭大笑,哪里还有一点寻常端庄的模样。 广平王听见这消息时,轻轻一笑,淡淡说道:“也不知传闻是真是假,本王今日便去看看母后去,顺便和她算一算,当年的旧账。” 第72章 前尘后事 凤鸾宫此时的夜里, 静悄悄的, 失去了儿子的王后困倦的倚在窗边, 寒夜沉沉, 月凉如水。 想起自己初入宫的那个夜晚,恍惚也是和今天一样,是个明月皎皎时节,当初的自己不过是个少女罢了, 纵然父兄在耳边反复叮咛要稳住局势,提携家族, 可那时候的自己又怎能听得进去? 少女都是懵懂的,还是想和仰慕已久卫王白头偕老,恩爱眷侣的。 初初入宫的卫王后其实知道了楚夫人的存在, 她甚至能接受楚夫人生下了卫王长子,可是那又如何?自己才是卫国的王后, 独一无二的尊崇, 自己的儿子也将会是太子,继承这大卫的天下。 当年青涩单纯的卫王后甚至觉得,只要自己就这么一直默默的敬仰着卫王,守护着他的一切,将自己无所保留的交付给他,他总有一天会抛弃那个出身低微的楚夫人的, 也早晚有一天会看见自己的好的。 可是时间渐渐流逝, 在一次次看见卫王离她而去, 夜夜宿在楚夫人的宫中时, 本就一往深情,又怎能做到心如止水? 在生下孙符之后,卫王来凤鸾宫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仿佛生下孙符——这个卫国的太子之后,卫王的任务便像完成了一样,他肆无忌惮的留在楚夫人哪里,从未对她有半分的关心。 于是日子久了,在孤寂中慢慢成熟的卫王后终于意识到,无论自己做了多少事,为卫王付出了多少,其实自己从来都未曾入过这个男人的眼啊。 他的眼里之后那个楚夫人,那个柔弱不堪,仿佛离开了卫王便无法生存的楚夫人。 若说意识到了这些,只会让这个孤独的女人伤神,也便罢了。 可令这个原本天真烂漫的女子变得疯狂而残忍的,却是之后的一件事情,以至于卫王年迈的时候,时常会愧疚的想,若是自己当年手段未曾那样强硬,是不是之后的一切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便统统都不会发生? 几年之后,卫国与商国开战,卫王后娘家的男人们都去了战场,这样的武将世家,平日里着实是威风八面,可他们所有的荣耀与功勋皆是用命换来的。 卫王后在王宫里为父兄日夜忧心,她不敢奢望卫王会来安慰她几句,只求父兄能平安归来,如此便胜过一切了。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事,那个记忆中高不可攀的卫王,竟然如此的薄情寡义,他竟然趁着父兄在前线为他浴血奋战之时对自己下手! 卫王后还记得那是个雨夜,她跪在小佛堂里,为远在边疆的父兄祈福,可就是这个时候,卫王气势汹汹地带着一群内监便冲了进来,他怒意不减,指着自己便怒吼道:“孤竟不知,你竟然是这样一个毒妇!” 卫王后愣住,瞠目结舌,话语都说不连贯:“陛下……陛下……臣妾,臣妾又……” 可盛怒之下的卫王又怎能听得进去卫王后的话?他怒而指着战战兢兢的卫王后,斥道:“毒妇!阿楚有孕不过三月,你竟然容她不得,连一个还在腹中的胎儿都不放过!你何德何能,坐着这个王后的位置!” 也就是在那一刻,卫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被卫王藏的好好的女人,那个楚夫人,闺名竟是阿楚。用她的闺名做封号,可见卫王是有多么宠爱这个女人。 可她是什么时候有孕的?自己为何不知道? “陛下……您将楚夫人保护的好好的,臣妾从来都不知道楚夫人怀上额孩子,又如何能谋害她的孩儿?” 往后泪眼盈盈,哭道:“况且哪怕臣妾不喜欢楚夫人……可楚夫人到底是王上的妃子,生下来的孩子自然也是王上的孩儿,臣妾又怎会伤害他分毫?王上,您可要相信臣妾啊!” 年轻的王后哭的撕心裂肺,她多么希望卫王能相信她是清白的,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她仰慕爱恋卫王,自然会好好守着他的一切,哪怕不喜欢他别的子女,可总不会伤害他们。 可卫王却冷笑: “王后说的好听,额本王却不醒,这六宫上下,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去伤害阿楚!还有谁回去冒这个险去用这个阴毒的计谋!” …… 卫王后对当年的事情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她只记得自己当年撕心裂肺的的为自己辩解,可最后却被卫王投入了冰冷的天牢。 当年的自己多么委屈,因为卫王不肯相信自己而一夜无眠。 等过了许多年之后,上了年纪的卫王后才渐渐明白,卫王从未曾对自己有过半分的情义,自是不愿意听自己的辩解,他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他只想随便找个理由将自己从王后的位置上拉下来。而不论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凶手。 又过了很多天,卫王终于下了废黜王后的旨意,可也正是这天,哥哥回来了。 哥哥听闻了自己的消息,放心不下,带着一千兵马就回来了,他在大殿之上质问卫王,为何要废黜王后?为何不查明事情的真相? 卫王被哥哥逼的哑口无言,又忌惮外戚,终究是咬着牙妥协了。 于是卫王后又回到了凤鸾宫,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后。可不同的是,这次以后,卫王是当真一点也不踏足凤鸾宫了。、凤鸾宫,俨然成了一个冷宫,一个只囚禁了王后一人的冷宫。 一切看似平静如常,可王后的内心,仇恨正生根发芽,她终于明白这个男人不仅对自己一点感情也没有,甚至憎恨厌恶,是觉得自己抢了他那楚夫人的王后之位么? 既然如此,为何当初还要因为娘家的势力迎娶自己入宫呢? 那这些年自己蹉跎了的年华,又算什么呢?那在前线替他以命相搏的父兄,又算什么呢? 他是这世界上,最薄情寡义,最阴毒可恨之人啊! 于是后面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了,愤怒的往后带着父兄给自己的人马,扫荡了楚夫人的宫殿,那个霸占了卫王全部宠爱的女人,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后来的一切便彻底脱出了卫王的掌控,楚夫人殒命,孙策流落商国,而王后外戚战功赫赫,卫王一时半刻可拿她无可奈何。 自那楚夫人被葬入了王陵,卫王便郁郁寡欢,更无心宠爱旁的女人。 又过了十几年,当初送到商国的王子终于长大了,百里策顺利回到了卫国,卫王还是那个日日伤神的卫王,可王后却不是从前那个嚣张跋扈的王后了。、因为这十几年间,外戚被卫王一一除去了。 卫王再无须忌惮谁的怒火,他放心的将百里策——这个被迫失散多年的儿子放到了自己身边养病,而不用担心谁又会带着兵马夺走这个孩子的性命。 百里策的身体还是不好,时常便爱咳血,卫王找便了卫国的名医,可却都不能根治儿子的病情。 他日夜忧心,每日里想着的,便是怎么将儿子和商国那个小丫头凑成一对,两人若是命格相补,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卫王白日里忙的很,可百里策却不忙。 他闲起来了,便想着把从前的帐好好的算一算。 这日天朗气清,暮春四月,微风和煦,一看便是个算账的好天气。 他咳嗽了几声,又抖擞抖擞精神,便带着一对人马,像当年王后带着人冲进了母妃宫里一样,冲进了凤鸾宫。 宫人都是爬高踩底的好手,百里策方一靠近凤鸾宫,便看见此处杂草繁多,宫人寥寥,像荒郊野岭一般沉寂。 百里策轻勾了唇角,冷冷一笑。 他手下的人早已替他推开了宫门,他缓缓走了进去,便听见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幽幽传来:“本宫不是说过,无事不可入我凤鸾宫么?是谁!” 百里策轻轻一笑,便说道: “自然是您的儿子啊,母后。” 他特意咬重了“儿子”这个词,满意地看见了王后脸上浮起了扭曲的神情出来,她死死盯着百里策,瞠目欲裂,目光似能喷出火来一般:“本宫认出来了,你是哪个贱人的孽种!” “看来母后这么大了,还没能学会说话,来人,掌嘴。” 第58节 百里策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皆是淡淡的,可他手底下的人下手却又快又狠,不过飞快的“啪,啪。”两声,往后的脸已经肿的像馒头一样高了。 “混账东西,你竟敢打本宫!” “再掌嘴。” 像是故意逗弄王后一般,他语气还是淡淡的,仿佛从未将王后的怒火放在眼里一样,他只是欣赏着王后被掌掴的狼狈模样,继而淡笑着说道:“母后如今可明白了?” 王后犹恨恨盯着他,眼中猩红一片,却强装镇定:“本宫该明白什么?” “自然是明白,如今这宫里,到底听谁的了。” 百里策踱步到王后身边,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很是好闻。他便叹了口气说道:“你到如今,难道还以为自己是当年那个将军府的小姐了么?还能做得出来闯进别人宫里杀人的事情出来了么?如今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可能动得了我分毫?” “你们卫氏皇族,鲜廉寡耻!武将在边疆替你们打天下,可你们却在背后捅他们女儿的刀子!无耻!” 王后说着就要向百里策冲过去,可百里策带来的人眼疾手快的按住了她,她徒劳地在椅子上怒吼,百里策去一脸无可无不可的模样。 “难道我母妃就该被你屠杀么?” 提起早逝的楚夫人,百里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痛色,他皱着清隽的眉头,厉声说道:“你这蛇蝎妇人!你既不满我父王,何故寻我母妃!我母妃何辜!我当时年幼,又何辜!” “这都是你们的命!” 王后忽然笑了起来,她笑地癫狂而又绝望,她似乎明白,这次大王子有备而来,而娘家也似乎没有人再能救自己于水火了。 她大声的笑着: “你愤恨又有何用?那贱人早已经死了,你又能奈我何?” 怒火染上百里策的眸子,不过也就是片刻的功夫,十几年的异乡生活,让这个少年过早的学会了隐忍,他早已经学会不被愤恨磨灭了理智。 他又淡淡笑了: “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你不过就是想激怒我,想我给你个痛快。可我偏不。” 他转身盯着王后,终于在这个女人的眼中看到了无边的恐惧,他笑着,慢悠悠说道:“母后,我听说京郊的一块地上,有人养了一群猎狗,那猎狗是山狼与家犬的杂交,性子猛烈。” 王后睁大了眼睛,似乎猜到了少年未出口的话语是什么,她抖抖索索,结着说道:“我是你母后,你不能……” “来人,把王后拖到京郊,去喂那群猎犬。给本王记着,必须要活着扔进去,连一根骨头都不能出来,你们可明白?” 第73章 不是你吗? 夜色无边,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格, 照在少年苍白的脸上, 让这个少年显得羸弱而毫无生机。 卫王忧心忡忡的看着百里策, 皱着眉头细想,似乎自百里策回到了卫国后,身子又差了不少?从前百里安送来的书信里,都只说他隔几天咳些血出来, 可他怎么看着,策儿每天都频繁咳血, 如今连站立都困难了起来? “……父王,儿臣实在忘不掉母妃当年死的多么惨,故而将那毒妇投去喂了猎狗, 您可会生儿臣的气?” 卫王的心思全在百里策的身子上,哪里还能顾得上别的事情, 不过敷衍几句:“无妨, 如今你也大了,外戚又已经被处置的差不多了,这些小事便随你处置罢了,我只问你,我瞧着你最近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百里策微愣, 继而又说道: “还能有什么打算, 想弥补自身命格的缺陷, 自然是早点同清璇成婚最好, 只是如今商国朝政成了杨桓在把持,他又将清璇看的极紧,真想娶到清璇,恐怕还要费些周折。” 卫王亦觉得百里策说的有些道理,不免更加忧心,他叹道:“你的身子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又怎能对得起你母亲?若是商国的杨桓小儿硬是不放人,那只有开战了。” 百里策便皱眉,不赞成的说道:“外戚方才处理干净,又怎能再动兵戈?岂不是对我卫国不利?” “可这些哪里比得上你?你是我大卫的储君,天下百姓,再重也重不过一国储君。” 卫王深深看着百里策,百里策察觉了这目光之中的重量,微微偏过头去:“父王说的这些,孩儿听不明白。” 卫王却轻笑:“你是我最聪慧的儿子,你怎会不知道为父的意思?为何为父不追究你诛杀符儿,为何为父默许你处置了王后,你还不明白么?这是为父在兑现当年和你母亲的承诺啊,这大卫的江山,是迟早要交给你的。” 百里策却神色淡淡,对的这些没放在心上一般,好像卫王即将交给他的不是这大卫的江山,而是随便什么别的似的。 “父王若是没有什么事,儿臣便走了。” 百里策神色微倦,向卫王草草行了一礼,便匆匆赶回了自己寝宫。 于是他转身的瞬间,便没看见卫王眼中的失望。 卫王看着儿子毅然离去的背影,悄悄地叹了口气,儿子这些年,终究还是在怨恨自己吧?怨恨自己当年没能保住他的母亲,怨恨自己让他流离异乡十几载,以至于他如今对卫国的王位丝毫不动心。 而百里策匆匆回去,却是另有它事。 百里策一回到寝宫,便急忙说道: “你说你请到了当年为本王算命的和尚?他如今在何处?” 林启生匆忙接过百里策脱下的披风,说道:“今儿是王爷的人找到了这和尚,这和尚一开始还嘴硬不承认,后来还是王爷亲自把他给认出来了,这才强行带回来了,就在里面呢。” 这个“王爷”,自然指的是镇南王了,他回到了卫国之后,卫王给他重新赐了封号“南平王”。 百里策笑道:“他怎地还不承认?他们出家人可不都是胸怀坦荡,怎么做出这等畏畏缩缩的事情出来了?莫不成是当年的命给本王算错了,他如今心虚了不成?” 林启生便也笑道: “应当不至于,可这和尚言行无状,看起来……倒不像是正经门派的和尚,倒像是个半道出家的。” 百里策便淡笑: “难怪父王当初不相信这和尚的话,原来竟是这么个和尚,也怨不得父王了。” 两人说这话,便走进了那和尚的房间,百里策一进去,便看见这和尚正趴在桌上,左手拿着一只烧鸡,正往自己的嘴里塞,右手还给自己的酒杯里倒酒,见到百里策进来了,竟也没有丝毫的停顿。 百里策早知道这和尚不是一般的和尚,可看到这幅架势,还是狠狠的被震撼了,他看着那和尚,良久地都说不出话来。 “……这,这……你确定就是当年那和尚?” 林启生还未说什么,那和尚便先坐不住了,他重重将酒杯放在了桌上,怒道:“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吃肉喝酒便不能叫和尚了?你这小子,难道没听说过……” “你是不是要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 百里策截了他的话,坐在他的对面,还甚是好心地替他斟满了酒:“罢了,总归我今日也不是来计较你是不是和尚的,我且问你,当年你算出我命格有失,如今你可能找个别的法子缓解一下我的身体状况?我如今总是咳血,你可能医治?” 那和尚犹自愤愤,说道: “贫僧从前也是百年灵云寺的和尚,后来不喜寺中规矩多,这才出来云游四海,你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还能指手画脚?” 百里策只是好脾气的笑笑,他对那些对他没有威胁的人来说,脾气向来很好。 扶风却受不了,他怒道:“秃瓢!你可知你对面坐的是谁!竟敢对皇子出言不逊!你难不成是不像活了不成!” 百里策却笑道: “大师说的是,本王出生那年,大师就已经云游四海了,大师称呼本王一句‘毛头小子’其实也不为过。” 他又说道: “大师,您说,如今这情况,可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那和尚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一丝的得意出来,他看着百里策,嗤道:“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我还记得当年告诉过你爹娘,要给你找个命格相当的女子,皆为夫妇,补了你命格的缺陷,这才能让你不至于早夭。” 百里策面露难色: “实不相瞒,并非我找不到那女子,实在是因为一时半会之内,我无法娶她为妻,这才向大师讨教别的法子。” 那和尚忽然面露古怪之色,他缓缓放下了手中流油的烧鸡,皱着眉,阴阳怪气的问道:“你将我带到这卫国的皇宫里来,又能在这宫中来去自如,还自称本王,必然是这卫国的王族,想来还很是受宠。” 那和尚顿了顿说道: “这卫国的女子,有谁会不想嫁给你?你想要娶谁,难道还要犹豫不成?” 这和尚的话刚一说完,在场的人无不目瞪口呆,尤其是扶风,他的嘴大的能塞在一个鸡蛋,他结结巴巴的说道: “怎会?那女子不是商国的么?如何能在卫国,大师,你可不能乱说!” 大师脾气很大,他怒的跳了起来,连烧鸡也不要的,指着扶风的鼻子就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老子我在灵云寺名声四起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了虞大师听过没有!看你这表情就没听过,孤陋寡闻!现在灵云寺的主持就是我小师弟!要不是我志在四海,主持都没他什么事!” 了虞缓缓气,接着怒道: “你们捉我来之时,我就猜到了你们找我何事,故而我刚才算了一挂,那女子明明就在皇城西南方,老夫的话,从未有假!” 饶是百里策这样沉稳的人,此刻也沉浸在震惊之中,无法言语!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从一开始,百里安夫妇就认错了姑娘么?难道能救自己的姑娘,真的一直在卫国不成? 细细想来,其实也有些道理,从前那和尚测出自己命格有缺陷之时,并未告诉百里安那姑娘究竟是谁,还是百里安不知从何处请来的一个高人,测出是尚书府的沈清璇,这么些年来从未有过怀疑。 他神情严肃,看着了虞,又问道: “大师,您的意思是,你能知道这姑娘的位置,就在皇城西南面?” 了虞的面上就浮现了一些骄矜出来,斜睨着百里策说道:“嗯,那是自然。” 这语调甚是飘,委实是欠揍,扶风听着就想打他,想了想主子还需要用到他,强行忍下了这股暴怒的冲动。 百里策眉目中带了探究,复又问道: “那大师能否告诉在下,这姑娘姓甚名谁?” 百里策见了慧面上带了些许的不乐意,赶忙又说道:“大师不知,当年您走后,家中长辈不知从何处请了一个和尚,算出了姑娘,可惜他学艺不精,哪里有大师厉害,想来是算错了人,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了虞最是听不得别人夸他,这会子他仿佛飘在了云端之上,飘飘乎不知所以,挑着眉说道:“那还不简单,你给我一滴血,我帮你测出了姑娘是谁。” ** 清璇靠在杨桓怀里说了好一会的话,外面的天色渐渐阴沉了下来,还下起了大雨。 雨滴肆无忌惮地落在了屋檐上,滴答作响,而杨桓怀中的少女早已陷入了沉睡,杨桓细细凝视着少女的睡颜,不忍离开视线。 “咳咳”。 两声轻咳强行唤回了杨桓的注意,他抬头看去,便看见沈天枢正斜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的:“丞相,清璇好歹也是未出阁的大小姐,还请您自重啊。” 杨桓便笑道:“大哥这话说的,实在是有失偏颇,清璇以后,肯定是要进我杨家的门的,与我哪里有那么多规矩?” “呵,”沈天枢冷笑,抬脚便走了进来,他说道:“清璇以后与谁成婚,还不一定呢,丞相想做我沈家的女婿,还要过的了我们这一关。” 杨桓怀中的清璇仿佛被这两人的声音惊动了,她皱着眉头动了一动,依旧闭着眼睡着,沈天枢便将清璇横抱在了怀里,说道:“清璇我带回房了,丞相也早些休息。” 杨桓并未阻拦,看着沈天枢远去的身影,眼中有一丝的得意,嘴角也牵出了一个笑出来。 哼,想拦着我么? 夜幕缓缓降临之时,杨桓披着夜色,悄然出门。 清璇的房里自然是熄了灯的,房里有清璇浅浅的呼吸声,杨桓小心脱去了自己被雨淋湿的外套,像从前一样,轻车熟路地钻进了清璇的被窝。 被窝温暖,佳人在侧。 第59节 这娇妻啊,还是抱在怀里才觉得安全呢。 杨桓呼吸着清璇发间淡淡清香,也随着清璇如梦去了。 第74章 太子孙策 了虞大师听了百里策的几句吹捧, 便仿若飘到了云端上面一边, 他兴冲冲地取了百里策指尖上的一滴血, 神神秘秘地躲进了里面的房间,在关上房门之前,还特意对百里策炫耀道:“你可别小看了这招数, 一般的僧人,哪里有这本事替你找出个人出来?这天底下,也就我这般的厉害了!” 百里策强笑,还算恭敬的说道: “能遇见大师这样的高人,自是小王的荣幸, 小王虚度了这些年岁,还从未遇见过大师这样的能人。” 那和尚又是一脸的得色, 掩上了房门, 在里面捣鼓那滴血去了。 扶风看了失笑,对百里策说道: “殿下,这和尚可真是个奇人, 属下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怪的人。” 那和尚一进去, 百里策脸上的神色便暗淡了下来,有些恹恹的, 他说道:“大抵能人便都是这么个性子,平素里总是和旁人不大一样的,高人的脾气都不大好, 哄着他便是。” 他转身走到桌子旁边坐下, 为自己斟满了凉茶, 浅浅的喝上一口,便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出来。 当年还很小吧?来到商国不过几岁的年纪,还不怎么记事,只知道那时候的身子便不如同龄的孩子好,那些孩童能玩雪,可自己就不能,他们能下水游泳,自己也不能。 慢慢的就有了被他们隔离的感觉,也开始变得独来独往了,不喜欢同他们接触,许是潜意识里觉得“你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们”。 一个人呆的久了,其实也不怎么在乎有没有朋友了,独来独往的亦是很好,享受孤独,享受一个人的安静。 可是有一天,有一个女孩突然闯进了自己狭小的时节,她那样莽莽撞撞的,毫无章法,在他的世界里横行霸道。 比如他不能玩雪,可当年的小清璇却非要拉着自己去雪地里乱跳,她还振振有词:“你不和我们一起玩雪,我们怎么做朋友呢?” 当年的自己是真的很想甩开她的吧?可是又偏偏贪恋这女孩手心的温度,原来女孩子的手心,是那样的温暖啊。 于是便别扭的跟在她的身后,反复在心里对自己说:“父王母妃说了,这个女孩是能改变我命格的,我不是想和她在一起,我只是利用她而已!” 这么想着,便不觉得有多么别扭了,慢慢地便喜欢跟在清璇背后,东奔西跑。追逐着清璇的目光,珍惜在她身边的每一寸光阴。 当年的自己是多么骄傲,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是喜欢这个活泼的姑娘的,只是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只是想利用她改变命格罢了,可实际上呢? 可是真的骗得了自己么? 举家迁往南疆的前一天,心中的酸涩是瞒不过自己的,他找了个没人的地静静哭了许久,当年虽然年幼,可心中的想法却是那么的明确—— 他不想离开清璇,他不想去南疆,那个离清璇那么远的地方。 那天晚上,他特意翻墙去找清璇,他强忍着泪意,结结巴巴地说道:“我过几年就回来了,你可千万要等着我啊。” …… 在南疆蹉跎了许多年,清璇的模样早已深深镌刻在了心上,虽说身子也比小时候差了许多,可他再度踏上京城的土地时,便早已下定了决心—— 这次回来,必要将清璇牢牢抓在手上,绝不放手,绝不给杨桓半点机会。 如今听了了虞大师这话,其实是喜忧参半的。 喜的是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喜爱清璇,能够不顾一切地取追逐她,而不用在心中对清璇的利用而愧疚。 可忧的,却同样是因为这个愿意。 想要改变命格,必须同那个女子结为连理,那个女子自然是正妻了,那清璇可怎么办?自己如此欢喜她,她又怎能做妾? ……若真是那样,只好冷落那个女子了,余生守着清璇,给她全部的尊荣,自然也是不会委屈了她的。 等了许久之后,了虞大师从房里慢悠悠的走出来,神色颇为疲惫,在看见百里策的那一瞬,眼睛中忽然有了些光芒。 “大师,如何了?” 百里策平静的看着了虞,目光中再度无忧无喜,这些年来的经历,让他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宠辱不惊。 “自然是算出来了。” 了虞的很是骄傲:“你这小子,天生命就不好,测得我是头晕眼花,可总算是给你弄出来了。” 百里策挑眉,说道: “那大师算出了什么呢?是那家的闺秀?” 了虞坐下来,仿佛吊着百里策的胃口一样,不急不忙地喝了一口水,才慢慢说道:“我测出来这姑娘家在皇城西南方向,又仔细用你的血钻研了半晌,弄得我是大汗淋漓,心中焦灼,这才发现,那姑娘其实姓林。” “姓林?” 百里策眉心狠狠一皱,皇城西南面,姓林的人家,难道是……、“哈哈,年轻人,老夫我就不与你卖关子了,那姑娘的名字呀,被老夫我给测出来了,那姑娘闺名林蔓如啊,费了老夫这么大力气,总算给你测出来了……” 这三个字仿佛火器一般,在百里策的脑海中“砰”的一声便炸开了。 林蔓如! 怎会是她? 脑海中关于林蔓如的记忆开始穿成一条线,那个柔弱的,胆小的姑娘,动辄便会哭出来的姑娘,竟然是与自己命格相补的女孩? 多么不可思议。 于是百里策又想起来,最最一开始,他还在回京的路上,彼时路过维扬,他为自己算了一卦,那卦象显示自己一出门便会犯桃花。 那时候是同时遇见了清璇了林蔓如那个丫头。他以为那桃花是清璇,可如按大师的说法,原来那桃花竟是林蔓如不成? 后来是秋狩,遇上了山洪。这个丫头才真真切切走到了自己的视线中,那几日自己总是咳嗽,仿佛在遇见她之后咳嗽便好了许多? 又后来是咳血,他被镇南王妃送到了灵云寺养病,正巧又遇见了那个丫头,说来也是奇怪,掉下山谷之后,他本来咳血咳的那样重,那丫头靠近之后,他竟然不怎呢咳血了? 原来…… 原来竟然是她啊。 ** 百里策坠崖之后,商国好不容易清净了下来。 小皇帝每日里没什么精神,似乎是不能相信自己培植的亲信竟然这么快便被杨桓铲除了,又似乎是不能相信镇南王一家竟然是奸细。 杨桓也终于可以休息一阵子了,他最近总是喜欢去灵云寺,眼尖的人也发现了,最近沈家的兄妹也爱去灵云寺,时间久了,便悄悄滋养了些风言风语出来。 沈家的老爷子终于知道了此事,那个暴怒啊,立刻就将女儿关在了屋里,不许她出门。 可沈庆刚在暴怒之余,也开始觉得,如今的情势之下,杨桓似乎也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这些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真正令大商的震惊的,是另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来自死对头——卫国。 卫国不久前刚刚薨了王后,不过半月之内,卫王便急不可待的册封了新太子。 若说卫王册封太子,本不是什么大事,孙符死了,卫国需要一个储君。 可接下来的消息,却足以让整个大商的高官集团心惊胆战。 因为这个太子,他的名字,正好就叫—— 孙策。 第75章 终于定亲 卫国册立了孙策为太子, 着实让整个大商都心惊胆战了许久, 百里策, 孙策,这两个多么相像的名字,牵动了多少人的敏感神经。 于是流言开始泛滥, 众人私下里揣测,莫不是当初镇南王世子坠下山崖之后并没有死么?是不是他真的如丞相所言,是当年的卫国大王子? 可是揣测归揣测,不安归不安,在孙策正式册封为太子之后, 卫国那头竟然没有丝毫的动作。 似乎卫国上下一片安和,半点风吹草动也没有。 于是众人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想来卫国册立太子, 只是因为他们的储君身亡,所以才将新太子立的这样快。 夏日炎炎之际,就在一天的早朝上, 一个锦衣卫满身是血的跑进了大殿里, 说话都说不清楚了,只能断断续续地说道:“陛下……陛下, 南疆土司……土司们反了!” 那锦衣卫甚是虚弱,说完这些便咽了气,孤零零的躺在了大殿了, 完成而了他最后的使命。 真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朝堂上立刻混乱了起来。 小皇帝是第一个坐不住的, 他战战兢兢,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裳,他伸出的手指都是颤抖着的:“那……那该如何是好!南疆的土司……” 立刻有朝臣站出来说道: “当初是镇南王一家压在了南疆,如今……如今他们不在了,恐怕南疆的土司们便无所顾忌了。” 说这话的自然是从前的中立派,当初无什么特别之事,自然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杨桓与百里策自然是谁都不支持。 可如今出了事了,他们又瞬间想到了百里策的好处出来,便觉得若非杨桓,自然没有这些乱事出来,说起话来便阴阳怪气的。 又立刻有人附议: “此话不假,这锦衣卫满身是血,肯定是在十分艰险的环境下逃出来的,必定是南蛮那些蛮夷之人,意图封锁消息,出手动了我大商的锦衣卫,其心可诛!若非这锦衣卫冒死冲出来,恐怕我等在瞒在鼓里!” 杨桓若有所思的看着那趴在地上,毫无生机的尸体,陷入了沉思。 这南蛮虽然一向不安分,可却是不敢正面对抗大商的,如今他们竟然敢公开和大商叫板,这实在是反常。 臣子们慌慌不安,在这种危机的时刻,众人皆将目光投向了杨桓——人在不安的时刻,总是不由自主的找一个主心骨的。 杨桓眉头深锁,想到的却不止是西南□□这么简单的一层。 如今西南地界上的土司竟然纷纷反目商国,这整齐划一的动作,竟像是……像是商量好了一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还有,卫国新册立的太子,那孙策,究竟是什么来头,难道百里策当初真的没有死么? 可他这么做,目的是什么呢? …… 下朝回府,自然是心事重重,杨桓眉间忧色不减,路上同僚的招呼也未曾搭理。 及至府门,遥望府中枇杷树亭亭如盖,又看见树中结了青涩的小果子,忽然又想起来清璇从前的玩笑话来。 一想到那张白皙的小脸,杨桓终于在嘴角牵出了一个笑意出来。 大军压境,国之将乱,哪里抵得上你的笑颜?你一笑,我心中便没了所有的烦心事,满心满眼,皆是你的喜怒哀乐。 第60节 杨桓一踏入府里,陈生便迎了上去,自百里策坠崖之后,锦衣卫便暂时交给了陈生管理,他如今知道的消息,比宫中的小皇帝还要多上一些的。 “你那边听到的消息怎样?” “回丞相,锦衣卫飞鸽传书,传来的消息,说是南疆众土司联合在了一起,在边境制造动乱,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像是有组织一般。” “本相就知道他们肯定有人在幕后操纵,此人居心叵测。” 杨桓快步走到书房,拿起了桌上厚厚的军文,在灯下仔细的看了起来。这全是今天快马加鞭送到京城的文书,详细记载了西南的动向。 那南方的土司先是攻占了城楼,杀了县令祭旗,可却又按兵不动。次日又在城门挑衅,仿佛等着守城军队一般,等他们冲出来了,南疆土司联盟军队,却又退了回去。 仿佛是在戏耍商国的军队一般。 杨桓自是生气,当天便派了援军过去,镇守西南。而那些南叛变的敌军却又缩了起来,仿佛惧怕于商国的气势一般。 西南叛军打仗毫无章法可言,只是骚扰游击,让人火大,却偏偏抓不到他们,令西南守城将领们憋了一肚子气,却找不到发泄的地点。 战事如此拖延,一转眼便又到了凉意深重的秋天,无边落木萧萧下,当真是天凉好个秋。 其实是个多事之秋,边境的骚动越来越频繁,杨桓慢慢的便觉得力不从心。 可这样低沉的日子里,也是有许多的欢喜的,至少对于杨桓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有日杨桓下朝,心中因为南疆的事情而烦闷,便弃了马车,独自一人走在京城的街上,看街上人来人往,也仿佛跟着松了一口气一般。 就这么走着,忽然被人敲了下肩膀,他回头一看,竟是拿着折扇的沈天枢。 大舅哥来了,杨桓自然打起精神,笑问道:“不知大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沈天枢神色有些别扭,一双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杨桓,仿佛要将他看的清清楚楚一样,看到最后,神色竟然还十分的嫌弃。 杨桓心中发毛,蹙了眉头问道: “不知可是我衣装不整?” 沈天枢摇摇头,仿佛低声啐了一句:“真不知道她看上你什么”,可那声音着实是小,杨桓听的不甚清楚。 沈天枢轻咳一声,便又说道: “我今日来,是替人说媒的。丞相快要到而立之年了,难道不考虑家室?” 杨桓一愣,连忙说道: “大哥明知道在下心中只有清璇一人……”说道此处,杨桓微顿,在想到某种可能性之后,他喜形于色,竟连话也说不畅快:“难道……难道是……大哥是不是……” 沈天枢十分嫌弃杨桓这幅痴汉模样,又觉得妹子的眼光实在是不怎么好,怎么看上了这样说话都结巴的。 他摆摆手,轻描淡写但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可从不给旁的人做媒,你自己想想清楚。” 他说罢便转身而去,一身青衣卓然不群,他仿佛从来都是这样,潇洒的转身去享受沉寂,而将这身后的喧嚣让与了旁人。 杨桓还沉浸在巨大的欢喜中不能自拔,甚至不知道去送一送沈天枢,脑海中来来回回只回荡着这么一句话:“我可从不给旁的人做媒……” 这是什么意思?是沈家终于答应把清璇嫁给自己了么?是这个意思么? ** 其实事情还要从沈老爷子不让两人相见说起。 沈清璇才与杨桓在灵云寺见了几面,竟然就被家里发现了,心中自是委屈的,不过也不敢忤逆父亲,只是安安心心地等着事情过去,再偷偷见杨桓。 可坏就坏在前几日沈老爷子和沈夫人的一番话上。 快要就寝之际,沈清璇忽然想找娘说说话,走到爹娘寝房边上,忽然听见爹爹说道:“……我看着礼部的常云礼便很好,年纪又轻,不过弱冠没多久,家中又是书香世家,自是好的。” “我倒是觉得,翰林院的李公子实在是不错。”这是娘的声音了,清璇支棱着耳朵仔仔细细地听着,便又听见娘说:“只是那李公子有些毛糙了,家中一直都是武将,也就是他这一个学了文,他兄长还是金吾卫的呢。” 清璇又听爹娘说了好久,越来越担惊受怕,这架势……难道是爹娘替自己找人家了? 那桓叔叔可怎么办? 清璇又听了好久,心里越来越不安,娘的最后一句话成了压死清璇的最后一根稻草了:“……杨桓哪里好事好的,可是就是年纪大了些,我瞧着,他都快要而立了……” …… 清璇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娘说出这样的话来。 娘竟然嫌弃杨桓老了? 虽说杨桓的确是有点老的,但是自己心里却早已住下了这大叔了,让自己嫁给他人,还这是做不到啊。 清璇带着心事回去了,便没听见爹娘随后说的话:“……其实杨桓虽说老些,可对璇儿却是真心实意的……况且他是丞相,如今连陛下都要听他的,他真的想娶,我们也拦不住啊……” ** 第二日清璇便开始了抗议模式。 先是和爹娘反复抗争,见爹娘态度冷淡,她便绝食赌气的,一通闹腾之后,沈家爹娘终于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两人的婚事了。 杨桓接到消息后,火速带着人到了沈家提亲。 这次的提亲,比之上次更加浩荡,更加慎重。聘礼从街头排到了街尾,大红的绸缎晃花了旁人的脸。 杨桓觉得人生甚是美满,没有半分的遗憾了。 两家谈的甚是顺利,婚期定在三月后,那时正是秋末冬初,是个好日子。 第76章 四面楚歌 丞相定亲是个了不得的大事, 众所周知,四年前丞相的未婚妻子暴毙, 正是这沈家的嫡出小姐,如今这次订婚,竟又是沈家的女儿。 可不论众人如何揣测, 杨桓给沈清璇的定亲礼, 是诚意十足的。 流水一样的聘礼像不要钱一样的送到沈家来,从街头铺到了街尾, 几个礼官吹着唢呐走在前面,穿着红衣,神情甚是喜庆。 饶是沈天枢这样性子的人, 也是吃惊的说不出话来,他站在门口, 一张嘴巴张的大大的, 看着杨桓,良久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杨桓, 你这是来炫富了?” 杨家是世家, 世世代代的不知攒了多少财富,拿出这些聘礼出来, 虽说不少, 可对于他来说, 也的确是小意思。 杨桓便浅笑, 说道: “这些聘礼全是我的一些心意, 等以后阿璇过门了, 家中的一切财务,皆是她来管,她喜欢什么,便买什么,我不仅不拦着,我还帮她把所有喜欢的买齐了。” 沈天枢很是满意妹夫的态度,可却也是实实在在的被妹夫雄壮的财力给吓了一大跳,他若无其事地摇着手中的折扇,带着杨桓往里面走去。 微风拂来,出了冷汗的背后,还有点冷呢。 沈家一家人早已经等在了里面,清璇是女眷,即便是定亲,也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她躲在珠帘后面,悄悄盯着杨桓。 他今日心情定然是好极了,面上意气风发的,在父亲面前,站地笔挺,谈笑风生的。 许是两人之间真的有些心灵感应的,杨桓忽然就向珠帘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他便看见清璇那个家伙,暗搓搓的躲在后面偷偷瞄自己呢。 他失笑,这丫头,真真像个孩子似的。 不过被放在心上的姑娘这样看着,杨桓还是高兴的,欣慰的,自豪的。他已经开始幻想大婚的流程,幻想两人婚后的生活,幻想清璇生出来的小崽子们,男娃娃像自己就好了,女娃娃么,还是像清璇的好。 啧,要是男孩,给他学文呢,还是习武呢? 给他找那个师父呢?若是他不听话,是打还是不打呢? …… 天马行空的幻想分散了丞相的注意,以至于他没能听清老丈人的问话,还抿着唇傻笑呢。 “……丞相,那个庚帖……” 沈天枢早就发现杨桓走神了,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杨桓身边,重重的在他腰上打了一下,之后便又像个没事的人一般原路退了回去。 杨桓这才回神,看着老丈人,忙笑道:“哪里劳动的了大人费心,庚帖已经带过来了……” 交换了庚帖,清璇已经半只脚踏入了杨家的大门了。 这向所有人昭示着,沈清璇已经是他杨桓定下的人了,任何人莫要打任何主意。 京城里接着这件事情好生的热闹了一回,一扫之前沉郁的气氛,杨桓又在家中大摆酒席,庆祝终于追妻成功。 连小皇帝都为了应景,给杨、沈两家赏赐了不少珠宝。 此时此刻,京城之中,实在是热闹至极。 可就在杨桓订婚后的第十天,边疆却突然传来一个消息,一下子便调动了整个京城的敏感神经。 就在这天,南疆的土司们,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他们自发形成了一个联盟,聚集了所有的军队,大军压境,直逼商国的西南边陲。 之前派去的援军已然抵抗不住他们的进攻,那叛军一改之前游击战术,猛地进攻城门,破城而入,活捉了朝廷派去的将军,将他斩首示众!、那西南叛军又冲入城中,生生屠城整整三日! 三日之内,城中哀鸿遍野,血流成河,尸臭漫天,在叛军攻入城中之前逃出去的百姓,只能躲在附近的山中,靠野菜,泉水度日。 而最糟糕的是,不知是谁,将丞相在京城中摆酒席定亲之事告诉了侥幸逃生的百姓,那群百姓群情激愤,高呼:“丞相卑鄙!我等受屠城之苦,他却在京城花天酒地,娇妻在怀!我们左右都是一个死,不如反了他!” 战乱以来的委屈,痛苦,愤怒全部有了倾泻的场地,西南附近的难民全部聚集在一起,高举反抗的大旗,浩浩荡荡,三天之内竟然聚集了数万人。 这下大商的日子便艰难了。 一边是西南叛军联盟的势力,一边又是难民起义,一时之间,朝野震动,举国担忧,大商几乎是朝不保夕! 闺阁中的清璇自然不知道这外面风云的变动,她只知道,最近见杨桓一面越来越难了,杨桓的神色也越来越疲惫,比从前与百里策大婚前的神色还要疲惫。 她只能在看见杨桓的时候,说些好笑的逗他开心罢了。 在杨桓这边,清璇的面子自然是很大的,清璇无论说什么,杨桓都会很给脸的笑一笑,可清璇却看见,杨桓的笑意从未到达眼底。 与其说自己逗杨桓开心,不如说杨桓在哄自己高兴。 杨桓的确很忙,忙到夙兴夜寐,脚不沾地,也不能停下来。 以方面叛军与造反的难民实在是势不可挡,而另一方面,却是最严重的,也是最不好解决的问题。 那就是大商的粮仓,空了。 杨桓从不知这粮仓是何时空的,去年去看粮仓的时候,还是满满当当的,可今日再一看,粮仓中的粮食竟然颗粒不剩! 杨桓怒气,质问那管粮仓的官员,可那官员竟说,是从前镇南王的意思。 是了! 杨桓终于想起来了,去年小皇帝将大半的权势给了镇南王,自己虽多加制止,可却不能留意到方方面面,当初没有想到百里策竟还有其他的身份,竟一时忽视了粮仓! 如今大军压境,粮草又少,该如何是好? 小皇帝急的焦头烂额,国之将亡,哪里还能顾得上平素那些恩怨?小皇帝自己是个心眼小的,这时候唯恐杨桓借机报复他,不替他解决这些烂摊子,于是他想出了一个绝招。 第61节 某一日的早朝上,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竟亲自给杨桓跪下,声泪俱下道:“丞相,朕自知平日里未曾好好料理国事,令丞相失望了,可大商这整整四百年的江山,岂能毁于一旦?还请丞相就我大商之将倾,救百姓与水火!” 杨桓自是不能让一朝的皇帝当着众人的面跪自己,他连忙将他扶起来,说出了自己这些时日一直在考虑的话:“如今情势紧急,而西南难民叛变的由头又是因为本相而起,本相想着,过几日本相便亲自领兵去前线,鼓舞士气,解决难民叛变” 第77章 战前温情(二更) 杨桓决定去南疆, 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南疆异动,若只是南疆的土司联盟, 派个经验丰富的将领过去便可,若是战事不利,还可以增派援军。 京城中虽空了粮仓, 可从各地的富户哪里, 还是能出高价买到粮食的。商国地大物博,凑一整子的军粮, 其实也并非什么难事。 可最令杨桓放心不下的, 其实是南方的民变。 京城中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将自己订婚的消息传到了南方, 处在战争中的难民听到了这个消息,自然群情激愤, 又不知是谁暗中阻止、挑动, 这群侥幸逃出城的难民成了叛军,渐渐声势浩大。 此时只有自己去南方才能平息民愤, 若是任其发展, 再加上土司联盟,卫国的虎视眈眈, 只怕大商危矣。 杨桓觉得难民组成的叛军,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连上来回路上的时间, 大抵十日便能解决。 等到十日之后再回来, 与清璇的婚期便也近了啊。 从此之后, 坐拥娇妻在侧,何必再理会外面的这些风波?安安静静的守着清璇,与她共度余生,此生再无憾了。 这么一想着,突然就想见见清璇了。 他耐不住心中的冲动,骑着马便去了尚书府,轻车熟路的敲了敲沈家的侧门,那门房一看见是杨桓,便笑呵呵的开门了。 “相爷可要快些,今儿老爷夫人都在呢。” 杨桓点点头,就向着清璇的房间走去。 沈家后院极是雅致,曲径通幽,杨桓远远的便看见清璇坐在她庭院里的枇杷树下,脑袋靠着树干,似乎是睡着了一样。 他走进看着她,她闭着眼睛,睡颜安详,长长的睫毛像一柄小扇一样,招人怜爱。 杨桓无奈的叹着气,摇了摇头,心说她这个样子,怎能让他安心去南疆?那可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这个祖宗的。 他轻手轻脚地抱起了清璇,将她放进了房里,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小塌上,就在他转身想去给清璇找个被子盖上时,忽然有人拽着了他的衣裳。 他低眉一看,竟是清璇,清璇伸出小手拉着他的衣角,一双眼睛迷离,将睁未睁的模样,一看便不是清醒,却还迷迷糊糊地说道: “你来了?” “是我,”杨桓问温柔的拉下她的小手,转身寻来了被子替她盖的严严实实的,语气却带着心疼和责备:“眼下都是初秋了,你这样在庭院里睡着,难道不怕着凉?你要是再被我发现像今日这样……” “你还能如何?”清璇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偷笑着说:“难道你还舍得罚我不成,你……” 剩下的话没能说完,皆被面这男人尽数温柔吞进口中。 杨桓忽然用手扣着清璇的后脑,将她猛地压向自己,所有的柔情统统化作了这个极尽缱绻的吻。 清璇吃惊,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瞪大的眼睛,杨桓看见了,带着笑意,用手挡住了她的视线。两人气息交融,不分彼此。 好一会,杨桓才松开清璇。看清璇一脸懵懂,他满足的舔舔嘴唇,笑道:“你个女孩子,竟还不知羞,方才将眼睛睁那么大做什么?” 清璇脑子还是晕晕的,猛地竟听见他还倒打一耙,瞬间就不乐意了,她推杨桓的肩膀,不高兴地说道:“你还有脸说,分明是你刚才……” 虽然两世为人,可对男女之事还是一知半解,说道一半,脸便红的像个苹果似的,甚是惹人怜爱,杨桓大笑,一手揽过了清璇,笑说:“莫要生气了,这就给你赔礼道歉,为夫错了,娘子可还满意?” 清璇迷迷糊糊地,又忽然想起来一事,狠狠打了杨桓手掌一下,嗔道:“你已经快一个月未曾来找过我了,你还知道来看我?你是不是找了别的姑娘了,哼!” 听着清璇这撒娇的话,杨桓觉得心口仿佛被棉花塞满了一样,他无奈的笑着,说道:“你一个我都招架不住,如何再去招惹旁的姑娘?我不过是看你看的晚了些,你都这样了,我要是真的找了谁,那可不连家门都进不去了?” 清璇便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一副傲娇的模样。 可杨桓突然又说: “阿璇,我过几日便要随军出征了,可能……可能再见你,便是小半个月之后了,你好生待嫁,等我回来,可好?” 清璇一愣,看着杨桓,吃惊道: “你又要随军出征?又是去西南吗?” 杨桓便知道她又想起了四年前的事情了,他将清璇搂在了怀里,好生说道:“你可别担心,我从前就是太仁慈,让他们一个个的都敢对你图谋不轨,我想着,这次我去西南平定战乱,你在京城亦无人敢动你,我还是放心的。” 他见清璇眼中仍有不舍,便叹气,在她额上浅浅啄了一口,呢喃道:“无事的,你在京城,好好等我回来,接你进我杨家的门。” 杨桓的想法如此简单,可他却不知,此去西南,竟又是横生了诸多变故,硬是将他的想法生生推延。 第78章 初至西南 杨桓照例在沈家, 陪着清璇一晚上,清璇睡的安稳, 可杨桓却一夜未眠,他就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清璇的睡颜,心中欢喜。 天方蒙蒙亮之际, 杨桓估摸着时辰差不多要到了, 便起身披衣。 许是起身的动作有些大,又或许是清璇知道了杨桓即将去西南, 心中不安, 睡地很浅。杨桓为自己披上外衣时,转身又看了一眼清璇, 竟发现清璇已经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了。 一副刚睡醒的模样,眼神中还有一丝迷茫, 她微微歪着脑袋, 疑惑道:“你这就是要走了么?” 杨桓笑着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揉,低声说道:“你再安心睡一会, 军队集合的早, 我须先去看看,等过一个时辰, 大军便要开拔了。” 清璇刚刚睡醒, 她使劲眨眨眼, 挣扎着坐了起来, 看着杨桓, 眼神中全是不情愿, 她嘟囔道:“你就不能不去么?商国那么多人,为何就偏要你去……” 杨桓失笑,看着清璇那小模样,便知道她还没睡醒呢,他又好脾气地坐到清璇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说道:“又说胡话了不是?你放心,我此去不过半月,你在京城安心等我凯旋,我一回来,我们便成婚,可好?” 若是平时,清璇肯定会害羞,说不定还要推托几句,可是如今杨桓大战在即,清璇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四年前的事情,她心中不安,一头栽进了杨桓怀里:“嗯,好,你可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要是你又什么不好,我肯定不会饶了你的。” 杨桓含着笑意,又揉了揉清璇蓬松的头发,温声说道:“你放心,我定会平安回来的。” ** 杨桓虽承诺清璇能平安归来,可当他到了点兵场,看见那麾下数以万计的士兵整装待发的模样,却轻轻叹了口气。 这么多的少年儿郎,注定是有些人回不来的,他们注定葬身南疆边陲,不能与家人团聚。 小皇帝便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圣上驾到,纵使是个没什么实权的皇帝,可气势却是分毫不少的。一望无际的将士们金戈铁甲,纷纷跪拜,齐声高呼:“参见陛下,参见丞相——” 这声音在空旷的点兵场回荡,声势浩大,正是彰显商国国力的时刻。 饶是小皇帝苏炎这样的人,竟也生出了几分豪情壮志出来,他将手中的兵符郑重的放在了杨桓的手上,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丞相,朕知道从前与你嫌隙颇深,可是如今正是兵荒马乱,国之将亡的时刻,还请丞相不计前嫌。此去赴前线,还请丞相主持大局,力挽狂澜。” 杨桓将苏炎手中的虎符接过,仔细凝视。 杨桓手中也有一块兵符,商国的军权,他有三分之一,如今小皇帝竟舍得将这块兵符拿出来给自己。 “陛下可是真的放心?” “自然是放心的!”苏炎面色恳切,说道:“丞相虽严厉,可终究是为了我大商好的,朕自知比不上高祖,武帝,不能名留青史,可也不想遗臭万年,把兵符交给丞相,朕自然是放心的!” 杨桓轻笑,却觉得手中这兵符有万分的重量。 它关乎成百上千士兵的性命,更关乎着大商的存亡。 ** 杨桓终于带兵去了南疆,一路上还算顺利,遇上了几股流窜的难民,杨桓手下的将士想将他们处决,可杨桓却愿意分他们一点军粮,那些难民感激不尽,其中的男丁竟投身了军营。 几次突袭的难民都被杨桓这样轻巧的化解。 消息传到了京城,小皇帝龙颜大悦,往尚书府里和丞相府里赏赐了好些东西,清璇看到了自然欢喜,又虔诚地跪在了家中的佛像之前,日日夜夜为杨桓求平安。 众人皆畅快,可杨桓却慢慢的不安了起来。 这一路上,未免也太顺利了些,而且这些难民出现的地点非常的有规律,仿佛是…… 仿佛是故意将他领到什么地方去一样。 这个念头一直缠在杨桓的心头,可他面色却不显,若是大战在即,主帅却疑神疑鬼,势必是要动摇军心的。 好在四五日之后,杨桓带着大军,终于平安抵达了南疆,城太守见了救星一般,热情异常地将杨桓接到了城中,好生同杨桓讲了最近的战况。 无非就是南疆土司们仗势欺人,强行围攻,从前的三省六郡已经全部被他们占去了。 看到杨桓的脸色越来越差,那太守灵机一动,笑道:“丞相您有所不知,想来那些南疆的蛮子还是怕丞相的,听说您来了,他们都不敢来了呢。” 杨桓摇着头,却叹气。 南蛮这些蛮子,哪里是因为怕他?不过是因为自己刚来,他们有些忌惮,想观察几天罢了。如今南疆的局势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差,看来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星汉灿烂之时,杨桓在烛火之下写下了第一封家书。 初到南疆,自然是先要给清璇报个平安了,提笔落款,再盖上红章,找来养了多年的信鸽,借着月色放飞了自己对京城的一缕思念。 杨桓看着那鸽子飞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出来,自是想不到,他的家书竟没能落在清璇的手上。 而是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截获了。 夜色深深,不眠的可不只有杨桓,更有卫国的新太子——孙策。 百里策不喜欢自己这个名字,孙策,这名字听起来怪怪的,他还是喜欢自己用了十几年的名字。好在如今自己是太子了,没人敢直呼自己的姓名,卫王也只会策儿策儿的喊,不会从头到尾地喊他名字。 当他的弓箭手射下这只鸽子的时候,他刚刚准备就寝。明天还要赶路呢,今儿可要休息好。 “殿下,这是弓箭手截获的军情,请殿下过目。” “军情?”百里策眉心微蹙:“本宫要是没记错,杨桓今日才到西南,如何有什么重要的军情?” “这个属下也不知,还请殿下过目。” 百里策也疑惑着信里到底是什么,于是便抽了信出来,只看了一眼,嘴角便勾起一个笑出来了。 “杨桓,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个人呢?” 那信上寥寥几字,却道尽了杨桓对清璇的思念。百里策看了便觉得好笑,谁能想到杨桓那样执掌一国朝政的人,竟然在大战之前,对一个女人思念彻骨? 处在当中的人总是看不清楚的,就像百里策如今嘲笑杨桓,可他却没想到,自己和杨桓,又有什么分别呢? 若不是同样的心思,为何他要在卫王面前争取一个出使商国的机会? 为何他明知命格中的人是林蔓如,却还固执的要来商国的京城? 为何他不惜发动战争,联合西南土司,也要将杨桓调出京城? 只是当局者迷罢了。 第62节 第79章 百里归来 杨桓到达西南后, 战事进行的还算顺利,之前被叛军强占了的地方, 也被杨桓奋力夺回来了三个郡。 消息传回来,京城上下自是欢欣鼓舞,喜形于色的小皇帝竟然在得知消息的那个早朝, 对着西南行了个大礼, 遥拜远在西南的杨桓,说是从今往后定然好好听杨桓的话, 绝不再让杨桓费心了。 杨桓的捷报传的频繁, 甚至在一沓子军函中还能夹私,给清璇也传了一封家书回来, 无非是说什么战事顺利云云的话,清璇虽然高兴, 却也知道杨桓的话有些故意哄她开心, 哪里有顺顺利利就能打胜仗的将军了?定是他只捡着好听的说罢了。 不过既然杨桓不提,清璇也不主动提起。只是在回信里夸赞他真是商国上下第一人, 还顺道问了一句, 你何时能回来? 这次的回信等的时间便漫长了许多,清璇看得出, 杨桓的字迹有些潦草, 内容也很简单, 想来是边疆战事太忙, 他没了休息的时间了? 杨桓在信里写到: “不出意外, 应当十日内归京, 怎么,娘子急着嫁为夫?” 清璇“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心说杨桓可真不是个正经的,既然那么忙,还有心思玩笑? 杨桓给小皇帝的回信亦是十日内归京,小皇帝龙颜大悦,以为十日内西南叛变便能评定呢,说不得自己还能因为评定西南这件事,在青史上留名,当即便晋封了沈清璇为宁国公主,来表达对杨桓的谢意。 沈家上下接到这么个圣旨,俱是目瞪口呆,沈夫人拉着清璇的手,激动的说道:“我儿真是福泽深厚,如今你有了个公主的地位,出门也不怕什么了。” 沈天枢便笑道:“就算阿璇不是公主,有杨桓和我尚书府罩着,也不见得有谁敢欺负她。” 此话言之凿凿,沈天枢眉角微挑,一副自信十足的模样。 清璇掩唇低笑,在那一刻,她也真的以为,自己这一生的磨难已经到了尽头了,只要等到杨桓回来,等到两人成亲,从此之后,便是一帆风顺的生活了。 可她实在是年幼,不知道想象中的顺利在到来之前,还需要经历更多的波折。 就在清璇被封为宁国公主的第三天,前线忽然传来了急报,那封信件还带着干涸的血,上面的内容足以让整个大商震惊失控。 领兵去前线的丞相杨桓,竟然在一个谷地失踪了! 他带着的那五千精兵也不翼而飞,仿佛从来没有去过那个谷地一样,全军上下在山谷中搜寻多日,却只能找到一些丢弃的盔甲,在地上还能看见暗淡的血迹。 军心恐慌,将领捉来了附近的山民,仔细询问当天的情况,那山民害怕的紧,支支吾吾地说道:“……将军,那天小的上山打猎,就看见……看见一群人躲在山谷里,看起来……那模样很怪,不像我们大商的子民,后来丞相带了人过来,那群藏起来的人就……” “就什么啊!” 将领急了,捉紧了山民的衣领,怒吼。 山民被吓坏了,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声音里带了哭腔:“大大大人,两边的人就开始打了啊,小的害怕,就跑了,后面怎么样,小的也不知道……” 在场的人无不心中一震。 听着山民的意思,不出意外,杨桓带着精兵路过此处,应当是受到了叛军的伏击,这些天来,大家没看见杨桓回来,是不是杨桓已经…… 众人不敢再想,那将领最先镇定下来,一声冷笑:“胡说!丞相怎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分明就是叛军送来的奸细,来动摇军心,按我大商的律法,就该斩首示众!” 那将领手起刀落,不过“咔嚓”一声,方才那颤颤巍巍的山民已经尸首异处了。徒留一片血腥味,宣告着方才发生过什么事情。 那山民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而那位杀了他的将领也不会告诉他,为了稳定军心,他们需要封锁这个消息。 而只有死人,才是保管秘密的高手。 这个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正是夜深人静的晚上,皇帝手足无措,吓的都不能直立,他瘫在椅子上,慌张说道:“来人,速去请阁老太傅沈尚书那些人过来!就说出了大事了,朕要和他们商量!” 这几人就这么被捞到了宫中,沈庆刚的脸色尤为不好,旁的人担心国之将亡,他只担心自己的女儿。 听着军报,估计杨桓是活不成了,就算活下来了,估计也是在叛军的控制之下,依照叛军对杨桓的厌恶程度,八成是要让他缺胳膊短腿的,难道还要让自己女儿嫁给他么? 如果杨桓真的是为国捐躯了,女儿怕是还要给他受活寡,先丞相的遗孀,谁敢碰? 想想就愁人啊。 要不给阿璇安排个假死?这动作会不会有点大了,会不会被人发现,对清璇反而不好? …… 于是当小皇帝苏炎皱着眉头问他: “此事尚书怎么看?”时,他犹豫着说道:“陛下,如今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您看能不能将小女身上的公主封号给收回呢?” ** 许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杨桓才下落不明不过数日,小皇帝又收到了卫国传来的国书。 这封国书的语气,十分的跋扈,似乎已经知道杨桓失踪了一样,字里行间皆是什么“国失栋梁”,“吾心痛矣”之类的词,小皇帝看的心惊胆战的,看到最后一句话竟然吓的跳了起来:“本宫心慕商也久矣,今身在城外,万望陛下海涵。” 他说什么!他竟然说他已经在城门口了,就等着自己去接他了! 他怎能嚣张至此! 小皇帝泥人尚有三分脾气,被卫太子这样戏耍,自是生气,可如今唯一能为商国一战的丞相不知所踪,似乎卫国还知道里面的消息,他纵是不愿,也不敢怠慢了这位卫太子。 一个时辰后,苏炎带着文武百官到了城门口去迎接那个神秘又名声鹊起的卫太子。 那卫太子好大的排场,随行护驾的士兵看着约莫一千人的样子,死死的将他们尊贵的太子护在了中间,那太子仿佛是嫌弃这日光太盛,便坐在马车中不出来,任凭苏炎到了马车前,他也不动分毫。 苏炎忍着气,给身边的礼官使了个眼色,那礼官便向那马车走去,刚走几步,便被围在外面的士兵执剑挡住,那士兵厉声说道:“殿下在此间休息,休得无礼!” 商人皆怒,可却敢怒不敢言,以如今的局势,他们真的不敢将这不请自来的卫太子如何。 苏炎只好忍着心中的气,走了几步,对着马车高呼道:“太子殿下,朕已经率了文武百官前来迎接殿下您,可您的士兵却拦着朕的臣下,是何道理!” 等了许久,马车中却没有一丝动静,就像里面的人没有听见苏炎的话一样。 苏炎不知道这卫太子是真的没听见,还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 可是无论是哪一种情况,皆是对商国上下极其无礼的。 众人又等了许久,烈日炎炎,汗水从百官的脸颊滴落,太阳将众人的脸色晒的通红。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马车中终于传出了一道慵懒的声音出来:“本宫仿佛听到有人在说话?”、 这声音极其懒散,一听便是刚睡醒之人说出的话,马车旁边的士兵立刻上前,弯腰,恭恭敬敬地说道:“殿下,商国的皇帝带着百官来迎接殿下了。” “哦——原是如此。” 马车里有了些许动静,过了一会,众人便看见那马车的车帘被缓缓撩开。 首先映入人们眼帘的,是一只靴子,这靴子玄色云缎,金丝压线,绣的是四爪金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就这么看着,便能看出许多气势出来。 那卫太子的动作极是缓慢,他缓缓低身,微风吹起他侧颜垂下的青丝,映照这她略带病色的苍白脸颊,让人觉得无端的胆寒,可这威严之下,却又有意思熟悉之感。 卫太子终于向他们转身,微微勾起唇角,这笑容一如当年:“许久不见,本宫甚是想你们了,不知你们近来可好?” 小皇帝惊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张大了嘴,身躯因为看见了这张熟悉的面容而战栗,他伸出的手指抖着不停,因为他看见这缓步走来的男人—— 分明就是之前坠下悬崖的百里策! 第80章 强闯闺宅 卫国的太子, 自然是商国的上上之宾,回城的路上, 苏炎更是邀请了百里策与自己同车,京城的百姓跪俯于街道两侧,莫敢直视。 那百里策带来的几千护送军队, 也正昂首阔步地跟在队伍的后面, 领头的将领更是一脸的桀骜,仿佛他们不是来护送太子的, 而是来巡视自己国家的土地一样。 马车上的气氛低沉到了极点。 苏炎从前最是信任百里策, 为他坠崖之事伤神了许久,可如今当百里策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时, 他的心里,便只剩下了胆怯与阴寒。 这该是一个多么令人畏惧的人啊? 他本是卫国的皇子, 竟能隐姓埋名在商国十几年都未曾被人发现, 该是何等的忍耐力?几个月前,他还在大商的境内翻云覆雨, 玩弄众人于股掌之间, 被杨桓发现之后,他一个死遁, 唬得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谁知道他竟然不做声响地成了卫国的太子。 几个月前, 他们还是君臣, 可如今, 他却兵临城下, 气定神闲,看着他人惊慌失措,暗自冷笑。 苏炎打心底里害怕身边这个不声不响的男人。 他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向边上挪了挪,假装看窗外的风景,却听见身边这男人一声轻笑,苏炎便听见一道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陛下如今见了我,竟成了这般模样了?” 苏炎心中“咯噔”一声,身子顿时便僵住了,他不敢回头看百里策,便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语气僵硬地说道:“太子此言差矣,实在是朕看着殿下,神似从前的一位故人,才这般反应罢了。” “陛下何须多虑,本宫便是陛下那位故人,不若陛下将头转过来,仔仔细细看看本宫,是不是和从前那位百里世子一模一样?” 百里策唇角微勾,眼中带笑,像是看破了苏炎的怯懦一样。 一听百里策竟主动承认了,苏炎的心猛的一跳,却不知该如何接下着话了,心中一直在想,若是丞相在就好了,丞相定然会不失礼节却不卑不亢地将这卫太子的话给“顶”回去。而不是像自己这样失了场面。、 一想到杨桓,苏炎又是一阵害怕,丞相如今下落不明,听说是被西南土司的人给伏击了,生死未卜,如今朝中没有能倚靠的人,自己对着卫太子,哪里有半分底气呢? 苏炎终是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说道:“原是从前的世子啊,你前些日子坠崖,朕还担心了许久呢。” 这话说的多么窝囊! 苏炎自己都觉得这话说的太失水准了,实在不像是自己这个立场该说的话,可他却在恐惧之中,不知不觉地做着讨好百里策的事情,他心中既是愧疚,又是自责。 好在百里策这次来商国也并非为了苏炎而来,他没功夫计较苏炎字里行间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以手支额,装似随意地说道:“本宫倒是记得此路前面便是尚书府?本宫今日累了,要在尚书府歇个脚,陛下不会不答应罢?” 苏炎没料到百里策会说这句话,他大吃一惊,惊讶道:“此路与尚书府并不相通,况且……” “况且什么?” 百里策凤眸微眯,苏炎警觉地察觉到危险逼近的气息,他不知自己究竟哪里触怒了这位从前十分熟悉,现在却十分陌生的太子,呆愣在原地不敢说话。 马车里静了好一会,苏炎才听见百里策的声音幽幽地响起:“你们商国虽水草丰满,可却是片弹丸之地,我卫国兵强马壮,想要夺你土地,不过朝夕之间,哪里用得着本宫亲自跑一趟?” 冷汗自额头划过苏炎苍白的脸,苏炎惊悚地看着百里策,便看见他薄唇轻启,缓缓说道:“如今你们商国,还有什么是能值得本宫亲自跑一趟的,你难道不明白么?” 苏炎颤颤巍巍,犹豫着说道:“传国玉玺?” “哼,冥顽不化。”百里策不再看着苏炎了,他靠着座上柔软的靠垫,目光却坚定了起来:“本宫的太子妃还在你们商国,你们商国上下,也只有她,值得本宫亲自来接了。本宫这番定要带她回卫,你可明白?” 一阵震惊再度侵袭了苏炎的心头,他虽胆怯,却也明白是杨桓拼死护卫商国的,他如何能在杨桓生死不明的时候,任由他人盯着他的妻子?、苏炎聚集了全身的勇气,看着百里策说道:“沈家的小姐已经同杨丞相定下的婚事,太子此番,未免不道义。” “道义?”百里策仿佛听到了十分好笑的笑话一样,他冷笑说道:“本宫要是没记错,本宫与阿璇的婚事可是定在前面的,若不是杨桓在中间横叉一杠,本宫早已经同阿璇恩爱眷侣,哪里有他什么事!” 苏炎的神色明显一缩,却还据理力争:“殿下的话怎能这样讲?分明是殿下喂了沈家小姐蛊虫在先……” 苏炎的勇气至此消耗殆尽,因为百里策的目光已然越来越冰冷,他低沉着声音说道:“皇帝陛下,本宫如今来,可不是跟你商量的,若真的要商量,本宫只能这么说,阿璇一日不回卫国,本宫便每日在你商国边界增派五千兵马,若是十日之内阿璇还是没能和本宫回卫,陛下便等着我大卫的铁骑踏遍你商国的土地罢!” 百里策目光决绝,苏炎胆颤,颤抖着嘴唇,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 马车终于是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沈家门口,沈家的家丁皱着眉,走上来不过是想问个话,百里策带来的士兵却已经飞速将两个家丁隔开,怒斥:“我大卫太子驾到,尔等竟敢不敬!” 百里策却嫌弃这些挡道的,草草说了一句:“何必跟他们计较。” 说罢便大步向沈家里面走去,里面伺候的小厮见情况不对,立刻跑去通知主子们了,待到沈庆刚带着沈天枢跑到前堂时,百里策已经坐在里面喝了好一会的茶了。 第63节 百里策对沈庆刚的脸色还是不错的,至少不像对苏炎那样冷淡,他还能挤出一个笑出来,和和气气地说道:“今日事急从权,来的匆忙了些,还请大人海涵。” 沈家父子自是吃惊,眼前这人的这幅模样,分明就是百里策那厮!从眉眼到动作,无一不像!可他却衣着玄色绣金丝四爪龙纹的衣裳,一看便是太子的制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炎低声说道:“这位是卫太子。” 沈家父子才反应过来,原来传言是真的,从前镇南王一家是奸细不假,而他们的镇南王世子竟然真的是卫国的太子! 而沈天枢敏感的察觉,如今的百里策,虽和从前笑的模样相差无几,可举手投足之间,竟然更孤高了些,那种全身压迫的气势,竟是一点都不收敛了。 沈庆刚认出了百里策,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之前给清璇喂巫蛊虫子的事情他还记得呢,心头这气一直都没消,他不过抬抬手,草草行了一礼,敷衍道:“见过卫太子。” 百里策笑笑,仿佛没察觉到沈庆刚话语中的敷衍一样,他依旧好脾气的笑说:“无妨,本宫今日正好顺利,特意来见见清璇,看她最近如何了。” 沈庆刚心说你个混蛋,你还有脸提阿璇?他冷着脸说道:“自那日小女吐出了蛊虫之后,整个人都病弱不堪,如今在后宅休息,怕是不便见人了。” 百里策脸上竟浮现出担忧之色,他皱眉说道:“竟会如此?那本宫更要去看看阿璇了。” 沈天枢转身便揽在百里策面前,义正言辞道:“太子怎能如此?舍妹在后宅休息,还请殿下莫要唐突!” 百里策又是冷笑: “怎么,本宫见自己的太子妃,难道还要谁批准不成!当初本宫与阿璇俱是过了六礼的,难道诸位都忘了!” 说罢他便不管诸人如何反应,径自向后院走去,就要去瞧瞧清璇。 沈家父子有心阻拦,却皆被百里策带来的士兵团团围住,为首的士兵竟然拔刀出鞘,严肃道:“谁若乱动,当心刀剑无眼!” 第81章 谈个条件 闺房深深, 自然是在沈府的最后面,从前堂到后院, 一路上家丁重重,可哪里能拦得住已经是卫太子的百里策? 沈天枢甩下身后的士兵,跑到百里策面前拦着, 瞪目, 说道:“卫太子殿下未免不通人情!这深闺后院,如何是殿下说闯就能闯的了?且不说殿下从前与清璇是什么关系, 就是放到民间, 像清璇这样未出阁的少女,也是不能同外男随意见面的!” 百里策从前都是一副斯文的模样, 可是今时今日,他不愿再在他人面前装出什么面孔出来了, 他只冷笑着, 周身的气势瞬间下沉,他就盯着沈天枢, 语气淡淡的, 可这个样子却让人不寒而栗:“沈公子,你这话说的实在是令本宫不解, 前些日子你为何带着阿璇去灵云寺与杨桓相见?又为何默许杨桓几次三番到沈家与清璇相会?怎么如今放在本宫身上, 这男女之间便这般的规矩森严, 难不成你们沈家的规矩只对外族人有用么?” 百里策的语气陡然寒栗, 饶是沈天枢这样镇定的人也不禁愣神, 而百里策便趁着沈天枢走神的这个空闲, 绕开他,衣袖一挥,便径自向清璇的亭芜院走去。 他身后随行的士兵立刻走出来十余个人将沈天枢围住,剩下的百余人便跟着百里策继续前行。 而沈天枢却冷汗泠泠,他心中恐惧,为何这样隐蔽的事情,他百里策都能知道?自己是身边的人,究竟有多少是他百里策的? 自己的一切,清璇的一切,在他百里策面前,究竟还有秘密可言吗? 也是了,他从前在商国的时候就是掌管锦衣卫的,他在锦衣卫里,肯定还留了人了,纵使这些人接触不到军事机密,可监视一个小小的尚书府,还不是易如反掌? 沈天枢想这些事情的功夫,百里策已经到了亭芜院的门口了,百余个士兵将小小的亭芜院团团围住,密不透风。 百里策总算还记得深闺中的女子不能见外男的规矩,他冷声吩咐道:“都转过去!” 一声令下,那几百士兵纷纷转身,只留下后背对着小院。 百里策看着花木葳蕤的庭院,想着清璇还在里面,一直冷肃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点柔和起来,他特意放缓了声音,叫了一个旁边的家丁,对他说道:“去,进去告诉你家小姐,就是本宫在门口,想见见她。” 那家丁已经被这架势给吓得傻了,他想跑去给小姐传话,可脚已经吓软了,跑几步还跌了一跤,费了十足的力气,总算是进去了。 百里策便当真在外面规规矩矩地等着,动都不动一下。 他面色看起来如常,其实心中却忐忑不安,当初死遁都没有今日这般紧张。 今日带着这些人兵临城下,自然是能见到清璇的,可是见到清璇,和清璇愿不愿意见自己,却是不一样的。若是清璇对自己心生不满,将自己拒之门外,自己真的会很难受啊。 时间缓缓过去,房里却始终没有动静。百里策便想,清璇是真的不愿意见自己了吧?她肯定以为杨桓失踪是自己做下的,她肯定还在为自己给他吃蛊虫在生气,她肯定在为自己没告诉她真实身份而恼怒…… 仔细想想,清璇居然有那么多理由生自己的气,而这许多的理由中,竟都是自己不能避免的,想想都觉得造孽。 初秋的正午的太阳还是很厉害的,百里策站了这么些功夫,脸上的汗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 百里策身边的百夫长实在是看不下去到了,他皱着眉说道:“这沈家的小姐好不识相,竟然敢让殿下等这么久,依属下看,殿下倒不如带着兄弟们冲进去,去把那沈家小姐捉过来,问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百里策斜睨那百夫长一眼,面上无什么神情,可那语气却如三九的冰块一样寒冷,他凉凉说道:“本宫倒不知,你们太子妃没说话,你有和资格来说三道四,按照我大卫的律法,不知该判什么。” 那百夫长吓的腿一软,立刻就跪下了,不停的叩首:“属下知罪,还请殿下饶命,属下为我大卫效力十几年,从未懈怠……” 百里策心中烦闷,此刻更是听不了别人在他耳边唠叨这些事情,他眉心微蹙,随意说道:“去尚书府的大门口跪上一整天,明日此时才能作罢,可听明白?” 那百夫长如蒙大赦,不停叩首: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百里策又等了许久,心中也慢慢相信,清璇是真的不愿意见他了。 心里的失落渐渐涌起,她是真的很怨恨他,是吗?否则也不会这般决绝,避而不见。 算了,你不愿意见我,我也不会强迫你的。 他终是缓缓转身,微微垂下了眼睑,低声吩咐道:“你们在此处守着,不许拦着亭芜院里的人进出,可进去的人,都要严格审查一番,可明白了?” 他身后的众将士齐声喊道:“明白!” 百里策缓步向前走去,他特意放慢的脚步,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可他真的和希望,在自己没有完全离开之时,能有个人对他喊一句:“停下!我家小姐要见你!” 百里策苦笑一声,是自己太希望清璇能见自己了么?以至于都出现了幻觉,这声音为何听起来如此真实? 他又走了一步,可那声音却还在继续,甚至带了一点怒意:“你这太子,为何如此蛮不讲理?你带着这么多人围了我们家小姐的院子,不就是要见我家小姐么?为何我家小姐同意见你了,你却还要走了?” 百里策顿时立在了原地,微微垂下的眼睛瞬间睁的很大,他飞快的回头,果然看见一个丫鬟站在院门口,正气势汹汹的对他喊话! 一阵狂喜袭上百里策的心口,那丫鬟说什么?自己难道没有听错吗?清璇真的愿意见自己了?清璇是不是……是不是其实没有那么恨他? 他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确信了一遍,他故作镇定的说道:“方才风大,本宫没听清,你是说你家小姐要见本宫?” “那可不是么?” 这丫头的语气很凶,可百里策却觉得受宠若惊,他再也端不住冰冷的面容,展颜笑了起来,他快步走向亭芜院,这时他忽然想起一首诗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自己的心情,便当时如此了吧? ** 清璇的脸色,其实是很不好的,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怒气冲冲的看着百里策,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像是刚哭过。 清璇的语气比那个丫鬟还要恶劣,她怒道:“百里策!不对,现在应该叫你孙策!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今天带着这么多人过来,是要抄家吗?你还闯我闺房!” 百里策却一直笑着,那笑容纯粹,像个不知世事的孩童的笑容一般,他只觉得,清璇发火这这么好看,奶凶奶凶的,像一只愤怒的小鸭子扑棱自己还没长出羽毛的翅膀,姑姑嘎嘎的。 百里策便笑说: “哪里是强闯你闺房,你不让我进来,我其实都打算走了的。” 清璇气的要跳起来了,他怒指百里策,连伸出的食指都是抖的,她气道:“你把我院子都围住了,我还能不让你进来!今日不见你,以后也必定是要见你的!我还不知道你这德性!” 这明明是很凶的话,可百里策却听出了一丝亲昵的感觉,他觉得清璇最后一句话甚是有意思,他便笑道:“你说的不错,你迟早是要见我的,这几日便先陪你在京城过几天,你也好收拾一下行礼,等我两补个大婚,我便接你回卫,在卫国我再补你个太子大婚的礼制,你看如何?” 清璇目瞪口呆,惊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她气道:“你还想让我跟你去卫国!你知不知道我和杨桓已经定亲了,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出来!你可真是厚颜无耻!” 清璇说什么百里策都能不计较,可这句话却是睬在他的雷区上了,他的笑容逐渐僵硬,终于变成了个阴沉的脸色出来,出口的话语也仿若带着寒冬的温度:“阿璇,我宠着你,纵着你,都是有原则的,这前提便是你完完全全属于我,你记住,你是我孙策的太子妃,而不是其他什么野男人的,你今后要是再敢多说一句这样的话,后果肯定是你不愿意看见的。” 清璇吓的一瑟缩,却还皱着眉,说道:“你不讲道理!你当初给我吃了……” “为夫的意思难道太子妃还没有听明白不成?”百里策忽然靠近了清璇,低下了头,两只手撑在清璇椅子的扶手上,将她整个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他的气息喷洒在清璇的脸上,他缓缓说道:“阿璇,你记着,今后你在多说一句这样的话,我便多诛杀你沈家的一个人,先从沈家旁支开始。” 他凝视着沈清璇面上的惧意,虽然心疼,犹豫了半天,他还是继续疏说道:“还有,想必你也知道了,杨桓失踪了,此事与我其实有些关系,如今杨桓的生死,可是掌握在你的手里的。你顺顺利利嫁我我卫国,本宫便饶杨桓一条生路,让你商国接着存活;你若抗婚,活着生出些什么旁的心思出来,那杨桓身首异处,商国也将血流成河,万劫不复!” 第82章 去国安寺 卫太子带来的士兵将尚书府团团围住,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难以出去。百里策坐在清璇对面的圈椅上, 饶有兴致地盯着清璇看了一下午。 清璇不愿意搭理他,他也不在意,不过自顾自地说道:“阿璇, 上回咱两的婚事没成, 我心里也甚是难受,回到卫国的那些日子一直在想你, 在听说你与杨桓又订婚了之后, 我是当真就想带着兵马冲过来,将你带回去啊。” 清璇看也不看百里策, 只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一杯茶水,目光垂下, 安安静静。 百里策看着清璇, 接着说道: “这次来,就是要接你回去的, 你还是我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只是……只是我在卫国出了一点麻烦……一时半会的也和你解释不清楚,总之就是我要立一个平妃, 地位和你等同, 但是她只是个摆设罢了, 可我的心思, 总归都是放在你身上的。” 清璇微顿, 过了好一会才慢慢说道:“太子殿下既然娶了那女子, 为何却要忽视她?这样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姑娘一生?依我看,太子殿下倒不如和那姑娘一生一世好好过,别缠着我了,难道不好?” 这话一说完,百里策的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阴沉的像暴雨来临之前的天空,整个院子里的下人俱都吓的战栗,可他盯着清璇看了半天,居然勾唇浅笑了起来:“你莫不是心里难过了?”他微微侧首,带着笑意说道:“是不是怨我之前承诺你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人,如今突然冒出了个平妃,你心中酸涩?” 清璇还是不抬眉,依旧低头看着手中的杯子,淡淡说道:“殿下要娶谁都与清璇毫无关系,殿下喜欢谁,便将谁带到东宫去好了,只是我心中早有所属,若真是和殿下强行绑在一起,恐怕对我们谁都不好,殿下何必执着于我?” 清璇这话虽然淡淡的,但是却在百里策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的怒火。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周身的气场也越来越压迫。 熟悉百里策的人肯定知道,他若真的动怒,比不会歇斯底里叫喊,摔手中的东西。他只会像现在这样,不动声色的走进清璇,就这么阴沉沉的看着她,出口的话语缓慢,却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今日这话,我便当你是随便说说,我在卫国皆已准备妥当,只差你随我回去完婚,旁的念头,我劝你还是别多想。” 百里策似乎是真的生气的,他不再看清璇,转身便要走。 清璇心中害怕,她突然发现,百里策和从前很不一样了,从前的他,便是装,也要装一个谦谦君子的模样出来,可这次……这次他虽说还算斯文,可骨子里的气势,已经变得霸道专行,不加掩饰。 百里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只是留了一个背影给清璇,他对着门口的夕阳,低沉的声音缓缓传到了屋内: “清璇,说起来你也许未曾听过,可是这件事却是真的,我从小便命格不全,需要同一个八字特定的女子成亲,这才能缓解我一生的灾祸。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林家的姑娘林蔓如,我需要她担起我妻子的名分,可是我却更心爱你。” 他的语气中含了无尽的落寞,在这夕阳西下的时候显得更为孤寂:“我没有办法,只能这样,可是你要相信,我今后不会碰林蔓如,东宫里也不会有旁的女子,你且安心。” ** 百里策一来到京城,便住进了从前的镇南王府,只是他把那些兵士都留在了沈家,说是保护沈家的安危,可沈天枢却气道:“分明极是怕我们把阿璇送走了!” 如今沈家里里外外,像个牢笼,自从百里策带着人回来之后,清璇便郁郁寡欢,几天以后,清璇甚至食难下咽,人也越发的消瘦了起来。 百里策初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还想着,不能惯着清璇,便皱着眉,装作自己不知道的模样,可是时间长了,他听闻清璇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他也开始着急。 他带着怒气冲到了沈家,二话不说就找到了清璇,一踏进院子,他便看见清璇靠在塌上,十分没精打采的模样,满腔的怒火终于是无处安放。 他不由自主的软了声调,无奈又无力地说道:“你又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清璇不吱声,只是就这么看着百里策,百里策认命般的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好生说道:“有什么事,和我说不好么?” 清璇终于开口了,她低声说道:“太闷了,我在屋子里呆的时间太久了,我想出去走走。” 百里策便皱了眉头:“就因为这点小事?我何时说过不让你出去?你若想出去,带着人走不就成了?” 清璇忽然拔高了音调,对着百里策说道:“可是我想出府去玩!你带来的那些士兵,把我守的像个犯人一样!我若不是好几天不吃东西,你也不回来!” 百里策微愣,继而问道: 第64节 “他们竟敢拦着你?” “是啊,他们就是不让我出去!” 清璇多日一来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她怒道:“他们的意思不就是你的意思吗?是你不让我出去,是你把我像犯人一样关着!” “别说了!” 百里策忽然捉着了清璇挥舞的手,说道:“我何曾不让你出去?我让那些士兵守在你沈府外面,无非是想要护你周全罢了,如今我树大招风,天知道有些人会不会将主意打到你身上?你想去哪里,带着护卫去便是了!” 清璇这才安静下来,只是眼眶还微微发红,她说道:“明日我想去国安寺,你可答应?” 国安寺,国安寺里住了一个人,或许能帮到自己啊。虽说那个人和杨桓有些过节……但是…… 明天若是能见到他,再和他仔细说说此事罢。 百里策微微停顿了一下,看着清璇的眼神略微的幽深的些,清璇一阵恐慌,仿佛真的被他看透了心里的想法一样。 “你究竟答不答应!” 百里策却笑道: “为何不答应?本宫的太子妃想要娶国安寺,为何不可?” 第83章 古寺相见 “明日我想去国安寺, 你可答应?” 国安寺,国安寺里住了一个人, 或许能帮到自己啊。虽说那个人和杨桓有些过节……但是…… 明天若是能见到他,再和他仔细说说此事罢。 百里策微微停顿了一下,看着清璇的眼神略微的幽深的些, 清璇一阵恐慌, 仿佛真的被他看透了心里的想法一样。 “你究竟答不答应!” 百里策却笑道: “为何不答应?本宫的太子妃想要娶国安寺,为何不可?” 国安寺也是个与皇室密切相连的古寺, 追溯其历史, 甚至比灵云寺更加久远。只不过灵云寺的上任方丈更得先皇信任,灵云寺的名声才渐渐在商国上下名声鹊起。 众人皆知国安寺逐渐冷淡了下来, 香火不如从前鼎盛,而清璇却知道, 国安寺里住了一个特别的人。 那人与杨桓关系特殊, 杨桓出事之前,还因为他, 在国安寺里留下的兵马看着他,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前风流不着调的小郡王——苏煜。 如今自己被困, 也只有国安寺哪里能找到一丝希望了。 清璇隐隐觉得, 杨桓留了一些人在国安寺, 想来苏煜必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明日去看看苏煜, 总能知道些什么。 清璇起初还担心百里策也会跟着去, 若是他寸步不离的跟着,便是苏煜有心想要说什么,怕是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清璇微微垂了眼,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那你明日去吗?” 清璇说完,还生怕百里策会说出肯定的话出来,又飞快地说了一句:“你要是去了,我也拦不住,可总归和在家中一样,动弹不得,还是像被关起来一样。” 百里策低头看着清璇,果然,她的眼神变得闪躲了起来,她还是像小时候一般,只要心里有什么盘算,眼睛便抖啊抖的,不敢看面前的人。 他微勾了唇角,轻声说道: “无妨,正巧我明日还有许多事,也没时间陪你,你一个人好生玩,不用管旁的事情。” 清璇这才松了口气,待到百里策出去之后,才惊觉自己手心都是湿的。 ** 次日艳阳高照,的确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清璇带着人去了国安寺,国安寺里静悄悄的,的确不像灵云寺里那样热闹,寺里的小和尚带着清璇向后禅房走去,可路上却冷冷清清的,清璇心中越发的慌乱了起来。 杨桓分明告诉过自己,他曾在这里留了好些兵马,来保护苏煜,可是今日来见,却好像未曾见到这些人似的,他们……都去了哪里了呢? 难道……难道是百里策的势力都已经蔓延到了此处了吗? 越想越心惊,清璇加快了脚步,终于在一处简朴的房前停下。 这里庭院深深,草木幽幽,的确是一处修养的好地方,一想到苏煜就在里面,清璇便止不住的兴奋了起来。 带路的小和尚轻轻叩了门扉,轻声问道:“施主可在?” 门内好久都没有动静。 小和尚等了一会,转身看着清璇,略带歉意的一笑:“您要见的那位施主,可能今日不在。” 清璇皱起了眉头,她问道: “我听闻丞相曾经不允许他随意外出,他还能去哪里?他难道不在你们国安寺里吗?” 那小和尚眉心微蹙,几度欲言又止,终于又是歉意地笑着说道:“施主有所不知,自从……自从前几日朝廷里来了人,撤走了丞相留下来的金吾卫……郡王便出入自由了。” 清璇心中“咯噔”一声,却还坚持问道:“朝廷中的人?是谁?” 小和尚哪里敢对权贵们的事情评头论足,不过是硬着头皮说道:“小姐,您看这朝廷里,能动丞相的人的,还能有谁呢?” 清璇心中顿时便明了了,这朝廷里,名正言顺能大过杨桓的,便是小皇帝了,可是小皇帝毕竟没哪个胆子,想来是百里策的主意了。 他还……他还当真是无孔不入啊。 清璇做好了今日白来一趟的心理准备,转身便想走。 可这时,身后的那扇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有个衣着朴素的少年靠在门口,也不正正经经的站,就这么斜倚着,虽说面上带了从前未曾有过的深沉,可眉宇之中却还沾染了些从前的轻佻之色。 清璇一见到少年,心中便一喜。 那人,可不就是苏煜! 小和尚大抵也没想到苏煜会自己出来,正目瞪口呆着,清璇却听苏煜凉凉说道:“杨桓为了你,连我妹妹都杀了,可你却为了他,连进来的勇气都没有,想必你也是个薄情的女子,是不是正在想着怎么取悦百里策了?” 这语气是清璇从未见过的凉薄,可此时的清璇哪里还能在乎的了这些?她飞快地跑到苏煜身边,不自觉地拽了他的衣袖,就想进屋和他问了明白。 清璇到底还是心存顾忌的,她进门前还不忘回头吩咐那些跟过来的人:“你们都不许进来!不许靠近周围半步!” ** 小屋里便凉快许多了,清璇急不可耐,就问道:“你可知道杨桓哪里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听爹爹说,杨桓是被人伏击了,现在生死不明,可百里策却说他能控制杨桓,你可知道些什么?” 苏煜不着急回答,看着清璇,神色不明:“你当真是关心杨桓?我怎么听说,过几日百里策那厮要为你补一场大婚,或许我如今该叫你太子妃娘娘了。” 清璇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说道:“你为何要听信这样的话?如今百里策说的话,谁还能反对他不成,可我是真的想去救杨桓的,今日我若有半分虚言,天打雷劈!” 苏煜不知怎么的,便松了一口气。 虽然憎恨杨桓夺取了自己唯一妹妹的性命,可到底却还是不希望杨桓身边所有的人都来算计他,毕竟杨桓一人,关系这商国,自己与杨桓到底还算是私人恩怨,他恨杨桓,却更恨百里策。 “你可知道,百里策此人狼子野心?” 他突然这么说,清璇微愣,却说道:“我自然知道,杨桓出事,肯定就是他害的。” 苏煜微哂,却说道: “我看他根本志不仅仅在你一人身上,你看他如今在我大商,作风如同皇帝,说一不二,待到他迎娶你之后,肯定会将眼光放到我大商的土地上,杨桓出事,商国上下再无人与他抗衡,他长驱直入,自然无所顾忌了。” 清璇吃了一惊:“那……” 苏煜却走到清璇身边,俯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教你一个办法……还需要你如此……” 第84章 万更1 帝京十月的末尾, 天气慢慢的寒凉了起来,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秋雨, 天气间一片凉意。 百里策的身子越发的不好的,不过是这样的时节,他已经披上了加了绒的大氅, 扶风送来了一杯热水, 他正好握在手中取暖。 “她与苏煜当真只说了那些?” 他面上似笑非笑的,似乎是不能相信扶风的话似的。 “回禀殿下, 太子妃与苏煜并未说太久的话, 苏煜也并未说什么关于杨桓的消息出来。” “哼,苏煜倒是学聪明了。” 百里策不再做声, 只是在心里觉得,自己来商国差不多有半个月了, 与清璇的婚事是不是要抓紧了? 他又咳嗽一声, 手心之间有淡淡血迹,一如往常。 扶风看在眼里, 急在心上,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他说道:“殿下, 就算殿下想将太子妃的位置留给清璇小姐, 可是将林家姑娘先娶了不是一样的么?不论林家姑娘是不是平妃, 可地位最尊崇的, 还是清璇小姐啊。” 百里策面上神情为怎么变动, 只是看着窗外无边的细雨,如丝如绸,他淡淡说道:“自然是清璇过门,才能将林蔓如接进来的,他杨桓能给清璇的体面,我孙策也能给得起。再说,本宫这身子,还不在乎这几日。” 扶风有心再劝,可见百里策已经面露不耐之色,终是悻悻退下。 ** 婚期定在两天后。 的确很仓促,可是却无人敢反对。 朝中的大臣皆是百里策诈死之后被杨桓提拔上来的,自然与百里策不是一个阵营的了,如今百里策带着人杀进了帝京,众人如何能不慌张? 况且,如今最坏的情况是,小皇帝已经整整十日没露面了。 小皇帝没露面,这能说明什么? 人心惶惶,众大臣早朝之时,看着空荡荡的龙椅,心中忐忑,终于有忠心耿耿的大臣忍不住质问百里策:“卫太子殿下!您虽说贵为太子,可终究是卫国的太子,怎能随意主持我大商的朝政?再者,吾皇究竟去了哪里,为何每日都见不到陛下?臣等要求,去见见陛下,确保陛下安康!” 百里策在龙椅边上,命工匠装了一个纹了四爪金龙的金椅,他此刻正悠闲地靠在椅子上,看着那大臣言辞恳切,轻蔑的笑了出来:“本宫早就说过,你们的皇帝龙体抱恙,卧病在床,一时半会是不能早朝的,怎么,你们还要把你们生病的皇帝抬上来不成?” 阶下的臣子怒的眉毛倒竖,却听百里策轻轻笑说:“再说了,就你们那皇帝上来,难不成还能怎样?朝中的事情,难道他能解决么?从前杨桓在的时候,还能帮着处理一些,如今杨桓不在了,本宫心善,见不得你们乱成一锅粥,自然是要来帮帮你们的。”、这话是当真戳到了众人的痛点上去了,马上就有御史站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怒道:“卑鄙无耻!丞相失踪,难道不是太子搞的鬼?如今你冲到我商国京城,李代桃僵,主持我商国朝政,又是何道理!你软禁我商国皇帝,陷害我商国丞相,竟……竟还觊觎我大商的丞相夫人! 狼子野心,其罪当诛!” 百里策还是脾气好的,若不是十分紧要的事情,他还不至于当众动怒,此刻被人这样说,他也只是抿唇浅笑,手中折扇轻摇,仿佛眼前这人口诛笔伐的不是自己一样。 他风华隽朗,霁月清风,倒不像个王公贵族,反而像个浊世公子,翩若惊鸿,遗世独立。 他毫不生气,甚至浅笑着说: “你说完了?还有无别的要说了?” 这声音柔和,仿佛三月清风一样温暖,无害,甚至暖人心脾。 第65节 若是熟知他的人,比如扶风,此刻定然不会再说什么触怒于他的话,因为扶风知道,百里策的性格,惯会将惊天的怒火藏在和煦的外表之下。 可商国的御史却不会,他不了解百里策的品行,他只回当着太子真是中看不中用的废物,惧怕于自己的诛心之词。 可若是当真如表面这般温和,又怎能以雷霆手段诛杀亲弟,替楚夫人报仇,顺利回卫国做太子? 于是御史便听见面前这太子缓缓说道:“本来本宫不欲与你们解释这许多的问题,可既然你当众问本宫了,本宫若是不说,仿佛是不给你面子一样。” 他缓缓站了起来,手中依旧折扇轻摇,缓步走到那御史面前,摇摇头说道:“你倒是个硬骨头。” 他环视众人,诸人皆在那目光中看到了雷霆万钧的气势,一时惧与威压,竟不敢动弹,他却在这时说道:“你们说的没错,你们的皇帝是本宫囚的,杨桓亦是被本宫的军队伏击的,至于清璇,原本就是与我有婚约,哪怕杨桓定下了与她的婚事,本宫如今要娶她过门,难道还要谁首肯不成!” 他陡然加重了语气,原本义正言辞的御史竟吓的一抖,不敢出声了。 满意与众人的反应,百里策轻哼一声,接着缓缓说道:“你们最好祈祷我与阿璇感情深厚,恩爱长久,这样本宫心情好,还能让你们商国活着,若是本宫那日不高兴了,卫国的铁骑长驱直入,必定是要将你们商国纳入我大卫的版图!” 这话太重,众人噤若寒蝉,却当真是什么也不敢说了。 可百里策仿佛却没消气一样,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手中折扇合上,说道:“本宫到底是对你们太仁慈了,你们竟敢如此放肆,看来今日,本宫是要立个威了……” 他的语气骤然变得危险,方才两位言官立刻觉得脚底寒意四起,脑子里一片模糊,只觉得自己身处悬崖。 “来人,将这两人拖出去,在菜市扒皮抽骨,至于他们的家眷……” 他微微歪了脑袋,嘴角浮现了笑意,他说道:“全家都拖入教司坊。” 两位言官皆震惊! 教司坊……那种声色犬马的地方,女子去了那种地方,一生的清白便都没有了,可若是男子去了那种地方…… 御史自然受不了奇耻大辱,他怒吼道:“庶子!你好歹毒的心!” 百里策却笑,仿佛将他这句话当成了夸赞一般,他还慢悠悠的说道:“早就听闻你们京城南风盛行,如今一看,当真是传言非虚。” …… 菜市的惨叫和女眷的啼哭自然传不到尚书府的深闺中,清璇在后宅,对前朝的变故自然毫不知情,她只是奇怪,为何最近的侍女,看她的眼神变得如此奇怪。 譬如她若是稍微被茶水烫了一下,不过微微蹙了眉头,那些侍女便惶恐地跪下,呜呜咽咽的求饶,说着:“太子妃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云云。 清璇很是不喜欢旁人喊她:“太子妃”,可每每一说出这样的话,那些侍女们便更加惶恐,几乎是快要哭出来地说道:“太子殿下的命令,奴婢们当真不敢违背,还请太子妃体谅!” 清璇便软了心,不再计较这些她们的称呼了,毕竟百里策的手段,她还是知道的。 可是清璇一直不知道侍女们为何忽然变得小心谨慎了起来,直到有一天,她听见了侍女们的谈话:“……喂,你听说了么?御史大人一家,都被发配到教司坊了。” “……啊?此当真?我怎么听说,他们家男丁也去了……去了教司坊?” 另一个侍女便拍着胸脯说道:“可不是么?那些家里俊俏的男丁,全部被带到南风馆去了,御史长子受不了这个耻辱,直接悬梁自尽了!” “吓,”另一个侍女受了好大惊吓:“这卫太子可真是厉害,也真是……残忍的很啊……” 她对面那个侍女便拍着她的手,紧张兮兮的说道:“可不是,最近我看着小姐都害怕,生怕小姐哪里不舒服了,太子殿下生了气,就要发落我。” …… 两人又讲了好久的话,清璇听的云里雾里,可总算是听明白了。 御史一家应当是得罪了百里策,所以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以至于府中的丫鬟心中害怕,这才对自己态度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好狠的人啊。 晚间百里策照例过来看看清璇,这些日子一直如此,虽说无论是卫国还是商国,都有大婚前,男方和女方不能相见的规矩,可是百里策要进来看清璇,难道还有谁能拦着? 想拦的人,结局自行参考御史一家。 于是百里策堂而皇之的进了亭芜院,陪清璇一起用晚膳。 晚膳四菜一汤,清淡的很,正是清璇的胃口。 百里策曾经嫌弃尚书府给清璇的伙食不够好,还差点发脾气,后来才知道清璇就是这个清淡的口味,便也不怎么管了,正是隔三差五的送些什么灵芝之类的东西过来,还对清璇说:“你平日吃的清淡,你既喜欢这样,我也不管你,可你总要记得吃些旁的补一补,你小小年纪,吃的这样少,我看的都害怕。” 不得不说,他在清璇面前极少摆什么架子,几乎从不自称“本宫”,亦是体贴入微,明察秋毫,事无巨细。 今日百里策似乎心情甚好,坐在清璇身边,一边自己吃,一边欣赏清璇用膳的模样,还替她夹了不少菜,一边夹一边说:“你多吃一些,看你瘦的。”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浅笑着,俯在清璇耳边轻轻说道:“你看看你,这般的瘦,以后看别饿着了本宫的孩儿了。” 清璇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阵亡在此了一般,只是碍着他在身边,无法发作,只能忍着。 仿佛察觉了清璇的不自在一样,百里策却毫不介意,又替清璇盛了一碗汤,说道:“我知你不乐意嫁与我做太子妃,可是这事却由不得你,你我成婚后,最好是早点要个孩子,否则父王哪里不好说,不论是世子还是郡主,总要有个孩子堵住父王和臣工的嘴。” 清璇也不争辩,只是说道: “我……我听闻了御史家的事了。” 百里策明显一愣,却不动声色,轻笑道:“你是怪我手段太强硬了?可我也没办法,你知道的,那些文官难缠的很,我若不是手段强硬些,恐怕还镇不住他们。” 清璇轻轻“嗯”了一声,难得的没有和百里策因为这些事吵起来。 百里策还很意外,按照清璇的性格,此刻两人应该没有那么和谐,怎么说呢……按照惯例,清璇应该已经把碗中的汤撒到自己身上才对。 果然,他听清璇缓缓说道: “你看……能不能放过他们家的女眷?我从前与御史长女私交甚好,实在不忍心……” 果然,清璇只有在求他办事的时候,才能像个小妻子一般温柔。 即便是这样,百里策还是很受用的,他笑道:“为何不可,我娘子的话,我为何不好好去办?你且放心,我今晚便将她带到你面前。” 他起身就要出去,看见清璇眼中有担忧之色,皱眉略略思索,便说道:“我知你担心什么,她们那些人到了教司坊,是要先歇息几天的……嗯……是教司坊里的人要教她们些规矩,如今你那手帕交其实还是清白之身,你无须忧虑。” 清璇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暗道了声“万幸”。 不料就在此时,已经踏出房门的百里策忽然转身,深深看着清璇,说道:“阿璇,你要知道,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总不会去做,去让你难过的。即便你今日不和我说,我已不会让让御史长女如何。杨桓能给你的东西,我只多不少,你从此以后,安安心心地跟着我,勿要再想其他了。” ** 此后几日,风平浪静,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若说唯一不同的,就是清璇屋里的侍女连番被换,且换的很隐蔽,一天就换那么两三个,清璇逗察觉不出。 待到房中熟悉的人全都被换完之后,清璇才终于发现出一些不对出来,她免不了要歪着脑袋看百里策,百里策便笑着说:“你怕是不知,这些丫鬟是同一批买进来的,卖身契到期的时间也差不多,你看看这几日房中的姑娘,是不是一日一日的不同的?皆是因为最近是她们收拾东西回家的日子了。” 清璇想想,也觉得甚是有道理,毕竟对那些丫鬟也并不是非常熟悉,故而百里策这么说,她也不想再追究了。 可是清璇不知道的是,最近几日,后院的狼狗叫的一场凶猛。 月光之下,百里策站在院墙边上,一袭玄衣,像是从深夜来的使者一样,目光也冰冷难融,他对着后面跪成一排的丫鬟说道:“看见前面的狼狗是怎么吃人了的么?从此之后,再敢在主子面前嚼是非的,皆是这般的下场!” 那些侍女不过是十几岁的女孩子,此刻借着月光看见了眼前的惨样,那昔日相伴的姐妹,正被几条狼狗争夺,尸骨纵横,鲜血淋漓,白骨森森,当真是一辈子都不敢忘记的惨象。 谁还敢在清璇的院子里多说那么一句话? ** 南疆总是比京城要炎热许多的,京城已经披上了轻裘的时节,南疆的人们却还穿着短衣,仿佛不知天寒为何物。 南疆部落甚多,有一个地位最高的部族是巫族,巫族据说能有通天的能力,百里策几度想收归己用,可巫族的人甚是高傲,屡屡拒绝百里策的“好意”。 “族长,属下方才收到消息,说是卫国的军队将我们南疆包围了!” “什么!”坐在上首的中年男人勃然大怒:“混账孙策,觊觎我南疆,居然要出兵围堵我南疆!” 跪下下面的属下继续说道: “这次卫国架了他们军中的火器,只恐,只恐……”只恐我们不敌啊。 巫族族长忽然垂下了脑袋,深深叹气。 这南疆虽说什么都好,但其实有一条劣势大家都明白,那便是——不通火器。 西南民风淳朴,他们的礼法规矩皆是传承自先祖,亦没有钻研旁的东西,故而卫国一旦架了火器在阵前,他们便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们整个西南,竟没有一个部族会制造火器。 那巫族的族长终于怒道: “混账东西,孙策那庶子,在京城不是已经要迎娶他的太子妃了么!怎么还有闲工夫来惹我们西南!” 跪着的属下立刻附和道: “孙策在商国京城的确要迎娶太子妃了,就在明日,孙策便要在京城中迎娶尚书府家的大小姐沈清璇……” “哐当!” 一声闷响自隔壁的房中传来,巫族族长一愣,不过片刻,他便看见他的宝贝女儿欢呼着从房中跑出来,想一直蹁跹的蝴蝶,飞到他的面前,开心说道:“爹,方才那个人醒了!” ** 杨桓那日的确被埋伏的军队伏击了,那只军队凶猛异常,几乎全歼了他带去的人马。 山谷里的那场战斗实在是太过血腥,他只记得漫山遍野皆是浓烈的血腥味,,他中了敌人的暗箭,从悬崖上坠落而下,在那一刻,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随后的几天,真的和死了一样。 没有知觉,没有意识,他便是这样昏迷了许多天,直到他隐隐约约地听见了有人说了一句话:“……孙策在商国京城的确要迎娶太子妃了,就在明日,孙策便要在京城中迎娶尚书府家的大小姐沈清璇……” 是谁在说话? 他们在说什么? 是谁要娶清璇? …… 心中强烈的冲动令他竟然动弹了起来,他费力睁开双眼,被阳光刺痛了眼睛,可却也无暇顾及这些,他想翻身下床,去找说话的人问个明白。 可也许是睡了太久的缘故,他竟然四肢乏力,动作僵硬,不过是起身这么个简单的动作,他竟然能滚下了床榻,跌在了地上。 这才有了那“哐当”一声。 这一声可不得了,惊动了巫族族长的掌上明珠,小姑娘开心坏了,哪里管得了阿爹在忙什么?不由分说的便拉着她爹爹进来看杨桓。 小丫头十几岁的年纪,小脸上满是骄傲:“爹爹,你看,他醒了呢,是我照顾的。” 巫族族长便看着杨桓苍白的脸,说实话,心里不好受。 妈的,这几天为了照顾你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我家宝贝女儿都不搭理我了,天天粘在你这里,你可算是醒了啊,小子! 他便说道: “此地是西南巫族,你前些日子全身是血,昏迷不醒,被明珠捡了回来,悉心照顾了你十余天,你今日总算是醒了。” 杨桓脑子里还是乱乱的,他哪里顾得上巫族族长说的话?执意问道:“不知方才是谁说……说孙策要迎娶沈家的小姐?” 那族长脸上一僵,啧,这小子怎么那么奇怪?刚醒酒问人家卫太子娶媳妇? 第66节 他当时就不开心了,我家女儿辛辛苦苦救了你,你竟然不道个谢!可见这人并非什么良善之辈! 他冷声道: “我看你还是好生歇息罢!养好了身子就走人,明珠最近在学医术,看见受伤的,不论什么人都要捡回来……” 小公主立刻就不高兴了,明珠看着杨桓面色伤神,还以为是她爹爹的缘故,他生气的说道:“爹,你看看你!你看看你把人家给吓的!” 巫族族长最是疼爱女儿,看女儿生气了,那还不得投降?他勉强挤了一个笑出来,说道:“是爹的不好,爹往后不说了还不成?” 明珠虽说脸色还是不太好,可总归是比方才要好上了许多,等他彻底走了之后,杨桓才拽着明珠说道:“那个是你爹?” 明珠还一脸的骄傲:“可不是?你是外乡人吧?嘿嘿,我告诉你,我爹可了不起呢,他是西南巫族的族长,怎么样,厉害吧?” 杨桓的心思却哪里在这上面?他厉声问道:“那方才他说的,都是真的?” 小丫头明显被吓着了,声音也有点抖,说道:“他说什么了啊?” “卫太子要娶尚书沈家的姑娘,是真是假?” 小丫头也是个心大的,这会便不紧张了,说道:“正是呢,你都不知道,商国的丞相失踪后不久啊,那卫国太子就带着军队跑到人家商国京城里面去了呢,明日就是他的大婚了,不过我怎么听说沈家那姑娘和杨桓也有那么一点关系……啧,乱乱的。” …… 明珠后面说什么,杨桓都没有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百里策明日大婚的事情。 百里策,肯定强迫阿璇了,自己又没能在阿璇需要的时候去保护她,阿璇……她时不时怨恨自己了? 百里策,我杨桓是绝对不会让你娶到阿璇的,你且等着! ** 次日的京城,热闹非凡。 久被幽禁的小皇帝也被百里策放了出来,特许来参加百里策的大婚,家家户户贴上了红绸、红灯笼,来庆祝两个新人的婚礼。 沈家自然是不同意这门婚事,可是事到如今,百里策其实没有给沈家多少选择的空间,要么嫁女儿,要么亡国,这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正确选择的。 沈老爷子到底是不忍心亲眼看着女儿这么嫁出去,他早在大婚前几天便搬到了灵云寺去了,远离大婚的热闹,可到底却远离不了心中的愧疚,哪怕是在灵云寺,沈庆刚依旧心如刀割。 可却无可奈何。 沈家的送嫁,便由沈天枢来完成了。 沈天枢为妹妹盖上了红盖头,却忍不住酸了鼻子,清璇看出哥哥心情不好了,便扯扯他的衣袖,勉强笑说:“哥哥,我无事的,你难过什么,太子妃这么好的位置,旁的人求都求不来呢。” 沈天枢却叹道: “我们沈家,何曾想过要让你做太子妃了?不过是想你平平安安,一声顺遂罢了,你如今被迫卷入了这些错事,我身为兄长,竟帮你不得。” 良辰吉时终是是块到了,沈天枢背着清璇,将她送进了花轿。 百里策自然早早就到了,他今日当真是春风得意。沈天枢看着他,自然是笑不出来的,他只是低声警告道:‘“你往后若是敢负了我妹子,我拼了这性命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大哥说的哪里话?”百里策十分认真的说道:“我千辛万苦娶了清璇回家,又怎会负了她?自然是要好好宠着了。” 沈天枢犹不放心,又说道: “倘若我知道你那个平妻敢把清璇怎么样……” 百里策却按在了沈天枢青筋暴露的手上,十分认真的说道:“她不过是个摆设罢了,我发誓,终生不会碰她半分,若有违逆,天打雷劈!” 沈天枢未曾料到他竟会说出如此狠厉的话出来,微愣,不过这愣神的功夫,花轿已经缓缓启程了。 卫太子娶亲,阵仗十分的庞大。 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出了房门,跪在街道两侧,百里策骑马,护送在花轿旁边,那队伍前头的人垂着唢呐,一路吹吹打打,到了镇南王府门口,便停下了脚步。 镇南王府门口,早就有一群人等着了,百里策展颜一笑,俯身便背起了花轿中的清璇,过了火盆,便将清璇接进了房中。 一路很是顺畅,百里策心情极好。 他在前厅与来庆贺的官员觥筹交错,清璇便在后宅坐立难安。 尤其是时间渐渐消逝,夕阳西沉,余晖洒遍房间的时候,清璇的心,一下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太阳快落山了……而他……百里策,他真的要来了么? 今天过后,是不是自己真的要成了卫国的太子妃了?今生今世,是不是永远都与杨桓再无任何可能了? 心头的无助感缓缓升起,真是可笑,在夕阳将领之前,心头还有一层隐秘的期盼,竟然一直以为,杨桓会带着兵马冲过来,把自己救出去。 可是夜晚渐渐降临,杨桓却没有任何动静。 是啊,他自己都生死不明,怎么能来久自己呢? 杨桓……他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眼泪顺着脸颊缓缓落下,她皱着眉,倔强的用袖子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他已经不在了,没有人为自己擦眼泪了。 清璇又摸向了自己的腰间,她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心也缓缓的放了下来。幸好,幸好它还在。 ** 再热闹的宴席也有散去的时候,再加上百里策本就心不在宴席,自然也无人敢强留他。 百里策不过推托几句,便急匆匆去了后宅。 想想便心神荡漾,肖想了许多年,争取了许多年的佳人,就坐在后宅里等着自己,如何能不心驰神往?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后宅布置的很是喜庆,此刻静悄悄的,仿佛在等他这个男主人一样。嗯,对,是这么宅子的女主人在等他这个男主人。 这么一想,百里策的心里又舒坦了起来。 他推开门,果然看见清璇坐在床边上,她这么坐着,确实在等他。百里策喝了不少酒,可在看到清璇的时候,他才察觉自己原来醉了。 他皱了眉,觉得清璇很不乖,嗔怪着说道:“阿璇……你怎么如此顽皮,你不晓得红盖头需要……需要丈夫来掀么?” 他喝了不少酒,此刻连说话都吃力,断断续续的,可没有平时的利落。 清璇也觉得,他应当是醉的不轻了,应当……应当连自保都成了问题罢? 百里策看见了房中还站着许多侍候的下人,眉头皱的更深了:“你们……你们都给本宫下去,本宫……本宫要和太子妃单独相处……” 那些下人哪里还敢说别的,立刻鱼贯而出了。 他像个孩子一样躺在了清璇怀里,眼睛半睁着,感叹道:“阿璇,你知道我为了娶你,费了多少心力么?我费劲波折,总算是把你娶到了。” 他看着清璇,开心的笑着,不一会又皱了眉头,说道:“你为何不笑?哦……我仿佛想起来了,你并不愿意嫁给本宫的,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本宫心悦你呀。” 他说的理所当然,清璇忽然问道: “你心悦我,我便要一定嫁给你么?” “自然是的 ,我要的人,一定要得到。” 清璇又说:“所有你便要杀了杨桓,甚至欺侮我商国?” 这回百里策明显愣了一下,一会之后,他又浅笑:“如果你非说是这样的,那便是如此了。” 他果然杀了杨桓! 一阵寒意升起,清璇不由得又摸了摸腰间那硬物,仿佛这样能让自己更安心似的。 百里策靠着清璇眯了一会,仿佛酒劲过去了一些,他忽然睁开了眼睛,对着清璇笑道:“阿璇,时候不早了,你是不是,该服侍你的夫君就寝了?” 清璇一颤,说道: “你……你做什么……” 很明显,这是一句废话,百里策听了,竟还大笑了起来,这笑声极其的爽朗,他笑道:“洞房花烛夜,我让你做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么?难道……难道娘子要在为夫面前装傻不成?” 虽然事先的设想很好,可真正到了这一步,清璇还是紧张了,摸向腰间的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你别过来……” 清璇本能的向后缩,百里策却紧紧跟上,不过眨眼间,百里策便已经将清璇逼到了床上的死角。 他还心情甚好,欣赏着清璇的慌乱,修长的手指拂过她垂下的刘海,笑道:“怎么,害怕了?” “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 清璇的声音在颤抖,于久经沙场的百里策而言,不过是在看个年幼的奶狗在龇牙一样,他面无表情的抽出了清璇绑在腰带中的匕首,说道:“不然你就用这把刀杀了我,是不是?” 清璇被百里策的动作吓的脸色发白,一时间竟然忘了呼吸。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他竟然知道我要杀他…… 清璇索性闭上眼,恨恨说道: “既然如此,太子殿下便杀了我罢!只是别告诉我爹娘,免得他们伤心。” 清璇闭着眼,自然没看见百里策眼中的痛色,不过是一闪而逝,百里策对自己的情绪,向来伪装的极好。 不过是一瞬的功夫,他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他复又变成之前那副轻佻的模样,笑道:“你为何会觉得我要杀你?” 清璇依旧闭着眼,说道:“太子殿下不是一向睚眦必报?我对殿下动了杀心,殿下自然不会放过我的!” 百里策便轻笑: “你知不知道,我从小眼睛就好,明察秋毫,我虽喝醉,却一进来便觉得你的腰带不对劲。” 清璇因为惊讶而睁大了双眼,她看着百里策,百里策却说:“我进来,你飞快的将手放在了腰带上,那种本能的动作,我就知道你不想让我知道你腰带里放了什么东西,而这东西,肯定对我不利。” 他又说:“我靠在你身上,也能察觉出,那地方硬邦邦的,肯定是凶器了。” 清璇竟无话可说,他竟然是如此细致的一个人啊。 百里策却仿佛完全不生气一样,还能笑得灿烂:“不过太子妃,你总算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 清璇喃喃疏导哦:“那一句?” “我是当然不会放过你的了,。” 还没等清璇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百里策便猛地起身而上,将清璇牢牢地压在了自己身下,清璇被压的扁扁的,还听见这人在自己耳畔轻语:“太子妃,本宫觉得,就是本宫对你太好了,让你恃宠而骄,不知道和为夫纲,竟然还生出了谋害你丈夫的心思出来,今夜本宫便要好好调、教太子妃,震一震夫纲,免得到时候,父王说你不懂规矩。” 清璇急的快哭了出来,她拼命挣扎着,无助地喊着:“你放开我……呜……我恨你……” 可一向对她有求必应的百里策却根本不回应她,反而手上的动作更重了起来,他撕下清璇的一截裙摆,将清璇的一只手绑在了床柱上。 他笑起来,鬼魅一般,他说道: “太子妃莫要心急,长夜漫漫,我两的时辰,还早呢。” 第67节 ** 西南距离商国的京城甚远策马而来,也要整整三天的时间。 而就在这条去京城的路上,却有一队人马,昼夜不停,急急赶路。 明珠熟知马性,骑马也甚是稳当,他有点不放心,看着身边这疾驰的男人,终是忍不住说到:“丞相,你不休息一会吗?” 明珠已经知道杨桓的身份了,昨日杨桓去找了巫族族长,主动挑明了身份,并借兵三千,明珠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救了一个什么养大人物! 这人物太大了好吗?大到他妈的拎不起来! 杨桓似乎是有急事,与巫族族长的谈话也言简意赅:“族长,此事若能成,从此之后,我大商不仅帮南疆驱逐卫贼,且立誓百年之内,不干涉巫族内政,许巫族兵马自治,如此可行?” 这诱惑太大了,大到巫族族长立刻就拨了三千兵马给杨桓,明珠哭喊撒娇了半宿,终于如愿以偿的跟了过来。 其实心里是钦慕杨桓这样气概的男人罢?、明珠侧首,看着杨桓的侧颜,心中便莫名的满足。 “不能休息。”杨桓忽然回答了她的问题。 明珠吓了一条,就问道:“为何不能休息?将士们已经整整一天了,再不休息,人和马都吃不消。” 杨桓仿佛轻轻叹了一口气,周围的风太大,明珠没能听清他叹息的身影:“她还在等我。” 杨桓话说了半截,便停了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明珠以为他专心赶路,无暇说话的当口,杨桓忽然又说:“快要来不及了,我不能让她失望了。” 明珠觉得自己或许知道杨桓口中的“她”是谁。 是一个名字叫“清璇”的姑娘吗? 应当是了,杨桓在昏迷的那几天,经常在昏迷中呼喊她的名字呢。这次急匆匆的回京城,也是为了那个姑娘吧? 她可真是个幸福的姑娘呢。 明珠这么想着,心里不知怎么的,空落落的,还有些难受。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难受。 第85章 万更2 房内红烛缓缓燃烧, 无声地滴落蜡泪,身上那人的面色变得狰狞了起来, 清璇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四年前,和当时一样的绝望。 百里策仿佛是故意逗弄清璇一般,一只修长的食指慢慢抽动清璇腰间那绣纹繁复的腰带, 这腰带黑底红缎, 是卫国太子妃的礼制。 百里策故意放慢手中的动作,清璇能清晰的感受到腰带与腰之间的摩擦, 这细微的触感令她恐惧, 她忍着眼中的泪,做最后的挣扎:“百里策!你若要娶我为太子妃, 难道不是要在卫国成礼么?你今日在我商国做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百里策很是心上清璇这模样, 小小的脸蛋上都是紧张, 一双大眼睛里却全是倔强,忍着将落未落的泪滴, 不知有多招人疼爱。 他顿时怜爱之心升上心头, 百里策用另一只手轻抚清璇娇嫩的脸蛋,笑着说道:“你我上次在京城的大婚, 被人打断了, 你夫君我今日, 是要补你一个婚礼的, 既然是婚礼, 洞房花烛有何不妥?待到咱们回了卫国, 自然要再给你一个大婚,算是给卫国上下一个交代。”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百里策没好意思说,他实在是太想娶清璇了,一刻的功夫也不想多浪费,这才急匆匆在商国办了小婚礼。 ……早点娶到手,心里才能安定下来罢? 杨桓那厮……虽说找不到了,可……可到底是心里惴惴不安,说到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此事有头无尾的,心里总是不踏实。 好了,总归现在温香暖玉在怀,悬着的心,才缓缓放了下去。 他终于将那条细软的腰带抽了出来,坏笑着看着清璇惊慌失措的小脸,还在她耳边轻轻说道:“阿璇,你说,咱们接下来,做什么呢?” 清璇急地泪水直流,手脚拼命挣扎,百里策便皱了眉头,却仍笑着说道:“你这样可不好,不论是卫国还是商国,妻子都不可这样对她们的夫君的。” 清璇便怒极,眼泪终于大把大把的掉了下来,她用手锤着百里策的肩,虽然百里策一点都不疼:“混账东西,谁是你妻子,我早嫁与杨桓,四年前就嫁了,你难道不知道么?” 清璇说别的都行,唯独这句话戳到了百里策的痛点,他终于冷下了脸色,低沉了声音,扣着清璇的手也用了力气,令清璇生疼。 “我今日是一定要好好教训你了。” 百里策看着清璇的眼睛,十分认真的说道:“从前就是我太惯着你,对你有求必应,你纵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能为你摘下来,长此以往。如今看来,倒是让你养成了这一身的坏毛病,你先是谋杀亲夫,后是对你的丈夫出言不逊,清璇,你胆子可真是大。”、百里策说清璇胆大,倒是没冤枉她,要是旁的人敢用这种态度对百里策说话,恐怕坟后院那些饥肠辘辘的狼狗们,又要开心了。 百里策不再管清璇的挣扎,下定了决心一般,径自扯下了她的衣服,礼服繁复,衣裳极是难解,清璇又一直在挣扎,百里策扯了半天,终于不耐烦了,他大手一挥,清璇便听见“兹拉”一声,他竟然将衣裳撕开了! 雪白的香肩终于暴露在了百里策的视线当中,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毫无遮掩的看见清璇,眼神都看的愣了。 “啊——” 清璇的尖叫令他回神,他看着清璇满眼的惶恐,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清璇,他还没有习惯清璇在他面前恐惧。 可他很快便冷静下来,他从来都是个目的很明确的人,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的大掌触摸着那块暴露出来的肌肤,缓缓抚摸,感受那细腻温滑的感觉,心中竟还有一丝的虔诚。他在清璇哀求的眼神中心生怜惜,百里策温柔的说道:“你别害怕,我会小心的,我总不愿意看见你难过的。” 他开始伸手,慢慢除下自己的衣裳,眼睛却是看着清璇,他笑意融融,单独看着,竟像三月和煦的春风:“你待会若是疼了,就赶紧告诉我,我轻一些。” 这温和的模样,活生生的就是一个疼爱自己妻子的郎君,若不是此刻清璇一脸的泪水,就当真是一副温暖的场景了。 百里策衣裳除到了一半,门外忽然嘈杂了起来,他不悦的皱着眉头,却听见有人在狠狠拍着他卧室的房门! 谁这么大胆! 谁竟然敢打扰本宫的新婚之夜!你是觉得你的骨头,比狼狗的牙齿还要坚硬么? 百里策沉声,怒意腾腾: “我劝你最好是真的有事情,不然的话,我把你拖去喂狼狗!” 门外那人声音焦急,百里策一下便停了出来,那是扶风的声音:“殿下!大事不好了,方才城门口守城的人跑来,说看见三十里外尘土飞扬,咱们派了人去看,那人回来,却说看见了几千人马向城中涌过来!” 有人攻城? 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攻城?、 清璇睁大了眼睛,一脸的惊讶,心中隐秘的期待又慢慢的上升了起来。 几千人马,是……是他么? 百里策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沉了下来,他说道:“可有看清领头的是谁/?” 扶风犹豫了一会,继而说的有些结结巴巴:“回禀殿下,是,是……仿佛是杨桓。” 房间里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清璇微愣,却几乎是立刻就笑了出来,她方才没有听错,是杨桓!是杨桓带着兵马过来了!他还活着,还能带兵马,多好。 百里策眼底划过一抹阴鸷,低声咒骂了一句,低眉看见了清璇还笑着,更是恼火,他冷笑道:“他就算来了又如何,清璇已经是本宫的太子妃了,他还能‘不计前嫌’的讨过去不成?”、清璇还没理解他话中的‘不计前嫌’是什么意思,却惊觉身上的百里策已经开始动作了起来,他疯了一般去扯自己剩下的衣裳,眼睛红红,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模样!可怕极了! 清璇吓的,又是一声尖叫,她一边低声哭泣,一边说道:“百里策,你疯了么?你方才……没有听到么?杨桓……已经到城门口了!他马上……就要来救我了!你……还不住手!” 百里策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甚至还有闲工夫笑:“他到了城下,又如何?难道还能现在就来救你不成!你今晚,肯定是本宫的人!”、百里策眼中的偏执惊吓了清璇,听他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要抢在杨桓之前,将这事给“办了”? 那自己该怎么办?还有谁能阻止他? 偏偏在这紧张的时刻,门外的扶风又喊道:“殿下,杨桓已经带着人冲进城了,不多时就要到咱们王府了,殿下还是赶快逃走罢!现在外面一片混乱!城中百姓已经暴动了!” 百里策怒道: “你方才不是说杨桓距城三十里么?” 扶风便急忙说道: “殿下,杨桓骑的,仿佛是南疆的汗血宝马,一日千里,再加上消息在路上,耽误了些时间,殿下!杨桓带着兵马来势汹汹,再加上城中禁军、兵马司皆听他的调令,殿下!” 扶风言辞恳切,百里策自然听出了门外情况的危机。 他不甘心地暗骂了一句,终是放下了清璇,缓缓起身,飞快的为自己换上了一声常服,又很是细心的给清璇扔了一件衣裳。 “穿上!” 他冷声命令道。 清璇还在恍惚,听方才扶风的意思,似乎是杨桓带着兵马,已经到了城中了?那自己是很快就要见到他了么? 真好,还能再看见他。 清璇愣神,手上自自然没了动静,百里策看在眼里,便冷哼道:“哼,你莫不是还等着杨桓来救你?我劝你别做这么个梦,赶紧穿上衣裳,跟我走!否则……” 他忽然又低身,靠近了清璇,缓缓说道:“否则咱们就在这里,把刚才没办完的事情给办了,总归逃跑,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清璇还是有些害怕,果然安安静静的开始换百里策扔过来的那套衣裳。 一听到杨桓的名字,心里顿时就不慌张了,她很是安心的跟着百里策从镇南王府的后门悄悄逃了出去,因为心里,还有一个人啊。 这个人,他手握权势,无所不能,他一定能把自己就出来的。 杨桓,这回,我信你啊。 ***** 杨桓领着从西南巫族借来的三千兵马,昼夜不停,终于在黄昏到临之前赶到了京城。 城门的守军,早已经被百里策换成了自己的人了,这时候守城十分傲慢的站在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风尘仆仆的兵马,语气十分的欠揍:“下立者何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明珠是从小当公主养大的,脾气坏起来,可不是一点半点,他从未见过有人敢如此对她说话,当下便怒吼道: “庶子无礼!我乃西南巫族族长长女,这位乃是你们大商的丞相!你们竟敢如此放肆,竟然连命也不像要了么?” 那守城如何能不知道这是杨桓? 那眉眼模样,分明就是杨桓,可是百里策如今是铁了心的要除掉杨桓,这守城自然不会承认他的身份。、于是这不识象的蠢货便喊道: “大胆宵小,你这等乱臣贼子竟敢假冒丞相!这天下谁人不知,杨桓丞相已经以身殉国,殒身西南,就算丞相当真还活着,怎么会与西南巫女一同回京?你们两个,都是骗子!” 明珠那个大怒啊,她小公主一样的身份,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她上去就要上去理论,可杨桓却按住了明珠的手,低声说道:“明珠,我没有时间了!” 明珠还未理解杨桓这句:“没有时间了”是什么意思,却见杨桓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弓搭箭,食指轻轻一松,那箭便如出鞘之剑一般,寒光一闪,直直向那守城飞去! “啪——” 那守城竟没能看清向自己飞来的究竟是何物,便已经被这箭羽刺中了额头,鲜血横流,不过瞬间,他便仰面倒了下去。 守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满眼的血红,所看的世界,仿佛被鲜血染上了锈红色。 杨桓低沉着声音说道: “还有那些人,胆敢质疑本相的身份!” 这城门里面,本就是大商的士兵居多,众人一看见那卫太子派来的人,被杨桓一击毙命,本就心中畅快,再一听杨桓这么问,哪里还顾得上质疑他的身份? 这肯定是丞相,没跑了啊! 第68节 他们大商的丞相,就是这么英武霸气!救百姓与水火之间! 若是杨桓能听见这帮士兵心中在想什么,肯定会轻轻地摇头,低低的叹上一句:“我何曾想过要救众人于水火?我此刻满心想救的,其实不过是一个她罢了。” 也不知是谁先起了一个头,有人喊道:“丞相远归,我等还不开城门迎接?难道让丞相在城门外头吃沙子么?” 自然是一呼百应的。 厚重的城门很快便被打开,将士们想留下杨桓喝酒叙旧,可杨桓却没那功夫——那个女孩那么无助,还等着自己去救她,自己又怎敢耽误半点的时间? 他二话不说,带着人便向城中冲去! 杨桓的兵马,所到之处,立刻引起了骚乱! 百姓们虽远离朝政,却也知道,正是因为他们的丞相在南疆生死不明,卫太子才敢在京城嚣张跋扈,甚至打了沈家小姐的主意。百姓们还要忍受卫太子带来的兵马的欺负,苦不堪言。 这下好了,杨丞相回来了! 他带着兵马回来了! 百姓们欢呼雀跃,纷纷自发地跟在杨桓兵马的后面,还有热心肠的凑在杨桓的马旁边念叨:“诶呀,丞相您可终于回来了,您赶紧去镇南王府罢!卫国那贼子,已经将沈家小姐接过去好一会了!” 杨桓瞬间就变了脸色,他慌忙打马,直奔镇南王府。 镇安王府的家丁自然是拦不住杨桓的,正如同从前沈家的家丁,拦不住百里策一样。、杨桓动作再快,还是比不上沈家的动作快。杨桓刚一进大门,便看见沈天枢几乎疯狂的拽着想要逃跑的家丁问道:“我妹妹呢!你们把我妹子藏到哪里去了!” 沈天枢还生怕对方不说实话,将腰间那柄长剑架到了那下人的脖子上,怒吼道:“你说出我妹子在哪里,我饶你不死!” 杨桓一看见沈天枢这个架势,便暗道情况不好,他大步走过去,急声问道:“大哥,出了何事?” 沈天枢斜睨了杨桓一眼,丝毫没有他回来的惊讶,反而语气十分的冲:“回来!你还知道回来,你晓不晓得,清璇被百里策那厮逼着出嫁,现在我都找不到她了!” 沈天枢说的可都是实话,他一听说杨桓的军队入城了,立刻就带着人去镇南王府堵着要人。 可没想到,等到了镇南王府,才发现他们早已人去楼空,任自己翻遍了王府,也没能看见妹妹。 这臭小子,跑的倒是很快啊! 该死的,究竟把清璇拐到哪里去了!你究竟把清璇怎么了? 杨桓面上立刻就显出了愧疚之色,他沉默了一会,终于缓缓说道:“大哥,我在南疆,受人贼人的伏击,也是昨日才刚刚醒来。”、话虽不多,可一切的辛苦与辛酸却全在这话中了。、沈天枢也是狠狠一愣,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昨日……昨日才醒?那……那你今日怎么就赶到京城了?” 杨桓却苦笑,说道:“因为清璇在等我啊,我怎能拖延太久?我不能再让她失望了。” 沈天枢还处于极大的震惊之中,他摇摇头,说道:“罢了,此事又怎能怨你一人?” 想来杨桓也是不容易,这是受了多大的伤,竟是昨日才醒?、他将将转醒,竟然就昼夜不停地赶到了此处,肯定……肯定很不容易罢? 真的要找一个人怪,那也要怪罪卫国那小子,要不是他作乱,也不会出这么些事情。 杨桓正欲说什么,却见明珠飞快的跑来,明珠跑的太快,手臂上装饰的链子叮当作响,满头的小辫子摇啊晃的。 她一来,就说: “丞相,方才族人发现城东有军队驻扎的痕迹,您……要不要去看看?” 少女高眉深目,一看就不是中原人,沈天枢好奇极了,对杨桓说道:“这位是……” “在下明珠!”少女性子烈,可不像中原女子一样,知道害羞,他一脸骄傲地说道:“我是西南巫族族长的女儿,你们丞相,就是我哥给救活的呢。、” 沈天枢心里“咯噔”一声。 好家伙,救命之恩?这个明珠,看起来还和杨桓关系很好的样子?他两…… 杨桓的心思全在清璇身上,哪里能注意到大舅哥神情的变化?他只顾着回头同明珠说话:“我吩咐下去,说是要捉住那人,可捉住了?” “自然自然!”少女一听到杨桓这话,还显得很雀跃,她蹦跳着说道:“丞相,你都不知道呢,我派去的那些人,特意绕了远路,潜入了他们家,一会就把他们兄妹给捉住了,你说这卫太子为何如此疏忽他们家,竟然连守卫也不给他们一些?” 杨桓一听说人捉住了,自然是送了一口气,还有闲工夫对明珠解释:“百里策把重心都放在了我大商京城,自然是无暇顾及后方了,如今我们捉拿了他兄妹二人,百里策必定有所顾忌,如此,便是他被动了。” 沈天枢没有从军,自然完全不知道他们二人在说什么,但是他又不是瞎子,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他总觉得有些不对。、 比如这小丫头明珠的眼神,看着杨桓,那样的崇拜,那样的孺慕。 这完全就不像正常的关系好吗? 而且听杨桓和这西南小公主的意思,杨桓没醒之前的这些天,都是明珠在照顾他?难道明珠对杨桓……日久生情了? 而且杨桓对她……似乎也很热情,难道是……郎情妾意? …… 沈天枢觉得,再想下去,自己要疯掉了。 他不着痕迹的隔在杨桓与明珠的中间,对杨桓说道:“接下来怎么办?带着兵马,去找百里策要人么?” 杨桓点点头,说道:“只有这样了,先带着兵马去城东,再派斥候去打探消息,有了那兄妹两人在手,百里策不可能像之前一样肆无忌惮。” ***** 百里策的人马歇在了城东,繁星满天,百里策带着清璇坐在草地上,还很是贴心的给了她一壶水。 那是军用的水壶,清璇喝水被呛着了,一声一声的咳嗽着。 “你想的没错,”百里策忽然说道:“你那杨丞相已经把兵马驻扎在了前头不远处,就等着把你接回去呢。” 一想到杨桓,清璇笑了出来,笑容像这漫天繁星一样灿烂,她说道:“我就知道他会来的,那你为何还不将我送回去?” 百里策看见了清璇的笑容,只觉得刺眼非常,他当下便冷着脸说道:“哼,他便是带了兵马来,又如何?如今商国积弱,而我大卫兵马正强,他还不一定能将你带回去,本宫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清璇立刻不说话了,低头喝水。 任谁都能看出来,百里策此刻心情差到了极点,不说别的,他都开始自称“本宫”了。清璇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惹怒他,到时候,他再说什么“把事情给办了”,那可不是好玩的。 好在百里策正忙着战事,也并未提起这话题。 **** 远在南方的卫国,此刻乱成了一团了。 天不过蒙蒙亮,宫人便急匆匆的赶到了卫王的宫殿。一路上静悄悄的。——自从孙符和废后相击离世后,整个卫宫里便都安静了许多。 卫王尚未起床,可宫人却急的不得了,她拉着卫王的贴身太监说道:“公公行个方便,让奴婢去叫醒王上罢!宫外出了大事了!” 那太监便问道:“出了何事?如此惊慌,以至于要将王上从睡梦中叫醒?” 那宫人急了,说道:“昨日不知是谁,竟然掳走了林家兄妹!” 那太监一脸雾水,反问道:“林家兄妹?那又如何了?” 那宫人其实也半懂不懂的——关于太子的命格之事,他们这个级别的,自然是不知道的。 “公公,总归这件事太大了,阁老就在外面等着面圣,快去叫王上罢!” 卫王赶到外面时,阁老已经出了一头的汗了——他是少数几个知道太子命格之事的人,林家兄妹丢了,他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卫王果然慌张,他自信听来,他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爱卿所言,可是真的?林家兄妹当真不见了?” 阁老也是焦急的很,说道:“王上,林家那丫头,太子殿下身家性命俱是绑在一起,如今他们兄妹不见了,肯定是别有用心之人搞的鬼!” 这不废话! 卫王用手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问道:“最后见到林蔓如的,是谁?” 阁老微顿,继而说道: “王上,臣虽不知,最后见到林蔓如的是谁,可是臣却知道,在商国,太子殿下正在同杨桓打仗。” 卫王的心又是“咯噔”一声,他被百里策这个儿子几乎是要折磨崩溃了,他有气无力的说道:“他不是说只去商国娶个亲么?怎么还和杨桓打上了?况且,本王听说杨桓在南疆神死不明,怎么忽然又去了商国,还能和策儿打起来?” 那阁老也很是无奈,他说道: “王上,那杨桓不知怎么的,突然就领了一只南疆的兵马回了商国,和殿下打了起来,微臣怀疑,是不是杨桓那贼子,偷偷知道了殿下命格的秘密,故而抓了林家兄妹,就是想要挟殿下。” 卫王抹着他灰白相间的山羊胡子,点点头:“按照爱卿这么说,还甚是有道理啊” ****** 两虎相争,自然是先打为敬。 不过杨桓还是将就先礼后兵的,他先是给百里策送了一封书信过去,语气还算是客气,让他务必将清璇“完璧归赵”,否则,那就只能开战了。 百里策岂会被这点威胁吓住?当时就回了一封信过去,通篇就几个字:“吾之爱妻,岂能为易?” 我心爱的太子妃,怎能用来做交换? 于是次日天才微亮,两边便开始打了起来。刚开始的战斗,不过是小型的试探,双方皆派一小股势力开打,可即便是如此小规模的战斗,死伤者仍不计其数。 血腥味传到了清璇的房里,清璇闭着眼,都能想象的出外面的惨象。 一定是杨桓为了她,与百里策打起来了。 可这些士兵,又何其无辜呢? 下人给清璇的房里送来的新鲜的花朵,那小丫鬟甚是机灵,还说道:“太子妃娘娘,这花可是今天早晨新鲜摘的,太子殿下怕血腥味熏着了娘娘,特意叮嘱奴婢准备的。” 清璇讶然。 满室的浊气,似乎真的因为这一捧鲜花而变得清朗了起来。清璇忽然觉得,若真的说起来,百里策还真的是个不错的人呢,他甚至比杨桓更细心,更体贴,更能想到细微末节的事情。 可自己究竟为何会如此钟情杨桓? 是因为两人年幼之时,他一次一次的包容吗?是因为后来他对沈家一次一次的放低姿态吗?是因为他对自己承诺今生只要自己一个人吗?是因为他愿意为自己一往无前吗? 细细想来,似乎是,可是这些,百里策也能做到,甚至有些方面,比杨桓做的更好。 那到底为什么,你才是我的心之所系呢? 是因为前世定下了缘分,是吗? 清璇想了很久很久,她靠在窗上,威风拂过她的脸颊,她忽然轻声说道:“大抵是因为我先遇见你吧。” 她的心太小了,小到只能住进一个杨桓,一旦认定了杨桓之后,看其他的人,也都成了浮云了。 百里策,真抱歉呢,你对我所有的好,我都不能回应。 ******* 杨桓在前线忙着对战,可后方也没闲着。 某日傍晚,杨桓召集将领们开了一个短会:“本相虽有信心战胜孙策小儿,可终究怕伤了郡主,总想有个万全之策,如今我等手上有了林家兄妹,本相便想着,不如派一人去卫国,与卫国皇帝权衡利弊,让他自己召回他那好儿子,岂不甚好?” 诸位将领自然附议:“丞相英明!” 沈天枢也坐在里面,不过他和别人还不大一样。 他是读书人,对这些打打杀杀的没什么兴趣,可是他对明珠和杨桓有兴趣。 第69节 明珠那小姑娘……啧……总是看着不大顺眼,沈天枢觉得,日日盯着她,心里比较放心一些。 杨桓话音刚落,沈天枢便不动声色,说道:“那丞相觉得派谁去,比较合适呢?” 杨桓没想到沈天枢会突然这么一问,微愣,继而说道:“那沈公子觉得,谁堪当此大任呢?” 沈天枢的眼珠子转啊转的,明珠莫名就觉得他那目光实在是瘆得慌,正想转头不去看他,没想到那小子的目光竟然停在了她的身上! 明珠差点就要炸毛了,她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指,指着沈天枢,颤颤巍巍却故作凶狠的说道:“你你你……你想干嘛?” 沈天枢笑道:“丞相,我倒是觉得,西南巫族族长的长女,明珠,她去比较合适。” 杨桓诧异,问道:“沈公子何出此言?” 哼,自然是要把你两分开啊!我妹子还在敌军军营,你两要是勾搭上了,怎么办! 沈天枢面上不显,却缓缓说道: “自然是因为明珠是西南巫族的人啊,放她过去,反而还能表明南疆的立场,给卫王施压,效果不是更好?” 杨桓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将领之间,也多有人附和,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明珠身上,明珠瑟瑟发抖。 还是杨桓开了口: “明珠,你……可愿意出使卫国?” 明珠就算是再单纯,再天真,也晓得沈天枢在坑她了。 本来他们商国的人出使卫国,关她一个南疆人什么事?可被他这么一说,搞得好像非自己去不可了一样。、、尤其还是这么些人一起看着自己,怎么拒绝? 沈天枢坏,明珠更坏,她狡黠一笑,站起身来,伸手指着正在装不存在,正在喝水的沈天枢:“我要他!” 沈天枢一口水喷的老远,杨桓怔愣,在座的诸位看沈天枢的眼神都不对了。、这南疆的姑娘,可真是豪放啊,啧啧啧。这沈家的公子,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竟然连南疆的姑娘都搞定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啧啧啧! 沈天枢缓了好一会才能说话,他气的,那个手抖的啊,对着明珠说道:“还请姑娘自重,你平白无故说这些,还不怕坏了自己名声!” 明珠气鼓鼓的,才不管沈天枢说了什么,她径自转身看着杨桓,说道:“丞相,要我出使卫国,也行,但是我从来没一个人走过这么远的路,我要沈天枢陪我去!” 这个要求么……其实也不算太过分,只是被小姑娘这么一说出来,怎么就怪怪的。 明珠可没中原人心思这么多,她还很得意,哼,叫你把我坑到卫国去,我就算去了,我也要拉住你一起去,哼。 沈天枢连忙给杨桓使眼色,那是无声的求救,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妹夫,快救救你大舅哥,你大舅哥我是真的不想去卫国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于是杨桓面色为难,说道: “沈家的公子自幼习文,恐怕也不怎么认路,不如本相让李将军陪你一同去?” 啥?丞相想换人,不行! 明珠十分坚决的说道:“不!我就要沈天枢陪我一起去!不然我就不去!” **** 沈天枢觉得自己一生的英明都被面前这个活蹦乱跳的丫头给毁了,彼时两人已经在去卫国的路上,他心中郁闷,皱眉眉头对明珠说道:“你知不知道当众要求带一个男人上路,是什么意思?” 小丫头初初来商国,第一次见冰糖葫芦,正好奇着,拿在手里把玩,对沈天枢的话不甚在意:“当然知道呀,你坑我去卫国,我也坑你去卫国,咱两扯平了。” 沈天枢气不打一处来,他忍无可忍,拳头捏道发白,他说道:“我是说,你都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你么?” 明珠就觉得这沈天枢怎么那么烦?啰啰嗦嗦的,像个婆娘! “闭嘴!你们中原的男人皆像你一般长舌么?我何须管旁人怎么说?谁敢说我,我就让我阿爹拔了他的舌头!” 沈天枢没脾气了,他看着小丫头,低声劝自己,算了。 总归是把她和杨桓分开了。 他又看看明珠,一身红衣,拿着冰糖葫芦,也甚是冰雪可爱。 算了,算了,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啊。 ***** 杨桓与百里策争斗多日,依旧分不出胜负。 小皇帝也忧心忡忡的,他深夜做客丞相府中,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丞相,这些年都是朕不懂事,朕……朕发誓,往后定不会给丞相添麻烦了。” 杨桓却反映淡淡,他说道:“无妨,等此事风波过去,我亦无心留恋这朝中琐事,微臣看中了几个后辈,能当得起大任,陛下若看得上,不如用他们。” 苏炎傻眼了,真以为是自己让杨桓失望了,他孩子心性,不由得痛苦流涕:“丞相,朕……朕知错,朕年幼犯了错失,还请丞相莫要放在心上……” 杨桓无奈,用食指与中指揉着自己发疼的太阳穴,缓缓疏说道:“并非如陛下所想的那样,只是这些年因为局势动荡,让清璇受了好些委屈,我知她性情,她定是不喜这样的环境,不过是不愿意我为难,这才没说,可我又怎能一次次令她难过?今后自然时要好好补偿她了。””、苏炎听了杨桓的话,也终于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是丞相厌倦了尔虞我诈,是吗?丞相要去补偿他的夫人了? 夜色中,苏炎缓缓走出了丞相府,神情落寞,像个被人抛弃的孩子。 我终于快要没人管了呢,可是为什么,心里堵堵的,不若从前想的那般快乐呢? 两边僵持了半个月后,最终的决战终于近在眼前。 百里策调动了他所有能调动的军队,全部召集到了城南,而杨桓则是动用了虎符,召集军队,日夜操练,只等着一触即发的决战。 这场战争,说的小,是两个男人的争夺,而说的大了些,便是两个国家的比拼,若是商国败了,必定大伤元气,离亡国也不远了。 苏炎日夜忧心,可杨桓却不慌不忙,仿佛不知道这场战争的后果一样。 他只是偶尔看着南方,兀自出神。 旁的人不知道杨桓在忧心什么,可陈生却知道,他便走到杨桓身边,轻声说道:“丞相,无须忧心,属下估摸着,明珠和沈公子已经将话带到了。” “嗯”,杨桓点点头:“若是没有意外,卫国应该已经派了人过来了。” 他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去后院看了看林家兄妹,杨桓仁慈,并未苛责二人,故而二人被好吃好喝的照顾着,没事么大碍。 林蔓如还是胆小,看见杨桓进来了,慌张往角落里缩,不敢看杨桓。 林启生却是一肚子气,看着杨桓长身而立,又想想自己此刻为人阶下囚,甚是狼狈,便冷笑道:“丞相好大的派头。” 杨桓叹了口气,说道:“你本也是商国人,为何要帮着卫国人,屠戮我大商?” “商国人?”林启生大笑,仿佛听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情一样:“我在商国,权贵们看上了我的未婚妻子,强迫我们家毁了婚约,这就是生养我的商国!” 杨桓看着林启生许久,终是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好些话。 没人听见杨桓究竟说了什么,可下人们却知道,那天杨桓走了之后,林启生在房中又哭又笑,歇斯底里。 傍晚时候,林启生红肿着眼睛,问下人要了纸钱和清酒。 众人以为他疯了,可杨桓却知道,他只是在和一个故人诀别。 第86章 万更3 天气越来越冷, 北风呼啸而过,转眼之间, 杨桓已经回到京城有半个月了。 不久之后,便是杨桓与百里策的决战,。这日天空里飘着微微的雨, 杨桓下朝时, 路过了尚书府,突然就想进去看一眼。 门房自然是不敢拦着他的——废话, 如今连小皇帝苏炎都对丞相言听计从, 这风光更甚从前,还有谁敢拦着他? 可沈老爷子却对杨桓没什么好脸色——女儿被人拐跑了, 儿子也被杨桓弄到卫国去了,沈老爷子那个暴脾气, 能对杨桓有好脸色就怪了。 沈夫人也称病, 不见杨桓,倒不是对杨桓有多少成见, 而是怕触景生情, 想起了自己的一双儿女来,更难过罢了。 杨桓便在亭芜院里坐了许久, 这院子被下人打扫的极好, 干干净净, 一如清璇还住在里面的样子。 空气里有淡淡的馨香, 是清璇平素喜欢的味道, 杨桓坐在清璇庭院里的枇杷树下, 头靠在那粗壮树干上。这里的味道让人觉得很安心,杨桓闭上了眼睛,半梦半醒。 时而想起来小时候,清璇玩笑着说,要在丞相府种满枇杷树。时而又想起来,清璇在清河县的时候,对自己横眉冷对,时而又想起来,清璇穿着红嫁衣的模样,真的是美极了…… 阿璇,等你这次回来,我要亲手给你穿上红嫁衣。 一踏入这亭芜院,脑海里竟然全是清璇。 记忆如同走马观花,看见的全是往日的倒影。 就在杨桓彻底入梦的时候,他忽然轻轻说了一句:“阿璇,等你回来,我便退隐,我知你喜欢平淡的生活,你既欣喜,我便隐居,放下这泼天权势这又有何难?只要有心,其实没没有什么是不能做到的,只盼以后,再勿要生出这些波折了。我两恩爱眷侣,白头到老” ***** 清璇在百里策的军营,其实日子过得并不差——太子妃啊,谁敢对她使脸色,谁敢克扣她的东西,你是觉得你的脑袋比狗牙齿要硬的多吗? 百里策还担心军队里都是些大老爷们,冲撞了清璇,特意在当地买了好些姑娘,来给清璇当侍女。 虽是物质条件不差,可清璇却提心吊胆的,生怕那一天百里策忽然想起来,他们大婚要“办”的事情,还没办。 于是百里策晚间来找清璇聊天的时候,便狐疑地看着清璇总是往后面缩,那神情闪闪烁烁的,似乎在惧怕什么。 百里策心中一抖,还以为是谁背着他欺负了清璇,他连忙靠近清璇,刚说了一句:“阿璇你怎么了……” 他便听见清璇近乎惊恐的尖叫:“你别过来!” 聪慧如百里策,哪里还能不知道清璇的心思了,啧,这小妮子,似乎把自己想的有点猥琐了……哪里是有点猥琐啊,分明是好猥琐好吗? 他看着清璇惊怖欲绝的模样,沉默了一瞬,然后他极其认真的说道:“阿璇,就算你觉得我再坏,我也是个君子,如今杨桓大敌在前,我怎么可能强迫你?” 清璇还是不太明白百里策的脑回路,微微歪了脑袋,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等着他给自己狡辩。 百里策便说道: “之前我只当杨桓身首异处了,我两行了大婚之礼,做这些事,本就是天经地义,可是今时今日,情况变了?” 清璇自以为自己懂了,脸上甚至有了些微的欣喜,她试探的说道:“怎么,你担心被杨桓找麻烦了?” 百里策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笑起来的模样极其自负,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他终于深深看着清璇,笑着说道:“阿璇,你常年处在深闺内宅,一点都不懂男人,如今杨桓就在阵前,我若强迫了你,我岂不是成了没有底气的小人?我若真的要对你做什么,自然是要打败了杨桓再说,这样才心安理得。偷偷摸摸,可不是君子行径。杨桓能做到的,我百里策也能做到” 他说完,也不管清璇听没听懂,便径自出去了。 清璇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是了,百里策从来都是君子,不管他对旁人手段是多么的卑劣,可是他却真是个君子——至少在自己面前,他是。 是她低估的百里策的心性,和他作为男人的自尊了。 ***** 大战在即,城中的气氛日渐紧张,大商的百姓将所有的赌注都放在了杨桓身上,甚至还有人在家中供奉杨桓的生祠,杨桓听到后,哭笑不得。 杨桓生活照旧,他还是那么一副清风霁月的样子,仿佛遗世独立,又仿佛胸有成竹,仿佛摆在眼前的,根本不是什么关乎国家存亡的大战一样。 可陈生其实知道,杨桓大抵并不想表面那样淡定。 杨桓开始经常看着难免出神,不知想些什么,有时他看着南面,一站就能站一整天,陈生心疼他家丞相,便时常抱着自家刚满周岁的奶娃娃来看杨桓。 第70节 陈生本意是好的,奶娃娃乖巧可爱,圆嘟嘟的,心情再差的人,看上一眼,肯定是会笑一笑的。 于是杨桓一回头,便看见了抱着儿子的陈生,父子两笑起来一股模样,皆是一笑起来就看不见眼睛的那种,陈生还好,露了两排白亮的牙,他那小儿子,一笑起来,没牙。、杨桓看了半天,忽然叹道: “陈生,你说,若是我与清璇未曾有这样多的坎坷,如今的孩子,应当比他还要大上几岁罢?”、陈生愣住了,他没想到这样居然会戳到了杨桓的伤心事。 其实这段日子,陈生总是能影影约约的感受到,杨桓对周围的事情,仿佛都带着一股子厌倦的情绪。似乎他又回到了四年前,沈小姐“亡故”的那些日子。 沈小姐走了,也一并带走了他所有的快乐。 陈生慌忙转移话题: “丞相不必忧心,虽说明珠小姐和沈公子还没传消息回来,可是卫王就百里策这么一个儿子,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呢?只要咱们把林蔓如看的好好的,就不怕他们不低头。” 杨桓轻飘飘的看了陈生一眼,可陈生却觉得那目光如雷霆万钧一般,凉透心脾啊! “你知道的倒是挺多。” 得,这位爷生气了,早知道就不该猜他的心思的。 陈生怀中的胖家伙丝毫不惧杨桓的威压,他皱着小眉头,把嘴巴里的手指拿了出来,对着杨桓“咿咿呀呀”一通乱说。 没人知道这家伙究竟说了什么,陈生怕的要死,正要给儿子解释,却惊见杨桓竟然抿出了一个笑意出来,他终是缓缓接过陈生手中的娃娃,抱在了自己怀里。 还挺沉的。 将来清璇要是生了孩子,还是自己来抱把,清璇那细胳膊细腿的,可别累着了。 ***** 次日便是大战。 双方早就摆好了架势,放在最前面的,皆是各国最先进的火器了。 开战之前,杨桓特意绕到了后院,又问了一遍陈生:“当真没有沈天枢和明珠的消息?” 陈生犹豫,却还是说道:“真的……没有。” 杨桓心中一沉,面上多了一道狠厉,他冷声吩咐道:“待会作战,把林蔓如给本相叉出去!” 两军对战,还是走程序,先是文官对骂,骂的差不多了,就该武将上场了。 可是今天的气氛,却略一丝不同。 两边的文官已经骂完了,杨桓这边,都已经开始击鼓了,但是百里策那边,却连个动静也没有,不仅没人指挥,连百里策的影子都没看见! 简直荒唐! 大战在即,卫国的军队竟然连主帅都不见了!难道他们又弄了什么阴谋诡计不成? 杨桓心中存疑,便派了手下的一位将领去叫阵。 那疆将领叫阵叫的字正腔圆,口中说出的话也是极不留情面:“今日战场上一见,竟才发现尔等都是些缩头乌龟!战之将起,尔等竟没了主帅,岂不令人笑话!” 卫国军队自是面露愤愤之色,可竟也没人出来。远远看去,那些军队似乎成了石雕一般,动也不动。 一个念头升腾而起,杨桓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 是……是他想的那样吗? 两军僵持了许久,忽有一人,分开了卫国的军队,策马而来,于阵前高呼:“可否求杨丞相一见?” 三军哗然。 两军即将开展,而对方不见主帅,在这种关头,他们哪里进突然来了一人,说是要见杨丞相! 这如何不让人吃惊? 更有甚者,怀疑对方的动机不纯。 于是那先前喊话的将领又喊道: “谁知道你们卫国小儿是何居心?阵前不见你们主将,你们竟还要我们丞相相见,谁知道是不是打着生擒丞相的心思!” 这话说的语气,甚是无礼,但奇怪的是,对方竟然并为生气,不仅不生气,反而接下来说的话,更加斯文有礼,之间那人陪着笑说道:“将军莫怪,我家王上想要亲自面前丞相,有些事情,总要再阵前谈妥了,才能事半功倍,你说是不是?”、三军皆摸不着头脑,甚至大吃一惊——他们卫国的王上,竟然来了不成?那为何还要同杨丞相说话?这大敌当前的,能说什么? 可杨桓却知道,这些天来,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怕是办成了。 那喊话的将领犹自不服气,他喊道: “你们卫王要说什么,总要拿点诚意出来!怎能让杨丞相只身去敌营?” 对面那人犹豫了一会,不久,就有一个骑着马的士兵跑了过来,在那人耳边低声说了好些话,那人终于说到:“我家王上说了,要与丞相在阵前商量此事!” ****** 桌子很快便架在了两军中间,几名将军护送着杨桓到了中间,略微等了一会,便看见一群私兵簇拥着一个老人走了出来。 这老人的衣裳甚是低调,他斑白了的头发,在阳光下略略反光,老人的身体似乎很不好,走几步便要咳嗽一声。那群侍卫便很是贴心的给老人拿了大氅,披在了老人身上。 杨桓几乎不用猜便猜到了老人的身份。 肯定是整个卫国最尊贵的老人——卫王了。 卫王与杨桓相对而坐,一双略浑浊的眼睛看着杨桓看了好久,终于在几声咳嗽中会了神。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缓缓说道:“孤今日前来,丞相想必知道缘由。” 自然是知道的。 杨桓浅笑,说道: “见过卫王,只是不知,卫王的意思是……” 卫王摆摆手,他年纪大了,有些受不住这刺眼的太阳,若非杨桓这小子疑心重,说什么也不肯去军营,他必不会跑到阵前,同他谈条件。 他言简意赅的说道: “自是为了策儿而来。” 杨桓点点头,卫王接着说道: “孤猜你多少知道一些,策儿一出生,便命格不全,若是不能娶到林蔓如,只怕年少殒命。今天孤来,就是想和丞相商量,带走蔓如的。” 卫王这话,真的是很客气了,想当初,杨桓的人,是将林家兄妹给“偷”走的,卫王竟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是当真怕杨桓将林蔓如怎么样了。 杨桓便说道: “卫王客气,若让在下归还林家兄妹也行,只不过……” “退兵的事情,好说。” 一提到这个,卫王便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着难受,他无力地说道:“今日这场战争,本是策儿,他非要一意孤行,我卫国虽兵强马壮,也受不得他这几番的折腾,出兵亦非孤所愿,故而,杨丞相一旦归还了蔓如,孤立即下令,退兵。” 杨桓听卫王的意思,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他忽然又想到一事,皱了眉头:“王上,在下派去的两个使者,不知如何了?” 卫王浑浊的眼睛肿,忽然冒出一丝精光,他浅笑几声,说道:“这个,还请丞相谅解,林蔓如一事,的确对策儿影响甚大,丞相若是不放人,其实孤也不可奈何,所以孤请了两位使者小住了几日。” 杨桓眉心狠狠一蹙。 这老狐狸,果然留了一手。 他便听卫王说道: “杨丞相,此事还是好说的,今日孤将明珠小姐和沈公子都带到了阵前,到时候,只要丞相将蔓如归还,孤便立刻放归明珠小姐和沈公子,并立刻撤兵,丞相看,以为如何?” 也算公平。 杨桓沉吟片刻,忽然下令: “去将林家兄妹请过来!” 卫王唇角露出了笑意,笑道:“果然丞相是个爽快人,孤欣赏丞相这个性!”他招招手,对身后的士兵说道:“还不快去!将西南巫族族长长女和沈家公子请上来!” 人自然是很快就带到了。、 明珠是当小公主一样养大的,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她老远看见杨桓,便迫不及待的向他跑来了,乳燕归巢一般,小脸皱到了一起,委委屈屈的,豆大的泪水不争气的掉了下来:“丞相!他们绑着我!” 卫王一听,心中一颤,连忙斥道: “你怎能胡言乱语,丞相,您自己看看,我们那里苛待她了?” 明珠就更委屈了,她说道: “丞相,你可别听这个老家伙乱说,他们要带我来见你,自然是不给我绑上了,可是前些天,我们刚和他说完事情,他们下人就把握给绑起来了。” 杨桓免不了皱着眉头看卫王。 卫王忽然觉得自己更委屈。当然,他一国之君,干不出来诉苦这种幼稚的事情。 于是他身边的侍卫便说道: “丞相,您有所不知,我们那里敢动明珠小姐?皆因那天明珠小姐动手打伤了我们十几个兄弟! 小的们不得已,才将明珠小姐绑起来的,不过丞相,我们只绑了一晚上,然后的那几天,那一天不是好吃好喝供着的?” 卫王想想那天就觉得闹醒,好家伙,明珠那丫头,不愧是南疆的山里面长出来的野丫头,把他的皇宫,闹的那叫一个天翻地覆,现在居然还有脸向杨桓诉委屈? 沈天枢性子稳一点,是慢悠悠的走过来的,他走到谈判桌旁边时,明珠已经诉完苦了,他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见杨桓温笑着安稳明珠:“无事的,等你回来了,便不会再有人绑你了!” 我去!他两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沈天枢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并且他为自己觉得很不值。 自己陪着明珠这丫头走一遭,脸阶下囚都当了,就是为了把这小妖精和杨桓分开!现在看起来,为何他两关系,似乎还更好了些? 自己这一趟,是白跑了么? ****** 此事本就没什么好多说的,互相换了人,便可以退兵了。 一场空前浩大的战争,就这么轻飘飘的化解了。城中的百姓将杨桓传了神,说他兵不血刃,化为难于无形。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神,现在快要疯掉了。 卫国退兵退的爽快,几乎一会的功夫,大军便走了,临走前卫王言之凿凿,说清璇就在那个那个兵营中,杨桓派了士兵去看,士兵回来说清璇的确在。 杨桓虽疑惑,为何卫王不让清璇出来见自己,可派去的几个士兵都说清璇在,他便也没多想。 说不定是因为清璇有恙,不方便出来呢? 卫国一开始撤兵,杨桓便带着人去哪个指定的军营接清璇。 杨桓满心欢喜,时隔半个月,送算又能看见清璇了,这次接了她回去,还是早早完婚罢,不然自己又是提心吊胆的。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好话,安慰清璇的,给清璇赔罪的……应有尽有,可是当他掀开帘子的时候,一切的希冀都化为了乌有——、那个小帐篷里什么也没有,静悄悄的,目力所及,没有任何人,只有空气中一点残存的馨香,证明这个小屋,曾经住过清璇。 第71节 杨桓愣住了,刺激太大,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沈天枢也愣了,他喃喃道:“人呢?不是说好了阿璇在这里么……” “她、人、呢!” 一声暴喝,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杨桓额角的青筋暴起,声音如同九霄的雷霆一般,令人心颤! 跟随而来的士兵不由自主地便跪了下去,杨桓却一脚踢翻了方才他派去看清璇的那个侍卫,他咬着牙,声音仿佛从阴曹地府里传来的一样可怖:“你方才不是告诉本相,郡主就在这里么?” 他的身上散发着丝丝寒意,那侍卫被他这么一瞪,觉得自己快要被冻住了一样。 他颤颤巍巍地说道: “丞相……丞……相……小的……” 杨桓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那么多耐心听这侍卫掰扯,他狠狠一脚跺在了那人的心口上,那人吐出了一口血,可令人吃惊的是,那团血里,竟然有一条白色的,正在蠕动的虫子! “怎么回事!” 众人震与杨桓的怒火,不敢言语,唯有明珠,蹲下来仔细看那虫子,疑惑的说道:“这是蛊虫呀,可以控制别的的行动的,咦,奇怪,怎么会有人给他用蛊虫?” 杨桓颓然坐在了椅子上,仿佛被人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样。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从谈判开始的时候,清璇就不在军营中,那卫国的老头,控制了他带去的士兵,骗他说,清璇还在。 ****** 杨桓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他几番派军队攻击卫国,可卫王无奈,亲自修国书,说道:“丞相,孤本意将沈小姐归还于你,可山路难走,沈小姐不幸,跌入万丈深渊,怕是……还请丞相原谅!” 杨桓那个暴怒,当时就扔了书信,当场立誓,永生永世,与卫国为敌。 原谅,原谅你个老母! 夺本相挚爱,本相永生永世与你势不两立! 起初杨桓还怀疑是不是百里策偷偷私藏了清璇,可卫国京城中的探子告诉他,卫国的太子已经安安心心同林蔓如成婚,并无其他姬妾。 杨桓失魂落魄,到了卫王说的那座山前,询问了当地的村民,而村民也说,当天确实看见一个衣着华美的小姑娘坠崖,他当时想救来着,却没能抓住那个姑娘。 杨桓闭上了眼睛,泪水自眼角滴落,难道卫王说的,是真的么?是清璇不慎掉到了这悬崖之下吗? 是自己又来晚了么? 清璇啊…… ******** 杨桓终究是不愿意相信清璇坠崖的事实,他虽每日借酒消愁,但却派了大量的锦衣卫在商国、卫国上下搜查,一旦看见年龄相仿,样貌相符的少女,立刻带到京城,让他审问。 不知不觉,几个月过去了,又是一年的春暖花开,此时距上一次杨桓与清璇的分别,已经经历了整整五年了。 五年的时光,竟就在这蹉跎中悄然流逝,若是当初未曾有那么多坎坷,也许他与清璇的孩子,已经会背《论语》了。 城东的郊区,有一个习俗,便是在春日到来之时,举行“春社”。 自然是祭奠农神,叩谢东君的意思。 往常这样的祭奠,皆是由乡长组织便好,可是今年的春社,却略略有些不同,甚至连巡抚都来组织此事。 皆是因为,今年的春社,杨丞相也要来。 杨丞相什么人物啦!人家轻轻松松化解了商国亡国的危险,在百姓中,那可是神一样的存在! 这样的人物,自然有官员贴着送着,要把自己家闺女送给杨桓做妾的。 可惜杨桓却对这些姑娘,一点兴趣也没有。 拒绝的次数太多了,流言蜚语便也起来了,有人说杨桓是早年征战损了根本,不能近女色,当然就有人出来维护他们的神祗: “吓,你们懂什么,人家丞相是天上的神仙转世,人家能看得上凡间的姑娘么?” 这话说的有点扯,搁在以往,杨桓还会笑笑,但是现在,杨桓听了之后,脸上却没有半分神情。 她不在了,这世上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开心的事情了。 他退隐之心越来越明显,又是早朝也能心不在焉,小皇帝急在心里,下了朝,泪眼汪汪的把杨桓找来,对他说道:“丞相,朕再不会让丞相失望了,还请丞相……” 杨桓却摆摆手,说道: “陛下,微臣这般,并非因为陛下,自清璇……之后,微臣便一直在想这些事,若非为这官职所累,微臣定不会让清璇受这些委屈,故而微臣今日恳请陛下罢了微臣的官职,准许微臣解甲归田。” 小皇帝震惊! 他当然不愿意杨桓走! 从前与杨桓作对,总有一些孩子与家长闹脾气的感觉,你让朕做什么,朕偏偏不去!就要和你反着来! 心中总是有个潜意识,朕的烂摊子再大,总有人替朕收拾。 可是如今,杨桓说,他想回家,他再也不愿意帮朕擦屁股了! 苏炎慌乱,因为他知道,他其实根本就不会管理这个国家。那些事情,其实都是杨桓在一直帮着弄的。 他留不住杨桓,只能想办法拖延: “丞相,最近城东的春社,您去主持呗?朕保证,您主持完了,朕就放您解甲归田!” 杨桓凝眉,终究是答应了。 ****** 丞相来春社,是大事。村里的百姓都去帮忙搭祭祀的架子,有的在帮忙整理丞相要下榻的官邸,连孩子们都知道把自己打扮的干干净净的。 可翠花是个例外。 翠花呆呆地坐在门口,眼睛无声,身上也脏兮兮的。 村里的人都知道,翠花是个傻姑娘。 可也不能算完全的傻姑娘,别人说的话,她也能听懂一些,可她自己,却一点都说不出来,故而村里的孩子,也不愿意同她玩耍。 李婆婆从屋里走出来,看着在门口晒太阳的翠花,叮嘱道:“你莫要乱跑,我出去摘点菜,中午给你烧你喜欢吃的菜。” 这句话翠花听懂了,她的大眼睛冒着亮光,十分急切,可她不会说话,只能:“啊,啊……” 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李婆婆一出门,就有五六岁的孩子围了上来,他们看着李婆婆,笑说:“婆婆,你又去给你的傻子孙女摘菜啊?” 李婆婆蛮慈祥的一个人,一听这话,也差点气的炸毛,她训道:“一帮有爹生没娘教的小崽子,翠花不是傻子,大夫说了,她能好起来的!你们平时不许欺负她!” 那帮小孩有些害怕李婆婆生气,但有个胆大的还是说道:“李婆婆,你家翠花都十几岁了,我们不过总角,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李婆婆正要生气,忽然有人严厉地喊了一声:“大壮!不能胡说!” 李婆婆一看,便看见一个魁梧的后生大步走过来,逮着方才顶嘴的那个小子就是一顿胖揍! 那后生打完弟弟了,看着李婆婆,还不好意思,搓着自己宽厚的大掌,说话结结巴巴的:“婆婆……都是大壮不好,我这就教训他……” 这话说了一半,是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李婆婆也疑惑着呢,他这扭扭捏捏的,究竟是要和我老婆子说什么啊?难道我后院缸子里面的米,是他弟弟偷的? 大壮忍不住了,脱口而出: “哥,你看你怂不怂,喜欢人家翠花,还不好意思说了呢!” “滚你娘的!” 后生被说中了心事,一脚把弟弟给踢开,周围的孩子哄笑着跑开,李婆婆多精明的一个人,一下就明白了,那后生还想狡辩,两只手都快拧成麻花了:“婆婆……我没有……” 李婆婆也不说破,只是慈祥的笑着:“大牛,你今儿中午,要不要去婆婆家吃饭?” 那后生一愣,两个圆脸蛋都快烧着了,李婆婆赶紧说:“今儿婆婆炸了麻圆,你来尝尝?” 大牛有了台阶下,欢喜的不得了,笑道:“大牛喜欢吃婆婆的炸麻圆~” ***** 几日后,杨桓到了城东,主持春社。 老实说,杨桓一点都不像到城东来,城东……当初清璇就应该是在城东坠崖的,其实是一片伤心地。 城东的百姓极为热情,百姓们夹道而跪,十分的虔诚,虔诚的像在拥护他们的天神。 翠花懵懵懂懂的,还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事,她看见奶奶跪下来了,也顺从着跪下来了。 低着头时,翠花仿佛听到乡长在对杨桓说:“丞相大驾光临,下官……” 后面的话,翠花便听不懂了,她单单听到了一个“丞相”。 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她忽然说起话来:“杨桓,桓……” 李婆婆吓的,连忙把她的嘴捂的严严实实的,小声训道:“翠花,你要不要命了,丞相的名字,是你我能喊的么?” 好在翠花神志不是很清楚,李婆婆说了几句话之后,她便忘了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了,安安静静的跪着,不言不语,面无表情。 杨桓却如遭雷击! 若是他方才没有听错,他是不是听见有一个少女的声音在喊他? 喊他的名字:“杨桓……桓……” 这声音太小,他分辨不出来处,难道,难道是她吗? 他哪里还有心思和乡长应付,他左顾右盼,在众多的人里面寻找,只希望能看见故人的脸蛋在对她甜甜的笑,乐呵呵的说道:“傻了吧?连我都认不出来,我看你是想挨打呢。” 可是没有。 四周皆是村民,又人群众多,杨桓看了许久,都没有看到脑海中的那张脸。 失望之极,莫过于此。 难道方才那一声呼唤,当真只是自己的幻觉吗? 乡长见杨桓寻寻觅觅,自然好奇,他问道:“丞相……这是在找什么?何不告诉下官,让下官帮您一同找找?” 杨桓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他犹豫着说道:“不瞒乡长,内子几个月前,曾在城东跌落悬崖,至今不知去向,不知……不知乡长可曾见过她?” 乡长想了半晌。 若说村里几个月前突然来的姑娘,倒还真有一个,可是翠花……翠花她的脑子不太好使,从未听说过丞相夫人是个傻丫头。 再说了,人家丞相找他夫人,自己赶上去带丞相去建一个傻子,丞相说不定一生气,自己这个乡长也别想干了。 第72节 故而,他用了生平最大的勇气,对杨桓说道:“丞相,下官……真没见过。” ****** 春社繁冗复杂,村中的孩子们熬不住,都四下去玩了。 主持春社的杨桓亦是心不在焉,一踏入这个小村,便总觉得心神都被人牵住了一样,但要仔细想想,却总找不到源头。 这种恍惚的感觉,有些像那年路过清河县时候,自己当时还不知道清璇的身份,却已经被她吸引。 但是这一回,杨桓却知道清璇肯定没有死。 其实也是几日前才知道的。 当初百里策身份泄露的那一天,娅莉做法,让清璇吐出了两条蛊虫,杨桓有心,把那两条蛊虫好好的放着,没扔。 前些日子明珠和沈天枢生气了,在房间里闹腾,不知怎么的,把清璇当初吐出来的蛊虫给翻出来了。 沈天枢气的:“住手,这是当初百里策给阿璇种下的蛊虫!” 谁知道明珠却笑嘻嘻的,把两条蛊虫拿到杨桓面前,笑着说道:“呐,你就别吓担心了吧,我用我的性命赌,你家清璇肯定还活着呢。” 杨桓震惊,脸说话的声音都不稳了: “你如何知道的?” 明珠脸上全是得意: “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嘿,你肯定不知道,我们南疆的巫蛊很神奇的,你看这两条蛊虫没有死呢,他们的宿主肯定还活着。” 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心潮澎湃,百感交集都莫过于此了。 杨桓总能在这城东感受到清璇的气息,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春社,仪式一结束,他就组织人,在这个小村子里到处排查,让那些训练有素的锦衣卫,拿着清璇的画像一个一个的比对。 清璇,我我知道你心中对我有怨,躲着不愿意见我。 可是我杨桓发誓,上天入地都要把你给揪出来,这辈子,你只能呆在我身边! ******* 李婆婆很喜欢大牛这个后生,越看他越顺眼,他踏实肯干,又喜欢翠花,以后一定会对翠花好的。 这丫头说来也是命苦,若是大牛以后能好好照顾翠花,她百年之后也能安心啊。 春社结束以后,李婆婆染上了风寒,她越发觉得自己撑不了多久,便打算让翠花早些嫁给大牛。 两家不过商量了一晚上,大牛的爹娘也觉得不错——翠花虽然有点傻,但是种地什么的,你要是教她,她学的也快。再加上如今村里的男丁娶媳妇越发的不容易,大牛能娶到翠花,也挺好的。 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春社后的第四天,便是翠花要出嫁的日子了。 翠花心智不全,懵懂如同儿童,李婆婆便拉着她的手,教他:“你明日便要出嫁了,你要记着,出嫁之后,便要好好对人家大牛,听见没?” 翠花听的不甚明白,看着李婆婆为自己试的嫁衣,红红的,甚是好玩,她的小声如银铃一般动听,学着李婆婆说道:“大牛,大……牛……” 李婆婆摇头,明知道她听不懂,却还认真说道:“你出嫁之后,要帮着家中做事,不可再像现在一样了,别给婆家添负担…” 翠花仿佛听懂了一些,皱着清秀的眉头,甚是认真的模样:“做事!翠花会做事!” 李婆婆笑的很慈祥。 这是她之前教翠花喂鸡,翠花学会了,但是翠花从那以后,便以为“做事”的意思,就是喂鸡。 再舍不得,再无奈,次日翠花还是在一片吹打声中出嫁了。 杨桓此时也是焦急,他的锦衣卫下去四五天了,还是没能找到清璇。 难道清璇不在此地吗? 难道清璇故意躲着不见他么? 杨桓觉得最后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大,清璇肯定是再也不相信他了,不愿意见他。 他不甘心,问锦衣卫千户: “所有人都找遍了?没有看见夫人?” 那锦衣卫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说道:“回禀丞相,村中的确还有一个姑娘没找,但是这是他们村的规矩,女子出嫁前,不能见外男,再者……再者那姑娘是个傻的,只怕不是夫人……” 第87章 万更4 “所有人都找遍了?没有看见夫人?” 那锦衣卫犹豫了一会, 终于还是说道:“回禀丞相,村中的确还有一个姑娘没找, 但是这是他们村的规矩,女子出嫁前,不能见外男, 再者……再者那姑娘是个傻的, 只怕不是夫人……” 杨桓眉心狠狠一拧,厉声问道: “出嫁?傻的?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给本相如实说来!” 此事听得蹊跷, 只怕没有这锦衣卫说到的那么简单,说不定…… 锦衣卫对这些乡间琐事其实并不知情, 他求助地看着在一边装死的乡长,杨桓阴鸷的目光扫了过去, 乡长便知道, 今日不说,这个坎怕是过不去了。 他抖抖索索的, 终于磨磨唧唧的说道:“回禀丞相, 今日出嫁的,乃是村中寡妇, 李兰的孙女, 她那孙女是个傻的, 平日里连旁人说的话啊, 她都听不懂!” 杨桓却敏锐的抓住了乡长话中的重点:“傻的?是天生就是傻的么?” 乡长不敢隐瞒, 于是说道: “其实也不是, 几个月前,有个姑娘从山上掉了下来,那时候,寡妇李兰的孙女正巧出事,死掉了,那寡妇实在是伤心,就把那姑娘当成了自己的孙女,一直养在了身边。谁知道那姑娘是个心智不全的!” 杨桓的面色以肉眼看的见的速度便的阴沉,他的手死死扣着圈椅的扶手,险些将扶手折断。 乡长便听见了杨桓暴怒到了极点的声音:“你他娘的为什么不早点说!前几日本相问你,你为何不说她是从山上掉下来的!” 杨桓平素最是君子,今日爆了粗口,可见怒极。 那乡长吓傻了,跪在地上,一张口便哭了出来:“丞相,怨不得小人啊,那姑娘实在是个傻的,小的纵是有包天的胆子,也没料到夫人是个……” 杨桓哪有功夫听他废话,一个心窝脚踹了过去,那乡长百年瘫在地上,“哇”的一声,呕出了一口鲜血。 ******* 小村里里还在吹吹打打,李婆婆家喝大牛家,虽然相隔不远,可是规矩还是要有的,翠花坐在花轿里,听着外面唢呐的声音和四邻好友贺喜的话,还是懵懵懂懂。 这是做什么呢? 她一个人静静的想着,这是要做什么游戏?怎么还把我穿成这样,还把我塞到这花轿里面来了? 可是就在下一瞬,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四下的气氛变得紧张而诡异。 翠花自然是差距不到这气氛的变化的,她只是奇怪,为何这热闹的声音又没有了呢? 她自然不知这花轿外面,众人是如何的胆战心惊。 杨桓带着人,急匆匆的拦住了翠花出嫁的花轿,两家的人自然不愿意,上前就要理论,可是自从杨桓的锦衣卫打碎了一个老汉的门牙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敢说话了。 因为在那一刻,他们意识到了,无论杨桓在春社是表现的多么亲民,可他始终都是高高在上的权贵,在他面前,容不得他人放肆。 李婆婆将翠花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女,她护女心切,并不像旁人那样噤若寒蝉,她提起的全身的勇气问道:“丞相,敢问老婆子是哪里得罪的丞相,让丞相今日要挡着老婆子的孙女出嫁?这孩子苦命,脑子不好,就算是哪里得罪的丞相,还请丞相莫要为难她。” 众人皆以为杨桓当众被李婆婆冒犯,会大发雷霆,可杨桓却没有。 不仅如此,氧化眼中甚至慢慢湿润,不过他很快调整了情绪,对李婆婆说道:“你这孙女,是何时被你带到家中的?” 李婆婆一愣,虽然不知杨桓为何这么一问,但还是如实说道:“三个月前。” 杨桓心中一酸,三个月前,可不就是清璇失踪的日子么? 心中的猜想更近了一步,杨桓甚至开始无措了起来,他忽然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找了清璇整整三个月,可是到现在,他才发现,他原来不知道他该怎样去面对清璇。 该和她说什么呢? 应该说:“阿璇,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可是这句话显得多么可笑?他曾经也讲过这样的话,可是结果呢?他如今子啊说这样的话,未免连自己都心虚。 那说什么呢? 说:“阿璇,我带你回家。”吗? 阿璇会怎样,会横眉冷对么?会生气地说:“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么? 杀伐果断的丞相,在这一顶小小的花轿前,竟然手足无措,不知所言。 李婆婆看出了杨桓面色不对,她年纪那样大,经历了那样多风霜的人,竟也一时猜不透这丞相的心思了。 这样位高权重的权贵,为何要截了翠花的亲,总不能说,丞相看出了自家的傻孙女了? 正当这回,杨桓忽然问道: “你可曾带她看过大夫?” 细细听来,这声音中竟还有些失落,那种落寞失意,淡淡掩饰在了句子的尾端。 李婆婆连忙说道: “自然是去看了大夫的,可是大夫说了,翠花脑袋磕的狠了,怕是……” “怕是如何?” 杨桓的声音,明显带着颤抖。大敌当前他都未曾怕过,可今日却因为一个乡野村妇的一句话,而惊疑不定。 “那大夫说,翠花……她怕是治不好了。” 如遭雷击。 治不好了?什么叫治不好了? 所有的念头都涌上了心头,杨桓几乎是仓皇地扑向了那顶轿子,他颤抖着掀开了轿子的花帘,入目的,便是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 无喜无怒,无忧无惧。 那是他的清璇啊,任凭简陋的外衣,也不能掩盖她的灵气。 是她不愿意与我相认了么? 杨桓心中忐忑,却仍坚定的对清璇伸出了手,他发誓,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松开手。 可清璇却歪了脑袋,拿着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看着她,声调如同孩童一般,疑惑不解:“你是来陪我玩的么?”、 杨桓莞尔,苦笑。 第73节 是了,她被摔坏了脑袋,竟然连他也不认识了。本以为要面对清璇的失望与愤怒,可到头来,却发现,清璇竟将从前的往事,都一并忘了。 既已经忘了前尘,又何来的失望与愤怒? ***** 几日之后,举国同庆。 小皇帝苏炎为了庆祝丞相终于找回了失散已久的妇人,特意在他与沈家小姐大婚那日加封杨桓微“一字并肩王”,准许杨桓入朝不拜,可带兵器。 杨桓也不可无不可的模样,并未有多激动。 他只是淡淡笑着,拿了花样给清璇看,温柔的说道:“阿璇,你看这个布料,可还喜欢?你要是中意,大婚的礼服便就用这个料子了。” 清璇脑没好,想问题还不是很清楚,她小狗一样的,伸手摸了摸料子,屏气凝神,小脑袋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桓等了一会,忽然听见清璇严肃的说:“你……不能……叫我……璇。” 她说话说不利索,连自己的名字叫的也模糊,杨桓失笑,也就由着她去了,他笑道:“嗯,不叫你清璇,那叫你什么?” 清璇又想了想,利索的开口:“翠花。” 杨桓费了老大劲忍着笑,又说道:“好,以后叫你翠花,那翠花看看,喜欢那个布料做喜服?” 清璇又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杨桓在说什么,她皱了眉头,忽然指着一块布料说道:“那个……大牛喜欢……” 哼。 杨桓简单粗暴的将清璇指的那块布料扔下去,拒绝:“不行!” 大牛是个什么东西,本相管他喜欢不喜欢! 杨丞相不服气,到外面透气去了。 然而到了外面,杨桓还是高兴不起来。 因为沈天枢正愁眉苦脸的看着他。 杨桓很愁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沈天枢说道:“大哥,难道你的心情,比本相还差么?” 沈天枢也学他的模样深深叹气,语气哀求:“我说妹夫,你能不能把那个明珠给我扔回去,她身为南疆巫族族长的长女,在我大商逗留的时间,是不是有点长了?” 话音刚落,两人便同时听到了一声尖叫:“沈——天——枢——” 声音之尖利,连府里面枇杷树上的鸟都尖叫这飞走了。 沈天枢一脸的生无可恋,却强行挽了一个笑出来,回头,佯装惊讶地看着对面的来人,说道:“呀,这不是明珠小姐么,您怎么来了!” 明珠哪里吃她那一套,当下便咬牙切齿,说道:“你竟然想着赶我走?我是哪里对不住你了?你就那么不想看见我?” 沈天枢快服了这位大姐了,他拍着脑袋说道:“我说大小姐,您能不能讲点道理,我哪里敢赶您走啊,这不是和丞相商量么?你看看,你家中虽有几个哥哥弟弟,可是你却是你父王唯一的女儿,你走开这么长时间,你父王不想念你么?” 明珠被说的哑口无言,可一向骄傲的她,眼中却渐渐溢出了泪水,她定定看着沈天枢,哑声说道:“混账!” 她难得的没有和沈天枢吵架,转身就走了,利落而干脆。 可杨桓却看出来了,那个身影里,似乎还有些落寞和失意。 明珠说的没错啊,沈天枢可不就是个混账么? 沈天枢还在抱怨: “妹夫,你看看,这南疆的顾念,脾气怎生都这么大?我怎么着她了,你还是想想办法,把她送回南疆吧,我真是快要疯了。” 杨桓经历了与清璇的这么多坎坷,此刻才发现,若是现世安稳,两人无有无虑,才是多么令人称羡的事情,他看着沈天枢,缓缓说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啊。” 他拍拍沈天枢的肩,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 沈家后院的水池,是个安静的地方,这里环境清幽,适合想心事。 南疆的小公主脾气火辣,从前并不喜欢这个过分安静的地方,今日却肯乖乖地坐在水塘边上,一双褪去了鞋袜的小脚,有一搭没一搭的划着水面。 南疆的女孩没什么男女大防的概念,可杨桓却不能熟视无睹。 于是他故意轻咳几声,明珠听见了,便将鞋袜俱都穿上了。 “你是要来赶我走的么?” 明珠一看见杨桓,便以为杨桓是来帮着他大舅哥为难自己的。 她说这话的语气像个孩子,杨桓莫名地就想到了之前清璇对自己说的那一句:“你是来陪我玩的么?” 心莫名的就软了下来。 他在明珠身边坐下,淡淡说道: “你是南疆巫族族长的宝贝女儿,饶是我,也不敢赶你走的,你且安心住着,想住多久住多久。” 明珠却“嗤”的一声,语气里带了些委屈:“你们对我好,都是因为我是巫族族长女儿的这个身份!沈天枢也是,其实他可讨厌我了,我同他说话,他都不愿意搭理我!” 她赌气一样,将手中的那颗小石块扔进了湖中,杨桓只听见“咚——”的一声,湖中的水花溅地老高。 明珠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又拔高了音调:“他还想赶我走!” 杨桓哭笑不得,连忙替大舅哥解释: “明珠,你是不知道他这人,他从小就饱读圣贤书,其实……是个书呆子,人情世故,那是一点都不懂的。他那样对你,其实也并非是讨厌你。” 明珠将信将疑,狐疑问道: “是么?他是那样的人么?” 杨桓便笑道:“那是当然,这天底下,出了清璇,谁没受过他的气。他如此心性单纯,也不乏是个优点。” 明珠听了这话,竟然笑了起来,声音甜甜地附和道:“嗯,他这点,其实还挺可爱的。” 南疆的女孩不像中原的姑娘们知道遮掩,心里有什么,全都说了出来,杨桓也不意外,只和她轻轻说道:“沈天枢倒现在,还没有定亲呢。” 明珠一愣,看着杨桓,却听见杨桓又说:“他张这么大,从未和那个女孩相处过这么多时日,明珠,你可是第一个啊。” 嗯,虽然这个问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中原的父母,不会让自家女孩瞎跑,但是撩动少女的芳心,其实这么一句,也便够了。 杨桓潇洒离去,身后的明珠却愣神,若有所思。 ****** 然而沈天枢并不知道自己好妹夫“坑”了自己,他很高兴,这两天明珠那丫头居然没来烦自己,他乐呵乐呵的帮自己妹子准备大婚的事情。 尚书府嫁女,丞相府娶妻,其实是个很麻烦的事情。 但是杨桓打算删繁就简——毕竟如今的清璇脑袋没有好透,担心太复杂了,清璇撑不住。 这等了那么久的一天终于来了,他恍若置身梦里,牵着沈天枢送来的红绸,一步一步的走进了丞相府大堂。 他很欢喜,因为红绸的那一头,是他心心念念的清璇。 清璇如今还有些孩子心性,红绸握在手里,也不老实,她一会用力的拽一下,发现前面的杨桓没什么反应,只当是杨桓没发现自己在捣乱,便十分得意。 明珠喜欢热闹,今日杨桓大婚,她作为杨桓的救命恩人,自然是要来参加喜宴了。 杨桓给清璇挑的衣裳非常的好看,在阳光下走路,衣裳会变化出不同的颜色。明珠没见过,惊喜的尖叫了一声:“哇,新娘子(的衣裳)真好看!” 许是这句话是在是太热情了,清璇被吓着了,站在原地,死活都不肯向前走一步了。 杨桓苦笑,也不管什么众目睽睽,于礼法合不合适,他回头走向清璇,拉着她的手,安慰道:“无事,我在呢,别怕。” 说着,还往她的手里房里一颗蜜饯。 清璇很自觉,立刻就偷偷吃了蜜饯,果然很甜,她很喜欢。 周围来参加婚礼的官员皆是拍马屁的高手,一看见丞相对夫人如此爱怜,立刻就说道:“丞相与夫人伉俪情深,实乃我大商之幸啊!” 虽然不知道自己与清璇伉俪情深与大商幸不幸有什么关系,但是杨桓听了这话,心情果然更好了。 把新娘子送入了洞房之后,杨桓是要留下来陪客人们喝酒的。 但是……没人敢灌丞相的酒啊! 没看见丞相急匆匆的,就想往后院跑?你还没眼力见的拉着他喝酒,你这官还想不想当了?你的脖子——痒吗? 但是大婚么,是肯定要找一个人灌酒的。 众人的眼睛瞟来瞟去,定在了沈天枢身上。 沈天枢被这些如狼似虎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他在心里咆哮:你们看我做什么啊!我只是一个无辜的路人啊! 可是那些人才不管沈天枢是怎么想的呢,拿着酒杯就上去了,一口一个“大喜啊”,“祝你妹子幸福快乐啊”…… 沈天枢被灌的七荤八素,最后连路也走不稳了,他扶着柱子,摆着无辜的手,说道:“不能喝了,真的不能喝了……” 沈家的下人扶着沈天枢倒后院去醒酒,迷迷糊糊间,有人喂了沈天枢一口醒酒汤。 沈天枢只当是下人,就着那人的手,喝了一口。 那人身上有一股熏香,这味道很奇特,不像是中原人喜欢带的香。 哪怕烂醉如泥,沈天枢还是立刻就想起了被那人支配的恐惧,他自以为自己很大声的叫道:“明珠……” 但是因为醉酒,他的声音一点都不大,不仅不大,而且因为醉眼迷离,反而显出了一点柔和出来。 明珠便乐呵呵的低下头,弯腰看着趴在石桌上的沈天枢,说道:“呐,你都认出我来啦?” 如何能不认得,我就是死了都记得,你这些日子是怎么奴役我的! 沈天枢不像搭理面前这个疯婆子,索性把脸转了过去。 酒都是烈酒,沈天枢醉的厉害,脸颊都红彤彤的,明珠看着他的脸了,还当是沈天枢害羞了。 她便轻柔地在他耳边说道: “你们中原的男子,可一点都不干脆呢,你心里想什么,为什么就不能直接说出来呢?” 我想什么? 沈天枢很迷惑,我还能想什么? 明珠却又说道: “呐,我跟你说啊,过些日子,我就要回南疆了,我父王催着我回去呢。” 沈天枢似是睡着了,一动也不动。 明珠却难得的没有打他,只是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披到了沈天枢身上,小声说道:“你这个傻样啊。” 说完,她便如同一只轻盈的蝴蝶,轻快的跑出了后院。 第74节 而快睡着的沈天枢却才反应过来这丫头方才说了什么。 她要回南疆了么? 那一刻,他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应该是欣喜的吧?总算没人能打扰到自己了。 可是……其实还是有一点不舒服的,就像一直鼓鼓囊囊的心,终于被人挖空了一样。 虽然只是回归从前的生活,可却好像被人放逐了一般。 ***** 杨桓的洞房之夜,其实不如旁人想的那么美好。 清璇如今像个孩子,她盖着红盖头,等了杨桓好些时候,杨桓都没有回来,清璇便气鼓鼓的。 她伸手就要扯下红盖头,可把周围的侍女吓坏了,连忙说道:“夫人,使不得,使不得啊,这是要丞相来才能去掉的!” 清璇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嫩听懂的话,比从前要多了,她还会反问:“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虽然说话不怎么利索,可该有的气势,却一分不少。 侍女哭笑不得:“丞相一会就回来了,夫人可别心急。” 清璇还是不舒服,拖着老长的声音说道:“可是我……我饿呀……” 这也难怪,从今天早上开始,清璇就没怎么吃东西,熬到现在,实属不易。 侍女们正为难,却听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低沉而充满安全感:“夫人要吃东西,你们就给她吃好了,何苦为难她?” 众人寻声而看,就看见杨桓大步走来,侍女们慌忙跪下,连声辩解:“奴婢怎敢为难夫人,只是……” “好了好了。”亚归还不像因为这些小事掰扯,索性说道:“你们下去罢,这里交给本相。” 侍女们如释重负,几乎是飞速逃离了,走前还不忘带上门。 杨桓手里拿着糕点,坐在清璇面前,清璇幼犬一样的拱到了他的手边,就想啃一口,杨桓笑着说道:“急什么,先掀了盖头再说。” 杨桓一只手撩开了盖头,清璇的两只眼睛却黏在了糕点上面一样,杨桓无奈,只好拿起一块喂她,温柔说道:“慢点吃,别噎着了。” 杨桓这些日子搜罗全国的珍贵药材,几乎都用在了清璇身上,效果虽甚微,但是却还是有一点用的。 比如清璇的脑子,是比以前好用多了,至少知道不能在杨桓面前提大牛的名字了。 杨桓便试着问她: “阿璇,你记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坠崖的?” 清璇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坠……崖?” “嗯,”杨桓很有耐心,一边替他拭去嘴角沾着的糕点屑,一边引导她:“就是那天,你在军营里待的好好的,怎么就掉到山下了?” 清璇能想起来一些过去的事情,但是很费力,她说的结结巴巴的:“我……我本来是和他们一起跑的……后来……后来有人要来捉我……我一不留神……” 杨桓搂着清璇,虽然清璇说的不清楚,但是多少明白一些了。 应该是原本百里策的人带着她跑,但是被卫王派来的人追上了,清璇在两军相争的混乱期间,不留神掉了下去。 新婚之夜,本来应该做一些该做的事情。 可是杨桓看着怀中只顾着吃的清璇,陷入了沉默。 她如今心性,不过是个孩子,自己……难道能下得去手吗?她糊里糊涂,自己难道能趁人不备? 算了,算了…… 杨桓用湿毛巾替清璇擦了手脸,又将她抱上床,当真只是搂着她,本本分分的睡了一晚。 算了,等她再清醒一点再说吧。 ***** 商国丞相大婚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卫国。 这天卫国的东宫气氛低沉,他们的太子已经一个人坐了整整一天了。 有内侍小心地走进来,对百里策说道:“王上说,太子娶了太子妃久矣,总不好太过冷落了太子妃,王上还说,若是在年底之前,东宫添一个小太孙,也是极好的。” 百里策冷笑: “你回去跟他说,既然他把我从阵前拽回来,便要想到,本宫这一辈子,都不会宠幸太子妃一次。他老人家也无须担心,左不过本宫的八字已经满了,自娶了太子妃后,本宫便没咳过血,让他以后不要再在本宫面前唠叨!” 卫王那日将百里策迷晕,带回了卫国。百里策虽气愤至极,但也无可奈何。 今日是清璇的大婚了,杨桓,你可要好好待她,莫要辜负了她了。 可心中的酸涩却是做不得假的,真的不难受么,真的没有一股子暴戾,想将清璇夺回来么?真的不想再挑起战争,将清璇夺回来么? 可是…… 罢了,清璇,我应当给你一个平静的人生的。 从那之后,卫国的东宫百花齐放,百花争艳。一个又一个貌美的女子没卫太子收入了后宫,或清纯,或娇艳,或袅娜,但是每一个类型的姑娘,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一些清璇的影子。 曾有一个受宠的良娣,仗着百里策的宠爱,了解了一些百里策在商国是事情之后,私自把自己的名字从“何莲”改成了“何璇”,自以为聪明的她还在百里策面前撒着娇。 可百里策的面色却逐渐阴沉了下来,他立刻让人把那女子拖到后院去喂狼狗。 清璇的名字,是你们能够亵渎的么? 再者,心中的绮念,可念不可说。怎能由着旁人作为上位的手段? 东宫的女人多了起来,孩子也多了起来。 这些年,百里策纵情声色,留恋花丛,来者不拒,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时间长了,人们也都忘却了,他曾在商国有一个深爱的姑娘。他曾经为了那个姑娘,做了好些惊天动地的事情。 那些东宫的女人们,在生了几个儿子之后,终于在第五年,生下了一股姑娘。 百里策极是高兴,将那小郡主珍宝一般的搂在了怀中,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这小郡主的眉眼,有些像清璇呢。 这也难怪,这孩子的生母,本就是一个极像清璇的女子。 他当时就给这个郡主赐名:孙清和。 为父希望你如清璇一般,也希望你一生和和美美,莫要有波折。 ***** 杨桓大婚后不久,明珠当真回了南疆了,沈天枢嘴上不说,可沈家二老却发现,他们的儿子,越来越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了。 沈天枢从前,其实也喜欢待在房间里,可是从前的沈天枢,在房间里都是吟诗作画,看看史书,都是做些格调很高的事情。 但是这回却不同。 这回的沈天枢,只会一个人坐在那里,眼神愣愣的,不知道想些什么,有时候,他还会一个人笑出声。 沈家父母担心极了,沈天枢只能一个劲的安慰他们:“爹爹,娘亲,孩儿真没事……真的真的,不是中邪了……诶呀没得罪人,没人扎我的小人…… 诶呀和杨桓没关系……” 可沈天枢自己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生活里,少了一个人吧? 是因为身边再也没了那人叽叽喳喳的,所以闲暇的时候,总会想起她,肯定是这样。 对,我一定是被烦的太久了,所以生活回归平静的时候,才会如此的不适应。 我才不承认是想她呢,丢人。 ***** 时光匆匆,又过去了半年,这半年里,商国出过一件很大的事情。 那就是杨桓告老还乡,请求皇帝准许他解甲归田。 官员告老还乡,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杨桓提出来,就很诡异了——如今杨桓满打满算,算上虚岁,也才二十八九,正是壮年,哪里就需要“告老还乡”了? 所有的官员都来找杨桓理论,杨桓也跟他们吵的天昏地暗,完全看不出哪里衰老的模样了。 杨桓喂清璇喂的勤,清璇慢慢的喜欢他了,看着杨桓同各位官员辩论,她还在一边拍手,笑呵呵的:“丞相加油呀!” 杨桓一听,果然吵的更有劲了。 然而不管旁人怎么说,杨桓终于在一个月后,成功的解掉了丞相的位置,本来他还想一并推掉“一字并肩王”的,但是沈老爷子的一番话,让他改变了主意:“杨桓啊,你归隐田园是好事,可是你就没想过,告老还乡之后,是不是……那么不如以前了?” 杨桓没理解老丈人的意思,还解释道:“父亲,不妨事的,我在江南还有不少产业,钱财不愁,怎会亏待了清璇?” 沈老爷子就怒了: “你个不懂事的,你若是连一字并肩王都推掉了,你和阿璇的孩子,一出生,可不就是庶人了?你让他以后和你同僚的孩子玩耍,如何抬得起头?” 杨桓苦笑,想想也是,便没推掉一字并肩王。 从那之后,他便和清璇到处游山玩水,领略这大好河山的风情。 杨桓将手中的云片糕喂入清璇的小嘴,温声说道:“阿璇,记得这里么?此处是清河县,你从前在这里住过的。” 清璇的脑子又比从前好用一点,她嚼着糕点,点点头,含糊说道:“嗯,好像记得这么回事。” 杨桓又拉起她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大夫说,清璇的脑子虽然不能靠药物治疗,但让她受一些新鲜的刺激,总会对病情有些好处,他便陪着清璇到处游玩,让她放松,让她受些刺激。 “诶,有点不对。” 清璇忽然顿住脚步,杨桓那个紧张啊,连忙说道:“你那里不舒服了?” 清璇这才说道:“我不是尚书府的郡主么?为何会在清河住过?” 杨桓莞尔,清璇还没有完完全全恢复,从前的好些事情她还不记得呢,她还不知道自己重生的那一段事情。 不记得……自然最好,总之杨桓不希望她记起来这一段。 但是对上清璇求知欲极强的大眼睛,杨桓面不改色地开始扯谎:“因为这里是江南啊。” “江南怎么了?” “嗯,因为你哥哥喜欢江南的景色,所以把你带到江南住了一些日子,所以你能隐隐约约的记得一些江南的事情。” “哦~” 清璇觉得自己懂了,又吃了一口云片糕,嗯,云片糕真好吃,算了,先吃好吃的,其他的事情,管它呢,总之杨桓都能解决掉。 ****** 被杨桓拿来顶缸的大舅哥此刻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明珠走后,他没能惆怅多少时间,因为就在几个月后,明珠她……她又回来了! 第75节 这次不仅是来,而且来的声势浩大,她带上了她的三个哥哥,还带了一株千年雪灵芝,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了商国。 她那三个哥哥,生的高大,站在人面前,能让对方全身都沐浴在他的阴影底下。 明珠一来,便笑着和小皇帝说道: “陛下,我们南疆听说了丞相夫人的病情,着实是着急的很,这不,我们把千年雪灵芝都给带来了呢,丞相夫人吃了,离痊愈也就不远了呢!” 小姑娘说这话时,一片天真烂漫的模样,小皇帝看着也龙颜大悦,连忙吩咐人收好:“南疆一片好意,朕好感激不尽,朕……” 小皇帝还没客套完,就听明珠小公主十分任性的说道:“中原的皇帝陛下,我能住沈家吗?” 沈天枢也在场,吓的差点七窍流血。虽然……虽然心里还有一层隐秘的期待。 在场的人都面色尴尬。 哪里有客人挑剔住哪里的?又哪里有使臣住臣子家里的规矩? 可是明珠不管,她就要住沈家,不然这次,不是白来了? 明珠的大哥壮的像一座小山,他当即就说:“皇帝陛下,我看这个提议就很好,上次明珠来,就是住沈家的,这次住沈家自然是更好。” 他二哥壮的像一头牛,也说道:“就按明珠的意思办吧!” 她三哥没那么壮实,却机灵的很,他笑着说道:“这千年雪灵芝,可是我家明珠费了老大劲摘来的呢。” 而明珠一脸雀跃地看着躲在人后的沈天枢,兴奋的向他做鬼脸。 还能如何?当然是让他们住沈家啊、 明珠住到沈家之后,快乐的像一只小鸟。 整日里就粘着沈天枢了,连三个哥哥都不理,日子长了,三位哥哥难免便有了一点妹子被人拐跑了的冲动:“沈家那小子,倒是个会哄人的。” 说话的是明珠她大哥。 “哼,中原男人,不会别的,就会嘴皮子。” 这愤懑的语气,是她二哥。 “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会会他,看看明珠究竟看上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最有水平的话,一定是她三哥说的。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明珠终于没有粘着沈天枢——她去逛脂粉店了,沈天枢以为自己这个下午终于能清闲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阳光,似乎被人挡着了。 他一抬头,吓了一跳。 嚯,眼前三座大山! 她大哥啥也不说,上去就捏了捏沈天枢的肩膀,皱了眉——啧啧,这小子筋骨不怎么样啊。 她二哥嫌弃她大哥粗鲁,“轻轻”拍了拍沈天枢的另一个肩膀在看到沈天枢剧烈的颤抖之后,十分嫌弃——啧啧,承受力也不怎么样啊。 她三哥觉得这两位大兄弟十分的掉价,于是和蔼可亲的问道:“沈公子多大啊,有几房小妾啊?私产多少啊?父母严厉吗,在家里可能做得了主?沈公子打女人么……” 沈天枢:…… 不管怎么说,几个月之后,一道圣旨,终于将沈天枢与明珠两个人绑在了一起,沈天枢苦乐兼备。 认命吧,这辈子就栽在这个女人手里了。 ***** 那株宝贵的千年雪灵芝送到了杨桓手里,杨桓忙不迭的熬了汤,一口一口的喂清璇喝下。 喝完之后,杨桓紧张兮兮的看着清璇:“可有什么反应?” 清璇茫然地睁着大眼睛:“没有呀,嗯,难喝。” 杨桓无奈,自己果然是心急了,才刚喝下去,哪里就能有反应了。 杨桓生怕药效不过,又将那灵芝反复煮了好几遍,让清璇喝下,可是小半个月过去了,清璇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杨桓难免心急,牵着清璇上街也心不在焉,清璇想吃那冰糖葫芦,叫了好几声,杨桓都没听见,清璇急了,喊道:“桓叔叔你别那么小气么!” 杨桓一震! 清璇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赶紧缩到一边,不敢吱声。 杨桓那个暴怒啊,牵着清璇的手说道:“你是不是完全好了?你是不是想起来以前的事情了?” 清璇还装傻:“啥?你说什么?” 杨桓怒地直拍自己脑门:“还敢狡辩!” 清璇害怕杨桓动手打人,连忙求饶:“其实……其实是今天早晨才好的。” 杨桓才不管清璇是什么时候好的,牵着清璇,近乎蛮横的往他们的宅子里走。 哼,既然你都好了,那自然是要把新婚之夜欠下的账给还清了呢,哼! 第88章 万更5 沈家为了儿子的事情, 十分的困扰。 明珠是南疆巫族的小公主,在家里备受宠爱, 按照家里的意思,自然是招一个女婿上门了,怎呢舍得让明珠远嫁? 可是沈家也不是一般的人家, 怎么会让儿子做上门女婿? 但是大婚前嘛, 两家都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大婚那日, 气氛还是很不错的, 杨桓还特意带着清璇回来参加沈天枢的婚礼,好不热闹。 大婚过去没几天, 矛盾便出来了。 大婚第三天,天朗气清, 惠风和畅, 清璇,杨桓和这对新婚小夫妇在一起聊天喝茶, 沈天枢的三个大舅哥便飘然而至。 明珠她三哥说:“今儿真是个好日子, 你们看,阳光多好, 空气多清新?” 清璇和杨桓刚回来, 还不知道明珠三个哥哥的套路, 正懵着, 可是沈天枢已经准确的感受到了危险的靠近, 他顿时汗毛倒竖, 一脸惊恐的看着明珠她三哥。 她三哥还是笑的很甜,众人便听见明珠她二哥说道:“明珠啊,你在商国待的这么久了,父王也很想你了。” 杨桓觉得这话说的的确很有道理,怎么……怎么就听着这么怪呢,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过人,明珠她大哥终于出马了: “明珠啊,你在商国已经和这臭小子办了大婚了,是不是要回去了?家里的娘亲和爹爹都等着你呢,他两还没见过这臭小子,虽说这小子不咋地,也是总要见泰山罢?” 清璇脑子刚好,还没怎么听明白,杨桓已经深深地吃了一惊:“你们的意思是……让天枢随你们回南疆?” 明珠她三个一脸的得意:“正是,我们明珠是南疆的小公主,怎能嫁出来呢?自然是招一个女婿回去了。” 这话不知怎的,被路过的沈老爷子听见了,老爷子那个气的啊,隔着回廊怒吼一声:“不可能!我家沈天枢是独苗,不可能去南疆!” 明珠她三哥胆子也是很大,竟然没被沈老爷子这个阵势给吓到,他斯斯文文的反驳道:“沈大人这话怎么能这么说?我父王早在明珠刚出生的时候就说不让她外嫁,明珠既然同沈公子成婚了,哪里还有留在商国的道理,自然是随我们一起回去了。” 沈老爷子那个怒啊! “不同意!退婚!我们沈家退婚!” …… 一时间,后院鸡飞狗跳。 沈老爷子舌战群儒,以一敌三,竟然也没在明珠那三个哥哥面前露了下乘。 清璇还有点怕怕的,缩到了杨桓身边,本来杨桓还打算看戏来着,一看小娇妻被吓着了,嚯,看什么戏,一心安抚清璇了。 沈天枢脸色铁青,愤然看着明珠,虽未说话,意思却很明显:你当时可没和我这么说! 明珠也是心虚,她一听说能和沈天枢成婚,心中欢喜的不得了,早就把这些事给忘了,压根就没记得自己还要回去。 三个哥哥也是,为什么不和自己商量一声? …… 清璇才刚刚恢复,杨桓担心清璇受了刺激太大,反而对脑袋恢复不好,索性牵着清璇出去躲清闲了。 罢了,沈天枢和明珠的家事,他与清璇怎能插上话?说什么都不好,不如让他们自行解决。 杨桓带着清璇在城中逛了好多天,听说这事情闹得蛮大的,连小皇帝都出面了。可是南疆三兄弟态度坚决,沈家态度更坚决,此事僵持不下。 杨桓觉得沈家和南疆都是奇葩,这些事情婚前竟然不商量好,拖到婚后再说,两边都为难——难不成真要和离么? 又过了半个月,事情还是没有处理完,明珠那边,却出事了。 事情很大,闹出了人命。 有一日,明珠的三个哥哥又在企图给沈天枢洗脑,让他跟着明珠回南疆,沈天枢忍无可忍,径自回房,拂袖而去。 明珠也忍无可忍,她脾气比沈天枢还大,她怒摔手中的瓷杯,吼道:“吵什么吵,不是和你们说了,我出嫁从夫,跟着他们在商国过么?大不了我每年回去几个月,你们非要沈天枢回去,让他很为难!” 明珠的大哥和二哥最是看不得妹子生气,哑口无言,竟不知说什么,小山一样的汉子站在那边,竟还有些窘迫。 老三就不一样了,他精明的很,忽然哭丧着脸,不知用了什么技巧,竟然还挤出了几滴眼泪出来,他哽咽道:“明珠,难怪人家中原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才成婚多久,就一心向着外人了,竟对你的哥哥们这么说话!” 明珠怄气啊,当初在南疆,她还对这几个不着调的哥哥动手了呢!也没见他这幅委屈模样啊! 越想越怄气,她忽然觉得恶心,弯着腰,竟吐了出来! 兄妹几个感情好,当着面吐,明珠也不觉得有多难为情,她吐完了以后,还就着三个的袖子擦了把嘴,嫌弃道:“就是你把我气吐了!都怪你!” 明珠她大哥二哥顿时就慌了,纷纷开始指责她三个:“怎么说话的,把妹子气得吐了!” “就是,臭小子,看我怎么揍你!” 明珠她三个觉得自己真倒霉,怎么和这样的人生在了一窝,他有气无力的说道:“傻不傻?快去叫大夫啊!气是能把人气吐的么?” …… 像沈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府中都养着府医。不过一会的功夫,府医便“哒哒哒”的跑了过来。 “参见少奶奶……” “别说这些没用的,先给我妹子看病!” 明珠她大哥是个火爆脾气,一生气了,忘了说官话了,直接飙了南疆话,那府医一脸的懵,看着明珠,不知所措。 ——老天,谁能告诉我,那位大哥刚才说了个啥? 明珠她三个善解人意,笑呵呵的帮他翻译:“我大哥说了,让你好好给我妹子看病,看不出来什么,就把你全家拖去喂狗。” 太凶残了! 第76节 那府医含泪给明珠把脉,一边把脉一边抖索,蓄了一汪眼泪在眼中。 明珠看不下去了,吼道: “吓那么狠做什么!他随口说说,还能真把你拖去喂狗?你瘦成这样,狗都不一定喜欢吃!” 嘤嘤嘤,人家瘦的就剩骨头了,可是人家听说狗都喜欢啃骨头啊! 一番惊险,府医总算把完了脉,对着明珠扣头:“恭喜少奶奶,贺喜少奶奶!” 明珠她大哥怒啊: “你个破大夫!我们让你来看病,你怎么还恭喜!” 还是明珠她三个聪明一些,他长长的“嗯”了一声,说道:“大夫请说!” “少奶奶的脉象,如盘走珠,乃是喜脉啊!” ***** 明珠怀上孩子了,两家的矛盾也缓和了许多,南疆的巫族族长听说了此事,还特意写信过来,让明珠在商国好好养胎。 于是再养胎期间,两家人终于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商量事情了。 通宵达旦争辩了许久,两家终于达成共识:“一年的一月到六月,住在沈家,六月到十二月,住在南疆。” 这矛盾算是过去了。 可是杨桓心里却开始不高兴了。 他拉着清璇的小手,说话慢吞吞的,意有所指的模样:“阿璇,你看,你哥哥都有孩子了呢。” “嗯,我都要当姑姑了。” 清璇一派天真的模样,杨桓一时分辨不出她到底是装傻,还是真没好透,于是他接着说:“那咱们什么时候,能要一个孩子呢?” “孩子?”清璇不知道杨桓在套她话,还附和道:“嗯,我喜欢孩子,圆嘟嘟的,多好玩。” 杨桓满意的笑了,他说道: “清璇,既然想要孩子,那咱们要多努力啊!” 清璇吃了千年雪灵芝后,是好的差不多了,但是反应还是比从前,有那么一点慢,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杨桓说的是什么“努力”,于是她一脸懵懂,看着杨桓。 杨桓却十分干脆的将她推到,贴着她的耳边笑道:“就是这般的努力。” …… 清璇很热,身上这男人在这方面,实在是令人害怕,她总算是明白杨桓嘴里的“辛苦”是什么意思了。 真的是好辛苦啊!腰都要断了一样! 她想把这男人推开,可这男人沉得很,推都推不动,他还在不停动作,清璇急了,葱白的指甲便在杨桓的背后划动,划出一道一道的血丝。 “嘶——” 杨桓皱着眉,豆大的汗水滴在了清璇脸上,他喘着粗气说道:“轻点……心疼着些……你夫君……” 清璇又急又羞,还推不动他,身上那男人又猛地一动,清璇忍不住,声音从唇边泄出:“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清璇连动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她无力地抱着杨桓,问道:“还有多久,我受不住了,不要了……” 杨桓安抚她:“很快的,很快的,想要孩子嘛,爹娘总要累一点。” 清璇欲哭无泪——哪里快了?同这个男人进屋的时候,还是正午呢,现在太阳都要落山了,哪里快了? 中间好像是歇了一会,可是她还没歇好呢!杨桓他又扑了上来! 想想就委屈,清璇啼哭了起来,用了好大的力气,把手抬起来就要捶杨桓,杨桓毫不费力的抓住了她的手,还好言相劝:“阿璇,你专心一点嘛……” ******* 清璇好几天没给杨桓好脸色看。 杨桓很明智的主动在书房睡了几天,夏天慢慢到了,天气热了起来,有一个午后,杨桓悄悄的跑到后院去看清璇。 本来是想吓她一跳的,结果他看见什么! 他看见清璇趁着他不在,大摇大摆的喝酸梅汤! 喝酸梅汤不要紧,重要的是,清璇的那碗酸梅汤,上面居然在冒气! 你可不要告诉我,这碗汤是因为太热了,所以才冒气的。 他本来想立刻冲出去,好好收拾清璇,可他却听见清璇身边的丫鬟在劝她:“夫人,要不咱就不喝这么凉的汤了,老爷如果知道了……” “哼”,这两天清璇一听见杨桓,心里就不快活,她仗着杨桓不在,在丫鬟面前“作威作福”、“理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你们到底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丫鬟的脸色突然便的不正常起来,丫鬟抖抖索索地劝:“夫人,咱少说两句吧,奴婢瞧着,其实老爷对夫人挺好的,夫人……夫人还是懂事些,别让老爷操心,您说是不是?” 然而清璇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逼近,她还在大摇大摆的说话:“哼,他不让我喝,我难道就不喝了,他让我做什么,我就要去做不成?” 那语气,那神态,极其的嘚瑟。 那侍女似乎已经看见了即将发生的惨案,,找了个机会便溜了,偏清璇还不知道,她只是疑惑,为啥自己面前的阳光突然变少了? 她不满的回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吓! 这不是杨桓么?他阴沉个脸,难道之前的话,他都听见了? 清璇想学那个侍女偷偷溜掉,可是显然这个计划流产了,杨桓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大手也按在清璇的肩头,他笑起来阴惨惨的,说道:“冰酸梅汤很好喝?” 清璇苦笑:“一般般吧。” “喝的很高兴啊?” 清璇灵机一动,她笑道:“再高兴也没有见到夫君高兴啊。” 这招搁在往常肯定是管用的,可是今天就不奏效了,杨桓生气清璇管不住自己的嘴,开始教训她了:“跟你说了多少遍,你怎么总是不听?你体质本就阴寒,哪里喝得了冰凉的东西?” 清璇委屈了,嘴巴一憋,眼泪将落未落的。 这才是杀手锏。 杨桓一看她那模样,顿时就心软了,他出口的话虽说还是训斥,语气却温柔了不少:“好了好了,我并不是批评你,只是提醒你,以后不要再任性了,这种东西,就算是体质正常的女子,也是不能多喝的。” 清璇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于是没有落下来,她委委屈屈地说道:“可是我热呀。” 杨桓微愣。 她原来是热,热又有何难?杨桓嘴角微勾,他便笑道:“我记得城郊有一座山,是有名的避暑山庄,我带你去哪里避暑,你看如何?” 清璇高兴极了,一下子便跳了起来,嘴里还欢呼着,巴不得立刻就走的模样。 杨桓摸了摸下巴,心思很多,坏笑: “阿璇,你方才喝了冰粥,对怀上孩儿不利,咱们之前,似乎死白辛苦了呢。” 清璇惊悚,十分恐惧地看着杨桓。 果然,她听见杨桓慢慢悠悠地说道: “你看,咱们是不是要补工?” 清璇赶紧揉了揉自己的腰,带着哭腔说道:“这里酸啊。” 杨桓又有些自责了,嗯,之前好像的确是失了分寸,只顾着自己了,害的她抱怨了好些天。 可是这种事情,在那样的关头,又怎么是能忍得住的? 寻常的男子都忍不住,尤其是他杨桓!在被耽误了这么些年,做了做么多年的单身大龄男青年之后,搂着心爱的人,更是控制不住自己啊! 我的错,我的错。 杨桓对自己默念了几十遍后,终于放下了这个念头,对清璇说道:“不如这样,咱们先去避暑,你看如何?” 清璇还将信将疑的,犹豫着不肯上前,生怕杨桓坑他。杨桓看出了清璇的心思,无奈的说道:“我说真的,我要是骗你,睡书房一个月!” ****** 清璇终于跟着杨桓高高兴兴的上街了,一路上清璇买了好些好吃的,她拿着冰糖葫芦,趁杨桓不注意,塞进他嘴里一个,还得意地笑道:“怎么样?好吃吧?” 杨桓那样世家长出来的君子,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种小零嘴,他本是吃不惯这些甜食的,但看着清璇一脸的得意和期待,嚼了嚼,说道:“好吃。” 避暑山庄在京郊的一座高山上,杨桓带着清璇爬山,两人一路打打闹闹的,(额,主要是清璇在打闹),竟没发现,前面竟然蹲着一个人。 杨桓最先发现了,生怕清璇没个轻重,踩着了别人,赶忙拉住了清璇,对那人赔礼道歉:“内子活泼,不慎惊扰了阁下,还请阁下见谅。” 那人本是背对着杨桓蹲着,在听见杨桓的声音后,竟怔住了。 杨桓觉得奇怪,这人的反应实在是不正常,于是上前走了一步,又说道:“还请阁下莫要见怪。” 那人终于缓缓起身,转过来看着杨桓,这一转不要紧,把清璇吓的“啊——”的一声。 这人面色憔悴,颓败,一脸的风霜,可却能从那五官中辨认出来,那可不就是当年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小郡王——苏煜么? 杨桓也吃了一惊,但他比清璇镇定: “竟然是你。” 苏煜没什么表情,只看着清璇,盯了很久,忽然说道:“她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杨桓下意识地用手护着清璇,说道: “她受了点小伤,虽说恢复了些,可心智却有些像孩子,再过些日子便能痊愈了。” 苏煜便看见清璇额角有一块伤疤,心知是她摔的。 他无心管这些事情,彼此间说了几句话,便当时打了招呼了,他又转身,蹲下,杨桓这才发现,他原来是在烧纸钱。 荒郊野岭,能给谁烧纸钱? 自然是给苏敏的罢。 果然,杨桓听苏煜说道: “时间过的可真快,不过一晃眼的功夫,敏儿都去了两年多了。” 杨桓沉默。 苏敏是他下令杀的,恐怕他现在无论说什么,苏煜都不会高兴。倒是清璇,从杨桓身后伸出半张脸来,安慰道:“别难过,你在国安寺替她祈福了两年,她肯定能投生个好人家呢。” 苏煜又是沉默。 过了一会,杨桓听见他缓缓地说: 第77节 “敏儿刚走的那些时日,我不是不恨你们的,为什么我的妹妹死的那么惨,而你们却能活的好好的,我实在是不平衡。我当时那样求你,你却不肯饶她一条命。” 这声音森森,犹带恨意。 可他又说: “在国安寺的两年,我日日对着青灯古佛,心中似乎也没那么戾气,我慢慢参透到了,人的祸福,当真是有因果的。若非她先心存歹念,也不至于落到那种田地。” 杨桓缓了一口气,叹道: “你能明白,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苏煜又烧了一张纸钱,他再度开口: “于情理上,我的确能理解你,你为了给你心爱的人报仇,这么做,原也没有什么不对,但是——” 他忽然转了声调,清璇紧张的拽紧了杨桓的袖口,杨桓则安抚地拍拍她的脑袋。 “但是我能做到不恨你,却做不到原谅你。她是我唯一的妹妹,你让我心无芥蒂,我做不到。” 儿时的景象再度浮现脑海,小小的少年拉着他的手,大声笑道:“我叫杨桓,你以后喊我哥。” 当时的杨夫人还很年轻呢,笑着打了杨桓一下,笑骂:“臭小子,人家是小世子,你该喊人家殿下,怎能和皇室世子称兄道弟的。” 一会又想起来杨桓带着自己和苏敏跑到尚书府去,杨桓从小心眼就多,带着他两就是为了掩饰自己,他一到尚书府,就把自己和妹妹甩下了,溜去找清璇玩,这时候敏儿便不高兴了,小丫头说话还不是很清楚,拉着自己的袖子,生气:“哥哥,他又不理我们了!” …… 清泪终于从苏煜眼中低落,他喃喃,自言自语,像是解释,又像是安慰自己:“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 不管清璇如何抗拒,杨桓还是坚持不懈的履行他的“生孩子大计”。 男人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拉着小娇妻就一通折腾,有时候清璇十分生气地想,杨桓他就不是想要孩子,他就是管不住自己那根东西了,想拉着自己做那事! 哼! 可不管怎么说,清璇终于在初秋的季节恶心,头晕,嗜睡。 大夫喜笑颜开的给杨桓贺喜:“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啊,夫人这是怀上孩子了,只是月份浅,须的十分注意才行啊。” 杨桓宝贝的很,也不带着清璇游山玩水了,直接派了马车,接清璇回了丞相府养胎。 丞相府其实现在也不能叫丞相府了,因为杨桓无心朝政,辞去了丞相一职,所以现在的牌匾,叫“杨府”。 清璇实在是觉得杨桓有些大惊小怪,清璇稍微动一下,杨桓都紧张兮兮的,有时候清璇在府里面走几步,杨桓还笑着说道: “这不错,嗯,大夫说了,怀孕的妇人走路,多生产有好处。” 清璇嗔笑:“救你懂得多!” 杨桓反以为荣,昂着脖子,一脸骄傲:“那当然,娘子不必自惭形秽,咱们家里啊,只要有为夫一个懂得多的就行了。” 清璇叹气,简直拿这个男人没办法。 杨桓却认真的说道:“大夫说了,夫人有孕,还保持愉悦的心情,娘子切莫叹气了,对孩子不好。” ***** 清璇有孕四五个月的时候,胎已经很稳了。 杨桓便带着清璇回沈家看看,明珠的月份比清璇的大,肚子像个皮球一样,她怀孕了,脾气比以前更暴躁了、明珠的三个暴躁老哥,在明珠怀孕之后,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清璇觉得好笑,便坐着和明珠聊天,两个孕妇,自然是有很多共同话题的,两人或是聊孩子,或是聊沈天枢小时候的丑事,笑声不断。 就在这时,明珠的三个暴躁老哥跳了出来。 照例是大哥大前阵。 大哥说:“阿珠啊,生孩子是不是就最近几天的事情了?” 明珠十分警惕,狐疑的看着三位老哥,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算盘。 于是二哥说道:“明珠啊,这孩子的名字可想好了?若是男孩,叫什么?若是女孩,又叫什么呢?” 明珠缓缓送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是来问孩子的名字的,没出别的幺蛾子。 于是她也放松下来了,说道: “孩子的名字还没定呢,等生下来再说罢,要是我一次取两个名字,总要浪费一个。” 她三个便笑了: “阿珠,这起名字的事情,何必你来费神啊,哥都替你想好了。” 明珠很高兴——这三哥虽然不如大哥二哥健壮,可是文笔却是一等一的好啊,于是她很兴奋的等着三哥给她的孩儿起名字,没想到三个脱口而出:“叫乌阑明秀怎么样?女孩子叫这名字,肯定好听,哥再给你起一个男孩的名字啊……” 明珠已经暴怒了,她直接跳了起来,怒道:“哥!你到底知不知道在中原,孩子是要和爹爹姓的,我以后的孩子,姓沈啊,怎么能姓乌阑呢?” 明珠终于知道这几个哥哥是打的什么算盘了,感情是要争夺孩子的姓氏,若是孩子真的姓乌阑了,那沈天枢不又成了倒插门了? 明珠她三个还犹自不服气,说道:“妹子,你知不知道乌阑是一个多么尊贵的姓氏,再说了,你是我们南疆的小公主,孩子跟着我们姓,怎么了?” 好巧不巧,这话居然又被沈老爷子给听见了,沈老爷子火冒三丈,眼中的怒火如有实质,他隔着回廊,愤然吼道:“不可能!我沈家的孙儿,都姓沈!” 他大步去找沈天枢了,不多时,整个沈家都听见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沈——天——枢——,你他娘的要是敢让你孩子姓乌阑,老子把你从族谱上除名!” ******* 这么一闹腾,明珠心里又一肚子气,她的肚子猛的一疼,已然是站立不住了,她几个哥赶忙扶着她,沈天枢慌忙招来了产婆,产婆焦急说道:“快,快,少奶奶要生产了!” 众人心里一沉。 这才几个月?左不过七八个月,离生产还早着呢,今儿怎么就早产了? 明珠的大哥和二哥神经大条,一时半会没想明白,明珠她三个却是知道,妹妹生气了。 不仅生气,而且是非常生气,气到早产。 可是……可是自己做错了么? 没有! 明珠本来就是要招一个女婿上门的,能让明珠每年有半年的时间留在沈家,已经是顾忌明珠的感受了,为何孩子也不能跟着明珠姓? 他想不明白。 他无力地靠在门口的柱子上,听着妹子生产时撕心裂肺的叫声,心疼。 杨桓就在这时走了过来,看着他笑。 明珠她三哥觉得无聊,笑什么笑,你听着我妹子惨叫,心里很高兴?你夫人过些日子不也要生娃娃么? 杨桓看见了他脸上的不耐,却仍然好脾气的说道:“你觉得你做的很对,是么?” 她三哥觉得这个问题更无聊:“难道不对么?她是我们巫族的小公主!” 杨桓却笑道:“可是她已经嫁给沈天枢了啊,那是她自愿的,没人强迫她。她到了商国,就要遵循商国的传统和礼仪。” 明珠三哥犹不服气:“哼,有我们护着,我看谁敢拿商国的礼仪压着她!” 杨桓却叹道: “你以为你这样是帮她,熟不知却让她更为难,她夹在丈夫和娘家之间,真的很难做啊。更何况,孩子不论和谁姓,不都是你的外甥?何苦为了这些虚名,让你妹妹吃苦呢?你瞧瞧,她都被你气的早产了。” 杨桓说完,便飘然而走。 明珠她三哥,却若有所思。 ******* 明珠在经历整整一天的生产之后,终于诞下了她与沈天枢的长女,取名沈明秀,明珠的三个哥哥总算没有再提孩子的姓氏了。 清璇却因为明知的生产患上了产前忧郁,她回去之后,便忧心忡忡:“桓叔叔,你说这可怎么办啊?我……我害怕。” 杨桓便拉着她的手说:“无妨,你可别害怕,等你生产,为夫陪着你。” 清璇:…… 你陪着我,我就不疼了吗啊喂! 时间又匆匆过去,终于到了来年开春之时,清璇的肚子开始疼了。 产婆大夫奶娘都是早就备好的,杨桓当真守着清璇生产,产婆们俱劝道:“老爷还是出去吧,产房污秽,可别冲撞了老爷!” 杨桓却说:“无妨,我在这里,她能少一点害怕。” 沈家的人都来了杨府,守着清璇生子。尤其是明珠,还抱着几个月大的小明秀,乐呵呵的说道:“明秀呀,你姑姑给你生弟弟呢。” 明珠最近实在是很快乐,她的三个哥哥像是突然想通了一样,竟然不为难她了,她最近觉得,自己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 此番生产,连杨桓的母亲也来了。 说实在的,沈家对杨夫人,其实没什么好感。 当初老太太怎么为难清璇的,沈家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说别的,老太太想卖了清璇,还是沈天枢给捡回来的。 沈家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了。 老太天也知道自己不讨喜,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听着清璇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声音,身体竟然跟着一抽一抽的。 沈天枢便小声对明珠笑道: “你看看,那老太太真有意思,她儿子不在这里呢,装的像个真的的似的。” 明珠皱着眉,打了一下沈天枢的手:“嘴下留德,人家好歹是个长辈。” 沈天枢就小声说道:“她当初卖我妹子的时候,那做派可不像个长辈。” 许是清璇孕期多走动的缘故,生的还算顺畅,半天就把孩子给生出来了,众人现实听到一声嘹亮的哭声,然后便看见杨桓抱着一个奶娃娃出来,他初为人父,脸上除了欣喜,竟还有一丝温柔的不知所措,他笑着,温声说道: “是个带把的呢。” 众人都围着杨桓贺喜,唯独在角落中,杨夫人偷偷留了一滴眼泪。 等到了晚上,杨桓才听下人说,自己的母亲竟然来过,虽说怨恨母亲苛待清璇,可到底是自己的母亲,既然来了,怎能不见? 他匆匆出去,却哪里有杨夫人的影子? 只是在白天杨夫人曾经坐过的那张椅子上面看到了一只银手镯—— 那是母亲的陪嫁,传家之宝,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给杨桓长子的贺礼。 想来母亲一定就在城中吧? 不然那怎么会这么快就收到清璇产子的消息了?她还在关心着自己,可却无颜来见自己。 第78节 好巧不巧,清璇生子的那天,百里策的一个良娣也生孩子。 百里策对这一帮子女人其实并不怎么上心——一群替代品,又何来的什么真感情? 可卫王却很重视。 之前那些女人,也给百里策生过几个男丁,可是那些男孩不知怎么回事,要么是天生不全,要么便是痴傻,总之没有什么正常的。 所以这次虽说只是个良娣生孩子,可卫王却摆驾东宫,守着一起生。 百里策坐在那里,无可无不可的,仿佛里面的女人不是她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也不是他的骨血一般。 “混账!” 卫王终于怒了,他骂道:“有你这样的父亲么!之前那些孩子,你管过几个?不说别的,就说老二,要不是他发烧了,你却不管他,他能烧成傻子么?” 百里策却无所谓的模样:“那不是有太医么?太医治不好,我又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把太医他全家用药给迷晕了,用来威胁太医?” 卫王更怒,他这是在责怪他! 他的好儿子,竟然责怪自己上次把他迷晕了带回去! “庶子!为父也是为了你好,上次过不把你带回来,蔓如可就死了!” 百里策笑道:“父王才知道我是庶子么?我娘可不就是被你的正房夫人害死了的?你若能给我娘正宫的身份,我娘就不会死,我也不是庶子了。” 卫王气到极点,竟不知说什么。 林蔓如是名义上的太子妃,也守着生产,她坐在百里策身边,小心的拉他袖子:“殿下消消气,别……” 她还是这幅胆小的样子,见到谁都怕,百里策对她没那么多耐心,甚至有时候还很恨她。 林蔓如,她是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的人?如果不是她,清璇还是她的命中之人,父王肯定会帮着自己娶清璇到手的。 可是林蔓如,你为什么要霸占这个位置,这个本来留给清璇的位置。 有时候清醒的时候,百里策也能想明白,其实林蔓如也是个可怜姑娘吧?被迫嫁给自己,可自己对她却一点都不好。 命格之事,亦非林蔓如能控制的。 可是见到她,百里策真的高兴不起来。 他此刻不耐烦地抽回袖子,不冷不热:“太子妃别管本宫这些事,有些事,也不是轮得着你来管的。” 林蔓如果然飞快的收回了手,垂着头坐在那里,一副十分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有时候夜深人静,林蔓如也会抱着被子哭泣,脑海里全是当时的情景。 那时候真的好美好啊,沈家的小姐救了自己,丞相府的陈生大哥多照顾自己,他帮着自己收拾行李,帮自己置办东西,还会很亲切的说:“林小姐有什么缺的,都找在下要。林小姐也不必担心,府中上下,没人敢像那些姑娘一样欺负林小姐的。” 记忆林仅有的一些温暖,成了慰藉她现在的全部。、她不恨,也不敢恨,她只是委屈,为什么自己身来卑贱,为什么总是不能得偿所愿,为什么什么都不能自主? 投了个好胎,却年幼失去了父母,终于被人所救,却喜欢上了一个照顾自己的人,当春心日渐萌动之际,那人却和旁人定了婚。好不容易认祖归宗,却被迫迁移卫国,成了太子妃…… 为什么人生短短,却如此不如意? 想不明白,想不通,却只能默默忍受。 这一生已经如此令人失望,实在不敢有非分之想,有时想结束这段生命,可百里策却说:“你要是敢自裁,本宫就敢拖你全家去喂狗。” 人生竟然卑微至此,竟连生死都不能掌控,若说此生还能有什么希冀,那便是—— 惟愿……陈生一切安好吧。愿你前程似锦,妻儿都好。愿你有一天,能够记起,曾经还有一个无助的女孩,如此感谢你伸来的援手。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